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事与愿违

(1)

有人这么喊我:铃木同学。

语气包含了一种迟疑的试探之态,称呼成为分隔符,成功将她划入朋友开外的范围,我抬头。

出羽瑞穗用没有表情的,人偶的玻璃眼睛一样的眼珠看着我。

她对我说:玲希同学今天又没来学校,能否请你帮忙把最近的资料送去她家呢?

不知道为什么出羽没有叫她的姓,可能是这样较为亲切一点。

我想起玲希原来的名字……绘,朱鹭绘。这个名字奇异的简短,通常这个字不会被拎出来单另做名字的,于是听上去就像我们在谈论A桑,新闻或小说里出现的代称,A。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避免这样的情况,所以她改成了现在的名字。

当然,真相我也不得而知。

啊,是啊,玲希今天又请假了。我这么想着说出了声,看到瑞穗静静地点了点头,瞳孔里晃出冰冷的倒影。我把资料接过去,她就像游魂一样静静地飘走……这样地离开了。

(2)

我从前就被人说冷,冷漠,冷血,总之一个字打头衍生出几十个词汇,实际上更多时候我在发呆。

不参与班级活动,不参与同学们的交谈,我想可能是出于无聊,因为无聊,所以什么都不做就好。

冷漠会令人害怕吗?

按说我这种人放进漫画里估计是会被欺凌的对象,虽说我并不软弱,也不算冷漠,更多时候是没精神和懒得说,在班里我最显眼的是发色和改过的校服,因此每每被当做不良少女,校门口被拦下来,如果解释没人相信、直接走开又会被瞧不起,于是算是被迫学了防身的技巧。

为什么不把头发染回来呢?

玲希总会这么说:虽然你现在很帅气很像漫画角色,不过我还是更喜欢你棕色头发的样子诶。

(3)

望月听到这边的响动贴过来,他是那种没有一点社交距离感的人,虽然我不反感,但夏天了,挨在一起真的很热,所以我往过挪了一点。

他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把桌面上的资料捡起来翻了翻,问我:你要去玲酱家吗?不用带点伴手礼吗?

我说:有话直说。

于是他展露出了那种阴谋得逞的笑容,把我的书包拿了起来:陪我去甜品吧?附近新开的一家,里面的小蛋糕很漂亮。

我暗暗腹诽,他不会不知道这种理由根本不能打动我吧?但还是点头同意,几乎是被他牵着走了。

不过说实在的我不讨厌望月,虽然他一大半都是由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物质构成的,但不排除我身上这种东西更多的可能。

走在路上他说,玲酱有一周没来学校了吧,哎呀,好担心她。

望月和玲希不是朋友,如果他们两个有所接触的话,我正是那个中间人。

我知道望月说的不是假话,玲希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其实我担心她的层面止步于她有没有好好吃饭。

她是那种极具感染力的人,我们认识的太久了,她自然而然像细胞,或者细菌一样入侵了我的生活,导致我觉得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玲希是为自己的世界制定规则的人。

(4)

蛋糕端上来了,望月还点了咖啡,这里到处都是女高中生和情侣。

我知道的,虽然望月穿女装也喜欢漂亮的东西,但并非那种漫画里的无性别男子,除开这些,他是随处可见的男子高中生。我们并非情侣,更不会像闺蜜,在这种场合下着实很奇怪。

他吃了一口又在翻看蛋糕店的传单,说不如送玲希一个小熊的吧?玲酱就像玩具小熊呀,我来买单,你,作为外卖员帮我送到。

我没理会望月的起哄。

店里在放一些经典流行曲目,我一首也没听过,只是突然想到了她。

就在某个夏天刚刚开始的时候,青黄不接的季节,我和她坐在河边的草地上。

绘对我说:阿遥,我想你一直知道的吧,我很想死哦。

我当然知道的,绘某天突然开始练习游泳,我猜她只是不喜欢跳河后的尸体的样子,她昨天手腕上新添了伤口,还是红色的,在我面前毫不避讳的露了出来。

我有时候觉得她在和身体里的另一种东西抗衡,有什么拉着她朝死路奔去,而她被撕裂开了,所以因此痛苦。

对这一切我只是静静看着,她给我的所有东西,在眼底过一遍就会刻进脑子里,但我不习惯都说出来。

那天绘问我,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想死呢?

语气不像是为了卖关子,或是让我猜谜,是很平淡的事,包括绘想杀了自己,也成为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就像中岛美惠的那首歌,绘活在那样的曲目里,我其实没听过,是望月硬把耳机塞过来的,我不知道绘听过没有。

我自顾自回答起了她的问题:可能因为看到流浪狗死了很难过,可能因为昨天的咖喱不够好吃……

我看着她的眼睛:没有什么理由,你就是这样的人。

然后我看到她笑了起来,绘背着光的脸看上去阴森森,要把我也吞吃在腹,可正因此,我才没有感到什么恐惧。

绘把这些记录了下来,包括我,包括她的痛苦,她的每篇主人公都叫Kari……对,绘的笔名也是Kari。

Kari,Kari,忧伤的Kari,忧伤的小绘,任何人生命中的A,玲希……望月把打包好的小熊蛋糕递到我手中,拍了拍我的肩膀。

绘,你为什么要流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