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发光的时候再见吧

朱鹭铃希站起身的时候,床头的水杯被撞翻外地,水都流到地毯上,她的狗警觉地竖起耳朵转了转头,她安抚狗,摸它的头和耳朵哄它,好让它继续睡去。

铃希的夜晚刚刚开始,她踮起脚越过湿地,电脑很识趣的还亮着,一个红点冒出来,鼠标移上去弹出对话框,社交软件上的好友发来询问:Kari酱还好吗?我有点担心。

铃希打字:我很好!山吹桑为什么这么问,最近心情不好吗?她想了想,添上了颜表情。

——说是朋友,更多的其实是她的读者,主页没有过多个人信息全是转发,普通的漫画迷,看ID,铃希觉得对方也许是男人,但她没有揣测别人的习惯。过了一会儿对面又发来一条,说:我有看你新画的画,小企鹅Kari看上去好幸福,但又很悲伤。

铃希画漫画,连环画,画主角都是同一个名字、都是动物的画,铃希把自己拆成肉块投进去,就像做蛋糕时要放进去的小块黄油,块状脂肪包含她的血泪,总之一股脑投注进去了,思绪纷杂,所有情绪包含在一幅作品内欲滴不滴。全世界人的通病。山吹说得没错,不过她还是选择搪塞过去,并真诚祝福对方每天开心。

说到蛋糕,她想,今天也有人带了蛋糕给我。

铃希光着脚啪嗒啪嗒踩地板,掀开盖子圆滚滚的小熊头,眯着眼睛,她用食指沾了奶油舔了一口,不太腻…啊,好像是同桌送的,对方的品味总是很好…她现在有种把蛋糕放在手心里进食的冲动,忍住了,拿起旁边的叉子。下次要找机会谢谢他,下次,去学校再说吧。

铃希不去学校并非为了逃避什么,同学们评价她一定会用“很积极、很可爱”诸如此类的词,她待人接物比对待自己宽容,心脏比嘴巴更软,人人都爱她,人人都说铃希同学不在班里像是少了点儿什么。

同桌今天来看她只带了学习资料,他是什么都不会说的,铃希分不清这好不好,他们两个小时候在一起玩时父母就会说,八云太惯着你了。这么想来。她把蛋糕扔进嘴巴里。八云几乎不怎么拒绝我,我说什么他都会听,这样不好吧,我是不是应该不要这么任性呢?马上就要期末考了,之后就是暑假,毕业就在明年,一想到之后还有几十年这样的日复一日,鸡皮疙瘩爬上她的脊背。

可是好想死。蛋糕在嘴里咀嚼,奶油变成泡沫,蛋糕胚变成碎海绵,到最后嚼得过了头,一种恶心的掺了大量唾液的糊状物被吞咽下去,早已失去原本甜美的香气。为什么呢?为什么只有我想死呢?为什么会想死?我每天都快乐、积极、尽量健康地活着,我没有遭受过巨大的打击和痛苦,我没有感觉不安,没有憎恨世界,我并不认为我的生活是没有希望的,我有我的朋友,有爱我的家人,有人喜欢我的漫画,即使有人讨厌我我也能够对他们笑了。但为什么我会痛苦呢,即使大家都是痛苦的,为什么我的痛苦就像在体内叫着寻找出口,再把我自己完全破坏掉一样。看到黄昏的水面,觉得漂亮的同时想要跳下去;在天台和朋友吃便当,感到快乐的同时却在想摔下去会怎样。

对我看到的景物,对和我相处的人而言,他们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铃希盯着残破的小熊头,没眨眼,太久不眨眼搞得眼睛酸痛,生理泪水马上就要掉下来,于是她闭上眼睛。

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公平。我到底在想什么呢?

我很差劲。铃希晕乎乎,感觉自己体温过烫,可人不该在夏天的夜晚发烧。

让我变成雾吧,她想,想要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跳起舞来。她想要对着蛋糕许愿,可许愿必须得有蜡烛,铃希在黑暗的客厅里转着圈,一不小心膝盖撞到柜子,疼得蹲了下来。

狗听到响动跑出来看她,黑眼睛湿漉漉的,她在家里找到停电用的白蜡烛,其实更像会摆在遗像旁边,不受控的她想,我死后也会摆在我的照片旁吗?

蜡烛点燃了,滴了滴蜡油让它立在桌面上,火光莹莹,后面的蛋糕就像一个石窟。蜡烛轱辘轱辘流着不属于它的眼泪,她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即便如此还是能看到光,蜡烛温热的吐息就像小狗舌头。

不完整的铃希对不完整的蛋糕许愿:请让我活下去!或者请让我更加幸福的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