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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魂丨桂中心丨When The World Was Young 7-10

第二部 惊雷

“开炮!” 一声惊雷般的巨响在旷野上爆开,猩红的火光卷着尘土在大地上来回咆哮。两军之间的界线已被冲锋部队突破,天人和武士已混成一团,密密麻麻地散落于喧嚣的战场之上。染血的刀剑泛着寒光,或劈、或砍、或刺,用来自古代时代的精钢对抗外星生物们的外星武器。武士之国已不复存在,唯有武士仍在用他们的刀剑书写着他们的灵魂之歌。 高杉晋助在战场上疾驰,武士刀尖划过之处迸出一道凛冽的电光。他用迅速而凶猛的攻击为自己制造了一个死亡的屏障——谁胆敢跨进这个区域,就只有死路一条。在他不远处,坂田银时的四周血花四散,分不清所属者的鲜血被斩成一片薄雾,渗进他猩红色的瞳孔,放出凛冽寒光。在三角阵型的另一个顶点上的是桂小太郎,他的剑锋迅猛而难以捉摸,在空气中和敌人的血肉里划着锐利的折线,清秀的眉眼间已不见文雅的气质,取而代之的是喷涌而出的杀意。他们的周围到处是被弹片炸起的尸体和武器碎片,大地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发出声声哀鸣。 这不是人应该涉足的地界。三人此刻已经感受不到自己作为人的存在——他们是擅闯修罗地狱的恶鬼,是迸发出阵阵悲鸣的、愤怒的野兽,向这个褫夺自己的老师和理想的世界开战,直到筋疲力尽。 在奈落带走松阳老师的那一夜,松下村塾在火光中消失了。银时、高杉和桂用了很长的时间克制和宣泄心中的悲愤,用了更长的时间组织起曾经的同学,四方游说,招兵买马,举起义旗,向天人宣战。三个人的年龄加在一起没有超过六十岁,如今却要如久经沙场的将军一般排兵布阵,折冲杀敌,对抗无论是科技还是兵力都远超自己的天人。甚至连他们的对手一开始也只是饶有兴味地观望着这几个自不量力的年轻人,直到这支寂寂无名的军队势如破竹、一胜再胜,才匆忙向战场派出援军。而此时的三人,已从先前的战斗中汲取了足够的经验,获得了足够的声望——他们的声势已经大到足以吸引国内其他的攘夷部队前来投奔,武士之国一度熄灭的希望星火再次被点燃了。

“喝!” “喝!” 木制的酒杯重重地撞在一起,在豪迈的欢呼声里,摇晃的酒浆从杯口的边缘洒出,在兵士们的衣袖上打出点点水痕。酒桌上的饭菜早已被消灭了一大半,在场的士兵们在酒意和胜利的快感驱使下,划着酒拳,正纵情享受这期盼已久的时刻。在兵力和武力尚且悬殊的情况下,三连胜无异于是奇迹中的奇迹。他们举起酒杯,致敬勇猛的武神,致敬年轻的指挥官们,天人没什么了不起,天人也是可以被打败的!战士们叫嚷着、吵闹着、欢笑着,成箱的酒瓶不断被打开——今夜是属于胜利的时刻,谁也不能打扰他们的恣意狂欢。 酒过三巡后,高杉晋助离开了庆功宴的现场。他的脚步轻巧,顺着门廊走向这栋作为军队据点的废弃老宅深处的一处房间。房间的门半掩着,透过纸拉门的缝隙,桂小太郎的背影映在烛光中一明一暗地闪烁。 高杉将纸拉门拉开一些,走进桂的房间。似乎是嗅到了他的气息,桂甚至没有转过头来,只是继续看着自己手中的书。高杉绕过他,径直走到矮桌一侧坐下来,说:“即使在今晚,也要刻苦学习吗?” 忽然,走廊的另一头传来一阵欢呼声,高杉闻声,说:“肯定是银时在表演限时吹瓶了。” “我担心敌军趁虚而入,今晚我们仨里一定要有一个是清醒的。”桂小太郎说着,放下手中的书,一本正经地说。高杉晋助熟练地拿起茶盘上一个倒扣的茶杯放在桌面,顺手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麦茶,说:“果然还是那么谨慎,高材生。” “战争可不是儿戏,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桂没有理会高杉的抱怨,继续说道。高杉晋助见状,将啜了一口的茶杯放下,说:“那今天换我醒着,你去放松,怎么样?” “什么?”桂小太郎的黑眼睛睁得老大,高杉晋助又重复了一遍,说:“你去和他们庆功,我来替你守着。” “你?” “怎么了?难道在你的眼中,我连个站岗的活都做不好吗?”高杉的声调升高了一些,桂连忙摆手解释道:“当然不是,我不是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桂漆黑的眼珠转了转,不动声色地掩藏了最真实的回答,说:“不喜欢那种场合。” 自己才是最应该说这种话的人吧,高杉晋助想。然而他最终并没有揭穿桂小太郎善意的谎言,只是将手覆上他的手背,握住他细瘦的手指,说:“休息吧。你已经三天没有睡过觉了——黑眼圈都拉到嘴角了。”高杉伸出食指,点了点桂的脸颊。被高杉道出实情,桂没有再辩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那就拜托你了。” 桂小太郎将床铺在榻榻米上铺好,脱下外衣,叠好放在床边。高杉坐到他的枕边,帮他把肩头的被子掖好,说:“睡吧。” 桂阖上了双眼。过了一会儿,他重新睁开眼睛,对仍坐在自己身边的高杉提问。 “高杉?” “嗯?” “我睡觉了。” “我知道。你睡吧。” “我的意思是——我要睡觉了,你是不是该回自己的房间了?” “我看你睡着了就回去。”高杉说。 “好吧,那我睡了。” 桂小太郎再次阖上双眼。过了一会儿,他又睁开了他的黑眼睛,对上正直直望向自己的高杉晋助,说:“高杉?” “嗯?” “你可以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 “你好好地闭着眼,怎么知道我在盯着你看?” “我能感到你的视线。”桂诚实地回答,高杉觉得有些好笑,用手顺势拈起他的一缕头发,在食指尖上绕起又放开,说:“你总是在不该敏感的地方敏感,在该敏感的地方又很迟钝。”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桂正经地说。 “算了,你不用明白。”说着,高杉晋助俯下身吻了桂小太郎的嘴角,说:“我有让你好好睡觉的方法,你要吗?” “什么办法?”桂小太郎问,高杉晋助没有回答,而是又吻了他——这次是嘴唇,他一只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另一只手拉起桂的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下腹部。 “高杉……你从一开始就想做这个吧?”桂恍然大悟。 “能这么快就想到这里,看来你也没有那么迟钝。”高杉带着若有似无的笑,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此刻涨得绯红的脸。 “是因为你太喜欢玩这一套了。” “但是你每次做完以后都睡得很香也是事实吧。”高杉一边用舌尖描着桂的耳垂,一边朝他的耳窝里轻声说道。桂抓住被褥的指关节开始发白,用带上颤抖的声线抗议道:“说这种话,你就不害臊吗?” “不。”高杉的手伸进桂的衣领,后者的身体立刻绷紧起来。高杉说:“对你说,就不害臊。” “你也在花街学得油嘴滑舌了。”桂刚把头扭向一边,就被高杉挡了回来。“我可从来不在花街说这些话。”说着,高杉的手从桂的胸口划向小腹深处,“从现在起,别说话。” 桂小太郎愉快而顺从地闭上了嘴,任由高杉晋助干燥而温暖的手指和手掌在自己的身体上游走、逗留。来自高杉口腔中的热气扑打在他的侧颈上,他不由自主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嘴角渗出一声兴奋的呻吟。高杉被鼓励了,他开始亲吻桂的喉结,若有似无的噬咬着他喉头那片小小的跳动的皮肤,桂在他身下扭动起来,一只腿缠上了他的腰。“你快点儿,一会儿有人过来了。”桂的声音在兴奋中带着一丝紧张,高杉见状,吻着他颤抖的嘴,说:“没关系,他们现在正喝得高兴呢。”说罢,衔住他的耳垂,另一边的手抽开他的腰带,抚上他的左胸口。在他的手掌下,桂小太郎的心脏在猛烈撞击着表层的皮肤,高杉晋助将手掌弯曲,只留下食指在他的胸骨上轻柔地画着圈,说:“你现在很高兴吧?让我也高兴一点,怎么样?” “不识好歹。”桂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嘴上依旧带着笑,他闭上了眼睛,高杉的动作所带来的触感让他的身体更加剧烈地颤动起来。他的两条腿都环在了高杉的腰上,似乎在要求什么,而对方则心知肚明地抬起他的大腿,满足了他的愿望。桂紧紧咬住下嘴唇,他的背上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高杉紧实的胸膛朝自己贴了过来,他已经透过皮肤感受到了他的心脏的鼓点。他用一只手肘支撑着自己,以免真的将全部重量落在桂的身上,热烈的吻堵住了桂难以抑制的喘息声,他的手指填满了身下人的五指指缝,桂小太郎狂热的气息窜进他的腹腔,配合着两人身体的撞击的律动。宇宙旋转了起来,随着两人之间的空气愈发燥热,语言渐渐变得细碎和迷离。一些生理性的眼泪从桂的眼角流出,他将下巴枕在高杉的肩头,抱着他发出咯咯的笑声。高杉的手顺着桂的后颈,插进他浓密的头发中,指尖温柔而有力地支撑着他后仰的头颅,欢乐宛如蒸腾的水汽不断攀升,逐渐在这个仲秋的干燥房间里弥漫、扩散、冲向顶端。

高杉晋助披着外套走出房间,将纸拉门轻轻地阖上,安静地走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当他走到一个拐角处,一个熟悉的声音拦住了他。 “哟,高杉,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刚才没见你喝多少呢。”坂田银时双手抱胸,站在狭长的门廊中,猩红色的眼睛若有似无地扑闪着。 “你的脸才是,红得像秀吉 的屁股。”高杉晋助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没有幽默感是不可以的噢,只靠脸蛋,性格不好也会追不到女孩子的噢!” “你欠揍吗?”高杉的眼神直直刺进银时的角膜,“我不介意在这里和你打一架。” 银时听到后,却露出了高杉难以理解的笑,说:“和你打倒是没问题。但把好不容易睡着的人吵醒了,那可就不妙了。” 高杉的心忽然紧了一下,然而,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不动声色地说:“也是。你都喝成这样了,我赢了也没什么意思。” “你就嘴硬吧!”银时往前走了几步,与高杉擦肩而过,“今天吹了太多瓶,我要带着酗酒的悔恨去厕所里吐去了。”说罢,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樱桃小丸子撒娇的声音说:“辛苦你今晚值夜咯高杉君!” “别说这么肉麻的话。”高杉晋助哼了一声,兀自向门廊的另一头走去。坂田银时则静立着,直到高杉的脚步声从身后消失,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平心而论,他并没有要和高杉对峙的意思,只是今天高杉特地换了一条路走,而自己和高杉想到了一块儿。但愿他不要多疑,坂田银时想,无论是高杉晋助还是桂小太郎,他都没有做好向其中任何一个人坦白的准备。他俩在认识自己之前,本来就是形影不离的,而自己才是后来插进来的那个。虽然桂总是时时处处力求平等地对待他们二人,但每次自己和高杉拌嘴打架,他永远只会从身后架住高杉,这本身就是一种无言的证明。十七岁之前,银时还可以安慰自己,他并不孤独,他还有松阳老师。而现在,老师也走了,留下孤零零的自己和一句沉甸甸的嘱托。 银时经过桂的房间,不自觉地朝屋内投过一瞥。年久失修的纸拉门已无法合拢,月光透过房门的缝隙,印在桂小太郎乌黑浓密的长发上,仿佛头顶的银河星瀑。在他眼睑的边缘,长长的睫毛弯成一个姣好的弧度,在不规律地轻微跳动。又在做梦吧。银时看着他月光下沉静的脸和稳定规律的呼吸,心想,今天的一定是一个好梦。 老师,你放心,我一定会守好我们的约定的。坂田银时在桂的房间门口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尽自己所能将房门的缝隙拉到最小,安静地离开了。他走得很轻,但也很快,因此,他错过了几秒种后,从桂小太郎含糊不清的嘴里嘟囔出的那个名字。

攘夷军三连胜的消息传遍了全国,也传到了天人的母星。他们开始了新一轮的动员,增援部队在近日就将到达地球,准备给这些不识好歹的地球人一点颜色看看。 军事会议上,桂小太郎公开了情报人员打探到的消息,从敌军最近的动向看,桂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条真实的情报。 “天人的援军有多少?”高杉晋助问。 “至少三万。”桂小太郎答。 桂的话音刚落,会场的每一个人都不自觉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一个远大于攘夷军总数的数字。 “在援军到来前把天人全部干掉不就好?”坂田银时满不在乎的语气中充满了杀气。没等桂开口,高杉便抢过了话头:“然后再让赶到的天人援军把疲惫不堪的攘夷军一网打尽?动点脑子吧,银时。” “你才没脑子,Bakasugi!”银时从坐席上起身,一把揪住高杉晋助的领口。桂见状,忙上前制止。“别吵了。”他掰开银时紧握的拳头,说:“这个办法确实有些冒进。我们才刚有一点声势,如果不能稳住,会失去各地攘夷势力对我们的帮助。” “我们需要更多的士兵。”高杉说,“不一定要是武士,只要是能经过训练成为战斗力的人——农民、町人,都可以。假发,我明天去一趟长门,招募义勇兵。”桂朝他点点头,他知道这件事由高杉来做最好。接着,他说:“要打败更强的敌人,还需要更先进的武器和更充裕的物资。银时,明天你和我去城里,我们要去见一个人。” 第二天早晨出发时,桂没有穿寻常的那件墨绿色和服,而是换上了一件蓝底银色暗纹羽织,头发完全解开披在肩上,显得更加文雅。最重要的是—— “不带刀吗?”银时瞅着桂空荡荡的腰间。 “带刀反而会引起怀疑。”桂解释道,“而且我这不是还有你吗?你可以假扮我的保镖小弟——” “我拒绝!为什么我就要是你的小弟?”银时打断了他,桂却没有丝毫动摇,而是认真地眨着眼睛说:“银时,我们说好了我做大将的,因为我的铁头赢过了你和高杉。” “你不是铁头,你只是单纯的头铁而已!”银时撅起了嘴,“再比一次,我绝不会输给你!”桂见状,一把勾住他的肩,说:“都是兄弟,说什么输赢的。再说,今天跟我去,甜食可以吃到饱噢!” “真的吗?你这个欺诈师不会又在玩什么花招吧?” “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所谓欺诈师,唯一能说服人的就是真诚。” 喂,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银时心有余悸地错开桂的狗狗眼,假发,你有时候真的很过分。但是——但是,什么花招能比得过甜食的诱惑呢?银时的眼神最终软了下来,嘴上却始终在逞强,说:“说好了,只是一日小弟,只有今天!” “当然。”桂小太郎愉快地拍了拍银时的肩膀。

“喂,假发……”银时和桂并排站在一户町家建筑前,他盯着店门前的招牌,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是真的准备请我甜食吃到饱啊!” “是,一会儿进去,你的和果子是你的,我的和果子还是你的。但是只有两点,”桂看着银时的眼神十分严肃,他感到一阵难以拒绝的力量,“第一,和我们谈话的人的甜食,不可以吃。第二,整个会谈期间,不准叫我假发。对方是我们的财主,要是你搞砸了,我就要扣你半年的草莓牛奶,啊不——扣一年的。” 银时闪着他的星星眼,一把抱住桂的身体摇晃:“只要有巧克力巴菲和年糕豆沙汤,今天什么都听桂先生的~~~” 坂田银时正叫得像个买到限量款手办的秋叶原小伙,店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朝桂行了一个礼,说:“桂先生,这边请。” 银时和桂跟着老板走进店内,令他有些意外的是,老板并没有让他们在店铺内落座,而是领着他们穿过玄关和厨房,走进了里间。在那里,已经有一个人正坐在矮桌前。桂小太郎庄重地向对象行礼,从桂的口中,银时得知——坐在自己面前的是儿玉家的人。银时生下来便不知父母,不明身份,即使如此,在长州生活这些年,也不会不知道儿玉氏的来历——这是侍奉毛利大名最忠诚的家族之一。桂竟然联络上了他,那——不就是说明,这场战争大名也参与其中?银时终于明白了桂对资金来源讳莫如深的原因——他不能让大名在幕府面前暴露自己的立场。银时难得乖巧地吃着面前的甜食,他的大脑很难装进桂和儿玉先生关于军队预算与经费的谈话,只好望向门外的小而不失优美的庭院。一只乌鸦飞过来,在石灯上停留片刻,随着一声鸟鸣,又没入街道之中。老板娘将桂和儿玉先生面前的茶杯空了又续,续了又空,银时仔细回味着嘴里回荡的和果子的甜,忽见老板神色严肃地朝三人走来,在桌前俯下身低声说:“城门口的部队忽然换防了。” “这个时间突然换防,恐怕是幕府听到了什么风声,此地不宜久留。”桂的眉头紧蹙,银时的心底也暗叫不好,他们两人手边都没有带武器——即使有,在城中和幕府大开杀戒,牺牲的只可能是城内的人民,他们不能这样做。 “这一条街是儿玉家的产业,我今天是奉命来町里收租的。况且,他们不会为难这个。”儿玉先生晃了晃自己的衣袖,露出其上的团扇家纹,“倒是你们,要怎么脱身呢?”他的视线落在坂田银时醒目的银白卷发上。一些遥远的,在遇见松阳老师之后就尘封的苦涩记忆片段涌进银时的脑海。他意识到,似乎自己的存在,对于自己所重视的人来说,再一次成了一种威胁和诅咒。 原本宁静的气氛变得凝重起来,连在一旁随侍的老板娘也抱着茶盘紧张地看着这两位年轻的攘夷军统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桂的眼睛开始转向她的方向。忽然,他的黑眼睛滴溜溜地转了几圈,说:“有办法了。” 说罢,他扭头向老板娘问道:“大姐,可以帮我梳头吗?”

“抱歉,打扰了。” 儿玉先生离开后,桂和银时在老板娘的带领下进入了卧房。银时听桂的介绍,这一家町人是儿玉先生的亲信,他们对于儿玉氏的所有活动表现出绝对的忠诚。老板娘引着桂在一个蒲团上坐下,从柜子里拿出自己的妆奁,给面前的桂化起了妆。 银时以背作支撑,斜靠在卧房的拉门上,佯装观察自己的脚尖。然而,他眼神的余光却忍不住瞥向房间内的情况——桂本就白皙的脸因为扑上了粉和胭脂,显得更加粉嫩柔和,仿佛吹弹可破。他原本便细长的眉毛被描成柳叶的形状,眉眼之间属于男子的英气被掩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少女的妩媚。银时的视线渐渐与老板娘的手重叠、延伸,描过桂眉骨的角度,滑过他秀丽的脸颊,抚上他被涂上樱桃红的嘴唇。这张平时一开口就会用一些不着边际的妄想令自己烦躁的嘴,此刻意外的安静、香甜,充满诱惑。银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绝望地感到一股燥热冲向腹部,又涌上心头。 画好妆面后,老板娘绕到桂的身后,用梳子梳理他漆黑的长发,为他梳了一个结锦髻。“现在町里就流行这个。”老板娘乐在其中地理着桂的头发,在她手下的桂安静得像一个陶瓷娃娃。发髻梳好后,老板娘起身找出一件自己的和服递给桂,又从橱柜的另一层拿出一件男式町人和服和一块头巾递给银时。“可能不会非常合身,但糊弄一阵子应该没有问题。”坂田银时脱下自己的武士服装,换上町人的装束。当他终于套进和服的两条袖子时,桂已经穿戴整齐,拿着一条腰带,双手环上银时的后腰。感到桂的脸颊正若有似无地摩挲自己的耳廓,银时的心被拧紧了一转,他既眷恋又惶恐,眼看脸就要变成一只煮熟的虾。 “假发,不要做这种恶心人的动作!”感受到桂手指的触感,银时的腰紧张地扭了扭。桂听完,翻了银时一个白眼,说:“不是假发,是桂!不是恶心,是敬业!‘cosplay’就要连心一起做——你没有听过这句名言吗?”桂一边说,一把掌住银时的腰,命令道:“不要动,我腰带都系不上了!” “你自己编的名言吧!”坂田银时嘴上抗议道,但却停止了身体的动作,听任桂小太郎的手臂环住自己,手指在自己的后腰动作。像一个拥抱。银时努力克制着来自内心的声音。这只是一场脱逃游戏,你不应该心存不必要的幻想。桂系完腰带,仔细理顺银时身上和服的褶皱,最后用手掌轻拍他的胸口,故意用女孩的声线说:“请多指教噢,だんな !” “稍微停止一下你的妄想癖好吗?”银时连忙给了桂一个白眼,把开始发烫的脸迅速扭向另一边。好险!还好桂拍的是自己的右胸——如果他拍上了自己的左胸口,就会不可避免地发现自己的心脏此时在以怎样高的频率和强度跳跃着。 三人来到后院,院子里,主人种的几树萩花正开着,紫红色的小小花瓣轻垂在树枝上,一簇一簇,彰显着一种天然的生机。桂走过去,拾起几朵掉落在地上的山萩花,喃喃自语道:“花妻真正好,雄鹿亦矜夸。 ” 银时想起来,在他遥不可及的记忆里,在他们还有老师的时候,他曾经听到桂和老师讨论过这句古诗文。那诗里的典故啦,意趣啦,都是银时所无法理解的东西,但是他记得那个时候的松阳老师和桂的神情,温柔、满足,活像一幅画。他的眼眶有些泛红,走近桂的身前,拿起他手中的一朵萩花,小心翼翼地插进他的发髻中。桂抬头对上银时的视线,惊讶中似乎带着一丝欣喜,他的嘴唇微张,彷佛想说点什么,却被老板娘的声音突然打断了。 “好可爱的女孩儿!要是你真的是个女孩子,我就要替我儿子向你家提亲了!”老板娘眯着眼睛夸赞着桂,银时却隐约觉得,她说最后一句话时,视线意味深长地落在自己的脸上。 桂终于回过神来,错开了和银时相接的视线,朝老板娘说道:“大姐,你这样的义人,你的儿子值得一个真正可爱美丽的女孩。”桂向老板娘和老板深深行礼后,同银时从后门走了出去。 天色已经不早了,路上的行人三五成群,缓缓地移动着。坂田银时正走着,忽然感到有一只手挽上了自己的右臂。他转过头去,对靠上来的桂小太郎说:“干什么啦假发!” “什么‘干什么啦’?我们现在是一对刚从夏威夷度完蜜月回到老家省亲现在出门为未来孩子买婴儿床的新婚夫妇诶,恩爱一点是当然的吧!”桂用女孩的声线一本正经地答道,如果不是眼前这样危急的情况,银时真想给他的太阳穴一拳。然而此情此景,他只能忍。 “新婚夫妇就一定要恩爱吗?也有大把新婚夫妇成田离婚啦,人生哪有这么一帆风顺的,婚前不小心看走眼的情况也经常发生呢——”银时这么说着,桂不仅没有撒手,甚至把头也靠上了他的肩膀,继续用女孩的假声说:“你说什么呢!千秋学长和野田妹是不可能离婚的!噢对了,还有,不是假发,是——” 忽然间,银时的手掌紧紧捂住了桂的嘴,他刚想抗议,却在视线的远方看见了两个身着铠甲的官兵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走来,他的一只手紧张地捏住银时的手臂,官兵走得越来越近,而他们现在无论是停留还是逃跑,都将是一种明显的自我暴露。 “忍一下,假发。” 不等桂回应,银时尽量自然地将停在他嘴唇上的手掌挪向他的侧脸,看在外人的眼里,像是他捧起了他的脸。然后,银时的嘴唇压上了桂的嘴唇。 坂田银时的心脏仿佛引爆了一颗微型核弹——但他分不清这究竟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感情还是眼前的境地,不愧是松下村塾的神童,桂小太郎的眼神只闪过了半秒的错愕,很快便明白过来。他捏住银时手臂的那只手顺势环住他的后腰,自己则上前一步,贴得更近一些,一面佯装扭捏地发出抱怨声——音量没有小到让路过的行人忽略,也没有大到引起官兵的怀疑——“不行啦……不要在这里……你看,连官府的大爷们都在看我们!”桂一面说,一面将自己的背转向官兵面前,以挡住银时头巾下的银白卷发。 “有什么关系,让他们看好了。”银时说着,加深了两人的亲吻,五指嵌进桂的后腰中。这反而让两位官兵感到有些难为情,忙摆手道:“啊,打扰了,我们这就走。”说罢,便快步离开。 银时和桂保持拥吻的姿势,直到官兵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两人才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动声色而迅速地走出了城镇,向营地走去。

回到营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桂向守卫报上暗号,营地的小门打开了一条缝,两人闪了进去。桂小太郎走在坂田银时身前半步的距离,他的发髻已经散了下来披在肩上,步伐也恢复了平常的姿态,惟有脸上和嘴上还留着白天的残妆。身后的银时走得异常安静,似乎在思忖什么。两人一路没有再说话,直到桂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他在门口停下来,手掌住纸隔扇的木边框,带着柔和的表情,说:“银时,如果今天没有你,我不可能脱身。谢谢你。” 银时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从嗓子眼里胡乱地“嗯”了一声,便走向门廊深处。在经过桂身边时,他的手指擦过他的手背。桂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 在经历了一个有惊无险的白天以后,桂已经相当疲惫,他的头刚一碰到床铺,便呼呼大睡起来。在他的枕边,一抹明艳的紫红色浸没在皎白的月光中。

“下关海峡发现敌军军舰!” “敌军军舰炮击我军舰队!” “壬戊丸被击沉!” “庚申丸被击沉!” “癸亥丸……癸亥丸失去战力,需要救援!” 天人的援军到达前线,新一轮的战争开始了。虽然做足了战前准备,但当装载着外星技术的炮弹打向攘夷军的舰船时,桂和高杉意识到,他们仍然低估了敌军的力量——这是他们从未见过拥有过的航海速度和炮弹射程。他们在前线奋力抵抗,绝望地目睹天人的军舰游刃有余地在攘夷军炮台射程之外向军港开炮。在轰鸣声的间隙,桂似乎听见了高杉的指关节捏出的声响。 “假发,让我上吧。”高杉望着不远处的海峡上方不断扩散的硝烟——烟雾越来越近,昭示着战况对攘夷军愈发不利。桂绝对信任银时的战斗力,但无谓的牺牲并不是他想要的,于是,他冲高杉点头表示同意。“见机行事,别逞强。”停顿片刻,他又补充道:“注意安全。” “这可不像是适合在战场上说的话。”高杉朝桂发出一声冷笑,用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放心,在见到老师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见桂小太郎向自己微微颔首,高杉晋助离开了旗舰的舰桥。 桂站在舰桥上,继续专注眼前的战事。高杉的鬼兵队加入战斗后,情况有所好转,然而,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和海浪的破裂声,战况再度被扭转了。一艘巨型战舰开进了港口。 “这是什么……”桂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颤抖着。他睁大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庞然大物,流线型的轮廓边缘散发着新金属材料的寒光。很快,军舰的炮门同时打开——“一、二、三、四、五……三十六门炮?!”这不是人类可以承受的武器。桂的心仿佛被投进了冰湖中。然而,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伴随着一声巨响,舰桥的地板剧烈摇晃起来,海浪组成的水墙向他袭来,狠狠地拍在军舰的甲板上,将旗舰往后推出了一截距离。 “怎么回事?!”桂用手掌住控制台的边缘以保持平衡,大声问道。 “炮台……前田和坛之浦的炮台被击中,炮台受损严重!”舰桥上的技术人员向桂报告。 “敌军陆战队开始登陆炮台!” 挡不住了吗?桂心底暗叫不好。更让他紧张的是,被击中的炮台不远处,还有一些民居——一旦天人登陆成功,附近的居民一定会遭殃。他思考片刻,握紧腰间的武士刀,发出了离开舰桥前的最后一条命令。 “全舰队转向,朝炮台前进!陆战队全员准备战斗!”

舰队到达时,白刃战已经开始。桂小太郎带领陆战队冲进战场,与先一步来的鬼兵队协同作战。他躲过几个天人的子弹,以敏捷的身形蹬上身旁的树干,在空中切碎好几个天人的便携式加农炮。在连续干掉十几个天人后,其余的敌人终于意识到对手的非同寻常,越来越多的天人开始向桂所在的地点袭来。他的剑法极快,像一只在草原上疾驰的迅猛的猎豹,在浸着尸骨和鲜血的土地上横冲直撞。他的眼睛盯着前方的敌人,却没有注意到,在一旁的树林中,有一个天人向自己的方向端起了手枪。 “砰!——” 一声枪响,将桂小太郎的注意力拉向一旁的树林。只见一个天人的身体被斜劈成两半,鲜血从整齐的切口处喷涌而出,射偏的子弹打进桂身后的空气中。 “假发,注意安全!”高杉朝桂嚷道。 “你那边怎么样?”桂向高杉问道,后者摇摇头,说:“又一波冲锋被阻截了。” 桂咬住嘴唇,眉头紧皱,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高杉,撤退吧。炮台丢了还能夺回来——我们的人员损失太多了。” 高杉的眼睛里燃起不甘的怒火,但很快,火焰消失了,他点头同意了桂的建议。为了阻击阿姆斯特朗炮的攻击,鬼兵队已经伤亡过半,难以承受下一波攻击。“和陆战队一起撤退回营地。”桂说道,然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高杉:“银时在哪里?” “在西边。”高杉用眼神为桂指出方向。是村庄的方向。桂带上一股部队,往西边赶去。 刚进村子,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朝桂扑面而来,眼前的景象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残破的血与肉充斥在街道之中,散发着一阵阵死亡的恐怖气息。就像是死神来过一样。桂皱着眉头,谨慎地在尸体间寻找着。全是天人的尸体。桂终于明白过来,加快脚步寻找自己要找的人。终于,在街道的尽头,他找到了正闭眼靠在一根电线杆下的坂田银时。鲜血染红了他的前额,在他纯白色的卷发与战袍上浸出一层层深浅不一的,令人战栗的猩红图案。在他怀中紧紧抱着的,是那把自从他遇到松阳老师后就带在身边的,吉田松阳的刀。 “银……银时?”桂在银时身边蹲下来,轻轻喊他的名字。 银时的眼睛缓缓张开一条缝,桂这才注意到,连他的眼睫毛,也被鲜血糊在了一起。银时看清来者后,说:“假发,你怎么在这里?港口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见桂痛惜地摇头,银时没有再问。 “居民们呢?” 坂田银时显得很疲惫,他又闭上了眼,说:“我让他们离开了。” “这些——”桂小太郎环顾四周的天人尸体,说:“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银时紧闭双眼,用沉默代替了回答。一些茫然,一些悲伤和一些隐忧浮上心头,他希望一贯话多的桂能说点什么,但令人意外的,桂也沉默了。坂田银时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在等待桂说一些充斥在自己的儿童时代中的掺杂着恐惧和诅咒的话。 最终,桂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将自己的手指塞进他的手心,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回去先去让军医看看伤势。”他搀起银时走向营地。 “我没事,这些都不是我的血。”银时解释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别用这样的语气和我说话,假发,有时候,你温柔得令人害怕。桂并没有回应他,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银时,炮台被占领了。这些居民,如果没有你过来保护他们,他们谁也逃不出去。你救了大家的命。” “假发,你知道在我小时候,村里的人是怎么叫我的吗?”银时血色一般的眼睛在白发之下若隐若现,“鬼。我就是一只鬼。” “我知道,老师以前对我提起过。”桂想起来,那个时候老师的表情,并不是恐惧,而是一种尚为年少的他难以理解的空洞和悲伤。他握住银时因沾上血而有些粘稠的手,手心的温度持续而稳定地传进银时的体内,“我不知道你的童年经历了什么——我想大概是一些常人难以想象的可怕的事。但我认识的坂田银时并不是鬼,而是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努力和内心的恶鬼斗争的,试图站起来的人。”桂扭过头,认真地望着银时,说:“银时,你是我的朋友、同志、家人。” 银时的眼眶有一些发红,他错开了两人的视线,说:“好啦!我去让军医检查就是了!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肉麻的话!” “是吗?你明明听得很高兴。” “我没有!你是笨蛋吗?” “不是笨蛋,是桂!” “没有人问你的名字!” “没有人你好,我的名字是桂小太郎。” “笨蛋!别说了!我不会陪你演漫才的!” “不是漫才,是桂!” …… 争吵持续了一路,直到银时被军医用热毛巾捂住了脸,他还能透过毛巾听到桂在耳边喋喋不休。“假发,等我包扎好,你给我等着!”银时的嘴在毛巾下佯装咬牙切齿,冰凉的酒精接触到他的血肉,产生了一些刺痛;而他的心却因为别的原因发出阵阵抽痛——一些他避之不及、令人惶遽,而又让他无比眷恋的疼痛。

战斗结束了,攘夷军失去了两个炮台,一艘驱逐舰。阿姆斯特朗炮的轰鸣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回旋,昭示着天人的科技与武力。桂无法忘记那一天在旗舰上的愤怒与绝望,必须要尽快弄到更新的武器,夺回炮台才有胜算。大名虽然能提供资金,但是购买新式武器的渠道却始终难以打通。 “好想有一只报恩的白鹤啊……”桂坐在矮桌前,对着一堆文件自言自语。在他不远处,银时翘着二郎腿躺在门廊上,打断了他的脑内妄想。 “首先,你得去搭救一只遇难的白鹤。在这个混乱年代,这可不容易——有白鹤大概都会被人打来做烧鸡吃掉。”银时用吸管吮吸着明显已经见底的草莓牛奶,瘪瘪的饮料盒发出“霍霍”的声音。 “难怪你没有女人缘,没有女孩会喜欢把神话故事说成都市恐怖传说的男人。”桂小太郎朝门外的银时翻了一个白眼。 “也没有女孩会喜欢头发比自己还要长的男人,以为留长了头发就能变成拥有富豪女朋友的雅木茶,你还是太天真了啊假发。” “不是假发,是桂!”桂已经放下了文件,和银时开始了新一轮的拌嘴,“还有,像雅木茶那样花心,到手的女朋友最后还是会跑掉,那也是不可以的。论实力,我起码也应该是紫龙——” “太贪心了啊,假发,紫龙可是有全世界最可爱的女朋友,”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加入了对话,“但很遗憾,你是没有办法拥有春丽了。”高杉晋助说话时,一股意味深长的视线射进桂的双眼,后者感到脸上有一些发烫,而银时则有些失落地翻了个身,背对室内的两人。 “找我有什么事,高杉?”桂抬头问道,而高杉的回答则令他有一些意外。“我是来找他的。”高杉的眼神指向正半躺在门廊上装睡的银时。 “让你找到这里来,真是辛苦。”银时用含糊不清的语气说,高杉则毫不掩饰地回答:“一点也不辛苦,谁都知道,‘找不到白夜叉的时候他一定是在司令官的房间’。”高杉发出一声尖锐的嘲笑,说:“我只是稍微听了听大家的建议而已。” “少装腔作势了大少爷,你这种没有朋友的人听的是哪个‘大家’的建议啊?不要把妄想的朋友太当真,这样对心理健康不好噢!”银时一个鲤鱼打挺从门廊上坐起,冲着高杉嘲讽道。 “我说过了,不要再叫我大少爷,你想死吗?”高杉的左手按上了腰间的武士刀。 “是吗?我这样说是刺激到你内心最脆弱的一根神经了吗?你忘记那些我空手就能赢过你的时候了吗?” “忘记了。毕竟都是十三岁以前的记忆了。” “话不要说得那么满噢高杉君!现在就来比一场吧!” “来就来!” “正好假发在,假发,给我们做裁判!”坂田银时向一旁喊道,然而当两人扭头看向桂所在的方向时却傻眼了。 “假发去哪儿了?”

桂小太郎从银时和高杉的辩论赛中逃了出来,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后续——他们会在院子里再开始一场无关生死的决斗,然后胜利的一方会拖着另一方去营地开始今天的军事训练,胜负不重要,有没有裁判也不重要,这只是两只小狮子之间的日常休闲而已。 然而,此刻的桂确实有一些无从分享的烦恼——装备、经费、对外联络……这些枯燥的行政事务缠绕着刚成年不久的他,令他感到有一些手足无措和持续的疲惫。老师,我现在做的是对的事吗?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桂走在海滩边,听海浪在耳边来来回回,他吐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桂小太郎皱着眉头在海边一边走一边思索,他想得过于投入,以致于当他被沙滩边上的一个障碍物绊倒时,他盯着眼前深红色的一团看了足足三秒,才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人?!”

“这……是一个人?!” 桂小太郎盯着眼前这个将自己绊进海水里的罪魁祸首——一个身着红色外套,有着一头黑色卷发的青年正在沙滩上一动不动地躺着,脸上、身上全是沙砾。他溺水了!桂连忙跪下来,翻转青年的身体,将他的腹部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用手按压他的腹部和后背。反复几次后,青年仍然没有反应。桂将手探到他的鼻子底下,糟了,没有呼吸了!桂将青年放平在沙滩上,夹住他的鼻子,托起他的下颌,深吸一口气,朝青年的嘴里吹气。两次后,又重新按压他的胸部。桂以强大的耐力坚持做着心脏复苏,他的额头和后背慢慢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拜托,快醒过来!拜托了! 终于,在桂自己也不知道重复了多少次吹气——压胸的循环之后,黑发青年终于从嘴里呛出一口水,连续咳嗽起来。桂按住他的手腕,脉搏恢复了。太好了,这个人活了过来。桂在心里舒了一口气。他快乐地看着眼前湿漉漉的青年双手撑在沙滩上,翻江倒海地吐了好一阵子带沙的海水,才缓过神来,睁开黑溜溜的眼睛盯住桂。五秒钟后,青年一把拉住了桂的手。 “谢谢你,小美人鱼!你救了我的命!” 黑发青年的嗓门很大,手劲更大,桂只好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腕,解释道:“不是小美人鱼,是桂。” “桂……我来自桂滨,我们俩很有缘噢小妹妹!” “不是小妹妹,是桂。”桂近乎顽固地纠正道。忽然,他想到了什么,说:“你说你从桂滨来……桂滨离下关很远,你是怎么来的?” “啊哈哈哈哈,当然是开船来的啦!”黑发青年松开一只握住桂手腕的手,挠了挠自己仍在滴水的卷发,疑惑地说:“对了,我的船呢?” “船?”桂一脸疑惑地回忆来时的情景,说:“我来的时候只看见你躺在这里……” “啊……糟了!估计是被海浪卷到什么地方去了吧啊哈哈哈哈!”青年又挠了挠头,“那可是从宇宙商人手里盘下来的新型快艇,真的好可惜!不过商业投资嘛,赔钱很正常啊哈哈哈哈!” 看着青年有些落寞的笑,桂做了一个决定。 “我陪你去找吧!”他站起身,转而握住青年的手腕,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还记得你是什么地方落水的吗?” 桂和青年顺着洋流的方向,顺着海滩一路走一路找。两人不知道走了几个小时,只见远方的地平线渐渐也积起了一层层紫色与橘色交叠的晚霞。他们并排走着,在目光所及之处寻找着一艘白色快艇。忽然,从青年的肚子里传来了清晰的“咕噜”声。 “你是不是饿了?”桂小太郎好心问道,青年有些抱歉地笑道:“我只吃了个早餐就出门了,而早餐也在刚才吐了啊哈哈哈哈——” 桂伸手在袖子里翻找了一番,掏出几个美味棒递给他,说:“给,玉米味的。” 青年感激地接过美味棒,抱住假发的肩膀摇晃道:“你真是个天使!我要和你结婚!” “不是天使,是桂!”桂的身体被青年旋转着,双脚还牢牢定在沙滩上,“还有,我是男的。” “诶?真的么?”青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桂伸长自己的脖子,认真地指着自己的喉结说:“喏,你看。” “哇!真的诶!啊哈哈哈哈!”青年发出爽朗的笑声,说:“没关系,我不在乎——” 青年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桂小太郎突如其来的叫嚷声打断了。 “你看,那是不是你的船?” 黑发青年顺着桂手指的方向望去,在一片岩滩之中,半截白色的快艇反扣在泥沙之中。他三两步冲上前去,扑在龙骨上扭动着身体,发出一连串含糊而激动的嚎叫。 “宝贝儿!可算找到你了!我发誓再也不会离开你!” 桂走过去,和青年一起将反扣着的船身翻过来,推进海水中。“这样你就可以回去了!”桂快乐地拍了拍船舷,对黑发青年说。只见他跳上甲板,趴在船舷上,毛茸茸的黑色脑袋枕在手臂上,闪着黑乎乎的狗狗眼,朝桂说道。 “那个……小美人鱼,”青年笑盈盈地说:“你……可以送我回去吗?” “什么?!”桂有些惊讶地问道:“那你是怎么来的?” “我拿到快艇太激动,没等驾驶员来就自己开船了。等开到海上后才想起来,我虽然很爱船,但每次坐船都会晕船呢啊哈哈哈哈!” 桂的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起来,他很想再向眼前的青年确认一下,然而一片海浪涌来,青年立马鼓起腮帮作呕吐状。桂彻底看不下去了,一手撑着船舷跃上甲板,发动了引擎。 “说好了,等到了以后,你得派船送我回来。”桂一边跳转船头的方向一边说,黑发青年听罢,像一只黑色贵宾犬一般,朝他连连点头。 两人到达桂滨码头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桂将趴在船上吐得脸色发青的黑发青年扶下船,码头上,已经有一群人翘首等在那里。 “那是我的人。”站在地上之后,青年终于顺过气来,他没有急着与自己的下属会合,而是领着桂走到码头的另一侧,指着停靠在岸边的一艘红色快艇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一艘船,你就开这艘回去吧。”见桂小太郎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继续解释:“你今天救了我的命,还送我回了家,这就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啊哈哈哈哈!” 桂没有继续推辞——他知道,今天在外面逗留的时间过于长,银时和高杉说不定已经开始着急了。他向青年道过谢,登上那艘红色的小型快艇。正当他发动引擎准备离开码头,忽听见身后青年的声音。 “等等,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青年站在码头上朝他喊,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一团乱。 “我叫桂小太郎。你呢?” 得到答复后,桂驾驶着快艇离开了码头,留下黑发青年凝望着快艇的螺旋桨在海上翻起一连串雪白浪花。闻声赶到他身边的下属在他身边感叹:“原来这就是长州的桂小太郎,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青年才俊!” “桂小太郎……看来我今天是见到了一个大人物呢!”坂本辰马挠了挠在潮湿的空气中跳跃的卷发,发出一连串愉快的笑声。

快艇才刚驶近攘夷军控制的码头,桂远远地就看见岸上摇晃着几点灯光。他跳下船,朝灯光的方向走去,忽然,一个行灯加速朝自己冲来,一把搂住了他。 “你去哪儿了?我快把整个海滩都找遍了!”高杉晋助的手臂紧紧箍住桂小太郎的腰,他的胸口压住他的胸口,甚至让他有一点呼吸困难。他的下巴枕在桂的肩头,脸颊不自觉地摩挲着他侧颈的皮肤。桂刚要回答,站在一旁的另一个行灯开口说话了。 “只有你一个人找吗?我可是走完了附近所有的村庄呢。”黑暗中,银时的猩红瞳孔映照着行灯的亮光,像闪烁的火焰,“还以为你压力太大离家出走了呢。” “我没有。”桂说谎了。他的手轻轻环上高杉的后腰,与银时对望,说:“我不会干这么不负责任的事。” 这是一句真话。 银时错开两人相接的视线,双手交握枕在后脑勺,说:“放心吧假发,我已经教训过高杉,他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教训了?”高杉嘴上恶狠狠地说,一头柔顺的紫发却依然乖巧地枕在桂的肩上,“你就在嘴上逞能吧。” “对不起银时,我不该没有通知你们就跑那么远,以后不会这样了。”桂朝银时投来充满歉意的微笑,后者则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不要那么地关切。桂看了看四周,除了高杉银时之外,只有几个亲近的伙伴,他问道:“你们出来找我,其他人知道吗?” “知道你不见了的人都在这里了。”银时绕过挂在桂身上的高杉,转身向营地的方向走去,“现在人也找到了,大家都散了吧,我要回去睡觉了。” 高杉终于松开搂住桂的手,与他并排走着,在他们身前半步的是坂田银时。三人保持着一前一后的队形,走在通往营地的小道上。桂看看身旁沉默不语的高杉,又看看身前欲言又止的银时,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浮上嘴角。忽然,他的右手猛地揽住高杉的肩膀,带着他加快脚步追上银时,左手勾上他的肩膀。在两人困惑不解的目光中,桂开口说道。 “银时、高杉,我发誓,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们。” 银时的嘴角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抬起左手,握住桂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高杉则将一只手抚上桂的后腰,传达着无声的讯息。桂小太郎的笑容愈发明显,脚步也更轻快起来。三人安静而默契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浓郁而静谧的夜色之中。

一天之后,一位来自土佐的使者将一封署名为南海将军的绝密信函送到了攘夷军司令部。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