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 Last Sight

#火焰纹章风花雪月

Claude von Riegan/Dimitri Alexandre Blaiddyd(斜线无意义)

*银雪线

 

芙朵拉统一王国建立三年后,库罗德曾重访过加尔古·玛库,那时修道院已变作王城,他率领使团前来同昔日的老师、今日的国王商讨开放东部隘口一事。会谈不尽如人意,但也在他预料之中:大司教持反对意见,国王承诺会提上议程。许是为了弥补他,抑或只是履行一般外交礼仪,贝雷特邀请他们在王城多住几天,库罗德答应了。自那以后也过去好久了,他说,指代不很明晰。

战乱时期的损毁早已修复,他四处转悠,感叹时间似乎在此冻结。这话一部分说建筑,一部分说陪在他身边的贝雷特。后者没有搭腔,只点点头。老师还和以前一样寡言啊,作为国王可比我沉稳许多了。不过话说回来,在士官学校学习的时候,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国王嘛。

他们心照不宣没有提另一位国王。修道院大门外的山坡青草茂盛,库罗德径自走下去,将贝雷特撂在后头。在加尔古·玛库的最后一天,他同其他人一起在这片草地上抵抗入侵的帝国军队。现在一切都了无痕迹。那时在他身边作战的人是谁?他和谁仰起头,看见纯白巨龙自高空降落,宛如神迹和天灾?

老师偶尔也会怀旧吗?库罗德问。我常常做梦,贝雷特回答。

临行的那个夜晚,他隔着一扇高窗看见幽灵。飞龙停在修道院的门前,来时的行李与去时的赠物都已收拾停当,再次离开这片土地前,他最后回望这古老建筑一眼,却看到帝弥托利的脸从某扇窗后苍白地闪现。并非他记忆中的面孔:过长的金发散落,右眼被一只漆黑眼罩遮住,仅剩的一只眼则充满阴郁。

库罗德晃了晃神:那只眼睛什么时候伤的……在战场上吗?他旋即自嘲,这问题多可笑,帝弥托利死在平原,伤的又哪只是一只眼睛。一转念的时间,那幻影已经消失,他再去看,窗口空无一人,而龙急躁地拍打着翅膀,催促他离去。

 

后来帕迈拉王三番两次梦见那只眼。午睡中他闻得宫门外嘈杂,有人呈来异国贡品,一面黑曜石镜子,据称能映出过去、未来、人所欲知道的一切。他在手心将它翻转几次,见到熔金落日洒满被血浸黑的原野,见到光柱击碎土石,大地腾起火圈,见到雪一般的鳞片落下,圣洁白光照耀芙朵拉。接着他看见一片小森林,认出那是他们遇见贝雷特的村庄,命运齿轮开始运转之处。同一刻镜子骤然变得滚烫,或变得冰凉,他分不清楚,唯一可感的是突如其来的刺痛,刺痛令他失手将它摔在地上。它的中央出现一道裂纹,而表面的颜色逐渐变浅,最终停留于一种不复存在的蓝。

 

年轻时他曾有一次,或两次,贴近那蓝色。意外,一时兴起,总归是差不多的意思。帝弥托利的眼睑很冷,好像瞳孔的寒意能够穿透薄薄的皮肤,冻伤他的嘴唇。因此库罗德没有离他太近:谁也不会把冰长久地握在掌心。传言说人在冻死以前会感到浑身发烫,像被烈火灼烧,他想也许冰和火是同一种东西,都在消耗自身的同时致人死命,决不能赤手去碰。

有一次他在餐桌上开玩笑:“你听过蛇怪的传说吗,帝弥托利?只要被它瞥过一眼,就会化作石头。因此当然也没人知道它眼睛的颜色。但我想可能是蓝色的。”

“蛇没有蓝色的眼睛。”

帝弥托利回答。库罗德笑了起来。

“是啊,蛇也从不会把它自己变成石头。”

 

东方的国王做许多变换的梦,梦里有往事,但更多的是虚构。第一百个夜晚库罗德疑心他的记忆还有别的版本:他最后一次见到帝弥托利或许不是在加尔古·玛库,而是在古隆达兹平原的高空,那时他乘飞龙匆忙离开这不祥之地,挣脱本与他无甚关系的因缘蛛网,不无遗憾地接受理想愿景的失败。当他升上云端,龙的翅膀拍散水汽凝结的雪白,他最后一次俯瞰这片平原,眼中闪现血里破碎的金色。后来他想,那时雾气浓重,距离又那样远,十有八九是他的幻觉。但十分之一的可能性向他描绘帝弥托利死前的模样:发疯的野兽浑身浴血,用最后的力气望向太阳。但他没有见到太阳,正如库罗德没有见到撤离的他,他们的目光平白无故地交错,溶解在天空的蓝色里,没有任何人化作石头。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