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阶] Real Life

• 六阶琐事,偏六子中心,cp影六,含少量霸塔暗示,还一直cue威

半死的硝烟味与浅翠的杀戮机器一同滑入门关,他走向屋中的两位原主,脚步声相对他的体型而言过于轻微。“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他问,巧合地与每一个不擅交际的普通人没话找话时选择了相同的问题。

黑影的眼神没有离开手上的牌,只是轻晃他引人注目的音频接收器以示问好:“正如你所见,我们会赌博。”

六面兽苛刻地审视面前所见的一切,出于谨慎,他甚至以与身形毫不相符的轻巧跳到桌上,嗅了嗅他们的筹码。

没错,翼狼的尖耳竖了起来。不是因为能量过低出现了视觉偏差,这就是能量脆片。

两位加起来能轻松地把两颗星球和他们自己都来回毁灭几遍的六阶精英战士,窝在安全屋里,为了赢取对方的能量脆片而玩基础牌局,真是非常残酷病态的娱乐活动,与他们的赫赫凶名非常相符。

“以我所见,你在夸大其实。”

并非是黑影对“赌博”有着过于身芯健康的理解,这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自从二十个月前,霸王威胁要嚼碎同桌的有机体赌客并当真付诸行动之后,他们就被所知的最后一家接待塞伯坦人且还没把他们拉入黑名单的上规模赌场驱逐了。黑影和秘技对此并无怨言,不必高估他们的胸怀,只是算上霸王最新的这条纪录,在赌场闹事这方面这几位六阶才刚刚势均力敌。

唯有六面兽的纪录是清白的,他不能理解个中趣味,因此从不参与。

“哈!”霸王的唇角向两边咧开,露出状似甜蜜,实则恶质的笑容,“看看这是谁家的乖狗狗?”

翼狼避让开他胆大妄为的手,警告性地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嘴里发出“嘬嘬嘬”的声音,深蓝的大型机得寸进尺地捻起一块能量脆片,丢向一旁:“去。”

显然,他坚持想要了解自己腕部装甲的牢固和六面兽翼狼形态下利齿的锋锐哪个更胜一筹。六变慷慨大方地满足了他。

“我不知道你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大型战机把对手的“筹码”从差点被一人一狼压碎的绝境中抢救出来——抢救到自己的“筹码”堆里,“但我可以明确的是:首先,我们不吃石油兔子;其次,我们也不吃霸王。”

“不要说‘我们’,就说你自己。”霸王纠正,也不知道是对哪一条持反对意见。

黑影扣指弹起一片小零食,用嘴接住,嚼出脆响:“这里不缺能量,用不着保持你的低功耗形态了。”

“我不是为了节省能量。”趁着袭击者张嘴的空档,霸王的手臂终于得以自由。六变伸出舌头清洁干净溢出嘴角的能量液:“这个形态可以减轻思维对我的戕害。”熟悉的遣词用句方式,不管何种模样示人,六面兽还是那个六面兽。

翼狼从桌上跃起,在精巧到迷人的变形流程后,以原始形态落到窗前。黑影呷了口能量,用杯口掩饰自己的视线。六变的机型设计是普神的恩赐,没有几个塞伯坦人能抵抗对这一艺术杰作发自本能的向往,只是克制水平优劣的差异罢了。不过也有很多人认为,公平的宇宙在给予的同时也收取了相应的代价——那就是六面兽对窗户似乎抱有的某种狂热爱恋。也不能太苛责这些人,注视遥远星空的同时整理思绪的高雅习性的确很难得到大众的欣赏认同。

“我想问的是有意义和价值的事,不是这种随便打发时间的玩意。”翠青的六阶背在身后的手勾起一指,示意桌上散落的金属牌面,话里话外透露出对于朴素娱乐的歧视。

“找一个对手。”第一条建议提得不假思索,顺理成章。

虽然无尽的空虚正在蚕食他的火种,但六面兽目前并没有主动结束自己的打算:“我不会和威震天过不去的。”

难得提出建设性意见却不被重视的霸王对着六变的背影摆手:“那就找点次一等勉勉强强的菜鸡对手。”

“也不会找你,我还珍惜现在的精神状态。”

“我比那老铁桶强得多了!”霸王展示性地呲出犬齿,“注意点,不要给我你在挑衅的错觉。当然,除非茬架就是你的本意。”说到最后一句时,他的语调反而转为轻柔,但其中危险的意味只增不减。

同坐一桌的黑影不为凝滞到能阻塞风冷系统的诡异气氛所动,单手托腮,自顾自垂眼清点牌局的胜负,并不停偷吃霸王的“筹码”。窗边的六面兽更是语调平静:“我不打架,我只毁灭。”

紧绷到割人的空气最终由霸王的大笑率先打破,他越过桌面,拿胳膊肘疯狂地去怼黑影:“你看看,居然有人说是最理智的那个!”

难道我不是吗?六变芯想。原本霸天虎战士们恐惧他就像恐惧择人而噬的锈病,但自从后面的这几位加入六阶队伍,对比之下六面兽的亲和力竟然得到了跃升,现在的普通战士们也就以面对熔炼池的态度来和他打交道了。

这里的“打交道”指的是“在不得不与六面兽同处一条走道的时候尽力将自己贴在墙上,把翅膀/挠流板/门翼等附件收拢,尽力不让自己抖得太大声,并在六变亲切友好地拾起落在地面上的数据板并尝试物归原主的时候尖叫着逃走,或是呜咽着死死关闭光学镜”程度的接触。不要误会,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在其他几位甘愿奉献衬托的同僚加入前,六面兽只能在声波摆出人事图表的时候沉默不语——每当得知他从浩瀚太空里碍不着人的一个犄角旮旯回到地表,相当一部分霸天虎会立刻打报告申请调离这颗星球。

而现在他快要能建立起一个门类齐全的图书馆了,霸天虎战士们包罗万象的品味令他的数据板储备可谓是兼收并蓄,雅俗同存。

因此,六面兽还是挺看重这项头衔的。他细细斟酌了几星秒,不知是否该捍卫自己的名誉。

但这是霸王,比起被他嘲讽,还是被他肯定更侮辱人。充分衡量两边的选项后,六变决定忽略这个恼人的家伙,毕竟他还有另一位不那么疯的同僚可供参考,或许吧,至少没霸王那么疯。“有其他建议吗?”

第二条建议提得精明谨慎:“说说你现在平时做什么,方便框定或是毙掉一个方向。”

六面兽的换气扇挫败地长出一口风:“事实上,除了思考生命的意义究竟落在什么地方,我基本什么也不做。”

黑影交叉十指,顶在鼻翼下,眯得狭长的光镜和曲线微妙的唇线中有某种六面兽难以解读的实质。

“你有没有想过,”令人不安的沉默之后,战斗机低沉、劝诱、罪恶的声线响起,“要想找到生命的意义,首先你得体验过真正的人生。”


当六面兽想要寻求他人指点迷津时,他并没有多少备选项。龙头部队是不错的陪伴,但在粉丝面前,确实还保有那么一点虚荣的六变总是会不自觉地维护自己威武、神秘和冷漠的姿态,很难放下身段,开口讲述自己的迷茫与痛苦。相熟的六阶同僚里,一个是在额头上戴逆领导模块的敌普神狂信者;一个是有本事把身边所有人和事都变得扭曲无比的疯子,六面兽已经放弃揣摩他与那谁那谁那谁的关系了;最后一个是永远在盘算衡量万事万物价钱的匪徒。这么一比较,匪徒登时脱颖而出,显得像一个真诚可靠的朋友。

——并很快教六面兽为自己对他人的轻信感到后悔。

“我觉得……”六变这辈子都没有这么不确定过,他踌躇半天才挤出来半句,被面罩的滤音效果弱化得轻不可闻。

当然了,人想要维护尊严的时候,身边的物品、环境与关系人总会多出各种各样此前没有的功能。不要问,问就是新升级。

非常不幸,六面兽并没有太多芯理建设的时间,他写满了电磁场的抗拒已经显而易见地激发了某一位同僚高涨的施虐欲。显而易见的意思是,不瞎的人都能看见霸王抑制不住——他当然不会主动抑制,我们讨论的是即便现在有一个威震天或者塔恩尝试手动把他的五官按在原位的情况——的愉快神色。

“什么?”这混球装模作样地大声问,“需要拍拍你的头,拉着你的牵引绳鼓励你克服恐惧,然后拥抱你说‘做得好,真是个乖孩子’吗?”

也不知混球同僚从哪来的信息储备,简直熟练到可疑。

“为什么他也在这里?”翠绿的装甲在“收拢以避免接触”和“张开来扩充体型进行震慑”之间犹豫不定。

黑影耸肩:“如果试了你还是觉得很没劲,我们就可以唆使霸王挑事,让场面变得一点也不空虚。”

……这个主意已经从“没有那么好”变得“非常之坏”了。

六变局促不安地站在他的一生之敌——混乱嘈杂,充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生命体的酒吧面前,从平衡板僵硬到翅膀尖,执行他最擅长的行动——思考。

执掌酒吧的外星种族可能会调制出与油箱不兼容的饮品来。

——黑影和霸王看起来并不担忧,六面兽可以谨慎地等他们进食了再尝试,杜绝被耍弄的可能。

酒吧里现有的顾客似乎都是听障患者,震耳欲聋的异星音乐令六面兽隔着门板都感到通往音频接收器的能量管突突跳动。

——尽管不喜欢这么做,但可调整的传感器灵敏度是塞星人的种族优势之一。油炸电子管的音浪总比太空中能把火种侵蚀成黑洞的寂静要好上太多。

威震天要是知道他的几个精英战士晃晃荡荡在油吧聚众酗酒一定不会太高兴的。

——这位霸天虎首领也不见得就对他们有思想这件事感到有多快活,他要的不过是有自主策略的重火力武器而已。

而六面兽已经当了太久用时忠诚高效,不用时像一件真正的器物那样乖巧沉默的兵器了。除了日益加重的空茫,离群索居的孤独,稳定增加的数据板,他一无所获

“走吧。”去你渣的,威震天。

六面兽一脚踢开了酒吧大门。

踢开,如果不那么保守地说,踢飞。

酒吧门口这一片区内半数的目光,抑或其他用来感知环境的器官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六面兽挺拔、冷峻、勇于挑战自我的身影上。而另一半的生物已经醉得神志不清,无法判断这是一个塞伯坦人还是头电子羊了。

“看什么。”肇事者硬梆梆地问。各个卡座上配备的翻译系统诚实地翻译了他的不友善。

霸王乐不可支:“真聪明,你已经提前掌握到泡吧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大的乐趣所在了。”

六面兽的翅尖不易察觉地悄悄耷拉了下来。

这位海蓝六阶的真实身份一定是威震天放在精英战士队伍里的纪律委员,利用他的肯定来迫使对规则不屑一顾的六阶们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用意实在是险恶至极。

灰色的臂甲从身后环过来,捞住六变的肩膀,指尖状似无意地在轮胎的阴纹上摩挲。这个姿态下,黑影强烈地入侵了六面兽的私人空间,距离紧密到说话时面甲两侧扇叶排出的热风尽数扑在白色的后颈上,也把颈部线条绷紧的全过程看得一清二楚。

“谁来酒吧芯里没点事?”黑红战机嘴角噙笑,状似无奈地挥手,如同乐队指挥般游刃有余地把看客们微醺的头颅,或是发挥相同功效的别的东西,转回了它们本该关注的方向。

黑影进一步收拢了臂膀,夹着对陌生环境漫无头绪的六面兽向卡座走去:“来来,在把这里夷为平地之前,先享受一会‘真正的人生’里休闲的部分。”


六面兽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塔恩的出现。他希望DJD队长此刻能福至心灵,把“坐在充斥着有机生命的酒吧里并对机械生命同僚、机械生命陌生人、有机生命陌生人进行无差别的骚扰”列为叛变行径,带队冲进来把霸王和向霸王暗送秋波的有机生命体(是有什么毛病?!——六面兽)一并拷走,下熔炼池。

但塔恩没有芯灵感应能力,无法从天而降拯救他于水火之中。六面兽只得坐在离霸王尽量远的位置,从而要忍受黑影那翼展宽大,戳在他身侧的机翼。

黑影选择的地方不是什么普通货色,虚幻的烟雾与迷离的打光在这片空间里营造出第二世界。人流最为密集的是舞池中心,在那里形形色色的生命体与非生命体(有一位机械生命抱着一捧气球在跳舞)跟随着音波武器的节奏做出基础而愚蠢的动作,并令人难以理解地乐在其中。

“恕我看不出这都有什么意义。”

“意义的本质就是能让你忘记除它之外的一切,包括空虚。活跃刺激就是价格最低廉的意义。”黑影暗示性地敲击桌面,九只子弹杯中的液体轻晃,“多放松些,好好沉溺一回,你就知道什么是充实了。”

这番言论听上去歪理的成分远比不歪的多。但在享受真正的生活这方面,六面兽匮乏的社交生活令他的价值判断极不可靠,而黑影是经验丰富的过来人。

翠青的六阶若有所思地注视桌上的良药:“所以我们就酗酒?灌到神志不清丧失羞耻心和判断力之后,也去舞池跟随大流地重复笨拙粗劣的动作,以方便日后被人用影像勒索?这步是真实生活必须的吗?因为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我还是更希望不要和大量陌生种族与他们躯体表面的未知涂层如此近距离的接触。”

飞机把一双腿架到桌上,不甚在意地擦过六变残留着战斗痕迹的装甲表面:“没必要勉强自己,不过是找点乐子。我们可以先从基本的玩起。”


不出所料,霸王对“乐子”的理解是“招惹他人”。

“我从来没有变形成狗过。”

“不要看我,我也没有。”六面兽冷酷地回应,“鉴于没人做过,你要喝一杯。”

霸王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你怎么称呼不会改变事实。”

“我从来没有拆分两半变形过。”六变以牙还牙。

可惜霸王的被羞辱阈值太高,他只是悠哉地喝了一满杯。

“而我没有变过飞机以外的载具。”黑影叹了口气,“看,机体攻击没什么好处,来点创意朋友们。”

“我从来没有被人叫过小狗狗。”

六变把空杯敲在桌上,高超的自我约束技巧令材质新异但对六阶来说依然太过脆弱的杯身保持完整,只是缓慢地从底到口长出一条裂纹:“我从来没被威震天打下线。”

霸王花了几星秒的时间把扭曲的面甲最后定格在一种不怎么文明的笑容上。他暗示性地咬住半边下唇,又令它从齿间滑出:“你们应该试试。”

六面兽低咒了一声。

十几只手的有机体服务员平衡着比手的数量更多的托盘应召而来,又应要而去。从吧台取来新单需要一定的时间,为了不使(终于)渐入佳境的游戏中断,黑影把手上的子弹杯滑向六变:“我从来没有读完过《和平之路》。准确地说,除了序章、第一章和最后一章,其他都没有读过。”

两位同僚坐得稳稳当当的动作抹去了黑影胜券在握的表情,他的翼尖掉了下来:“我还以为……再不济也至少会有一个人喝一杯!”

终于有那么点领会到了游戏的乐趣所在,六面兽矜持地克制自己的幸灾乐祸,两度转手的特调再次滑回了战机的面前:“这个人是了。”

黑影咬着杯口,怨恨地说:“我真为你们的不求上进感到羞耻。”

过了大概一万年,霸王才从他“用接连不断的疯狂大笑所带来的风扇停摆,核心温度升高,处理器弃用等后果杀死六阶”的实验中抽出空来,但细碎的咯咯笑声还是随着他的每一个字从喉间溢出:“我真——希望塔恩现在在这里,一定会很精彩。”

“尝试逮捕、处决我们所有人的塔恩不是真实人生体验的一部分。”

“真的不是?”

实际上,是的,这足够真实。霸王确乎是在座诸位中对塔恩的评价最具权威的那个。这种熟悉来源的官方说法(塔恩的说法)是长年在威震天面前彼此揭发事实和进行诋毁(塔恩揭发事实,霸王进行诋毁——依旧是塔恩的说法)所需的针对对手充分的战略研究带来的副作用。

霸王的说法……存储霸王说法的记忆文档被清空了,这说明问题。

“塔恩是时候认清除了他没人能读完威震天的全部哲学论文的事实了。”服务员为六面兽带来的新特调有着完全不同的分层和色彩,他向点单的黑影投去询问的一眼,“出乎意料的是你此前居然也没认清。”

“我保证味道不错。有点劲,但不冲。”战机挥手,“还有声波,他是威震天著作全集修订版的编辑。真想知道他拿几份薪水。”

“也不要低估‘霸天虎未来领袖’的胜负欲和执行力。”

“那你怎么没读完?”黑影还是对于自己的失算耿耿于怀。

“我又不要当‘霸天虎未来领袖’,《和平之路》也不是一本战斗技巧教学。”霸王耸肩,“到我。用已知信息互相攻诘没什么新意,是获取新情报的时候了——”

他点着额徽上的菱形花纹假装苦恼地思考,等到六面兽轻轻试探了第一口新特调,才把早已想好的点子抛出来:“——我从来没有在野兽形态下对接过。”

新特调的味道是否真如黑影所说那般口感清冽,六面兽并不知道,但他从全新的方向认识了这杯金红间浅粉的饮料——呛在置换系统里的感受非常火辣。尚来不及处理从错误路径进入机体的饮料,六变先以超越极限的速度放下了酒杯,生怕慢一刻就会被打上奇怪的标签。

霸王不赞同地啧声:“无趣。暴殄天物。”

“你到底什么毛病?!”

到底什么毛病?”霸王头雕后仰,懒散地搁到靠背顶端,“先天不足?”

六面兽有那么一瞬间认真地准备把霸王的机翼和面甲缓慢地撕开,用爪尖在上面写下侮辱性的文字。但这是霸王,这就是他想要的,不能让他如愿撩动自己的神经。

白绿二色的六阶决心要当个与霸王截然不同的文明人,选择用平静的语言礼貌反击:“说到先天不足,我从来没有因为面甲部件长得太过愚蠢而受到他人的抨击。”

置身于冲突之外的黑影事不关己地窃笑起来。霸王向飞机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六面兽猜测这是威胁或粗鲁的意味,或两者兼有。

而黑影不为所动:“我从来没有做过失败的交易。”

“欺诈、勒索和交易是不同的概念。”

“好吧,好吧。”黑红飞机转动视觉传感器,重新考量了片刻,吐出了首个具有战略价值的句子,“我对我的六阶开关一无所知。”

在两位同僚密切的注视下,霸王无奈地摊开了手:“没能找到第二个乐于育人的记忆外科医生。”

黑影在沉默的笼罩下举起罚酒:“敬自由。”

六面兽的注意力再次漂向远处,略有点色块模糊的视野告诉他,那里的生命体与非生命体还在跟随着音波武器的节奏做出基础而滑稽的动作,舒适地坐在卡座中的六面兽从看他们的第二眼就开始丧失兴趣,但要付出大量力气来摆动肢体的这些人却令人难以理解地依旧乐在其中。

他讨厌安静,讨厌构成安静的无边空茫。起初他以为吵闹而富有生气——事实上以六面兽的口味酒吧实在太过有生气了——的环境可以解决这一问题,其实不然,巨大的嘈杂反而静默了所有人。

如果真正的生活就是如此,那么在空虚程度上至少也和他平时所过的那种生活别无二致。他们只是不够敏锐,或者不去知觉,为愚蠢、浅薄、无知和迟缓所赐福。

他开始主动饮酒。


大幅调低灵敏度的各路传感系统传来的信号久违地充斥着白噪声,灌入油箱的能量酒水在刺激过后带来懒洋洋的暖意。两相作用之下,六面兽处于一种精神倦怠,神经末端麻木的悬浮状态。

霸王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从卡座对面消失了,六变想念他就像想念汽车人的口号,对这炉渣终于找到其他人去迫害不能更满意。而黑影……

抓到黑影未能及时错开的视线,六面兽慵懒地挑起嘴角:“真正的生活,是吧?应该还有比同时麻痹与过载感官,以欺骗芯中空虚的表演更实质性的议程?”

黑影从来不知道六面兽能露出……露出这般轻浮黠灵的神态。在这股冲劲下,舌苔上的油料都寡淡了几分。

“当然。”他跪上沙发座,膝关节因这个动作拉出尖锐的骨架折角,倾身下去细细打量同僚的表情,“只是,我以为你有享受到?”

六面兽光镜闪动了一会,这点高纯度的能量和油液还到不了掌控六阶机体的程度,但他的注意力开始变得难以集中,花上了好些工夫才在纷纷杂杂占据脑模块的“进食维生、进食享受与进食找不痛快的合理性与自由度”、“机体本能的支配是否等于自主意识的丧失”等话题里把这句话捞出来,处理其中涵义。

开始还行。”六阶倒回座位,突出的翅根陷入柔软的靠背中,仿佛刚才的狡猾笑意是一个幻觉。他喃喃自语:“事情都是这样,在新鲜感的蒙蔽下开始还行。等过那么一会,看清了本质,又索然无味。”

“那我们得试试最享受的部分在结尾的活动了。”黑影咬着字眼,放纵自己建议的意味十分明显的电磁场冲刷过六面兽的装甲表面,一个响指招来服务生,“准备好交学费了吗?”

对金钱不太有所谓的六阶没什么反对的表示,手上向子空间摸去:“这里支持塞金吗?”

“不不,”黑影按住了他,“我开玩笑的。”飞机抬起手,为两人买单的金钱从他的指缝中坠下,动作带着飞行者特有的倨傲与炫耀特质。他的注意力未曾分给慌忙伸出肢体来接的有机体半毫,而是牢牢锁定在困惑的六变身上。

他快速重启单边光镜,模仿出一个眨眼动作:“赚来的钱就是要用在值得的地方。”

意思是,等不知又找到了哪个适合操纵玩弄的倒霉鬼的霸王也打算离开时,服务员照样会拦住他要账。


说实话,虽然这么说不是很礼貌,但是说实话,和六面兽共同进行的“最享受的部分在结尾的活动”没有黑影想的那么美好。

客观来说,总体上还是高于平均体验。毕竟六阶的机型大小与吨位注定了在与他人的型号匹配方面就比较困难,对于“轻”和“重”的概念也很难达成共识,六阶与六阶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但这是六面兽,拥有全塞伯坦最奇妙的机体构造的唯一六变,生命中一多半的时间里都远离人群高不可攀(双重意义),黑影有些不切实际的高期望也无可厚非。

从互相摸索装甲接缝扣拴起,到现在按步就班的对接,还是缺点什么的感觉就总在战机的处理器角落里挥之不去。是六变似乎有些神游的情态?对接设备上缺少的升级模块?还是遗留在装甲上死去的能量液在他们滚到床上之前就擦没了的缘故?

“什么?”黑影勉强把注意力从六面兽的声音本身转移到内容上,他扳正同伴偏向窗棂的脸,沿着面甲上的蚀痕刮动,“什么?”

理论上,六面兽正看着他。但事实上,他感受到的是一个不定形不见底不可知的东西正透过他看向广袤邈远,无始无终的虚空。

这个不可捉摸的东西张口说:“外面的风又变大了。”

终于,一股难以自控的兴奋战栗随着脊椎下窜,黑影的拇指扣进了对方的面甲里。

黑红的大型战机向来喜欢确定、实在、近在眼前的东西,像是无论通过抢劫、欺诈、出卖还是什么聪明办法搞来的快钱,切实落在油箱里的能量,简单刺激的娱乐,以及其它与六面兽完全相反的概念。

但有些时候,所有你所不喜甚至憎恶的东西结合得恰到好处,加以神秘与疏离点睛,就成了剥夺你气体置换能力的艺术。

匪徒喜欢艺术,如同匪徒喜欢所有高价值之物。

恼怒嘶声的动作让熟悉的六变又从这个不可捉摸的东西里显形,膝板也毫不客气地反顶在黑边红翼上。黑影挪动身形,卸开机翼上的力道,用拇指卡住了那条金属舌,换来齿关不留情面的合拢。

看来六面兽戴口罩是很有自知之明的选择,六分之一的野兽形态对他的行事风格果然还有一定影响,倒令这个深沉的思想者鲜活许多。

被咬者没有动怒,而是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揪住六变背后的细长直翼,伏下身去舔刷作怪的齿列,从裂隙里探进去,与战利品和战利品反抗的血腥结果卷在一处,宣誓主权。“你真的对同僚的手有无法自拔的本能,还是说,其实是对口嚼感兴趣?”

翅膀是飞行者著名的弱点,也是优秀的借口。六面兽的颤抖从他未能及时锁死的关节清晰地传导到黑边红翼上。

“我的库存相当丰富,你可以挑一个喜欢的颜色款式。”


黑影孤身从充电床上坐起。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霸天虎通常不会你侬我侬,清醒状态下的六阶自然也会默契地采用装睡和提前消失的方法,以避免两人仿佛五面怪一般肢体纠缠在一起面面相觑的尴尬。

六面兽给他留了一条消息,这倒令黑影颇感意外。他盘腿坐在床上,内芯左右摇摆了一会,要是六变一本正经的程度超出他的预计,真的准备像个绅士那样以负责任的态度来不负责任,进行“很好,再见,忘了昨晚吧”的经典谈话……

幸好,六面兽还不准备用冷幽默谋杀同僚。

「意义只因为追寻而有意义,伴随在生活中的只有空虚。我只是无法如他人一般蒙上光镜。」

哈,现在大约正飞在太空轨道上自我烦扰的这位同僚真是太讨人喜欢了。

黑红的大型机若有所思地把指节送到口边吮吸,六阶强大的恢复力令昨晚的咬痕只剩下两个浅印,但尖齿凶狠地刺穿装甲,在骨架上磨动的感觉依旧在那里徘徊。

没有一个六阶可以拒绝鲜血的刺激。下次可以想办法和六变先打上一架,或许情况能再改善一些。

「亲爱的同僚,不要在了解不到百分之一的时候仓促下结论。相信你明白,很多事并非一日之功。」

六面兽是对的,但在他彻彻底底地认识到自己是对的之前,还有很多机会。

贪婪的匪徒永远不在乎冒险。

—END—

废话: 一直嚎六子的粮太少,等我终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才发现……少是有理由的。 太难写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写了啥。初衷是想掘角色心理的,但根本没有真正挖下去,只挖了自己的性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