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don't send this novel to others
1. y小姐的恋爱已持续三年有余,她同一个英国男人从讲爱到做爱,家里打来电话问何时能成家,y小姐只是眼睛低低一瞟向男方刚抖落的裤腿,对着话筒答道,再说吧。男人见y小姐挂断电话,带着份热切走近,问她刚刚在讲什么。她摇摇头说没什么。 其实男人已经几番邀请她去家庭聚会,说家里人都想见她。他有个哥哥和妹妹,新年临近,他们都会回家,这是介绍y小姐给大家的最好时机。y小姐笑笑,不知道如何作答。这并非男人第一次邀请,只是她不愿当颗螺丝钉如此随意嵌入人家的屋子,所以先前都拒绝了。这次y小姐有些动摇,可能是家人的询问,她居然潜移默化认为聚餐有何不可。当粒盐好过当颗钉子——那样死死扒住人家的墙算什么。转念间她得出答案,那好吧,我和你去。男人兴奋地抱住她,嘴里絮絮叨叨,y小姐已经无心再琢磨,他会安排好的。 她和男人在朋友的聚会上认识,当晚大家都已经玩乐尽兴,近十几号人将酒水灌到见底,y小姐借着酒意在公寓门口同他吻别,那不过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后来两人约会,确定关系,迅速如酒精挥发,尝鲜两口后便无新意。不过男人确实体贴,她有没有理由拒绝,只是晚上睡觉时会觉得男人像毯子,而她偏爱鹅绒被。每当这种时候。y小姐又觉得自己太过挑剔,毯子又如何呢,有的人甚至没得盖,她常常在这两种念头互搏中累到睡着。 但是y小姐忘了,感情是泥潭,不及时抽身就会陷入无法自救的地步。和不会拒绝导购的顾客一样,最后花钱买了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还要苦笑着回应人家的谢谢。 y小姐的对象时而会提起他的家人,她通常都是一笑带过。由于她不久前答应一起去参加家庭聚餐,男人提起家人的概率翻了几倍。从父母开始讲起,后面紧紧跟着他的哥哥和妹妹,妹妹早婚,他因此还会再多讲两句妹妹的丈夫。 那你哥哥呢。y小姐接起话茬。 男人此时不再滔滔不绝,嘴唇像鱼鳃一样开开合合几下,最后留下一句,你见到他就知道了。 你们两个很像吗。 他说,你知道的,弟弟妹妹通常都会下意识模仿哥哥的决定,亦步亦趋直到走出自己的路。 我不知道。y小姐说,所以你很像他? 现在已经不太像了。 意思是以前很像咯。 男人说,以前他报名参军,我也学他。但是每个人有自己的路,我不适合他那条。 几日后男人来接y小姐去家庭聚会,他父母在厨房忙碌,y小姐不时过去帮厨,直到菜上齐,y小姐右边的椅子还是空的。 男人父亲说,再等三分钟。于是一家人耐心等待,三分钟后哥哥走进餐厅,抱歉地说自己迟到了一会儿,坐在y小姐的右手边,伸出一只手自我介绍。 我叫约翰。 y小姐握了上去,对方温热的掌心让她恍惚,指肚松松刮蹭着约翰的手侧。当时的y小姐只顾着握手,第六感如失灵一般,没有预料到这等待的三分钟如何使她的生活脱轨。
2. “开门。” “就你一个人?”冷空气从门缝钻进裤脚,我忍不住轻跺两下脚。 “你还想谁和我一起来?” “你弟呢。”我眼神朝他身后瞟,又招呼他进门,“换鞋。” “你和他都分手了。”约翰把鞋踩到门厅,抽出鞋架上的拖鞋,“他还一直给你发消息吗。” “偶尔发。”我转头走近餐桌,开了一瓶啤酒放在桌上,他半个身子延至桌边拿起啤酒,又动了两步和我坐在一起。我靠在约翰怀里,电视播着堪萨斯之歌,剧里女人大展歌喉时我的眼睛缓缓闭上。多梦的睡眠把大脑送进黑洞,复杂的沟壑被重新折叠,扭曲了人对时间的感受,三分钟,一小时,还是更长?我能感受到他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这边。我下意识把整张脸埋进他胸口,另一只手向前伸去,摸索着摄像头的位置,我摇摇头,意思是不要拍我。约翰把手机收进口袋,从桌上拾起遥控器调低电视音量。 我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他试图给我拍照。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得逞了几次,相册里有我并不立体的侧脸,稍显呆滞的正脸,睡眼惺忪,看起来像被人刚从滞销货里翻出来的过时娃娃。好几次我们懒散在沙发上,两人叠在一起,他掏出手机说他喜欢这些照片。我下意识侧过脸,求他不要再翻。约翰顺势弯下脖子吻我头顶,他说,我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你。 实在是狡猾的说辞。 我和约翰不算正在交往,他住的地方离我的公寓有近一小时车程。通常我不会叫他来,却默许他带上我住处的备用钥匙。因为这把钥匙,我的冰箱几乎没有空过,玄关处藏了一双拖鞋,浴室多了一条毛巾。一旦约翰来,他会留到第二天傍晚,我们吃过晚饭后。 约翰问我要不要去卧室睡,其实这时候我已经睡得差不多了,晚上反而会忘记睡觉。我起身说我要晚点睡,准备第二天的早饭。他伸手,五指划过我向前迈开的双腿,像撩开一挂珠帘,“你还在想我弟?” 我摇摇头,“我在想明天吃什么。” 约翰从我的二手沙发上起来,支架震动空气断续传进我耳朵,他从背后靠近,双手伸进我的T恤,一点点向上探,“我明天给你做。我们去床上躺着?” 我喜欢像考拉一样挂在他身上,原始的动作能让我大脑返祖,我不用再考虑爱呀恨呀,我只用考虑下一顿吃什么。约翰一只手托住我的屁股,另一只手握住桌上的啤酒,他的声音低沉缓和。他说,你抱紧一些,小心掉下来。 我们之间沉默的时刻太多太多,如同此刻,我镶在他身侧,手机在枕头下闪烁,消息一条一条推送上来。过了很久他才问我,不看看消息吗?我摇摇头。开心的时间过得太快了,像这样的刻意平静才能拉长一点时间。 约翰的手机响了,他反手摸住,握在耳边。 我听出来是他弟的声音,心跳突然重起来,狠狠咬住嘴唇,仿佛在等待审判的降临。我旁听他们对话,内容模糊不清,但好在两人的语气都平静无比,最后通话结束,约翰把手机放下,他低头的片刻我赶紧收神,怕他知道我在偷听。 “他问我借车,我说这两天我要用。” 哦,这样。 我没有作声,也不知道要怎么动,僵在他身边,如同被美杜莎石化。他见我不反应,抄起我的胳膊将我拽到他身上,“他不会发现,也不会知道的。” 我的头垂下去,头发四散开像雀笼框住五官,我骑在他身上,只能看见他的腰腹,被纯棉的衣服包裹着,被我的泪水包裹着,我不敢眨眼。约翰的一只手伸进我的发间,轻车熟路替我擦去眼泪。 “不要哭了,嗯?”他坐起来,双臂轻轻环住我的躯干,手掌顺着脊骨摩挲,安抚我直到眼泪干涸后睡着。 第二天一早我吃过饭,他让我下班回家的时候留些肚子,嘴上应着好就提鞋出门。等地铁时闲得手痒点进某热帖里的心理测试小网站,打算消磨下时间,顺便帮我更好地找到几个闲聊话题。虽然我并不相信这些东西,也不乐意真的以各类人格自居。 先选择性别。女。男。点击第一个选框。 约翰的消息弹出来,在弹窗里持续了一秒,我撇了一眼。他说中午要去超市。 然后选择年龄。我下滑了两秒才找到自己的年龄,不上不下。我突然想到自己从世界那头到世界这头,又是陆上旅行又是空中飞行,居然已经平安活了这么多年。而人类也和各色蟑螂一样遍布全世界,怎么都杀不灭,还抱着团取暖,想到这里我笑了一下。 他的消息更新,说有需要可以帮我带,我点进消息框回复他,现在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我将页面滑回测试网站,网页自动把题目翻译成晦涩的中文。 共12个问题,问题1 我几乎从不担心我的伴侣会和我分手。 地铁进站时带来的风有股霉味,等车门打开,我走进去站稳后点击了不赞同,跳转到下一题。 问题2 我会隐藏自己的真情实感 赞同。然后又取消。 非常赞同。再次取消,抬头看到一对情侣依偎在一起,年龄不大。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体会过和喜欢的人牵手的感觉,更准确地讲是不明白怎么样才算喜欢。我低头看向屏幕。 赞同。这是我最后的决定。 问题3 我更喜欢和别人保持距离,包括我的伴侣。 我对着这一行字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中立。 问题4 问题5... 越到后面我越没有耐心看完题目,爱和陪伴在我脑子里无穷的循环,越量化的标准反而让我难以判断。地铁嘈杂的声音像洪水冲击耳朵,我带上耳机随机播放,第一首是mla的歌,Selene的声音柔柔缠住铁道上的呼啸。 工作如往常让人觉得烦躁,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几个字又删掉,赛博白纸上打着各式补丁,为了好看还要再洗洗格式。邮件用上有点谄媚的话术,倒真给人一种毕恭毕敬双手奉上的错觉。唯一刺激的时刻是间隙刷新招聘,找找下家,准备跳槽,当然也可以是用公司的打印机打印自己的简历,后者更像大冒险。我还没有告诉约翰自己打算跳槽的消息,如果下一份工作离他更远,我不希望再麻烦他来看我。内心有些认定,如果距离更远,可能是命数告诉我和他分开,不要再纠缠。 下午回到公寓,他已经做好饭等我。饭后坐在一起刷手机,约翰看到我手机里还没做完的测试,我说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觉得好像怎样都可以。他居然笑着点头,说他也是。我不明了他是讲的真话,还是依着我的意思回答,于是我问出来。 “我讲的是真心话。”约翰回答我。 “好吧,我相信你。”我说完起身收起残羹剩饭倒进垃圾桶。他离开时帮我带走垃圾,垃圾筒底洇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黄色水渍,我在他穿好外套的瞬间抱住他,我说路上注意安全。约翰伸手,拇指划过我眼底,像眼泪干在眼角,留下一丝刺痛。 他关门时几乎没有声音,有时候让人分不清他是出门了还是回来了。我站在门口,好像在等他回头。这时候邮箱有条新消息,我划开手机,是条面试通知,距离我现在住的地方很远,离约翰住的地方更远。我环顾四周,发现他出门时没有遗落任何东西,我想他应该不会再折返。
3. y小姐吃饭时总隐隐觉得右边小臂抚上了只短毛猫,有时对方切切地凑上来,有时候又头也不回地走开。但她知道右手边是男友的哥哥,不是什么短毛猫,因而局促起来,脚上动作不停,几次踩到东西也不敢乱看。但在座所有人的脸他都已经一一看清,除了右手边的约翰。她不好意思特意侧脸去看他,显得太刻意又太频繁,直到不小心碰掉餐刀,约翰弯腰帮她去捡,抬头时两人对视,她定睛看清对方的长相。y小姐向来认为自己的审美够独特够与众不同,但任凭她如何嘴硬,也否定不了那对湖蓝的眼睛——连一秒都不要就能攥住她的心。 男友从左边递来新餐具,y小姐赶紧侧身接住放到一旁,又喝了一口白葡萄酒。男友和家里人互动左右,她夹在两人中间,眼神克制,生怕心里的想法从眼角泄露。不知道是因为男友哥哥那双眼睛催着她脑内的想法迅速发酵,还是因为人声吵嚷,她越发觉得醉,脸上红扑扑一片。幸好晚餐已经接近尾声,男友带她去后院散散酒气。 y小姐想起男友说他和哥哥有相似之处,她想了很多细节却不明白到底哪里像。哥哥比男友要高,肩膀也更宽些,说话声音很低,看起来不善言辞却意外有些幽默感...好像更符合她心意,是逛完街后又看到的橱窗,比起手中购物袋里的长袖更让人心动的羊毛衫。y小姐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全然不知道有人到她身旁。 有多一支烟吗。 她一惊,转头发现是约翰,头像风中野花摇摆两下,答道,有。于是伸手递给他一支。约翰说,刚才厨房水管突然爆了,溅了你男友一身,他还在换衣服。y小姐问,要找人来修吗。约翰吐出一口烟雾,说,“我已经修好了。” 她若有所思点点头,不再说话。这样安静许久后,y小姐渐渐感到有眼神落在她身上,从头顶扫到领口,餐桌上时她隐约也有相同感觉。她抬眼又对上约翰的视线。 “呃...”y小姐扭头面向花园,突然讲起了笑话,“你知道吗,有人说细支烟的烟嘴大小是按照男人乳头大小设计的,而粗支烟的烟头大小则是按照女人乳头大小设计的。” 沉默。 y小姐瞬间后悔自己怎么会见人家第一面就讲这样低俗的玩笑,又是乳头又是烟嘴,她的脸瞬间像碾碎的番茄一样红起来。约翰此时笑起来,他说,下次要把这个笑话讲给别人听,太有意思了,他以前从来没听过。y小姐瞬间又得逞般微笑起来,烟已经燃到滤嘴,约翰自然地伸手捏过已经熄灭的烟嘴,告诉她回去坐着吧,她男友应该已经收拾好自己了。 y小姐对他说谢谢,临走又看他一眼才进去。 两个月后某一天,y小姐被出差数周的男友拜托去他家给绿植浇水,y小姐赶到男友家发现对方没留下备用钥匙,无奈打去电话。男友联系约翰来送钥匙,y小姐居然感到一丝兴奋。 钥匙插入锁芯的时候约翰问道,“他没给你留钥匙吗?” “没有,我也没给过他我家钥匙。” 咔。 锁芯轻跳一下,门一点点打开。约翰一只手推开房门,请y小姐进去,看她脱下外套,解开衬衫头两颗扣子,露出脖颈。等她浇完水,约翰从冰箱里拿出果汁递给她,问她周末有什么打算。她说,收拾房间,去健身帮朋友遛狗。约翰说,还挺有意思的。 “骗你的,这些我都不会干,我会买好啤酒点个外卖在家里打游戏。一个人,就我自己。”y小姐这时才意识到,原来她和男友的生活稀释后不够一个周末来回味,寡淡如白水。 于是他思量后开口,听起来很寂寞。 才不寂寞。y小姐花言巧语戏弄人的手段被他一招点破,只好回一个单薄的反击。幸好他没有再深一寸,不然就该戳中要害了。 哦,等下,y小姐想到她还可以继续自嘲。于是她说,她家里有台很大的智能冰箱,带一整块屏幕,可以放歌,有时候会和它跳舞。恩,抓住它的把手什么的,它品味很好。除了外表有些坚硬,总的来说是个不错的舞伴。 喔,你这样形容,我也有点想和它跳舞了。约翰说。 我会回家问问它的想法。y小姐说。 希望它不嫌弃我。约翰凑近她。 不好说,毕竟它只是台冰箱。y小姐两步靠近,她想着,自嘲,很好用的一招不是吗。两个人默契的相视一笑。 约翰贴在她身旁,一只手托住她的脸,面向他。y小姐踮起脚亲啄下他的嘴唇,他没有拒绝。 不要,看我的脸。他的双手像刚从炉子里取出来的钳子一样,y小姐感到胯骨有近乎烫伤的灼烧感,即使这样,他们面对面,脱得精赤条条,她还是在喘息中抽出空档说这句话。 为什么。她感觉到他举起她就像提起一袋垃圾那样轻松,就这样,举起再放下,举起再放下。 不要看。y小姐伸出手遮住他的眼睛。 靠近一点。他说,双手绕过她身体的两侧,紧紧抱住了她。好近,太近了,她甚至可以感觉到她们两人的心脏隔着胸腔在打架,毫无章法的乱挥拳头。 结束之后她躺在床上,y小姐对他说,一个问题,你现在可以问我一个问题,我会如实回答你。但是只能问一个,你想好就可以问了。 什么问题都可以吗? 她笑到,你确定你要问这个问题? 他也开始笑,肩膀耸动一阵,你为什么不想我看你的脸。 嗯... 她咂咂嘴,长叹一口气。 “我从他床头柜里拿出避孕套给你的时候,我觉得我好可恶。贪得无厌,自私自利。但我又不确定我真的爱谁,可能今夜过后,我会被所有人讨厌,然后我开始讨厌我的长相。还有声音,还有我的手,脚踝。总的来说,我会因为这件事讨厌我自己。从内到外。然后开始想象某个车祸中死的人是我。那种想象能让我获得片刻的自由。” “你可以讨厌我。” “我讨厌不了任何一个我喜欢过的人。” 他问y小姐,为什么。 她转头看向他,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我不会回答了。
4. 新公司面试结束后我一人出来吃晚饭。 坏天气连带着胃口也一起坏起来,在店里要了低因咖啡就算晚餐。约翰弟弟的消息还亮着红点贴在左上角。他最后一条消息是,我想知道你在哪里。时间停在四天前,我睡在约翰旁边的晚上。我点开后,回复消息。 我们已经分手了。 已读。但是没有回复。 大约又是一周,新公司发来offer,说我随时可以入职。我在工位上忙里偷闲,开始看房,房租比现在的公寓涨了不少,但是幸好薪水也涨了些,我还能过上和现在一样的生活。然后我想到约翰,发去消息,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他回消息很慢,我要等上一个下午才能收到回复。晚上他说,一周以后。 又是一周,算下来我们上次见面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消息也寥寥无几。我躺到床上望着天花板,隐约间看到有一只长脚蜘蛛,意识到已经到蜘蛛季了,它们会在房子里呆上两个月然后离开。想到这里我居然觉得有些寂寞,因为想象一只蜘蛛的离开而感到寂寞。 第二周约翰到我家时,我说起那只长腿蜘蛛,又说起我想养一只蜘蛛。 “不需要很漂亮,太漂亮的蜘蛛毒性太强。不要太灵活,跑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也不要太大,我也会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 他一直听我讲,听我自言自语权衡利弊,拇指偶尔帮我擦去眼下掉落的睫毛,最后我的结论却是不养了。 “如果你还想养一只蜘蛛,我会和你一起养。”他说,我的发尾在他指尖翻来覆去像只鲤鱼。 他这近乎誓词的许诺也没有逼我说出要搬家离开的事,现在想来,这件事并没有令我感到悲伤,我只是后悔自己没有和他一样的决心。 再躺到他怀里,感觉到尾骨被顶住,我回头对他坏笑。约翰说,你还记得你说太漂亮的蜘蛛毒性太强吗。我掐他手背怪叫一声,asshole! 他轻巧将我反在他肩上,走到床前放下我,这时我们正好面对面。他说,一直看着我。我说,不一直看着会有惩罚吗。我听到布料成堆摔到地上的声音,他说,没有,但是一直看着有奖励。 “告诉我什么奖励。” “秘密。” “如果是秘密我就不要了。” “求求你,收下我的奖励,好吗?” 我点点头,两人鼻尖相抵,呼吸着对方的空气,何等亲密。我低头看他一点点撑开我,虎口咬住大腿根,两具肉体终于褪去伪装,野蛮的撞在一起。两人的双腿交错深深埋成一条线,如此贴合,天生一对,我伸手去够他,约翰低下身子一点点吻掉我身上的汗水和泪水。他的手机闪烁,有人打来电话,他伸手扣下手机拒绝接听。 “是谁。” “我弟。” “他怎么总是给你打电话。” 他心知肚明,笑埋在胡子里,回答却是不知道。 第二天晚上约翰离开,我目送他走进电梯。
搬家是件麻烦事,和新家里的家具磨合更不简单。我彻底从旧公寓搬出来花了四五天的时间,还花大价钱重修了热水器。新工作做起来总比老工作新鲜,但也不敢全力去做,生怕越做越多。十月末蜘蛛季就过去了,加班一天比一天多,跑去吸烟区的频率也越来越频繁。我站在垃圾桶旁,上下翻着消息——其实没几个人联系我,约翰还有前男友的聊天框早都掉到底下,浮上来的都是塑料垃圾。但我还是抽烟,长久以来我习惯了他的存在,从我们认识第一天起,他开始和我抽同一款香烟,指间永远沾染同样的烟草味。抬起手的时候总能隐隐约约闻到对方的味道,我说过要戒烟,但也只是说说而已。有时候想不通是尼古丁上瘾,还是单纯想他,留恋这股味道——闻起来像烤焦的蛋卷,苦涩和香甜难舍难分。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我裹着打折买的风衣走进地铁,低头看脚尖时头顶仿佛一阵电流穿过,我抬头看见熟悉的背影,又转身快步走出地铁站。我和约翰,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的,即使他对我多么心甘情愿我也不应该和他联系,我不该在男友的床上同他哥哥做爱;至于他弟,其实我们早该分手,是我对自己的妥协才酿成这种错,如果,如果在那次家庭聚会时我拒绝他,如果我不坐在他们两个人中间,如果。我抬头,发现已经走出很远一段距离,只能拿起手机打车。 圣诞快乐,你还好吗。随时可以联系我。 圣诞快乐。 上面那条消息是约翰发的,下面这条是他弟弟发给我的。 我的关节被冷得发红,刚刚想了那么多,我还是没有回复他们之间任何一人的消息。
5. 约翰知道自己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从花园的那根烟起,他就已经为自己的计划找好了托词。他从来没想过要将自己和y小姐的事情藏得滴水不漏,他弟弟会知道的。 从看的书到喜欢的球队,从说话到行事风格,再到后来参军,他弟弟身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从他那里学来的,所以在家庭聚餐中,约翰一眼就看出y小姐爱慕的本质。他弟弟也不笨,但非要分个高低。 y小姐分手后他以前男友的身份发去不少消息,y小姐有时回有时不回。直到一次,他发完消息后又给约翰打去电话,他问约翰现在是不是和y小姐在一起,约翰说,是的。 再后来,约翰主动说,他和她要一起养一只蜘蛛。他很少有如此发自内心开心的时刻。 现在,现在两人抱着手机等着y小姐一条回复。快要圣诞了,而她好像是下定决心要和雪一样消失。
6. 我依旧以约翰的名义在餐馆订位,因为餐馆老板是他好友,以他的名义订位我能坐到最好的位置。半年过去,他好像是知道我常来这里,于是主动将自己的名字让给我。几次我和别人约会,坐在这家餐厅我最爱的位置,想起约翰告诉我,他觉得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可以千丝万缕复杂难变,也可以简单得像一根皮筋,这完全取决于两方的态度。我看着通讯录里他的名字,始终不敢拨通,也不愿删除。我时常觉得我们的人生没有彼此会更好,但是每个人都是西西弗斯,谁又不是谁的石头呢? 圣诞夜,我一个人站在厨房,一只手掐着烟另一只手端着锅,想起约翰家的家庭聚会,他和他弟会坐得更近还是更远?我操,我真是恶趣味。我笑着想到。 还有一件事情,我早在青少年时期就深知自己搞破坏的能力,对待物件太过暴力,对待事件太过冲动,常在所有事情都覆水难收时幻想睁眼后时间倒回从前。 现在也一样,不同的是接受坏结局的心态比青少年时坦然许多。我甚至能感知到我犯错的瞬间,手再向上一寸,水龙头就会坏掉,但是你知道自己犯错的瞬间时就已经没有办法回头,我一般管这叫命运。水流从管头喷射出来,我顺从地闭上眼睛,而后慌慌张张关掉总阀门。最近的修理工也要第二天早上才能到,穷尽所有方法都修不好它后,我只好打给约翰,然而点开他头像看到的第一句话是三个月之前的“圣诞快乐,你还好吗。随时可以联系我。” 电话被接通,我说,嗨,我想抽烟,家里没烟了。 他说,好。 我告知他地址,说到,顺便帮我把水龙头修一下。 他说,我很快到。 我站在门口等他,等他进门后我的第一句话是,我搞砸了。是的,虽然这件事并不是我犯的最大的错误,但是也足以让我精疲力竭。约翰提着工具箱钻进卫生间,我倚在门口一边吸烟一边看他给下水管道做手术,我脑子里浮现四个字,覆水难收。 于是我开口,我是不是不该打给你。 他手上动作没有停。不会,我说了你随时可以联系我。 从刚开始你就在骗我,对不对? 约翰放下手里的工具,看着我。 你说你弟不会知道我们两个的事情,其实你全都告诉他了。 我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你只是想降低我的负罪感。 没错。 我此时已经不知道要说什么,眼球像被电击般不自觉地颤抖,烟灰落在脚下。过了很久我才想到要说什么。 我说,我毁了我的生活,你还在一旁帮凶。你教唆我,你,你... 他说,所以你可以恨我,但是不要恨你自己。 约翰转动着他手上的工具看着我。 life is, its never what you think it is for 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来,pratt的歌声打断沉默。我拿起手机,发现是他弟弟打来的,我走进卫生间,把屏幕转给他看。 接啊。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咬咬牙接通电话。 “我哥是不是去找你了。” “...” 如果这是游戏,这个问题将是主角的最后一个选择题,但这不是游戏,这是我的生活,我总要做出选择。 “回答我。” “是。” 对面挂掉电话。 约翰问我,他找你什么事。 我说,他找我借车。 他起身朝我伸手,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给他,点燃后他对我说,“你知道吗,有人说细支烟的烟嘴大小是按照男人乳头大小设计的,而粗支烟的烟头大小则是按照女人乳头大小设计的。” 我们眼神接触的瞬间都突然笑起来,我骂他神经病,然后他收起工具,说水管已经修好了。
7. y小姐之所以叫y小姐是因为,她觉得y这个字母像人生的分岔路口。
8. 我留给约翰新公寓的钥匙,以女友的名义。以及,我终于买下了华丽橱窗里的那件羊毛衫,我们还一起养了一只金直间,叫Debbie。他负责给面包虫去头,而我负责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