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Your Blizzard of Ice

#火焰纹章风花雪月

Claude von Riegan/Dimitri Alexandre Blaiddyd(斜线无意义)

*苍月线

 

仍在加尔古·玛库的那些日子里,库罗德常常抱怨冷,而青狮子学级的学生,尤其是帝弥托利,总是回以不解的眼神。他每每用地理条件自我辩护:里刚家的领地虽然更靠北,但因临海常年温暖湿润,称得上气候宜人,深居内陆的加尔古·玛库则不然。但法嘉斯人只能从概念上理解,就像库罗德只能想象雪片割伤眼皮的冰冷。

某次他们出外模拟作战,轮到他和帝弥托利守夜,他先是托辞要逃,被后者严厉瞪视后怪罪起夜里的低温:“大脑都被冻住了,真有敌情恐怕也反应不过来,这样的话放哨又有什么意义呢?”帝弥托利无法感同身受,仍然态度坚决如要塞城墙,库罗德只好叹一口气,抱起手臂不断跺脚取暖。不愧是北方人啊,他说,我的家乡总是……话没说完,帝弥托利把手套脱下来给他,又解起自己披风。库罗德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真的要给我吗?他问。法嘉斯的冬天总是很冷,所以我已经习惯了,帝弥托利回答,拿去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王子殿下。库罗德轻快回答,一面把披风旗一样展开,一面问:想必法嘉斯冬天常常下雪吧?啊。帝弥托利点点头,露出有些沉重的表情。总有暴风雪,厉害的时候连房子都能掩埋一半,每个冬天都有人因此死去。

那是什么概念?他从未体会过。他见过零星的小雪,在触及鼻尖的瞬间就融为水滴,也见过海风裹挟的咸雨泼在水城倾斜的屋顶,但暴风雪是另一种东西。它的景象隐藏在等待他抵达的远方,或者隐藏在法嘉斯人冰凉的皮肤下。他获知它的温度纯粹是因为巧合:在学院生活诸多大大小小意外事件中的一桩里,他不得不把差点在浴场中暑的帝弥托利拖出来,那时他碰到对方赤裸的左臂,在湿热的蒸汽中它满是汗水,冰冷得近乎奇异。几乎同一时刻他还留意到帝弥托利的睫毛是金色的,闪着潮湿的色泽,但他不能确证它们的温度,尽管有那么一瞬间他曾想伸手去碰。

后来库罗德问帝弥托利究竟多怕热,对方似乎难于解释,露出点为难表情,想了半天才回答:恐怕和你怕冷一样。当时他想,这倒是不错的回答,但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明白它的微妙之处——他们能在某种程度上互相理解,却无法真正心意相通。当时他不明白,他只是说,那么想必未来外交访问会有些麻烦,你得为我烧掉许多木柴,而我得事先预备许多箱冰块。不成问题,帝弥托利笑着反问,我很期待到访“水之都”的一天,但迪亚朵拉真有那么热吗?库罗德耸耸肩,说,做好万全准备总不是坏事,你毕竟是个法嘉斯人。

他没有正面回答,就像多年以后他也没有回答贝雷特的问题。接下来要去哪儿?离开芙朵拉。离开芙朵拉去哪里——并没有人追问,贝雷特没有,帝弥托利也没有。库罗德甚至怀疑帝弥托利是否感兴趣。更值得投注心力的事太多:如何接管同盟、吸纳兵力、接收物资,下一节的行军路线,攻占要塞的方法,可能或不可能的和谈……因此他并未开有关冰块的玩笑。如今他们已经在迪亚朵拉,但场景与外交会面之间隔着太多场失败,他不再是盟主,也无法预料何时才会造访法嘉斯,或者,会不会再造访法嘉斯。在那个时刻,过去和未来仿佛同样遥远。但库罗德也知道,当他再次登上飞龙,将芙朵拉留在身后,更遥远的将是过去。因此他留下费鲁诺特。帝弥托利面露惊愕,向他道谢,而他差点讲出不该讲的戏言:只要你保证以后不用它射杀我。

他当然没有那样说,帝弥托利当然也没有那样做。依照帕迈拉史记载,险些杀死卡立德王子的并非一支箭(他曾无数次在空中翻转着躲过它们),而是一杯茶。毒药从融化的冰中溶入茶水,即使及时吞服解毒药草,残留的毒素仍然引发一整晚的谵妄,王子在高烧中痉挛,呕吐,浑身发冷,许多次以为自己即将冻死。未记载的部分是,在那夜的幻觉中,王子回到库罗德这个名字下,回到加尔古·玛库,大地撕裂前的最后一刻。帝国军如钢铁浪潮般由远至近涌来,他和帝弥托利在城墙前与士兵搏斗。在他们头顶,白色的龙腾空而起,掀起烈风与暴雪,无数闪烁的结晶掩盖一切,山丘、军队、房屋与光线纷纷消失,余留的唯有残暴而美丽的白色,如泛滥的大河冲过两人之间,永远地隔开他们。奇怪的是最后一刻他的视线蓦然变得敏锐,辨清帝弥托利眨眼时垂落的金色眼睫——在哪里曾见过呢?他想不起来,却知道它们是冷的,紧接着他溺水般沉入雪中。那是帕迈拉王子第一次见到暴风雪,最后一次见到帝弥托利·亚历山大·布雷达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