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惊魂

#体积

权志龙开上路才留意到哪里不对劲。乘客身上一股腥湿的泥土味,从后视镜看,脸也是泥花的,看不清面容。但看轮廓还是挺帅,有种嶙峋锋利的味道。 上车时没注意,因为乘客一身漆黑雨衣,前灯晃过去也看不出来异常。山边上本就土味重,夜里又冷,权志龙只想着赶紧送完这单打道回家,冲个热水澡。车子开进市区才奇怪,这土味和渗人的寒冷怎么久驻不去。 权志龙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说,“这两天都挺冷。” 乘客没说话。他又说:“这么晚,怎么在那么偏的地方?” “有事。”乘客淡淡地说。 权志龙从后视镜偷偷瞥,跟乘客的眼睛对上,吓他一惊。 “咳。半夜荒郊的,那应该很重要。”权志龙掩饰着心虚。 乘客手长腿长,两条腿在权志龙这俩索纳塔捉襟见肘的后座放着很显局促。他翘着的腿换了条,权志龙把副驾的位置往前调,说:“不舒服吧?坐那头。” “不用了。” “还有半个多小时呢。随便你。” 乘客这才挪到副驾后面。 一路权志龙老分神,变道差点和别的车蹭上,对方疯狂鸣笛,他开了窗,任由雨丝飘进来,把中指比出去。 他不爱在下班点接活,总觉得不是好兆头。等红灯的时候他又忍不住啃起了指甲。 “指甲油都吃进去了,没关系吗?”乘客突然问 “再涂就行了。”权志龙心不在焉,只想赶紧下班。 乘客盯着他啃得红红的嘴,一言不发。 最后还算平安地把乘客送到了目的地。乘客在论岘洞下车。真奇怪,住这种地方的人怎么会在深山老林旁边打车? 过了两天,同样的位置,权志龙又接到了这位乘客。 深暗的环山公路,一个高高的人影杵在栏杆旁边。 权志龙偶尔选这条路当收工路线,就是因为车少不堵,多绕四公里能快二十分钟,即使这条路上没单子接。他可是以自己舒服为先。 “真巧。”权志龙不自在地说。 这次乘客脸上倒是干净的,但还是穿一身严严实实的黑,背着个大包。 权志龙又闻到泥土腥味。 乘客沉默地坐上来,抿着嘴,在后视镜里紧紧看着他。 权志龙握着方向盘的手泛起鸡皮疙瘩。 发动上路,乘客掏出手机玩起来。权志龙留着心眼注意他的动静。 “权司机……5.6分。”乘客上评价软件看他,把车牌号也念了出来。 如此诡异的气氛,突然像报身份一样被点到,权志龙只觉得瘆人。 “故意绕远路......差评,一星。” 那次确实是权志龙自己手痒了想飙车,但他都跟乘客说了这单他请客。 “说着车上不许吸烟,我就把烟扔了。结果等红灯自己抽起来?提醒他还给我递,问我要不要来一根。把人当傻瓜耍啊?差评,两星。” 但烟他照样接了!权志龙心想。 “司机人太好了!老婆在医院要生了,司机先生二话不说闯了两个红灯,吃罚单也给我送到,真的很感谢。还帮建议孩子小名。好评,五星。” 但这位乘客没采纳,还说名字有点难听。 “真的有病。起晚了,急着赶结婚呢!这司机说什么没什么好急的多结几次就知道了,车开得不如我跑过去。真不懂这种人还能接到客!差评,一星。” 权志龙说的实话。他结过两次婚,人最终还是散了。婚姻是坟墓,婚礼就是棺盖,真不知道这么急着进去干嘛。而且那人自己睡迟到,点是真的堵。 乘客翻到权志龙的出勤记录,突然抬头问:“你......26号出车祸了?” 26号是上周末,那天市区有场严重的连环追尾,死伤十几人。权志龙路过,就看了一眼热闹,也栽进去,脚趾头撞伤,去拍了片。 “小伤,没大问题。怎么了?” 乘客不说话,看他的目光很古怪。 车过坡道颠了一下,乘客的大包摔到地上,拉链一撑开,铲子镰刀锤头,硬家伙全露了出来,沾着新鲜的土。 权志龙忍住没叫出来。他听过电台里不少连环杀手抛尸案,充满了被灭口的司机。也许今天轮到他了。 乘客把家伙一件一件装回去。 还有五分钟到市区,权志龙心里还存侥幸。然而开着开着,迎面一堵巨大的泥墙。滑坡了。前灯照出一片狼藉,山石碎块,树枝残骸,凌乱地倾倒在路上。 只能折返。 权志龙偷看一眼乘客。乘客面色阴沉,视线和他对上。权志龙赶紧别开脸。 “过不去。我掉头了,客人。” “没信号了。” 权志龙赶紧看了眼手机,零格信号。雨越来越大,也许附近的基站出了事故。 “为什么不穿鞋。”乘客问。 “湿了脱了。” “这么晚了,路上没别的车,又碰到你。”乘客语气越来越古怪。 “这么晚了,路上都没人,就你在这个地方。”权志龙忍不住回怼。 乘客脸色一变,抓紧随身的大包,权志龙见状赶紧说:“胎好像卡住了,我下去看看!” 两个人同时打开车门,冲进瓢泼大雨,不要命地跑起来。 权志龙跑不过乘客那么大个子,眼见对方超过他,有些糊涂了。他不灭口吗? “你跑什么?”权志龙喊道。 “不跑等着你害我?”乘客气喘吁吁回他。 权志龙停下来:“我干嘛害你?” “你个鬼,我不会上你当!” 乘客回头看他一眼。一道雷光闪过,他看见权志龙的脸,好像吓得更厉害了,大叫着跑远。 权志龙回到车上照照镜子,妆全花了,眼线流了半张脸,确实有些防身效果。

崔胜铉拼命跑着,雨水泼在脸上,呼吸越来越不顺畅。很快他听见背后汽笛声。车光很快把他覆盖住。 权志龙不急不慢跟到他旁边:“客人,上车吧。” 他擦过了,干干净净一张小白脸。崔胜铉脚步渐渐停住。 “你......”崔胜铉眉毛一边高一边低,拧在一起,困惑不已。 “再磨蹭我就走了。你跑一晚上也跑不回去。” 崔胜铉警惕地上了车。权志龙丢给他一条毛巾,想了想又从柜子拿出团纸扔过去。 崔胜铉擦着头发展开纸团。权志龙的复诊记录,日期是昨天。 崔胜铉皱着的眉头立马展开。他不动声色把纸揉作一团,扔回去。 权志龙看他飞速变脸无事发生的样子,莫名有些火气。 “说实在的,客人,这两次是做什么才半夜三更在这种地方打车呢?” 崔胜铉不说话。权志龙不耐烦道:“一身土味,还带着这些危险的工具,不管干没干坏事,我现在打个电话你都得去警察局过夜。” “你报的案你也回不了家。” 权志龙瞪了崔胜铉一眼,咬牙切齿继续开车。 “我在种树。”崔胜铉突然说,轻描淡写地。 “什么?” “种,树。把树苗种到地里。” “为什么干这事?”权志龙不信,看着就不像这种人的工作。 “环保。” 权志龙刹车,回头看崔胜铉。崔胜铉一脸坦然:真的。 “哈,算我倒霉。”权志龙气笑了。 “不过你猜得也不算完全错。” 权志龙的表情说我再听进去你半句话。 崔胜铉微微笑道:“一个人活过一生会造成约一千五百棵树死掉。反过来,我多种点树,也等于把一个人杀了点。” “莫名其妙。那你这杀谁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崔胜铉舒舒服服躺下了,“权司机,快开吧,天都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