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骨头、肉,还有刀

(1)

笔记本上有几行字。

血:辣的。 骨头:塑料制品。 肉:人体上的面包,易切割,易碎,和肉铺的肉的区别是? 刀:录音机。 雨衣:安全地。 我: …… 我是什么?

(2)

她做梦了。

她久违地做了好多梦,乱七八糟搅在一起却只有单色调,灰白的,梦里自己在哭,或许还有别人,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哭得很伤心。

为什么哭呢。哭是什么感觉也不记得了,每天笑得更多一点,藤原老师说是好事。

那么哭是坏事吗?

今天好像要杀人,她乱糟糟地想,老师说,新的作业,今天要去杀人。杀人前有的人会哭啊,还会说很多话,从没听清过。她想,那些人在想什么呢,在哭的时候,会想些什么呢?

她很早以前被老师捡回来了,没有父母,没有认识的人,记不得名字,被老师带回来从始至终像个木头人一样,然后被抓着洗干净了套进衣服里,被赋予了身份,还有要做的事。

藤原老师总说,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自己的名字的。

(3)

她站起来,脱掉睡衣,在昏暗的房间里浑身赤裸,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想不起来,大脑是白花花一片的,不过像现在这样就很好。

因为不知道要做什么,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仅仅是作为工具被使用也很好了,起码有东西吃,吃会烫到嘴巴的东西产生痛感后,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她上次杀人是四天前,在下雨,如愿以偿穿着雨衣出门了,那次作业完成得很开心,常用的手法应该是先把对方迷晕绑架后再杀,可是太开心了,直接在目标的公寓动手了,还把血弄得到处都是,躲避监控费了很大力气,不过被拍到也没关系。

最后交差的时候她挨了教训,但并没有因此难过,藤云老师说:下次再这么乱来就丢掉你。

她说,抱歉,我错了,对不起。

她没有怎么道歉,因为老师不会这么做。或者说,真正到那一天她就没有用处了,被丢掉也是理所当然的,做什么都没有用。

最后她被送回家,穿着雨衣直直倒在玄关,地板又硬又冷,滑溜溜的面料和雨水黏在胳膊上,很奇怪的感觉,在雨水的腥气和血的辛辣味中,被捞起来,感觉被什么人用力拥抱了,一瞬间想到人的体温,和刚出炉的食物一样滚烫。

好想就这么沉沉睡过去,她想,安心好像就是这种感觉。那么妈妈怀里是这种感觉吗,她不知道,也许在羊水里的胎儿会做这样的梦,但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4)

她拿起手机,已经是下午了,要等晚上出去,这次的尸体好像随便找个垃圾堆丢掉就可以,不过还要录段视频或者拍张照。她学了一段时间怎么用手机,目前对她来说还是只是普通的通讯工具,偶尔会玩消灭星星。

她带好刀,检查好随身物品出门了,老师特地发短信叮嘱不要太引人注目,地点选择小巷里,通过跟踪对方得出的行程发送进她的手机,她努力记了一下即将遭遇不幸的被害者的面部特征。

她总是在即将动手前这样,迄今为止一个人也没真正记住,因为大家都像石头一样,最后都会变得一动不动的。

在没什么人的地方,用撬棍向头部砸过去了,对方在打电话,没什么提防之心,好像用力过猛,电话很快摔坏了,而肉块向墙那边倒去,留下了一滩血,顺着水泥的纹路滴下去。

之后往心脏的位置插了刀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虽然被害人不会大叫也不会求饶,不过应该是死透了,她用卸下手套擦了擦刀,对着尸体拍了照。

整个过程很快,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老师说她在这方面有天赋,只要想做就可以做好,是这样吧。奖励自己吃些什么好呢。

她把刀和手套都塞进背包里,朝大路的方向走去,身后传来踩到包装纸的声音。

有人在吗?被发现了?第一反应不是这些,而是“没死透吗,差点就失手了”,她向后转身,尸体旁站着一个人饶有兴致打量着死者,她的眼睛咯吱咯吱转动,捕捉了那个人:白色头发的少女,戴着血红色的围巾。

正常人应该吓得不会说话了,或者尖叫,或者报警,老师说这时候可以顺便杀了他们。但没说眼下的情况该怎么处理。

只一瞬间那个人就跨过那滩血站到她面前,用近乎残忍,又饱含好奇的语气说:是你杀了他啊……哦,对不起,我只是路过的,不小心就看到了,是不是有些巧过头了呀。

接下来。少女歪了歪头,笑了出来:还是说,我撞破了你的秘密,你要杀了我吗?

她木木地盯着她,想不出来要说什么。

要杀了她吗?不要吗?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她想,可是我一定会记得她的脸,我一定会记得她的吧。

她说:请稍等一下,我要给老师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