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爵警] 对抗性默契(下)

• 与许多汽车人所认为的恰恰相反,爵士和警车在初相识的时候,有过很长一段时间相看两厌的对抗关系。
• 背景偏G1,人物性格更混合一些。2w字拆成上下篇方便阅读。

次日早晨,两台黑白二色的车子引擎盖贴着引擎盖,手臂环着彼此的腰肢脖颈,亲密无间地躺在充电床上。看来在脑模块下线的时间里,机体很有它们自己的见解。

换气深缓,管线放松,生物灯频率柔和,两位在对充电模式的模拟上同台竞技,结果不相上下。

这仿佛是一个不可逃脱的循环诅咒,也可能震荡波在不为人知时研制出了时空内卷武器,抑或这整个世界其实只是更高维智慧生命教材上语重心长的案例,教导诸位“人总是会反反复复地重犯荒谬错误,根本无法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两架处理器在平静的表象下沸腾活跃,面临相同的两个问题: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是不是真的哪里有毛病,为什么偏偏是他?

整整一个大周期后,爵士率先采取行动,轻巧地跳下了床。快乐的特工单手叉腰,无比舒适地四下东摸西看,甚至哼起一首异星的流行小调,表现得全然不似片刻前还在怨尤地拷问自己的火种。毕竟只要大胆接受自己其实疯了的事实,万事都会变得容易很多。

目镜边缘瞥到了感兴趣的物件,音乐爱好者当即直奔工作台,比房间正主还要自信满满地拉开第一个抽屉研究。

警车无法再装聋作哑,只得“恰到好处”地上线:“要指望你尊重他人的稳私果然是不可能的事。”他的面色已经差劲得突破扑克脸的极限了,而语气更甚,大概是想把针对自身的不解与悔恨化为消灭其源头的武器。

“我们特工就是干这个的。再说了,这只是礼尚往来。”爵士不自为意,从抽屉里抓出一把包装鲜艳闪亮的小玩意,“没想到你是会在最上面的抽屉藏零食的人。这些可爱的小习惯就没能蜜渍一下你的性格吗?”

“放下我的东西,然后给我滚出去。”

劫匪不为所动,堂而皇之地剥开一粒锈霜银锌糖:“用不着摆出这副脸色,又没有那么糟。抛开我们之间的……不谈,至少体验还是不错的。是吧?”

“不错?”关节僵硬得像块钢板,浑身酸痛,还被当面抢劫,前任警官声音冷得直往下掉冰碴,“我感觉自己像是被钢锁……不,被大力神踩了两遍。”

“我太卖力了,抱歉?”音乐爱好者拉长了声音,这份”抱歉“听上去实在充满了复仇的快感。他扣指弹起手上的糖果,扔进嘴里嚼得啯嚓有声。

警车成功在区区四个大周期内失去了他的第二个垫片。

“别的我都可以理解,垫片是怎么回事?”

“愤怒。”

红白两色的医生用摄子夹起替换零件,并不温柔地戳了戳需要修理的部位:“包括这一个?”

“别问。”警用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扭过脸去,不再回应。


所有人的脸都定格在一种混合了惊恐和敬畏的复杂神情上。

除了铁皮。铁皮的窃笑声让同桌的每一个汽车人都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轮胎有无漏气。

“你竟然敢和他打架!”两台兰博基尼异口同声,也不知道具体是在赞许谁的勇气,约莫两者兼有。

“因为警车那阵子基本没有亲身介入一线战斗,所以除了他自己的脾气,我是他伤口的唯一来源。反复,多次,而且找不出借口。”顿了顿,爵士望着天花板补充道,“救护车对此的反应,用‘暴怒’并不足以形容。”

“我没有找借口,我告诉他这是‘同僚之间的轻微意见冲突,我可以自己解决’。”

“太伤我芯了宝贝,我可是帮你打掩护了。”保时捷假模假样地捂住火种舱,“我和我们的好医生说‘我从充电床/通风管道/楼梯上摔下来了’。”

“救护车不会相信你的,”飞毛腿基于自身经验评价。

“——除非你是飞过山。”横炮补完下半句。

“我太感动了。”警车把这句话说得像“你可省省吧”,“如果你的本意不是觉得‘我被警车打了’比‘我像个大龄幼生体一样从充电床上摔下来了’更耻辱的话。”

“你真了解我,Prowler.”特工甜腻回应。

“这还远不是最糟的部分。”前警官的语调近乎痛苦,惯于惹事的兰博双子对此再熟悉不过了,“最糟的部分是擎天柱那向外辐射‘我对你们很失望’的不赞同目光和随之而来的谈话。”

“你在开玩笑吧,那基本上是最有意思的部分之一了!”

“我很确定你当时不是这么想的。”

“呃。”爵士欲盖弥彰地震了震发声器,“有时候我们需要撇开偏见,才能洞悉事物的本质。”


有了第一回,就有无数回。语言上徒劳的往来冲突越来越容易变成活动紧绷关节、舒缓电荷蓄积的肢体交流。在路径的选择上也充满了随机性,两台黑白机子有时进行这一种交流,有时进行另一种,有时两种并行。

辩论进展到争执,争执演变为威胁性的嘶声,嘶声最终又升级成冲突,如此往复。他们就像是完全相反的两极,尽力抗拒着试图对撞到一处湮灭彼此的本能吸引力。

说不好是愤怒引发性张力,还是用愤怒来掩饰针对不愿承认的对象的性张力。

即便是双双晋升为第二、第三指挥官,也并没有束缚住他们争吵、打架的手脚。好在规律性地打架和对接泄洪了两人之间的紧绷的势能,有效地舒缓了对抗情绪中愤怒与凶狠的意味。

……但依旧足以激发令核心系统直线升温的冲动。

「你真的确定这是个好主意吗?」启程前往另一个星系督战前,通天晓真诚地询问汽车人的英明领袖。

「我们需要不同角度的声音。」是擎天柱的回答,如果他没有同时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恐怕会更有说服力。

不同角度的声音,没错。通天晓忧心忡忡地望向他们谈论的焦点,问题在于这两个不同的声音也许还没来得及为汽车人提供战略方向上的平衡,就先为霸天虎分忧,彼此同归于尽。

蓝白卡车很难透过护目镜解读爵士的想法,他那咧到两边护颊内的笑容看上去快活和善,但众所周知,真正危险的爵士通常是伪装得甜蜜可人的爵士。长桌另一侧的警车依旧挂着标志性冷静正经的面无表情,但过亮的光学镜背叛了他真正的内芯——他看上去正准备用死亡凝视在爵士面甲上烧出两个洞,打穿他背后的墙壁,突破星球球形表面的物理限制,击毁霸天虎卡隆军事基地整个中轴线上的建筑,干掉威震天,赢得战争的胜利。

不,等等。爵士为什么在舔唇?

通天晓重新测算了一遍警车的视线落点,一个好警官绝不该在严肃的会议中选择的视线落点。卡车重重吸了一口气来平息自己的内芯,不合作的风扇误以为自己是搅拌机,发出咔咔啦啦的碎响。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红色警报登时紧张起来。

非常有事,非常紧急,我希望我们未来的两位副官能把汹涌澎湃得仿佛刚进行完最后的升级的青少年一般的张力解决好再来开会——通天晓的教养不允许他这么说。他只能用“霸天虎其实已经彻底渗透了铁堡现在就准备杀了我们所有人”的语气从牙关里挤出简短的回应:“没什么。”

「值得这些麻烦?」以后这两个黑白车子的位置就是擎天柱的左右两边了,他未来有多头疼可想而知。

引擎自红蓝重卡的胸膛里可怜地闷声叹息,堂堂领袖恢恢地捏了捏鼻梁:「我希望是。」

光希望是没有用的。即便是普神本人,控制他那主宰破坏与毁灭的兄弟用的也不是“希望”,而是“殴打”,领导模块的持有者自然也要主动出击,才能把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在忍受了半年后,领袖觉得是时候采取干预措施了。

“还有件事我觉得需要向你了解一下情况,爵士。”擎天柱交叉双手,顶在鼻梁……面罩下,颇有分量的眼神充分传递关怀、审视、担忧的讯息,“关于你和警车。”

跑车发出夸张的叹气声,像一个无法克制本能召唤的陀螺那样在椅子上左右摇晃起来。

“一般来说我不会过问汽车人之间的感情生活,但最近的一些迹象让我和救护车都比较在意。”

棒极了。爵士基本已经能预见到话题的走向。

“同样的问题我今早也问过了警车,我希望你能够坦诚地回答我。”

“好的,没问题,当然了。”用不着这么迂回,就直接点,OP,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们俩最近打架的频率特别高,对吧?打架不好,汽车人高层之间任何形式的明显冲突都是不好的,作为新晋第二和第三指挥官,你们应该好好相处。”特工在芯里绘声绘色地演了一遍,两手抱住后脑,百无聊赖地等待着。

擎天柱严肃地问:“你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不健康关系?”

爵士呛住了。

他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不不不!我和那块逻辑板——”

领袖又露出了那种“你怎么会堕落到这个地步,我的朋友”的不赞同的眼神。

“好吧,警车,我和警车没有任何关系!”

红蓝重卡微微偏头,天线向前倾了三十度,看上去若有所思。

爵士凭本能察觉到领袖思考的方向不太妙。为什么若有所思?他与警车没有关系,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有什么好思考的?除非……除非早上那家伙说了什么与显而易见的事实相悖的回答。

“我们之间确实有点龃龉,”音乐爱好者最终承认,“所以,不管他和你说了什么,不要太相信他。”

用足够长时间的沉默撩动爵士的神经之后,坏心眼领袖慢条斯理地问:“但他说你们之间没有关系,我也不该太相信吗?”

“……渣的,OP,你故意的。”

“事实上,你们两个的反应完全如出一辙,连指控对方不可信的部分都一样。我觉得你们应该尝试去更加了解彼此。”

不,不要,绝对没可能。“好……的,我会尽量。但我不保证什么,你也知道那家伙有多难搞。”

“警车现在完全可以指控你袭击上级,但是他并没有。或许他没有你想得那么难以相处。”卡车努力从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出发,尝试开导正常来说总是很通情达理的老朋友,可惜从爵士“你根本不懂”的眼神来看,成效微乎其微。于是他搓了搓额前的排风扇,使出杀手锏:“救护车向我提了一个意见,或者说,开了一份特别的处方。我觉得值得一试。”

糟了。

尽管戴着口罩,擎天柱低沉的声音依然掩藏不住笑意:“他建议你们两个在活动室门口牵手一下午。”


“要是当时我就调到了铁堡基地多好!”横炮捶胸顿足,哀嚎,“这个画面我能在重点记忆库里存一辈子!”

警车从眼角扫了他一眼,嘴角浮现一个邪恶的笑容:“算你走运。因为我把所有看见的人的光学镜都挖出来了。”

“没错,”爵士配合地板起面甲,“那可真是血腥的一幕。”

“什么?!但是——”左右四顾发现所有人都乐不可支后,被高纯拖慢了反应速度的蓝霹雳才从惊骇中脱身,“噢,警车你会讲笑话了!”

警车咳了一声,门翼上下动出一个安抚性的弧度。

“一定是被爵士带坏的。”横炮挤眉弄眼。

音乐爱好者摆手:“怪不了我。你可不如我这么了解警车。”

被谈论的主角震了震发声器:“我听着呢。”

“被你当场抓获。”保时捷轻轻敲击达特森的警徽,“有什么要纠正的吗?警官。”

“没有。”

“爱你,prowwwlieeeebabeee.”


“我恨你。”警车说。

“真是大新闻。”爵士反讥,“我恨你。”

“话不要说太满。”战术官警告,他的门翼同步向外忽扇,不幸因为两人过近的距离拍在了身侧机的背上。

电流从两人的脊柱上窜过,交握在一起的手甲让隐瞒各自的颤动变成了一项不可能的任务。特工使用攻击性掩饰自己的不自在:“带着你烦人的门翼和烦人的后挡板过去点。”

谎话,因为它们其实是警车身上最引人关注的部分。当然,爵士指的只是那对门翼。没有其他,完全没有。

“这里没有空间了。我想他们是有意选择这么短的一条坐凳。”

“地板和你相衬。”

“不。”警车坚定地回绝,“谁介意,谁让步。”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家伙的话有时候确实非常有道理。好在爵士从来不是轻易认输的类型——否则他们两人就不会长期处于这种紧绷的对抗关系之下了——他翘起一腿,蛮不讲理地架到了第二指挥官膝头;又甩出一臂,亲热地环到对方肩上。

个人空间惨遭无情入侵的抗拒社交者缓慢转头,眼神里同时带有不可置信与难以言喻的恼怒。而跑车的表情甜蜜到能滴出毒汁:“那我就让你介意。”

使出浑身解数,默不作声地肢体对抗了二十个周期后,双方占据的阵地与之前的差别细微到难以用光镜觉察,看来离决出最终的胜者还差得很远。

“你现在准备下去了吗?”

“想都别想。”

“你为什么总是非得这么难搞?”

“同样的问题回敬给你。”

“虽然很高兴看到你们如此亲密。当我说建议你们牵手的时候,就真的只是指牵手,”端着能量块路过的救护车驻足观赏了半晌,假惺惺地做出社评,“不是让你们彼此缠绕在一起。”

两台引擎同时发出不愉快的低咆。

“啧啧,别给我来这套。”人美心善的医生摇头,“看来你们还不够友好相处,不如我再去和擎天柱建议让你们互相打蜡。”

“呵,”爵士阴暗地咧嘴,“如果你不怕我用一百种办法在打蜡的时候把他车门揪下来。”

尽管现在他背上的车顶盖与它们紧紧相靠,看上去还挺享受的。

“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能用噪音烦扰他人。”警车嘶声,“他既不会再拥有音频角,也不会有发声器了。”

说得好像他的脸颊没和它们蹭在一起似的。

“你们还挺会彼此欣赏的。别一口一个‘他’了,这么有默契就面对面好好交流。”医生老神在在地呷了口能量,挥动手背做出一个驱赶烦人精的手势,“转过去,看该看的方向,嘘——”

共同的敌人施施然离开,又留下两位黑白副官面面相觑。

以比一开始要近上太多的距离。

“别动。”战术官警告,握着对方音频接收器的手收紧了半分。

“我还什么都没做。”

“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别动。”

“不。”特工他以牙还牙,混合着得意与报复意味的面甲又凑近了些,说话时唇边已经擦过与另一方的机体,细小的电流触动传感器,带来微妙的酥麻,“你之前怎么说的?谁介意,谁让步。”

“我恨你。”

“是啊,是啊。我也恨你。”


“所以,你们俩究竟是怎么好起来的?”飞毛腿托腮。

横炮挠了挠头雕顶:“我听着他们那会已经好起来了,兄弟。”

“发生了……一些事。”达特森犹豫不决,无意识地摩挲爵士手背上的散热扇。

保时捷小小地轰了两发引擎,玩闹性地喷出几口热风:“还有一场竞速。”

“蓝霹雳睡着了吗?”

红色的兰博基尼扣指弹了弹狙击手肩上的轮胎:“可香了,小蓝和高纯还在互相熟悉的阶段。”

“……帕拉克萨斯陨落了。”


咔哒。

无数根栅格网状的细密线路与顶端的芯片端口从门锁的电子面板下抽取出来,集束合拢为一根状似普通的手指,它们的主人如一道虚幻的阴影滑入门扉。

正如爵士所预料的那样,这片空间里所有的光源尽皆寂灭,在他反手合上门后,黑暗的泥沼再次吞噬了一切,只余下一双看向异响方向的光镜散发着晦暗的蓝光。

然而这仅仅是他唯一猜对的部分。

他以为会受到扑面而来的厚重电磁场的冲击,悲恸、悼念、愤怒、憎恨,甚至混乱、迷茫,什么都有可能,但现实里迎接他的是一片纯然缺位的空白。

“你多久没出过舱室了?”

“我留在这里就意味着我不想见人。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用了高权限密码覆盖指令。”

“比更高权限?”第二指挥官平板地问。他以往从来不吝于表现讽刺和批判,现在却像是套着一罐工业冷却液的铁皮壳,寡淡无味,空空荡荡。

“我们特别行动部门就是这样的。”

寂静。爵士几乎要产生被吸入真空的负压感错觉。“OP很担心你。”他谨慎地斟酌策略,“救护车也是。老铁皮也是。还有……”

“如果他们真的担心我,就不该派你来。”

“没有人派我,我是自己来的。”

“噢。”

噢。就这样?看来委婉的试探是不起作用了,要用更直接的话语来撬开这层阻挡。特工思忖片刻,抛出另一个钩:“OP已经给过你许可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帕拉克萨斯?”

换气扇滞住的声音。不错,看来正中靶心。

“我不能去。”警车说,依旧平板、空洞得能令声波羞惭,“战术部门至少要留一个指挥官,烟幕已经去了帕拉克萨斯,我必须留在这里。”

特工哼了一声:“战术部门正副职都去前线督战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我们不会因为暂时少了两个人就把自己玩死。更何况西南这条线的通讯顺畅,相信工作狂如你不会轻易撒手不管的。”

“帕拉克萨斯是霸天虎的警告,也可以是一个诱饵。汽车人分出精力人手救援帕拉克萨斯的时候,霸天虎借机继续发动突袭的机率是16.84%。虽然选择铁堡为目标的概率比较低,更可能是对Uraya和Altihex这些双方争夺的战区……”

“我不关心这些数字。”不耐烦听他摆弄这一套用概率掩盖真实想法的伎俩,爵士径直打断,“就说你自己想不想去。”

警车沉默良久,再次机械性地重复:“我不能去。帕拉克萨斯是座绝对中立的城市,我是宣誓用火种保护她和她的子民的执法官,而我离开了她,放弃了职责,让她在霸天虎手下陷落……”

要是把这个顽固家伙的头雕敲开朝着里面大喊能解决问题,爵士一定已经付诸行动了。但目前来说落后的汽车人法规还将之视为一项犯罪,所以他只能疯狂挥舞双手作为替代:“你早早看穿了霸天虎的野心,这不更说明你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一个执法官在游击大军空袭的时候能做什么?你现在的位置才是真正的屏障!”

“我依然失败了。”警车不带感情地说,随即又像个坏损的留声机一般,“我不能去。”

实在是受够了,爵士决定放弃苦口婆心给同僚做芯理疏导这条路子,改用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事实上,我来是向你传达一条关于帕拉克萨斯的新消息。”

战术官的光学镜终于再次抬起,锁定了发话的对象。“告诉我。”这回他的语调里渗入了更多的个人情感,不再那么像一个框定了行动模式的人工智能。

“不是现在,不是这里。”黑色的食指轻慢地左右摇晃,“如果你能在我到达南郊大裂隙之前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什……”

不等他做出反应,跑车就当先窜出了门,跳跃变形,滴了两下喇叭:“现在开始!”

“这是……这是违反——”片刻的错愕后,警车冲到走廊上,面对爵士轧出的轮胎印,在短短几塞秒间经历了激烈的内芯斗争。他最终没有把规则条例喊完,也没有选择继续坐回舱室的角落和那块地板共生,而是跟随违规者的榜样,激活了变形流程。

爵士是一辆天生为速度设计的跑车,又是一名对于各种刁钻路径具有丰富经验的特工,要跑过他着实是项挑战。但这并不是一场单纯的竞速,铁堡的街道错综复杂,出城后南郊荒芜的路况更是对底盘的考验,拉近距离的机会还算富裕。

在以中、轻型车变形模式为主的帕拉克萨斯,所有警官都经过追车与拦截的特化训练,警车甚至载入过相关的硬件模块升级——吸引目光绝不是他那副前保险杠的本意。整个执业生涯中,栽在这位警官手里的跑车不在少数,现在他打定主意要让爵士成为其中之一。

驶出铁堡市区之后,追车的引擎声终于首度进入了跑车的听觉接收范围。与警车平日里刻板自持,谋定后动的风格不同,到了迂回包抄战术不再奏效的开阔荒路上,他表现得相当强硬直接,具有攻击性。凌空飞跃、硬接地、强趟崎岖路面,仗着相对高底盘和耐用性的优势,他渐渐地咬住了前车的车尾。

望了一眼近在眼前的目的地,尽管本意并非夺取胜利,爵士还是挑战欲大兴地把速度又强行往上拉了一个档次,引擎的咆哮怒吼几近可与音波武器相媲美。他在利岩滩前一个甩尾漂移,于轮胎的抱怨声中即将冲到预定的终点——

刺耳的底盘刮擦声掠过身侧,警车直穿过来,不讲道理地用车身横断了对手的路径。爵士震惊之余强行抱死制动系统,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在相撞前彻底刹停,只得选择在高速行驶的途中激活变形齿轮,从车顶上翻了过去。

“该死!我不知道你这么想变成废铁。”说实话,语调中的惊讶和刺激感多过愤怒,爵士也无意掩饰。

面对他的是已经变形回来的警车:“现在告诉我。”兼具冰冷计算与灼热意志的眼神又回到了他的光镜中,又或许它其实并未离开,只是在精疲力尽的时候,主人难以再维持平静理性的表象。

“当然,我言而有信。”特工颔首,“她最好的战术家和执法官打破了情感封闭的恶性机制,又活过来了。”

“这不是——”剩下的话不必再出口,怒火瞬间爆燃,警车闪电般掐住了爵士的颈口。特工好似已经猜透这般反应,根本不曾劳神抵抗,只是唇角勾起,安然静候他接下来的作为。

黑色的手甲攥紧又放松,放松又攥紧,如是几回,终于下定决心用力一个猛拉,让彼此的引擎盖抵撞在一起,咬住了那张过于得意的唇。

“……谢谢。”唇齿分离时,警车低声说,丰富的静电在他的话语中跳跃。他的脸上似乎残留着清洗液的蜿蜒水痕,又似乎没有,只是当下的神情软化了面甲的线条。

“我还恨着你呢,宝贝。”爵士半真半假地回应,“你搞战术也许不错,但绝对还是最死板烦人的那个。”

“我就当赞美收下了。”

“你对赞美和侮辱的识别果然有问……”特工抬手敲了敲音频接收器,“真的有新消息了,看看你的内讯,他们有了初步的伤亡数字和幸存者估计。”

缓缓地置换了两轮气体,警车重启光学镜:“我会去的。”


一个月循环后,回到铁堡基地的警车腿上扒了一个小号警车。

好吧,如果你看得足够仔细,能从机体细节和情态上辨认出差别。但即便这样,当他们站在一起同步抖动门翼的时候,你还是会觉得那是个小号警车。

蓝霹雳,帕拉克萨斯年纪最小的幸存者,还差最后两次升级才步入成年,目前被警车和烟幕揽在门翼下。特别行动部门的情报早于当事人回到基地,可惜里头没说小家伙和他的看护者们相处的场景有这么温暖火种。

这回是第二指挥官带着年轻的幸存者占据了活动室靠墙的角落。黑白机子的人际交往技巧并不会因为小家伙的到来而奇迹般地突飞猛进,他笨拙而生疏地捏着红灰小车的手轻轻摩挲,偶尔低声交流两句,僵硬、别扭和紧张的电磁场紧紧收拢在装甲下,却完全无法阻止他人从姿态上尽数解读。

微笑先于意识勾动了面甲,爵士缓缓靠近。

警车低声告诫:“小心些。”

这是他们自帕拉克萨斯回来之后的第一句交谈,爵士无从猜测往常的冷酷与火药味缺席的真正原因。有那么一个充满了吸引力的可能性自脑中滑过,被特工轻轻挥到一边。

不用急于下定论,他还想再多享受一会这场微妙的拉锯战。

“我当然会了。”拍了拍同事的肩膀,爵士邀请自己在同桌落座,弯下腰诱哄,“我是爵士,你叫什么名字,小家伙?”

小家伙警惕地打量他,忙于啃咬自己的嘴唇内侧,没有说话。

「他现在还不太适应和生人交谈。」警车发来的内讯彬彬有礼,转头面对蓝霹雳又换了一副嘴脸,“别怕,如果你不喜欢他,我就把他赶走。”

爵士佯装受到冒犯:“太过分了,你就是这么待客的吗,Prowler?”

在“新晋监护人”的那一部分来得及后悔前,“习惯性对抗爵士”的那部分抢先支配了警车的机体,毫不隐蔽地拐了他一胳膊。

惨遭同僚袭击的无辜人士表现夸张地捂住胸口——随即从里面抽出一条铋饼干棒,晃晃又变成了一把(警车觉得非常眼熟的)锈霜银锌糖果,最后拿起蓝霹雳搁在桌上的低纯容器,从空气里倒出来同质的浅色能量液,补上了喝掉的那一半。

小家伙溜圆的光学镜又瞪大了几分。

好奇心终究战胜了戒备。“你是…你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全息图像吗?”话出口后,他才意识到什么,迅速小声补充,“我叫蓝霹雳。”

「我就是这么神奇。」爵士把饼干棒、糖果和低纯通通推到了红灰小车的面前,湛蓝的护目镜闪烁出一个wink, “想再多看几个吗?试试看你能不能解出诀窍。”

蓝霹雳几乎就要被他收买过去了,但在点头之前他还是本能地看了一眼他信任的看护者,征求他的判断意见。

约莫是担芯小家伙受到挫折,警车立刻向他承诺:“没事,我会把里面的猫腻全部告诉你的。”他的确有在尽力扮演一个输出关怀的角色,但完全找错了方向。

爵士忍俊不禁:“魔术不是智力游戏。其魅力就在于你明知它不是真的,依然能沉浸在天衣无缝的表演里。”

“并不是所有事的价值都落在胜负结果上的,Prowler.”

—END—

注: [1]莫邪天城、翱翔天城……这几个译法不太想用,没查到合适的音译名,就用了Polyhex, Altihex, Uraya 原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