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rk hop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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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你知道你可以跟我聊聊的，对吧？」

阿奇直到第二天才回来。傍晚寒风飕飕的，连带吹走了一波咖啡馆往日的生意。窦谢得以提前打烊，趁着夜色降临前回到巫师书店享用一顿简单的晚餐。

“你还好吗？”

窦谢不明所以地从餐盘上抬起头，嘴角挂着半根面条还没来得及咽下。

“唔，你是指什么？”

“你让她回去的时候。”阿奇解释道，表情温和而坚定。

“好吧，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回事了，阿奇。谢谢你又让我想了起来。”

“如果你是指我不想让她难过，那的确如此。”青年巫师耸了怂肩，“可我只是履行了我的职责。”

“我不是指她的感受，”黑猫平静地接话，”我是在问你的。”

窦谢垂下目光，心不在焉地搅动着盘子里的面条。“我...我很失落。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或许当时我能说些别的…更好的，更容易让人接受的话。”

阿奇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同样显得疲惫。”我也是，窦谢。”

青年巫师停顿了一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阿奇下意识搓了搓前爪，有些局促不安，“嗯。你看，我在想，，，或许接手一个兼职学徒并不是件坏事呢？”

“你是认真的吗？”巫师难以置信地放下餐具。

“你忘了我们在屋顶上遭遇了什么吗，阿奇？我们自己都难逃一劫。这是最糟糕的收徒时机！”

“安格洛特知道她的存在，这事迟早会和我们扯上关系。”

“又或者，这是他故意给我们设计的圈套，”窦谢反驳。“不然他为什么要盯着她?”

“因为他感受到了她的力量。”阿奇的耳朵向后竖起，直视着他的同伴。“你也一样，窦谢。我知道你感受到了。克莱尔有很强的魔法天赋，她或许会成为一个非常强大的巫师，这点你心知肚明。”

窦谢攥紧了支撑下巴的拳头。”她想成为一个巫师… 那是因为她依旧对那种艰难的日子一无所知。”

“不，”阿奇反驳道。“我敢说她能做到。”

窦谢起身表示反对。“你为什么那么在意这件事？”

阿奇深深地叹了口气，趴回到桌面上，伸展了一下爪子，“我们还要自欺欺人到几时，窦谢？”

青年巫师皱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猫咪在桌上来回踱步。

“你朝九晚五地工作，然后回家盯着墙壁发呆。你发短信，但拒绝和朋友见面。你不再学习，也不再研究魔法——”

“你连琴都不练了。”

“是。但那又怎样？我很高兴我终于能休息一下了。”

“不，你太消沉了，老伙计。这种一尘不变只有我们两个的日子已经过的太久了。我们需要和人打交道。”

”不是那样的…”窦谢的声音渐渐消失，他消沉了吗？他甚至还有时间消沉吗?

阿奇轻轻地把爪子放在巫师的手上。

“你同时兼职两份半的工作，可全都是些吃力不讨好的。”

窦谢满不在乎地轻哼一声，“音乐是份正经事业，阿奇。”

“在中世纪它不是，现在也不会。”

巫师正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却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

猫咪调整了一下眼镜。“她和当年的你有什么不同?”

“或者让我换个问法，你在担心什么？”

“梅林找到我们的时候，我们孤身二人，阿奇。我们没什么可失去的。”窦谢回到座位上，苦笑着看向他的猫咪同伴，

“可她不一样，阿奇。她有家人，有家。”

“那确实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放下的东西...”阿奇难能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你觉得梅林会怎么做?”

巫师凝视着跳动的壁炉。“他肯定不会选择最轻松的那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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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不一会儿校门大开，少男少女们鱼贯而出，嬉笑闲聊——一种独属于年轻人们的青春气息迎面而来。

窦谢把手揣进连帽衫的口袋里，装作不经意地扫视人群，试图寻找那个熟悉的面孔。

按照阿奇的推测，克莱尔就读于阿卡狄亚橡树高中——这是这片区域唯一对得上她年龄的学校。青年巫师紧贴着砖墙，以防自己的行动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梅林保佑。但愿她不是请了家教。

他最终还是在人群中锁住了那个期待的身影，青年巫师随即采取行动。幸运的是女孩也很快注意到了他。惊讶之余，她向同行的好友挥手告别，然后转身面对他：

“哦，是你。”女孩站在他面前，眼神却转向别处，言语中的兴致并不高，“最近怎么样？魔法师先生？”

显然对方还在生气。窦谢清了清嗓子，为了表示自己的真诚决定先认真回答对方的问题。

随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我很好，谢谢。你呢？”

“一切都还好吧？”

“还行。学校的事你也知道。”克莱尔终于抬起头来看着他，

“如果你是特地来问那件事，请不用担心。托你的福，我最近的睡眠质量一直很不错。”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并没有掩饰语气里的嘲弄。

确实，作为罪魁祸首的自己要是再假装什么都没发什么过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关于上次的事，我很抱歉...”一瞬间窦谢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卡美洛的塔楼上，每次闯祸被抓包之后他总是向梅林费力地辩解些什么，寻找各种借口企图为自己开脱。不过大多数情况下梅林不信也不听，结局自己免不了一顿臭骂，接着被罚去挤洛斯兽的奶。

但面对少女那双深邃的大眼睛，他发现自己很难编造一个类似的谎言将人随意搪塞过去。等他后悔时已经晚了，自己的嘴比自己的心先一步选择了诚实：

  

“首先…你最初的出现的确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以及上次当你提出一连串的疑惑，还有想学魔法这件事…”

窦谢叹了口气，移开了视线，也因此并没有看到女孩眼里重新泛起的光，

“还有之前对你施法送你回去，其实都是因为我选择了逃避。而它们对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青年巫师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完这些他抬起头，却发现女孩正大大方方地看着自己，先前的怨气似乎早就烟消云散。

“没有下次？”

“没有下次。”

“我接受你的道歉。”女孩声音清脆，初见那天的明丽笑容回到了她的面颊上。“那就让我们好好相处吧，窦谢。”

他听到到自己的心落回原地的声音。

“那么，你这次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克莱尔问道，整理了一下耳边的发丝。

青年巫师的神情重新变得严肃起来，颇有几分梅林的架势：

“我想和你谈谈，不过不是在这里。”

  

随后他带她离开喧嚣的人潮，向砖楼的东侧走去。

窦谢一边走一边环顾四周，格外仔细地搜索着阴影处。

确定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他转身面对同样神色凝重的少女。

好吧。不再犹豫。

“你说想让我教你巫术。”

“是的。”克莱尔小心翼翼地回答。“等等，那和魔法是一个意思对吧？”

“差不多。”窦谢抄起双臂，深吸一口气，“我可以教你。但这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许多人为此甚至会付出很大的代价...你确定做好准备了吗？”

克莱尔飞快地点了点头，激动地抱着怀中的书本。

看来还是没说通，得换个方式。

青年巫师的目光掠过学校侧院那片斑驳的草地，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再次转身面对困惑的少女，顺着自己所指的方向可见草地中央一个由土堆砌起的蚁丘。

“看到那只蚂蚁了吗？正朝这边爬过来的那只？”

克莱尔眯起眼睛，注视着那只微小的生灵。“嗯，我看到了。”

“现在，想象你自己就是那只蚂蚁。”窦谢继续说道。“你在黑暗中待了很长时间，直到我们遇见的那个晚上，你被带到了地表的光亮中。”

巫师张开双臂。“你发现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宽阔许多，也怪异得多。”

克莱尔睁大了眼睛，他能看出她正在领会这个比喻。

“地面上有各种各样新奇的冒险。”窦谢继续道，“危险也在暗藏其中。先前在黑暗里或许很难注意到你，但现在，你完全暴露在亮处。你会成为目标，成为众矢之的，并被那些更强大、更了解这个世界规则的存在所包围。”

窦谢抬起运动鞋，悬在毫无防备的蚂蚁上方。察觉到危险的小家伙尝试逃离这个可怕的威胁，但却是徒劳。

他回过身看向她，“我们犯下一个差错...很可能付诸再多的努力也再无法弥补。”

克莱尔看着那个被碾碎的不幸生命，一小片尘土飘过干燥的泥地，瞬间掩盖了它。她不禁瑟缩了一下。

窦谢直起身，面向女孩。她的目光仍然停留在那片可怜的沙地上。

“很抱歉...但我并不是要吓唬你，克莱尔。”窦谢放缓语气，“我只是希望你能真正静下来考虑，作出对自己负责的决定。如果我不这样说，便是对你不公平。”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克莱尔与他对视良久，然后将目光移向她怀中的课本。“对于一只蚂蚁来说，这个世界似乎太过孤独了。”

窦谢对她温和地一笑。“是啊。但...也许不必一直如此。”

克莱尔用手梳理着自己的黑发，避开眼神接触。“我想...我确实需要更多时间...我会好好思考这件事。”

窦谢点点头。很好，她终于开始认真对待这件事了。

“这是我的号码。”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揉地皱巴巴的便利贴。“如果你决定好了，可以来书店找我。通常是傍晚过后，我值夜班。”

克莱尔小心翼翼地抚平便签，随后郑重地夹进随身的书本里。

“谢谢。我会的。”

之后她笑着向他道了别，转身回到了喧闹的人群中去，很快不见了踪迹。窦谢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笑容也随之退去。他把连帽衫的帽子拉过头顶，快步离开渐显空旷的校园——即便那样却还是没法平息自己怦怦直跳的心，难抵思绪纷飞。

但愿这次自己没有搞砸一切。

时间是唯一的答案，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