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ollow Tree

「名字也不能提的魔王」

     明明马上就要单枪匹马地执行任务,五条悟还是百忙之中抽空跑到公安办公室来添乱。   涉谷出现咒灵反应,大量普通人被困。事关重大,直属内阁的玛奇玛已经前去报告,有空来搭理五条悟的依旧是他并不自愿的老朋友岸边先生。   五条悟坐姿四仰八叉,一个人占据公安会客厅的三人沙发:“我的直觉告诉我,公安高层也是一群和咒术上层一样腐烂到头的老东西。”   “你是说内阁。”岸边打了两下火机点燃烟,“确实就算对象不是玛奇玛而是其他人,也会被这个国家饲养成同样的东西吧。”   五条悟已经习惯岸边像这样故意走漏情报,但没听见反玛奇玛言论倒是出乎意料:“真是意外,你也会替她说话?难不成是知道有窃听器所以在卖乖吗?”   “我不是替她说话,是在骂这个国家。”岸边一口否决。   时间太久岸边已经无法区分:玛奇玛究竟是恶魔的化身,还是国家高层将名为“支配”的恶魔装进玛奇玛这幅躯壳里,铸造成了履行权力的道具?   如果是前者,那从始至终他就只需要杀死玛奇玛——杀死支配之恶魔。   但如果是后者呢?就算他杀死了不死的魔女,恶魔也只是回到地狱,很快又会因为这个国家的期望再次被召唤,灌注进另一个掌权者准备好的倒模里。   “我是不懂你们为什么那么排斥她啦。”五条悟没能从岸边永远的死人脸上读出重重思虑,“她不是非常优秀的公务员吗?”   银发青年自来熟地翻看别人办公室的布告栏,上面张贴的内容显示出公安四课雷厉风行的作风。   “玛奇玛践行国家高层的意志,所作所为当然看起来是出于国家利益。”岸边吸了一口烟,也不在意他们现在的谈话是不是隔墙有耳,“……真亏你还察觉不到那女人可怕之处。”   那女人是恶魔啊。岸边没有说出这句话,犹如不想触碰“支配之恶魔”这个词汇那样吐出一口烟,以免他的话语引来世界某处恶魔的注视。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在想为什么你们单单觉得她可怕呢?”五条悟这次从柜子里翻出一罐包装精致的红茶,“因为她的力量吗?”   银发的青年回头看向岸边:“力量我也有啊?”   只要我想,我也能将一切摧毁哦?   岸边依旧面无表情:“星之卡比也很强,你会觉得卡比恐怖吗。”   大概是从自己嘴里冒出星之卡比这种例子实在太过突兀,岸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补充道:“认识的高中生提到过。”   “那可不,卡比还会把你整个吃下去,恐怖得很。”五条悟若有所悟,得意地眉飞色舞起来,“我懂了,因为大家的五条老师温柔善良、风趣幽默、对同事倾力相助、对学生因材施教——所以才不可怕对吧?”   岸边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像是嫌青年脸皮太厚挤占了他呼吸的空间。   把普通人困住又点名要五条悟一个人前往,这起涉谷犯罪的嫌疑人针对性之强都不能称之为阴谋,说是陷阱都太过明显。   高层却默许了。   岸边死气沉沉地注视着空白的墙壁,好像盯得够久就能盯穿墙壁看见远处的山丘。   温柔善良、风趣幽默、对同事倾力相助、对学生因材施教……就算真是这样又如何呢?   “想要你死的人一定也是存在的。”   岸边说出这句话时蓄得太多的烟灰重重坠地。他抬起手深吸一口,让烟味浸入自己的五脏六腑。   远处的山丘上层叠着他熟人的墓碑。      所谓的涉谷行动过去了一个小时,并没有返回普通人获救的消息。岸边听见走廊中女人的步伐稳重地由远及近、停在门口,便头也不回地问:“咒术师失败了?”   “五条悟被困,咒术师出动了救援队伍,公安也不能坐视不管。”女人在岸边背后几米远的门外微笑着,站姿笔挺,手背在身后,毫不介意岸边的态度,“还有许多普通人仍在‘帐’内,而保护这个国家的居民是公安的责任。”   看来公安的行动命令下来了,玛奇玛是来通知他出动的。   岸边缓缓地起身看着一如既往从容的女公安:“保护谁?里面的人不早就已经决定是弃子了吗?”   从最开始公安同意咒术师们“只让五条悟一个人解决”的计划时,就等于把普通人在这件事里的权益拱手相让了。   而女人回答他:“这是必要的牺牲。”         五条悟就算是被封印也不放弃给他们添堵,就算再恼火,“夏油杰”也只能坐在狱门疆砸出来的坑旁边等待咒力被完全消化掉。   没关系,现在的他有的是时间。   说起来,那两个仇视地盯着他的小姑娘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见了?   骚动的咒灵们也不知道又是时候不见了?   身穿袈裟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都消失了,因打斗清空的 B5 楼空空如也,空气里是一阵整齐到异常的脚步声。   像是因为他睁眼才缓缓打开幕布那样,步伐整齐的队伍从楼梯口缓缓出现,带头的是一名西装革履的女性,使得他们看起来就像检查建筑物损毁情况的修缮评估小组。   外面的打斗已经结束,对咒灵一无所知的普通人部队珊珊来迟,正在进行善后活动?   怎么可能。   要不是打斗声还隐约从楼层外传来,证明咒术师们仍为了营救五条悟努力,“夏油杰”都要以为自己在此黄粱一梦。   男人从狱门疆旁边站起来,人群被他的动作所吸引,突然整齐划一地扭头看过来。   那一张张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意外、没有怀疑,什么表情都没有,就像是黑白灰的路人群像。   而影影幢幢的人群里,有一对眼睛直直地看着他——那个女人,犹如在五官模糊的灰色人群中唯一鲜亮的红色……女人正对着他微笑。   “夏油君?”那个女人神情微微讶异,好似故人重逢。   认识的人?男人眯着眼睛回忆,御三家、其他咒术师、咒灵,他自己的记忆里没有与此容貌相似的任何一个人。只可惜夏油杰已经死透,甚至不能像见到五条悟的时候一样做出一点反射,比如掐住自己的脖子告诉他这个女人在回忆中的分量。   “好久不见,夏油君。”女人对着许久不见的夏油杰打招呼。   她微笑着伸出手,在半空像是刷银行卡那样向上一划。   “滋啦——”   像是被“滋啦”一下撕开的果冻,男人额头上缝合皮肉的线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扯断,发出撕扯断裂的声音。   随着缝合线一瞬间尽数崩断,颅骨应声而开,将内容物暴露在空气中。浸泡器官的液体流淌下来,敞开的头颅中盛放着裸露的大脑。   恐怖的女人饶有兴趣地歪着头微笑:   “——这又是哪位呢?”   感知威胁的第六感因这微笑瞬爆发出警告,身穿袈裟——身穿“夏油杰”这具躯壳——的羂索释放了术式。   整个楼层须臾间被黑色吞没,地面消失,深渊像是巨大的嘴将失去落脚点的人群吞了进去。   失重坠落的同时,无数手腕粗的蜈蚣爬上了女人的身体,缠绕着她的腰与手臂。千百只虫脚悉悉卒卒地爬过皮肤,视野中全是密密麻麻的触须在晃动,扫过人的眼球,撕扯人的血肉。   在虫肢交缠的缝隙里,那只金色的眼睛依然直直地注视着他。   “将一切献给玛奇玛……”   空间中回荡起男人女人、不同方向的声音,那些眼神麻木的人即使自己也被虫蚕食,即使被蜈蚣钻入口中撕咬舌头也含糊不清地重复起来:   将一切献给玛奇玛。   将一切献给玛奇玛。   整个画面成了被突然关掉的旧电视,所有光景断电一般向着一个点飞速收缩消逝。   咒术坍缩到了一个点,黑白画面中央是那个被鲜血涂红的女人,正垂眸看向脚边的尸体,似带怜悯。   女人本该狼狈不堪,但当她抬起视线用沾满鲜血的脸对着羂索微笑……远比诅咒更像一个诅咒。   她说:“就算把自己倒入人的模具,也是没法把自己做成人类的哦。”   黑色的术式贯穿了她的胸腔,女人露出稍显惊讶的神情,抬手捂住流出鲜血的口鼻。更多的诅咒从她的手脚、躯干、喉咙、头颅穿透过去,把她钉成一个维持着展翼飞翔姿态的蝴蝶标本。   叫做玛奇玛的女人即使现在被穿透胸口高举在半空,视线仍然落在羂索身上。   你可以扭断她的手脚。你可以刺穿她的内脏。你可以切断她的脖颈。   “真是恶心啊……!”那张属于夏油杰的脸扭曲出一个笑容,“像你这种东西,要怎么杀掉呢?”   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口型停在了“献给”这个词的途中。随着最开始那群穿黑色西装的人倒下,又有人源源不断地走入木偶戏的队伍,衣着看上去都是原先涉谷被困的普通人。   羂索忽然意识到,女人一直看着的并非是他。   她看着的是自己背后的狱门疆。   被穿透的女人嘴角上扬,所有正重复着话语的人都同时声嘶力竭又气若游丝地呐喊起来,犹如一群濒死的蝉:   “地狱之恶魔啊,请将玛奇玛和五条悟,堕入地狱——”


  五条悟在狱门疆里感受了一会儿虚无,悟到了虚无就是无聊,又数了一会儿秒,觉得没多大用,毕竟自己现在感受到的时间和现实时间并不一致。    他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里摆了个思想者的姿势,狠狠地在脑海里把自己的三年青葱岁月复盘了几遍,怎么想外面那个都不是真的夏油杰。   玩脱了啊,他在虚无里徜徉,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只能报复性地释放咒力给狱门疆制造运行压力。   对于岸边的忠告,五条悟向来是认真听取、不以为意。直到狱门疆锁住自己的时候,五条悟才感受到“想要他死的人”究竟藏了多少恶意。   脑海里又浮现出自己故友那张脸,那时的惊愕和愤怒仍在心头残留硝烟。   原以为愤怒会停留更久,五条悟却冷静得出离地快。六眼认定那人是夏油杰,但他不这么认为。   是谁?究竟是谁为了让他感到愤怒设下圈套,特地带着吊唁的队伍前往坟墓刨出死人的遗体。   将正体不明的诅咒注入名为夏油杰的模具、塑造成他的模样、填满肉身的缝隙、模仿他的外表甚至说话的腔调——难道就能变成杰吗?   拿芥末夹心的整蛊玩具来骗人,诅咒所做的就只是这种程度的事情罢了。   话又说回来,有人想要自己死可真不怎么愉快,等他出去以后他要和岸边谈一谈:你也别老是想着杀玛奇玛了,反正你也杀不掉。   五条悟为了保持思考的自言自语频率越来越低,像雪山遇难的人逐渐合上双眼。   哦,对了,玛奇玛。岸边说玛奇玛能听到人说话,不知道在狱门疆里是否也是一样?   于是五条悟在心底大念咒语:玛奇玛玛奇玛玛奇玛玛奇玛玛奇玛玛奇玛玛奇玛玛奇玛……   玛奇玛奇玛——   突然之间,在黑暗中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什么也没有的虚无,原本连手脚是不是存在也感受不到,而现在细长的手指摩挲过他的指节,犹如要唤醒记忆一般轻轻地与他手指相扣,动作与记忆里分毫不差。   记忆重新描摹出女性的指尖,这一次没有无下限阻碍,他们的手确确实实扣在了一起。   喉咙没有办法发声,睁开眼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五条悟却没有一点被逼近绝路的人该有的示弱,他无声地笑起来。   “你是被叫名字就会出现的化猫吗?”     犹如一颗扔向玻璃窗的石头砸破了思维消融的混沌感。黑幕一点点褪去,从他们相握的手开始,像是一只画笔飞快地在他面前描摹出女性的发丝轮廓。   玛奇玛就这么出现在他的面前,左手与他的右手握在一起。   四周从“虚无”变成了“黑暗”,黑暗之外的气息虽然压抑但已不像是在狱门疆。好像他被转移进了一副棺材,悄悄地送往别处举行葬礼。   女人近在咫尺,仰起脸看着他:“看来有人想要五条君消失。”   黑暗是狭小的箱子,原本要为五条悟下葬的黑棺此刻挤入了第二个人,以至于只能这样贴面对视。   “我想也是。”五条悟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那这位公安的小姐又是来做什么呢?”   玛奇玛垂下的眸子似乎带着某种怜惜:“公安在执行任务时,偶尔也会遇到被困在树上的猫。”   五条悟试图做出正经又诚恳的表情,本想眨眨眼说“那你现在有空帮一下猫吗”,却忽然看见玛奇玛的衣领有飞溅到的血迹。   “是因为在外面遇到了夏油君的‘标本’吧。”察觉这一点的玛奇玛低头,用他们没有相握的那只手撩起发丝看了看自己领子上的血,继而抬起视线对着五条悟微笑,“——出去之后,五条君要救我吗?”   女人漩涡般的金色眸子凝视着他,视线像带着蛊惑的示弱又像一种无法拒绝的询问。   这不是命令,是给予无法支配的五条悟的请求。   在狱门疆里所有咒力已经失效,六眼也是一样。五条悟只觉得这个女人同他们第一次相见时分毫未变,美丽、恐怖、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没有等他回答,玛奇玛将没有相握的右手摆成枪的手势,食指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她的左手仍与五条悟十指相扣,神态优雅却又诡异。   玛奇玛轻描淡写地吐出一个音节:   “砰。”   刹那间如同扣下一把真枪,巨大的力量让女性上半身气球一样炸裂,鲜血溅射在了五条悟的脸上。   五条悟的瞳孔猛然收缩,而纵使女人的上半身消失,残留的左手依然与他紧紧相握。十指相扣的触感清晰、温暖、柔软、像是救命的稻草变成毒蛇、变成锁链,让他无法从这副光景逃离。   与他手拉手走向地狱。         五条悟犹如在盗梦空间里被活活吓得往上飞了三层,他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成功从地狱十八层上升到了十五层,依然不知身在何处。   映入眼帘的是公园里正和狗玩的黑发小女孩,他坐在公园长椅上,像是噩梦中踢了一脚醒来的流浪汉。   在公园另一侧有个看起来不太聪明、高中生模样的监护人——世界上除了伏黑甚尔竟然还有这种把小孩子扔给高中生带的坑货——傻愣地望着小女孩的方向,看她和阿拉斯加搏斗,把阿拉斯加打败。   如果说这里是梦境,梦境总归是记忆被篡改后造物,奇怪的是这两人和他记忆里任何人都不像。   古怪的念头如同梦境里没头没尾的臆想从他脑海里浮现,五条悟一鼓作气站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公园中央堵住阿拉斯加的去路。   他蹲下身,摁住狗头迫使充当坐骑的大型犬停下来,托着下巴打量骑在狗身上的黑发小女孩。   “汪!”傻狗不满地叫了一声。   “汪!”小女孩也冲着五条悟喊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五条悟爽朗地问,不知道自己现在看着就是一名用糖骗小女孩的、比较帅的可疑男子。   他甩了甩自己的银发把刘海抖出来,取下眼罩笑容满面地用那对璀璨闪亮的蓝眼睛与小女孩平视。   成年人就是对小女孩也会用上色相的狡猾生物。   监护人高中生呆滞地看着就这么突然搭话的银发青年,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电话给里面唯一的联络人岸边:“怎么办,这里好像有幼女控之恶魔出没。”   “那由多。”那个黑发女孩毫无顾忌地回答,看起来没有人教过她不要和陌生人说话。     “哦,那由多。”五条悟张了张嘴。   五条悟本该对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很多现在的他不该有的知识和感情却奋力挤进他的脑子。像是一个没有逻辑的梦境,他不知前因后果,却知道梦里有什么人死去了。   青年的话头在嘴边打了个滚,最终说道:   “拉面。”   ?   “哦没事了挂了,”监护人高中生听到这里果断挂掉电话,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幼女控之恶魔,原来只是抢劫啊。”   靠谱成年男性五条悟就像那些抢小学生零花钱的初中不良一样,用力把阿拉斯加狗头摁到地上,又重复了一遍那无理取闹似的话:“请我吃拉面。”   他可没有说谎,那个女人答应过他下次见面就请他吃拉面。   面无表情的小女孩好像不会被任何离谱发言吓到,不论是突然搭讪的帅哥还是突然打劫的不良,还是这两个人前后是一个人,都无法撼动她表情分毫。   那由多看着五条悟,而后者诚恳地眨巴了两下眼睛。于是小女孩像是发布赦令的女王高举起手,脆生生地开口喊道:“手!”   突如其来的击掌游戏,五条悟赶紧放开狗头抬起手,那由多几乎同时“啪”地一巴掌拍在他的掌心。   一脱离五条悟魔爪,阿拉斯加立马甩甩头载着小女孩撒丫子转身跑回监护人旁边。远远听见监护人问小女孩想吃什么,女孩简洁利落地回答:“面包!”   而被留在原地的银发青年看看那两人,又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一张皱巴巴的代金券放在他的手心,右下角盖着抽奖奖品的红章,写着凭此券可以在附近路口的拉面店五折吃面。   拉面怎么还能只请一半的。   五条悟勾了勾嘴角,没有笑出来。再抬起头时,那个要高中生一起离开的小女孩也在回头看他,对上目光时抬起手向他比了个V字。   「再见。」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立刻离开这里。   不管这里是梦境,是地狱,还是某个平行世界,不管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现在他都要立刻离开。   当原本的树木干枯,残枝发出第一枚新芽,他所期望的东西已经不存在于这里。     六眼判断那由多和玛奇玛是同一个人,就算五条悟在心里大声呐喊“把可乐放到没有气泡后倒进感冒糖浆的瓶子里还能叫做可乐吗?”他也不会去否认这一点。   也许玛奇玛的力量和五条家的六眼一样。   在他死后仍会有下一个六眼诞生在五条家,玛奇玛死后也会有下一个她诞生于世。世界运转在一个巨大的命运里,就像五条家的天才们一代接一代地继承六眼,是他们获得了力量还是命运将他们铸造成承接这力量的道具?   如果这力量不注入名为“五条悟”模具,若是这模具没有被塑造成“五条悟”的外表。如果支配之恶魔没有塑造成名为“玛奇玛”的形象,转而被做成了叫做“那由他”的小女孩。那存在于此处的又是谁呢?   ……   他存在着,他思考着,名为五条悟的人确实在这里行走。他不准备否定任何一方,但思考这个问题实在太麻烦,所以他决定暂时回到没有这个问题的地方。   嗯,就这么办吧。五条悟加快了脚步,做一个准备破窗而出的助跑。   就算是平行世界也得给他开个口子让他回去,因为他是五条悟。 —————     涉谷事件已经过去一段时间,咒术师那边似乎乱成一锅粥。   但这与他们一般公安有什么关系呢?岸边翻看着报纸,没有什么特别的新闻。那次事件的玛奇玛一如既往完完整整地返回,要是自己还能再活几十年,说不定就能看见报纸上刊登日本国民寿命平均减少两年的报道。   今天走廊异常吵闹——也不能叫异常,如果一种骚乱像日本地震一样频繁,那就已经算是日常——岸边习以为常地看了一眼日期,觉得五条悟之所以能忍住这么多天才来添乱应该是涉谷事件受了伤。   万幸的是玛奇玛今天就在这里,岸边总算可以体会隔岸观火的乐趣。   “这又是在干什么?”岸边往噪音的根源公安四课走去。当他看见铺满面包的办公室时,明智地选择不进去而在门口点一根烟,“你下次来之前能不能放个帐把自己罩起来?”   从桌子到柜子全都被移动了位置,摆成商店前台和货柜的造型。原本的文件和办公器材都不翼而飞,鬼知道五条悟用能力移动到了哪里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包,每一个平面都放满了各种面包,笔筒里插着面包,桌子上堆满面包,书柜里塞满了面包。   而罪魁祸首五条悟像是一名矜持的柜哥,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八天堂”字样的面包装模作样地擦灰。   说实在的,五条悟发神经造成的骚动不比咒灵造成的灵异现象好到哪里去。   即使房间里的面包好似下一秒就会指数倍增塞爆公安四课的办公室,现场的玛奇玛仍慢条斯理地先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   “哦,这位公安的小姐,我就知道我们很快会见面。”因为我查了你的日程表。   五条悟十足戏精,他从桌子底下摸出一根法棍,“来试试这个吧,法式长棍面包,实心,长 65 厘米,重 250g,非常具有杀伤力,你甚至能用它当木头锯。”   “谢谢。”玛奇玛微笑着走过去接过五条悟递过来的整根法棍,“为什么想到面包?”   “因为想请你吃面包。”五条悟深情地端着法棍,“法国人非常钟爱这种面包,但事实上,当然是面包在选择顾客。”   几乎是法棍一碰到玛奇玛的手,五条悟便立刻将它拿了回来:“不不不,看来不是它,试试这个吧。”   他收起法棍,又从抽屉里的包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棍状面包:“试试这个,长条面包,长 30 厘米,重 100g,更加轻便灵活。”   玛奇玛似乎并不介意奉陪五条悟这种离谱的行为,接过面包在空中挥舞了一下。   “哦,看来也不是。”五条悟又一把将面包从玛奇玛手中夺走,同时挤了挤眼睛,“是一位挑剔的顾客,不过没关系,总有一款适合你。”   众目睽睽下,两人就这么一个递出面包,一个空挥,然后被夺走,好像什么默契的戏剧社排练。其他公安懵逼地寻找官职更高的人来控制场面,却发现他们中间资历最老的岸边先生已经视若无睹地拿起一个面包边吃边看报纸。   终于这个银发咒术师花样用尽,兴许是终于玩够了。他们听见五条悟喜悦地鼓掌:“哦!奇妙,说真的,真是奇妙,太奇妙了……”   “对不起。”玛奇玛配合他的表演,疑惑地歪头,“是什么地方让您觉得奇妙?”   “我卖出的每一根面包我都记得,小姐。”五条悟勾勾手,然后俯身靠近对方耳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同一头奶牛当天的牛奶,一份做的生奶油用在这根面包,而另一份做了另外一根……”   他摸出另外一个看起来和玛奇玛手里那个一模一样的面包:“就是我手上这根。”   这个青年煞有介事地退回安全距离,啧啧称奇:“你注定要买这根面包,玛奇玛小姐。”   围观群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神经病啊。   “什么样的注定?”玛奇玛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面包,嘴角带笑,“比如一方只能由另一方杀死?”   五条悟咳了一下:“倒也不必。”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玛奇玛伸出那根长条面包,戳了戳五条悟的额头,“「大难不死的男孩」?”   五条悟笑起来,太对了,就该是这样。   他也伸出面包指着女人的心脏,笑容明快得不像是刚刚结束地狱逃亡:“托你的福,「名字也不能提的魔王」。”      end.   


  *再活五十年:说的是玛奇玛受到的伤害会变成全日本人的灾厄。

  *试面包:捏他哈利波特试魔杖。

  *那由多的台词想象的发音是:面包(ぱん)、手(て)、汪(わん)、再见(じゃ)想要制造她基本使用简单发音回答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