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卡] 天穹之下

* 观鸽鸽老师的拟狼口笼卡产生的脑洞!然而根本不社保,没写出万分之一的带感
* 马背民土x白狼神卡,这次的AU又很奇怪,在人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现下正是日沉时分,当空是澄明通透的宝蓝,向四宇延伸开去时掺入了浓郁的金红,于天地的相交接处达到最为炽烈。

木质的日轮与月轮一东一西地高高立在祭台两侧,神鸟与白狼的偶像各自竖立于其下,两相遥望。羚鹿麝獐的心肺喉舌琳琅地挂在树上,兽头齐齐地摆朝向东方,树干上用兽血涂沫着各式各样的祭祀与吉祥的图纹。族民们拜伏于道路两侧,静候着萨满队伍的到来。

古朴浑达,同时也粗野蛮荒。

当头的银发青年踏着晚光的斜照,一步步地走上林木搭就的祭台。与身后两列穿着繁复,披挂着无数色彩斑斓的神带与叮咣乱响的铃铛的萨满们不同,旗木卡卡西只穿了一件素净的玄色大襟长袍,同色的绣线密织出吉祥的云纹与盘长纹浮凸在袖摆上,随着他的起落而缓缓流动。他的额上用血抹了一道竖印,半压在帽沿下。神帽上装饰的鹿角高昂在空中,挑出了足足十五个岔,珊瑚珠玉串就的帽带压在他的眼尾上,末端坠了两枚狼牙,以他所迈出的每一步为节拍点,奏出请神的乐章。

四十九步之后,卡卡西立定在祭台顶端,举起祭台上裹着蛇皮的刀刃割破掌心,血线从捏紧的拳头里滴落到铜盆中,浅浅地汇聚了一汪,映照出他古井无波的面容。

在夕阳沉下去的那一瞬间,长生天的使者褪去了他行走在人世间的肉衣与骨屋。祭台上映在地面上的长影剧烈地波动变幻起来,卡卡西的眼瞳扩散,额头后压,耳尖前移,身形拉长弓起,绒毛自他的指缝间生发出来,接着是针毛,迅速地覆盖了全身。

紧接着,四面八方高高架起的薪束上的火舌齐齐地于燃烧的爆响中腾起,与恰恰升起的圆月一并照亮了祭台顶端上神圣又危险的生灵。

邈远的天穹之下,一匹巨大的白狼蹲踞在高处,渊渟岳峙,除却额头上蘸血画出的赤红纹路,从头到尾并无一丝杂色,狼毫根根分明,于皓月的照耀下镀着一层皎白的浮光。

无拘老少男女,每一位族民都仰起脖颈纵声长啸,声振北漠,甚至激起了远方零星的狼嚎应和,而祭台上的白狼神本尊却缄默地如同烧刻出来的偶像。

这是当然的,铁质的口笼黑沉沉地压在他的鼻梁上,将他的上下两颚严丝合缝地拘束在一起。

人的意志凌驾于神的意志之上,这与其说是祭神,倒不如说是祭祀人心投射之虚像的仪式,与攫取所需的祝赞的狂欢。

在草原民的信仰里,血是流动的能量,是液化的灵质,是最有力量之物。在每一回的祭典上,战士们都要痛饮鹿血,以获得迅捷神勇的加持与战无不胜的祝福。身为族中最为悍勇的战士,碗自然是被首先递到了宇智波带土的面前。

鹿血带着一股齁咸酸涩的味道,带土只仅仅抿了一口,便觉无法下咽。

这里面混着的血是从他曾经握过的那双手里流出来的,是他曾经发过誓要守护的伙伴与神明的一部分生命。那个时候卡卡西还是他偏过头能看见发顶的小家伙,而不是现在高踞在祭坛之上,垂眸俯瞰众生的模样。

他宇智波带土,当年也只是个莽撞的小鬼,而不是如今这个神射过人,百战不殆的剽悍勇士。

注意到带土的停滞,白狼的视线敏锐地投射了过来,与战士抬起的眉眼恰好接在一处。

所有人都见他雍容而矜贵,只有宇智波带土得见他的皮毛于圣火光辉略微黯淡处透出的枯槁。二十年之限将至,他作为旗木卡卡西的时间不多了,带土近日来逐渐回笼的记忆就是他不断虚弱下去的证明。

除非他能——

不知名之物戳刺得带土心尖发颤,他的嘴唇刚刚颤抖了两下,就见到卡卡西状若无意地把眼神滑脱了开去,仿佛只是漫无焦点地向这边泛泛瞧了一眼。

而当带土低下头瞪视碗中的自己时,那股如有实质的眼神又移了回来。

在我记得与不记得的时候,他都一直在看着我,给我他能给的最大的祷祝。带土默然想着,松开了他咬得死紧,磨得咯咯作响的牙齿,转而叼住了碗沿。

眸里的凶煞之气为垂下的眼睫掩去,他像之前的八年那样,闭上眼一气饮尽,令白狼神的恩施流淌在自己的四肢百骸之中,成为他筋骨里的力量之源。

而后,带土将碗猛地掼碎在地上,抬指抹过唇边的血渍,又缓缓地伸出鲜红的舌头舔尽。在众人的喝彩声中,他第一个翻上马背,俯身疾驰入演武场,开启了祭典专属于人的下半阙。

赛马,互别对撞,不出鞘地拼杀。带土只将视线牢牢地定在了不断变化的对手身上,再也没有向旁递过过半分眼风,也因此长久地享受了那道熟悉的注视。

青年的勇者们一边来去如风,互不相让地竞争,一边或明显或隐晦地卖弄技艺身法,以期在一年一度交结情侣的盛大活动中觅得心上人的青眼。

宇智波带土又一次兜转回来,俯身不断催动座下马匹,风驰电掣地横刮过围场,在到达正中心地猛地直起腰背,弯刀被咬在他的上下齿列之间,腾出的双手将铁胎的强弓铿然拉成满月。

他第一箭将原本钉在靶中红心上的箭支从尾劈到头;第二箭力透靶身,掠过火束,没入树身,火苗应声而熄;最后扭身向天空反射一箭。片刻的静默后,只听得一声惨唳,羽毛零乱的苍鹰带着穿心箭矢从高空扑坠下来。

炫技之后,他志得意满地四下扬手致意,不着痕迹地确认了欲见之人的位置。

卡卡西显然不会继续立于祭台之上做虚假的符号,当然也不会参加这种活动,重新变回人形的他摘去了累赘碍事的鹿角神帽,倚站在稍远处的毡包边。他优容沉静的气度与所有人格格不入,眼神烧灼皮肉的感觉再熟悉不过,却依然天真地以为自己完美地隐没在满场为宇智波带土的叫好喝彩里。

他怎么可能与碌碌的俗人一般呢?

且不说他是尊贵的白狼神,就算是带土小时候还不明了人神之差,单纯地把卡卡西当做一个矜傲的小萨满的时候,他就已经总是能从长到没过两人身形的茅草里准确地捕捉到卡卡西独有的,非同寻常的气息。

带土挑起地上的隼尸,并没有返回人群中心去继续享他的荣耀光辉,而是忽然拨转马头,在卡卡西反应过来之前就斜插过去,拦在了对方的身前。

被狠劲勒停的骏马嘶鸣一声,前蹄空刨人立而起,带土一时之间几近与地面平行,只是他骑术高超,靴靿牢牢夹住马腹,坐得四平八稳,口中碾磨着霜寒的弯刀,眼珠瞥向下方,不但没有丝毫狼狈,反而平添压迫气场。他缓缓地放松马缰,将弯刀重新挂回鞍鞯上,挺直脊梁的模样就如同一张劲弓,充满了野性与悍气。

身为剽勇的草原民,带土穿得可谓体面齐整,只是适才为方便开弓射箭,他脱去了半边袖口,此时整条左臂裸出在外,肌肉的纹理起伏一览无余。骨节串成的缨络自他的颅门垂落过肩,是他赫赫战绩的象征,当他向着卡卡西的方向倾身时,这两道森白的发鬓先一步地荡下去拂在了对方的额上。

卡卡西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而带土丝毫不放,紧紧地迫了上来。

带土挑起他刀刻似的眉锋,恶意地抢先逼问:“你做什么老是看着我?”

“你是位英雄。”卡卡西模棱两可地斟酌道,他的声音被口笼滤过,有些瓮声瓮气的,还带着金属质的变调。

三根手指伸出来,扣在了他脸上铁质的束具上:“戴着口笼的狼,和狗有什么两样。”

被这样挑衅,死样活气的白狼神仍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也无有,平板地回答:“族里供养了我数千年。”听上去竟有几分真心实意的认可,平白地搅起带土心里的无明邪火。

“准确地说,是数百个二十年。”带土掐住他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看着自己,“再准确地说,只是十九年零六个月。更明白点,这不是信仰与供奉,他们只是在吮吸你的血液骨髓而已。”

厌恶手下无机质的金属触感,带土的手慢慢地向后滑去,等到这一句话说完,他已经几乎与卡卡西面贴着面,手也按在了凸起的喉结上。虽然视觉上感知的卡卡西依旧是八风不动的模样,但他从手底下不安定的上下滑动里获悉了卡卡西暗藏的紧张情绪,哪怕只有那么一瞬。

是在思考我记起了多少吧,反正不会是关于他自己的,带土冰冷地想。他花了八年的时间一步步走进墓里去,自然不会因为区区一两句话就回头。

明明是贴得如此近的两个人,却感觉夐隔万里。无论怎样呼喊也传达不到,无论如何靠近也无法触碰,无论多么用力也不能理解。带土简直想拉开衣襟,扒开胸腔,把心肺肝肠都掏出来给卡卡西看他灵魂里的极度不甘的呐喊与干渴。

卡卡西最终也只是温和地注视带土隐含怒气的面庞,没有给出任何回答。他明了带土的焦躁根源,却并没有安抚的想法。也许是想不出来怎样反驳,也可能只是单纯地懒得思考如何敷衍对方,因为他很快就要走向不可避免的终结,不消再做什么多余的劝解,一切都可以交给时间。

再或许,他什么也不说,只是想光明正大地再多看这位英雄片刻而已。卡卡西永远记得十二岁时,会不自量力地护在他身前,垫在他身下的小英雄拉着他手的那分触感。

带土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收敛起了浑身的棘刺,执起卡卡西的手,放到了自己的额府正中:“再好好地祝福我一次吧,卡卡西。”说不准就没有下回了。

白狼神心照不宣地弯起了眉眼,吐出的字句重若千钧:“我祝福你,在诸神与万灵面前,见你如见我。”

我祝福你,太阳之下,大地之上,风去过的每个角落里一切可祝福之事物,直到天门堕尘,星河倒转……”在我死后千千万万年——

也不止息。

事实上,所谓的心照不宣只是错觉而已。

当夜,宇智波带土就失踪了。


坐落在草原西北的死火山有一个隐秘的入口,岩缝与洞穴深处吞吐滚烫的烟气,可见直通山腹。当年带土拉着卡卡西一路跑出来的时候,曾误打误撞地掉入这里。

当时这无疑是场噩梦。带土烫了半边脸的勋章,伤势颇重,卡卡西慌得六神无主,两人的第一次逃亡就此宣告终结。那个小笨蛋还自做主张地掩盖了带土的记忆,把全部过错都揽在自己一人的身上,让带土无知无觉地当他的英雄战士,自己一声不吭得长成了如今行将就木的模样。想到这里,带土就气得有些牙根发痒。

现在看来,倒是幸好当时有这么一出意外,才有了真正破解当前局面的线索。

“你都说了我是英雄……”

是英雄就要如英雄那般行事。

宇智波带土径直行走在高低不平的山石上,手中的火把四下挥舞了一番,照亮了岩壁。

果然有白牙刀的下落。

那个时候,小卡卡西一心扑在带土身上,整个趴伏在上方,用自己的气息掩盖他的,以防他再被灼伤,自然无暇关注山壁上的标记文字,反倒是疼得呲牙咧嘴还不消停的小带土懵懵懂懂地看了个大概。

这是一卷史诗,一段神话,记述的正是部族祖先如何使得白狼神堕于凡人之手的故事。

卡卡西对前尘往事所记不多,他不知道自己当初白牙神刀在手,力量完备时是何等风姿,也不记得白牙刀是在何时何地失落,更不明了自己是如何陷入这二十年一度的生死轮回。在连累带土的负罪感重压下,他就像自己生来如此一般,早已接受了凡人为他指定的命运。

只是他自己也忘却的模样,有人替他神往;他本身也不知道的隐秘,有人为他探寻。

这一回,带土大步流星地深入死火山的腹地,再无烫伤之虞,因为他已得了卡卡西的话,见他如见白狼神亲临,岩浆与蒸汽自会避让。

“不可涉足之地的不可逾越之壁……”带土把史诗中所载的这句话默念了一遍,灵光一闪,抬头尽力向上望去。

此刻,他站在火山口的正下方,月色透过山口洒将进来,堪堪照亮了半边山壁。隔着翻滚沸腾的炽热岩浆,在正对面的山崖上百尺高的地方,钉着他寻找的对象。

他眯起眼,取下了背上的强弓。

箭矢脱手激射,利镞钉在白牙刀身上,铿然的撞击声在山壁上隆隆回响。不出所料,这一发并不能看出有几分撼动的成效。接着他又发出一箭,再一箭,片刻不停,每一箭都比上一支更为势大力沉,渐渐震开了一道石缝。

等到最后一箭离弦飞去,在半空中只是微微一滞,接着便连带着被射落的白牙刀,如流星赶月般划破了万里虚空,钩开了苍茫黑夜。

白牙刀本身是一枚兽齿,也许是缺少了被主人唤醒的步骤,如蒙尘的宝珠般看上去并不怎么特殊。带土五指轻轻抚过铁木柄上古朴典雅的纹饰,心中畅想着卡卡西重得神刀的风姿,一路步履轻快地仿佛要展翅而飞。钻出洞穴之后,他将食中二指含于口中,长声打了个唿哨,还绕出了两个花腔。

但他的马没有来。

些许不祥的预感闪过,带土心头一跳,把徒增负重的铁胎弓弃在地上,白牙插在背后,弯刀拔在了手里。

稍顷,猜测得到了验证。他被包围了。

宇智波带土骁勇善战,威名远扬,自然也结了不少血仇。约莫是之前在死火山里的动静太大,又被人认出了马匹,便在这里遭遇了伏击的阵仗。

好一个人多势众,这般没种。带土哂笑了一声,向前压低身体,摆出随时可以弹射暴起的姿势,左手五指大张,抵着弯刀刀背将之横在身前,嘶声道:“谁都别想在这里阻拦我。”

每一个字都被他咬得又重又狠,狞厉的眼神比之手中的宝刀更快更利,只消瞥过去一眼,便让人觉得被生生活剐了皮肉。

二十年一度的大旱早显出了端倪,一年一度的盛典也已结束,已经到了惯例以白狼神此世来做牲祭的时候,自他离开那日起的每一个夜晚,都是卡卡西的生死关头。他拖不起。

一番恶战之后,宇智波带土所有的敌人都支离破碎地躺在了地上。他跪在地上,以刀伫地,勉强撑起片刻身体,左右摇晃着试图重新站起来,但到底还是支持不住,仆倒了下去。

他基本已经麻痹到痛感都迟钝起来,血泊自身下慢慢洇开,皮囊沉重得一根指头也抬不起,那种刻骨铭心的不甘与干渴再度袭来。

再也没有一个人类能像他这般承蒙白狼神如此深厚的神眷。只要卡卡西还活着,那他就一定能凯旋来归。但如果他死在这里,就说明卡卡西已经……

不,不不。他还没有死。

所以卡卡西还一定在等。

带土五指深深地抠入泥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他的视野已然模糊,虽不是足以堕指裂肤的凛冬,草原的夜晚依旧寒凉入骨,大量的失血使他的体温不可控地低了下去。

但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

在意识的恍惚间,一声长嚎唤回了他片刻的清明。声调有些闷沉和怪异,却是所有拙劣的模仿都无法与之比拟的辽远开阔。而且就在这瞬息之间,声源已凭惊人的速度逼到了近前。

带土似有所感地仰起了头。

今晚没有什么星辰,只有半轮孤月森寂地缀在夜幕上。白狼是天穹之下的第二个发光点,和他为人时不同,狼形态的眼瞳大而圆溜,无可掩藏的情感满溢。嘴角两侧的铁质被扯得几近崩裂,二指宽的缝隙里透进了自由的风,猩红而粗砺的舌苔伸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在他的面颊上舔了一记,湿润的鼻尖和狼吻上的绒毛在带土的皮肤上亲昵地磨蹭。

普通的狼毫长且硬,而卡卡西的则不然,手感就如同他的头发一样,看似毛刺扎手,摸上去却是温良柔和的。

突降的甘霖将带土几近干涸的魂灵从里到外都浸润透彻。不知是喜悦,还是感动,两行热泪从带土的眼中涌了出来,冲开了脸上混着尘土的血道。

于他而言,看见这样的卡卡西,就是救赎本身。

在月亮还只升到远方的稀树那么高的时候。

“带土!”卡卡西甩脱了两个按着他肩膀的萨满,猛地站了起来。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死死地按着自己的左眼,手上用的力道之大简直令人担忧他会把眼睛挖出来。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看见了交错的马蹄,凛冽的寒光,残缺的肢体与斑驳的血迹。在原主人身形腾挪变换和喘息的双重作用下,视野晃动得极为厉害,但仍不难判断他以一敌多,以步战骑的巨大劣势。

原本已经准备从容引颈就戮的他冷静而不容质疑地宣布:“我还不能死。”

没有人会被如此轻易地说服,哪怕他显露出了白狼神充满威严的原始形态。部族需要的不是一个令人跪伏供奉,喜怒自主的神明,而是能浇灌干涸土地,召来滂沱大雨的颈间血。

白狼顶着戳到他鼻梁上的神杖前进了一步,在所有人惊恐的目光里,反复折叠锻打,历经多遍淬火的精铁口笼在内部巨大的张力下硬生生地扭曲变形,所有的咒语都失去了作用。一贯平和温顺的白狼神打破了延续几百次的轮回,第一次呲出了利齿,从胸膛里、喉咙底、牙缝间,发出威慑的狺狺低咆,有凶戾的血色在他苍青的眸中流转。

谁也别想在这里阻拦他。他的英雄还在等。


“带土……”被轻柔地抱到一双膝盖上的同时,带土听见手的主人这般温暖地呼唤他,“带土。”他终于第一次真正听见了卡卡西的声音,真切的,没有经过什么乌七八糟的人造器具过滤的,悦耳极了。

那手在他的额上捋了一把,拨开他纠结着汗水与血污的头发,露出光洁的前庭:“我祝福你,不是为了让你把自己……”

卡卡西没有再说下去。事实上,是说不下去,他的喉咙已经为无尽的酸涩攫紧。方才全副身心都放在带土伤势上的他,终于看见了那熟悉的刀柄。

“你……你居然……你是从哪……”

原来卡卡西也会露出这样精彩的表情,带土忍不住笑了起来,咳出一口血沫:“嘘,别哭,让我好好看看你。”

卡卡西的指节揩过他的眼角:“在哭的明明是你啊……”

远处杂乱的火光亮起,带土警觉起来,他艰难地别过头去,听见了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和叱喝的人声。

“我还能……为你战斗。”

“不需要了。你早就已经救赎了我。”

卡卡西抽出了那把兽齿短刀,将残留在脸上的口笼彻底地挑落。指腹在上一抹,殷红的血珠顺着锋刃被引向刀尖,尝到阔别已久的血气,白牙嗡鸣起来。

月轮迅速地掩去了身形,一种有别于马蹄奔腾的震动在地脉之下传导,在天幕之上累积。这宇内有什么自然的、原始的、古老的力量在蓄势待发。

下一瞬,云层轰然撞碎了彼此,炽烈的光瀑炸彻长空。

铺天盖地的雷暴降临了。

电蛇在整个草原上纵横狂舞,所过之处石崩草短,碎屑裹挟于狂风中穿人肢骨。将地母鞭跶得皮开肉绽的神之威势吞噬侵占了整片空间的听觉、视觉,将所有多余的感官蒸腾殆尽——

唯剩卡卡西。

在这仿佛要将天地拨转倒置的震眩中,带土竭力睁开双目,将这绝无仅有之景牢牢烙于眼底,刻写进骨血里。

唯有卡卡西。

白狼神平托起白牙刃,高擎双臂,引落亿万惊雷,苍白的面庞被电光映得一片雪亮,神情肃穆,姿容威赫。

“你会活下去的,带土。”这位凛然不可侵的神明向着他俯下身,诉说着庄严的祝词,“长长久久,身体康健。”腥甜热烫的血共着活气一并被被哺了过来,源源不断地落入他的喉肠,将他重新暖热。

嘭嗵。

嘭嗵。

在暖流下行走过臂膀的同时,带土就抬起手止住了卡卡西再次偏头欲继续撕开手腕的动作。他的掌心摩挲过对方苍白的面颊,为之增添了几分血色,语调里带着忧心:“还有你。”

“我什么祝福也不会再接受,除非是与你一同。”

“……与,”不知是干涩还是别的什么,卡卡西好半晌才艰难地复述道,“……与我一同。”

古往今来,向神许愿的千千万万,为神而请的只怕仅此一人。

卡卡西顺着带土的轻柔的力道,再次俯下了身去,张开口,收敛住犬齿,吐露出坚利下极为温软的内里。

这一回不是为了活命,却依然是救赎。

心牢上的枷锁彻底地碎裂了,两个异质的灵魂通过舌尖的交缠谐振起来。旷野下的两条影子一同波动变幻,额头后压,耳尖前移,皮毛生发,一黑一白的狼吻依然交接在一起。

同一时刻,草原民企盼良久的甘霖也在白狼神力量的自然释放下倾盆而至。

在呼啸的风雨里,两道异色的身影掠过在雷暴余威下四散奔逃的马匹,掠过咸皆拜伏称颂的民众,毫不停留,遁入了茫茫草原深处。在往后的月夜里,偶能听到浑厚苍邈的呼嚎,一声和着另一声。

天地的总归要还给天地。

—END—

lof把我给鸽鸽老师写的这篇文给屏了,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