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鱼
(1)
六月即将结束的时候山吹梦见了一条鱼。
银色的鱼,潜在池底,游动起来像月光盈盈。
山吹欣赏了它整整一天,在梦境即将结束的时候它与她做了个约定:“我们将在七月再见。”
她很快意识到这是一个关乎死亡的昭示,因此立刻就以无可置疑的热情和耐心投入到了等待之中。
(2)
温音学姐告诉她,把死的希望寄托在一条鱼身上很不合理。
“你得学会自己动手,良属。”她说得很真诚,但山吹没有听。
(3)
一个星期无果的期盼之后,山吹决定不能这样浪掷时光。
她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例如准备后事。于是她打电话给殡仪馆,预订一次在七月的火化,对象是我自己。
“那么请问具体日期是什么时候呢?”
她只能对他说:在七月的某一天,我一定会直僵僵被盖着白布给送过去,麻烦您优先给我烧了。
但他拒绝了她。“我们有规定,女士。”他很有礼貌地说,“必须要有具体日期。”
山吹把电话挂掉,猜想这次预约失败可能是鱼给自己的暗示——或许它会帮忙把我带进海里。
海的气味腥甜,我蛮喜欢,所以这大概是个不错的主意吧。
(4)
后来山吹又开始考虑自己的葬礼,葬礼上得有人哭丧。
山吹把这个想法和学姐说了,但学姐又一次反对了山吹。
“七月很热,”她摇摇头,“又炎热,又潮湿…我们都不愿意浪费宝贵的泪水。”
这次山吹觉得学姐说得很有道理。
学姐还提醒她,死之前得写个遗书,而且最好现在就写,还有时间用来斟酌。
于是山吹准备好了纸笔,在第一行写:“亲爱的…”想了想,添上“世界”,亲爱的世界。
再往下就不知道该如何落笔了——说实话,她和世界的关系如此僵持,就像案板上的鱼在挨宰之前要对屠夫抒情,给它写这些东西显得太惺惺作态了。
所以最后她只写道:再见。
这样的话准备工作就算完成了。
(5)
某一个寒冷的冬天,山吹失踪了。
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和时枝同居的出租屋,留下一团被揉得字迹模糊的草稿纸。
(6)
模糊的字迹说:
再见,再见。
可惜如你所见,我枯坐了一天又一天,那条该死的鱼还没有来接我,我只能祈祷它不要忘了这件事。
我告诉自己,在此之前还得再撑上一会儿,就像过去的十几年那样。
在生命这场没有论题的论证里,死亡是唯一的真理,等待银鱼的过程就是无限趋近真理的过程,这使我感觉自己几乎成了一个雄辩的思想家。
某一天,当月光游过叶间缝隙成为一尾鱼的形状,我一定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