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谢谢大家!

20.

我叫目黑理,今年十五岁,在目黑区读九年级,因为谈恋爱太过火被请了家长。

妈妈来接我,听完长达二十分钟的批评后脸色通红,在驾驶位上没忘记数落,“小理真是的,还是未成年呢。” “妈妈没有资格说我吧。” 砰。 前方红灯,某位长相乖巧的大人开车风格却很凶猛,找准时机狠狠踩下刹车,车身剧烈晃动,轮胎尖叫着碾在柏油马路上,硬生生刮出道沉闷的响声,我的脑袋被他报复,很重地磕在座椅上。 附带一句狡辩:“我明明已经成年了。” “才没有。” 他与爸爸刚开始恋爱的时候日本的成年界限还是20岁,两个人做的事情远远比我现在要过火地多。 怪不得刚刚被教育时母亲面露尴尬,难说是不是想到自己。 “谁说没有!”果不其然,他被这句话噎住,下一秒别开视线,嘴巴抿起,有些不熟练地端出副色厉内软的家长派头,“你去问目黑君!” 他叫目黑君,不是叫“你爸爸”,或许在他心里恋人这个身份比孩子他爸更重要。 我不讲话了,窗外街景穿流而过,自由之丘附近挂满了透投屏宣传,电子荧幕上先是出现一张很漂亮的脸,过两个红绿灯后又是另一副半身的、很帅气的广告,我通通不能再熟悉。 他们俩事业顺遂,依旧常出现在大众眼前,光鲜亮丽的衣着,无可挑剔的形象,镜头把外貌优势无限放大,是不少人眼里与梦中的情人。 又一个等灯时刻,我妈妈正专心致志在咔擦那张巨型海报。上面的男人今年四十出头,身材保持得很好,肌肉线条漂亮分明,还是时尚杂志的常客。 而驾驶座发送照片的摄影师被称为不会变化的美貌,除去拍戏外还频繁做客美妆护肤节目,归功于他确实没有受到岁月影响的皮肤,这和护肤品的关系不大,可惜粉丝与本尊都不太相信。他见男性朋友讲漫画,见女性朋友讲美容,聪明周道,谁都喜欢。 从2021年首次正式合作拍摄电视剧起,广告上的二位——我的爸爸妈妈——目黑莲与道枝骏佑便被业内称为杰尼斯最般配的两张脸,更神奇的是竟然真的成了,他们共同出席活动,衣冠楚楚,笑得也好看,死亡光线下的姿态一样完美,挑不出半点差错。

当然,在家里不是这样。

“目黑君!” 三十多了,妈妈依旧不太会做饭,锅铲带了水,油噼里啪啦从锅里迸溅而出,他吓得要命,立刻跳起来,拼命三步并两步往后躲。 “小理!”我爸爸对他的声音很敏感,无奈现在实在走不开,只好捂住听筒安排我,“帮一下妈妈。” 晚饭最后是我做的,期间父亲在弯腰给他的妻子涂药,神色认真,动作细致,好像世界上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或许真的没有。 “要烧什么?叫我或者小理不就好了。” 被他握住的指尖一顿,妈妈有些难为情地讲:“也不是要特地烧什么啦…就是试试…没想到真的一点天赋也没有 。” 说完又回过头来冲我笑:“小理,辛苦啦。” 我的厨艺是爸爸手把手教的,别的东西也是。 从小到大他教会我许多,做菜、家务、简单的医学知识,更像是教我怎样通过照顾去爱一个人。 妈妈每吃一口菜就会真心夸赞好厉害好厉害,头发被毛绒发箍箍着,露出双亮闪闪的瞳仁,眼睛笑得微微弯起,温柔又漂亮,这样一个人,全天下就都该心甘情愿宠着他。 我理解爸爸,如果在我二十多岁的时候碰见射中自己心脏十环的人,管他成年还是未成年,先120%全力出击才能作数。

而我的母亲也并不是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安静乖巧。

前些天朋友给我看爸爸参加的综艺,来了好几个当红的演员与爱豆,妈妈从来不落下他的任何内容,十分钟后我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朋友说目黑理你怎么这个表情。 你知道个屁。 这是个男女访谈节目,什么五花八门的问题都有,今日讲的是在异性角度上的外貌看法,日本综艺总爱搞这些有的没的。而视频里镜头恰好给到我爹特写,他生了一双好眼睛,笑起来的时候被光一打,很容易照出些绵绵情意,和粉红泡泡的适配度是百分之百,导演组就是要这个效果。 然后就听他笑着慢慢地说:“伊藤小姐五官很漂亮,皮肤也很好,是当下年轻人都会喜欢的类型吧。” 晚上下课回家,我家的电视机果不其然在播这个节目。 妈妈在这里反复重播了两次,女生二十出头的年纪,他先感叹皮肤真是像剥了壳的鸡蛋,再感叹年轻真好。最后把画面暂停在那里,等父亲回来的时候必定会恰巧播到,“是当下年轻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他是专业的演员,玩起这套来毫无破绽信手拈来,一切都刚刚好,完全看不出是故意的。 夸赞是真的,吃醋也是真的,这一套对作弄爸爸很有效。 果然,开门的那一秒声音响起,当事人有些尴尬地站在玄关,“小枝,在看什么?” “确实很漂亮,”他闻言回过头来,不化妆的脸上一点瑕疵都没有,“目黑君可以帮我问问吗,是用的什么护肤品?” “毕竟是当下年轻人都会喜欢的类型。” 视频在接着往后播,还没来得及看,是女生问那目黑君呢。 他还是笑,很大方地讲伊藤的市场可不在我这啊,我已经不是年轻人了。

我年轻的、长大的、又成熟的喜欢的类型,都已经、正在、即将给同一个人。

看别人是假的,情意用光和摄像机抓,看他是真的,每分每秒都未停下,好像永远都在热恋期。 妈妈没回答,耳根泛粉,翻身跳到他腿上啄了一下爱人的嘴巴,余光看到一回家就洗漱的我竟然还在那里,表情一愣,立刻连脸也烧得通红,着急忙慌地要再跳下来。 爸爸发话了,头都没有回,手箍在被沙发背挡住的地方:“小理,不用写作业吗?” 很早之前就搬了新家,我的卧室在二楼,房门一关是自己的世界,临走前我站在高高的走廊上瞥去,看见妈妈乱动的脚踝被他一手抓住。 客厅里或许有很多孩子应该回避的秘密。

最后此类事总会演变成所谓欺负的把戏,我妈妈的目标或许也是这个。这游戏玩了几十年,两人乐此不彼,爱在其中。

我坐在书桌前发呆,窗外开始下雨了,日本一年四季总爱下雨,雨水蜿蜒着游到窗棂里,下午的天已经隐出块暗色,新西兰与这里不同,有大片的草地与阳光,夏天长得不可思议。 这是我哥哥告诉我的。 他与别的兄弟姐妹不同,曾经被我亲生父母养育好几个月,扮演也好暂时的也好,总之那是他们第一次去做爸爸妈妈的角色。这之后也被他津津乐道,说某种意义上讲我才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 他不叫小树,但我爸爸妈妈叫他小树,我也就跟着叫,又常通过他仅能记得一些片段的只言片语幻想那时候的目黑莲和道枝骏佑是什么样。 是漫长冷战中的情侣,是隔壁“心怀鬼胎”的邻居,是会手忙脚乱地给孩子喂奶哄睡的新手爸妈。养育的过程给了他们另一次成长。 没有这几个月也不一定会有我,发现这个事实后我偶尔会感到嫉妒。

下楼的时候看见妈妈正在给我检查夏令营的行李箱,东西一应俱全,防蚊液带了两个品种,爸爸就懒洋洋地蹲在一边吃冰淇淋。 自从幼稚园某次出游只准备了两套衣服导致我浑身晒伤后他就被勒令禁止参与这项工作,而在面前正在讲不同类型防晒霜的人伴随我从0岁开始的每一天,我清楚知道这是我的妈妈,可电视节目上他又是个男孩。小学二年级某位同桌有天小心翼翼地问我,“目黑,怎么没有见你妈妈来接过你。” “嗯?昨天不是来过吗。” “你是不是听错啦?不是爸爸,是妈妈呀,昨天来接你的不是…”她鼻头一皱,搜肠刮肚试图用出一个看上去很专业的词,“…男性吗?” “我是问头发长长的,矮一些,总是提着帆布包来的的那种妈妈。” “我妈妈也…” 无数的生活片段在眼前闪过,我喉头滚动,竟然一时间找不出反驳她的句子,更无奈的是我知道这个问题并没有恶意,声音愈飘愈远,最后在耳边消失了。 窗外枝桠摇曳,云层高得没有尽头,那时候的我突然无比清晰意识地到一个问题,我的妈妈和别人的不太一样。 回家却得知他出差外拍,父亲正在洗漱,妻子不在身边他从不保养自己,用清水和毛巾擦把脸全当完事,笑起来的时候眼角避免不了浮出几道皱纹。不过骨相很好,气质优越,他不过是从帅哥变成帅大叔。 我没有同他讲这件事,但晚上电话视频的时候神色掩不住的古怪,同桌的话在耳边围绕不去,镜头那面的人发型时尚,身高颀长,除去不论性别都令人喜爱的、偏向媚丽的五官,他就是个男性。 每当目光落到右边我便下意识喉咙一紧,年幼时期的孩子完全不会伪装,只好迅速地找个烂借口,颇显狼狈地逃离这次会面。 接下来的两个星期都是我与父亲在一起,某天我们回家,窗帘拉起,室内一片寂静,滤水壶在桌上投射出深深的、黑色的影子。 “他…还没回来吗?” “道枝吗?”明明只是个简单的问题,他却忽然回头看着我的眼睛,“他发消息说可能会再晚两天。” 父亲早在很多天前便敏锐地察觉到不对,每当我心里有鬼他总能第一个抓出来,无奈等不到我说,他终于选择亲自开口。 “你在想什么?” 第一反应是胆小地逃避:“没什么。” “小理,你不会撒谎。”爸爸啪一下开了灯,我才看清楚那张脸上的表情有多认真。

“我是问头发长长的,矮一些,总是提着帆布包来的的那种妈妈。”

男子汉要直面所有的疑问与困境,可我很紧张,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我的妈妈…没有长长的头发,不穿裙子,也和电视剧上不一样?”

没有回应,他甚至连手指都没动一下,周遭安静的、仅剩呼吸声的气氛却让我感到窒息。

“抱歉…我不应该…” 我不是男子汉,我害怕听到答案。 “没有关系。” 旁边突然开口,声音却很平静。 爸爸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似乎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个问题,又似乎为这个问题准备了很多很多年。 最后讲出来的只有两句话,他把我当成真正的大人,我们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上,热水的白气将神色照得很模糊,因此声音更沉更清晰地落下来。 “他很勇敢,很坚强,很成熟。在关于你出生的这件事上他做得远比我好得多。长头发、裙子、符号化的形象,我还可以举出无数种。可是…真正爱着你这件事比那些都重要。” “怎么样又才算做妈妈?小理,这没有定义,也不应该有定义。” 他让我自己面对,可我胸口发闷,依旧像个胆小鬼一样避而不谈,直到某天单独回家准备迎接一样的黑暗的时候,有束光猛地刺痛我的眼。 客厅灯带大开,那个让我疑惑很久、思考很久、又心情复杂不知道怎么面对的人忽然一下出现在客厅里。 带着北海道的海港气息,还没来得及换睡衣,正在拆伴手礼的包装,里面是两个无花果派,我提过一嘴说想要尝尝的口味。 “你回来啦,”他神色自若,把点心盛到盘子里,“要不要先吃甜点?” 没问我为什么前些天态度古怪。 可是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笑起来的时候神色依旧很温柔,透着夕阳逆光而站,这个笑与我看的那些描写母亲的画册完美重叠在一起。电流窜过脊背,这一秒我才幡然醒悟,千百个日夜的朝夕相处,我比谁都感受地深刻,怎么能凭别人一句话就否定全部。 就这一个笑,我愧疚地立刻就要哭出来了。 “小理?怎么了?”他吓一大跳。 这声问候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直到我被抱进怀里,下巴垫着的衬衫咸涩发凉,才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真的哭出来。 妈妈,对不起,对不起。我是世界上最可恨又最不会道歉的人,只会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 “目黑君和我讲了。”他蹲下来与我平视,曾经消失的声音慢慢慢慢出现了,也是从很高的地方飘过来,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永远地回响在我少年时期。

他说没关系的小理,我和目黑君在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准备,我们一直一直等着的,就是这一天。

与客厅的灯一样,我的心窝也破开一束光,击穿困扰我很久的迷雾与重石,呼吸瞬间就顺畅起来。 是谁规定的妈妈一定要有长长的头发?穿漂亮的裙子?还要做什么万能的全职主妇?有这些的不一定是母亲。爸爸说得对,愿意生下我、养育我、又永远爱着我的才是母亲。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这就是我的妈妈。

而此刻专注的侧脸又给我一种错觉,男孩也好,女孩也好,他是一出生就有妈妈这项隐藏技能,所以我才会在父亲与他之间选择称呼他为母亲。 “妈妈,我总觉得你在当母亲这件事上很有天赋,爸爸就更适合做父亲。” “嗯?”他好像没想到我突然会讲这个,神色一顿,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像当时我问他我是从哪里来的一样。 “当然不是啦,我之前也从来没有想过做妈妈的。”道枝深深呼吸几下,最后微笑起来,“爱这件事很好,让我愿意为很多事情去熟能生巧。” “目黑君也一样。” 所以他们是很优秀的爱豆,很优秀的恋人,很优秀的父母亲,出生时那个小小的个体背负起无数不一样的角色,装着同一份灵魂的内壳,不是谁的谁,只是目黑莲与道枝骏佑。 我三生有幸,这两个人做了我的爸爸妈妈。 此时爸爸从门口探进半个身子,“小理,要钓鱼的话不要忘记拿上鱼竿。”

灯光照出他眉头那道浅浅的、不会褪去的小疤痕。

小时候出门旅行我贪玩掉进池塘深处,爸爸的眉骨在拖着我游泳时被石子割破,伤口不大,血却多得吓人,甚至滴到我手上,水面上晕出一颗又一颗暗红色的痕迹。 我吓得要命,大喊抱歉爸爸,我再也不去那些地方,我这辈子都不会去了。他却若无其事地把纱布粘在额头,伤口全部藏在下面,“喂,可不要因为我就不去做什么事。” 别人的父母会把条条框框写在纸上,说你不该怎样不该怎样,我爸爸却讲规则都是狗屁,如果能承受为此付出的结果就去做,没什么要紧,爸爸妈妈只想保护,没想过禁锢。 讲这些的时候神采飞扬,很酷很帅,结果一转头表情就变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要告诉小枝啊,他会害怕,这是我和小理间的秘密。” 这个秘密我守到现在,我把它当作成长的刻痕,大家说目黑理你真厉害你什么都敢做,我只回答道其实也不是,我自由的限度有把尺,全靠自己衡量。 我父亲教给我的。

第二天双肩包和行李箱整整齐齐放在门口,这个难得的二人世界假期里爸爸想去看场球赛,妈妈窝在他旁边附和表示赞同,其实我知道那个时间段他偷偷约好了情侣座的话剧演出,我也知道爸爸早在球场旁边的餐厅订好位置。 一颗心能分成几瓣?我没答案,只知道不会因为其中一个而放弃另一个,心意相互轮转,成为不会结束的圆。 爸爸开车送我到集合地点,妈妈放下车窗,下巴轻轻搁在手上,阳光照得他睫毛闪闪发亮。 “小理,回来的时候可不可以帮我带一罐百香果酱?” 目黑莲也转过头来:“说到这个,不要忘记我要的…你知道的。” “神神秘秘的,是什么东西?” 我们俩心照不宣地不回答,这是另一个秘密。 风自树叶间摇曳而过,天空澄澈悠远,能无比清晰地看到他们的脸。爱这件事很好,延绵不绝,延展折叠,也永不停止。 于是我也笑起来,看向这两双眼睛。 “当然。” 爸爸妈妈,不止这些,我愿意为你们做任何事,与你们愿意为我做任何事一样。 与你们一样。

End

一些碎碎念:这个故事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最后思前想后就用小理的视角来写吧,零零碎碎的,基本交代了我想写的一些小片段,总之就是一家三口必定会、也必定要很幸福。木莲和枝会怎么带孩子真的想象的很爽哈哈哈哈哈哈,当然ooc也估计很严重就是了,随便看看!

Ps.其实开始写宝贝计划的时候只是想写他们俩新手爸妈带娃,也是一时冲动的故事 ,因为没有大纲,不要说看文的鸟鸟,我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什么发展,怎么结尾,但竟然真的写完了。 比夺爱还长我也没想到哈哈哈哈哈哈,整个故事没什么逻辑没什么内涵,就是带娃途中顺便谈个恋爱,也谢谢大家愿意一直看到这里。 会有番外1,估计也会有番外2,等我哪天再想看新手爸妈的时候就跳跃时间线必定会再翻出来写。最后再感谢一次所有鸟鸟的评论,趁机眼熟了好多小鸟,真心谢谢每一位留评的家人,评论就是我的动力😭没有评论就真的很容易写不下去,语言很贫瘠的故事也能得到喜爱也真的感激不尽😭拌豆腐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 Pps.最后感恩莲理枝的二位,给我无数的造梦机会,给我生活里难得的慰藉。

【8.22的碎碎念】 总算是把正文都修了,大体都没改,改了一些错字加了一些句子而已,顺便发现两个惊天大bug…完全不知道写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如果你看到这里,谢谢你喜欢这个故事,也谢谢你看到结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