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青

山吹曾偷偷圈养一只小鼠,灰色的眼睛和灰色的细尾巴,不论怎么看都是一只普通的老鼠而非仓鼠、毛丝鼠等等——总之她本人是如此形容的。

这位不知何时会出现的来客就如所有的角落滋生的老鼠一样,喜阴,喜湿,携带病菌。

香羽觉得没救,在山吹翻看鼠类生活习性的报告时提醒她:饲养压根不是这种含义。

山吹眨眨眼,撇掉黏在书上的目光对她说: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没有事做,就当是打发时间啦。

香羽因此搞不懂她,脑子混杂着现代科学和非人类的家伙也不好搞懂,她虽不会自诩正常人,也打心底觉得山吹似乎迟早要与“人”的概念脱节。

她说过无数次的,想变成别的生物,好跟她那非人类的爱人长长久久在一起,这种黏糊糊的描述足以让藤原香羽觉得无语。

之后她们顺利迎来大扫除,那只老鼠也就顺理成章不见了,山吹为此可惜了一会儿,主要可惜在还没有给她取名字,不过也没为此分心多久。

春日多雨,那几盆绿植偶尔被摆在窗台,长势旺盛,不知托了谁的福。

香羽知道山吹不关心生物也不关心植物,这间教室就是她用来逃避的自留地,而香羽也差不多,她只是听腻了山吹的请求,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她不信所谓人际,不关心不咸不淡的友谊,她并不以冷漠著称,更多时候也许是懒得笑,尤其是山吹笑得太多了,这件事在她们中间就成了某种加减法。

山吹说:小羽,你总是板着脸,最开始我还以为你很吓人呢!

香羽说:我没有板着脸。

后半句那你当时还纠缠得那么烦人被吞进肚子里。

山吹今日心情大好,似乎是她本人所说的恋情所进展,打开窗喊了一句:真好啊!春雨!

路过的雨丝劈头盖脸扑向藤原香羽的眼睛,好像雾,她感觉睫毛挂了水珠,足以孕育一滴从眼睑跌下去的水。

香羽的脸挂着水痕,皱起眉,似乎只是为了应景接下来的话:你什么毛病。

山吹笑出了一种凛然之姿:万物生长的季节啊,香羽君。早知道就买些会开花的植物了,说不定我们现在就被花包围了。决定了——之后就买会开花的盆栽吧。

香羽擦了擦脸,懒得再揪出她胡扯中的胡扯,明明盆栽也没几盆。她关上窗户远离此地:山吹同学,你当这是花园。

之后,有一把刀落在藤原香羽手上,她就向前刺去,实际上刀子上压根没沾她的指纹,可铁器不会因此怜悯谁,照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山吹腹部的血像饮水机坏了的按钮,在这一刻香羽认定:从此往后的几十年人生里她绝不会喜欢上血液这类有铁腥气的味道。

不像人类的人突然做了件有血有肉的事,她并未多么震惊,只是这一刻她也明白她永远不会明白山吹。

山吹在医院的那几日什么也没说,香羽来看过她两回,在她从警局出来后。

山吹每每嘱咐:小羽,记得要浇盆栽。

香羽不关心植物的生死,她偶尔拿起水壶最多只是因为山吹太吵了,面对人情世故中大众默认的救命恩人这四个字香羽不予否置,却也没多感激,但刻薄话到嘴边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香羽只是抱怨一句:怎么总是我在浇花。

山吹笑眯眯,眼神像在看战利品:因为我不能去学校。

香羽说:你在的时候也没浇过花,你当时还制定了日期表说公平公正。根本没公平可言。

山吹说:是呀,世界本来就不公平嘛!

小羽,我们相处这么久了,你肯定也懂吧。

像我单方面暗恋了许久我的杀人鬼小姐,她压根不回应我,就很不公平。还有住院什么东西都被下令禁止也很不公平。就像……

山吹摆出漫画一般的姿势指着她,又指了指自己:我叫你“小羽”,而你叫我“山吹”,也是不公平的啦。

不过我没有异议,毕竟我已经叫习惯了。

你在笑什么?该不会是在嘲笑我的狼狈样吧,好过分!

藤原香羽说:到底是谁先提议我这么喊的?……良属……

她喊了一句,又补上一句,真是不正常啊,你这家伙。

山吹笑起来:藤原同学,你不是早知道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