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不想上班
这个只有上班的世界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早上好，我要休假。” “我说，我要休假。”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即使是男主角的存在也不能改变他对工作本身的恨意。 间奥目海面无表情地陈述：公司规定无端旷工从年假中扣除，批准我就放假，不批准我就无端旷工，反正结果都是一样，您看着办。 他挂掉了领导电话。 早上好领导，因为我今天一天都不要看见你，就再祝你下午好，晚上好，晚安！ 夜晚的埋怨与实际上班涌现的抗拒无法比拟，昨天出现的记忆让他崩溃，就像死线的追加要求、完成初稿后宕机的电脑、压倒骆驼的最有一根稻草…… 不，是压倒稻草的骆驼。 重复着无意义的工作、无意义的日常、无意义的生命，没有承载他自己意志的活着算什么“活着”？ 当莫须有的过去被加进自己的设定中时，间奥目海突然有一个想法，要像土拨鼠之日的菲尔那样跳下高楼、冲撞车流、发起无效的叛逆。 这个只有上班的世界真是一秒都待不下去了。 他要租一条船不顾天气阻拦直奔大海而去，他要效仿楚门笔直冲向世界尽头。 跨越风浪和暴雨，在大海边缘一定存在着阶梯和出口，再一把火把电视演播室烧了，把这部上班模拟器实况的导演和编剧拖进来替他上班。 间奥目海确实也去这么做了。 候鸟拥有导航的能力，本能地知道要飞往某处，即使跋涉千里也不会迷路……可惜他不是候鸟。 风暴中船仿佛撞上一堵空气墙，犹如穿过一扇巨大的任意门，小船滑铲冲上了沙滩。仅仅半小时，原本向着海平面笔直前进的船已经莫名其妙伫立在了沙滩上。 好吧，发疯结束。 搁浅的船半截插在沙子里，水淹到半截，船头高高抬起像沉没中的泰坦尼克号。 间奥目海站在船头，面前的海滩明显不属于新大陆，他笔直向前回到故地，麦哲伦耗费三年才证明地球是圆的，他花三十分钟就做到了。 苦中作乐。 这个世界只在上班时间读秒也就算了，不会连空间也是省电模式吧？世界该不会根本就没有对表田里道不活动的区域建模吧！ 昨晚被世界塞了记忆今天被世界设空气墙，目海忽然感受到一种相似的崩溃感。 他不仅活在一个只拍摄主角的扭曲世界，对于世界来说还是用来欺骗主角的群众演员。他不仅逃不开时间，甚至一切都在规则掌控之中，如果有必要，他会不会是一把随时能抽出来伤人的刀？ “唔哦！——这，这真是太夏天了！” 打断目海思绪的是浮夸的喊声，他视线下移，一个穿着棉袄的墨镜中年男人正在拍打他的船。 ？您又是哪位？ 面前的男人穿着厚棉衣，身后跟来一男一女，男的给他提着暖炉女的给他打着伞，活似皇帝出游。 间奥目海立刻闻到了领导的味道：领导？领导！我杀领导…… 冷静啊，你杀了也是别人的领导。 目海冷漠地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时日已经入冬，空气中漂浮着绵绵细雨。奇怪的是他在海上乘风破浪时的狂风暴雨，也远没有此刻的寒意来得真实。雨丝落在他的脸上，他才察觉自己手脚冰凉。 这种情况他可太熟悉了，他虽然没有候鸟的方向感，但有他有主角雷达啊。 表田里道？里道先生你在吗？世界如此卖力地渲染气氛描绘细节，他们的男主角一定就在附近吧—— 目海的思绪戛然而止。 四目相交，继而是一眼万年的对视。在这个无人的海滩，他穿着救生衣头发滴水站在搁浅的船头，而表田里道穿坎肩背心沙滩短裤戴着度假草帽。 这种场面下，他们中要么有一个走错了片场，要么两个都走错。 但间奥目海第一个想法是：难怪他们的男主角看人会看肌肉量，原来是他自己有，不愧是体育生。 表田里道从还挂着水草的船看向一身湿透的目海：“你这是……海难了吗？” “没有，我在找 One Piece。”目海随口一说，摸出防水的手机甩甩水，看了眼月份，“不好意思里道先生，请问现在是入夏了吗？日本的十二月是夏天吗？” 表田里道脸上浮现出棺材中尸体一样安详的微笑：“是的现在就是十二月的盛夏我一点也不冷也完全不想死呢。” “哇……这两个人的精神都已经不行了。” 这个节目组居然大冬天出来拍夏日外景，服了，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公司处处有傻逼。 解释完自己为什么穿条短裤在这里吹冷风，里道才继续问：“你又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虽然很意外，但又觉得这人就算真的出来找 One Piece 也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是间奥目海。 “本来只是想到海上找点东西……可能是遇到了BUG或者被一条马林鱼拖到这里来的吧。” 你是老人与海里的圣地亚哥吗？ 表田里道觉得有点好笑，他其实懂这种想突然发点什么疯的冲动，只是他不会去做而已。 在他们闲聊的时候，导演出木田确认了一圈船的造型，手舞足蹈地跑过来：“我想好了，里道君！你过来把这艘船推回海里去吧！” ？ “我们去拍夏日海浪！”导演想一出是一出，穿着羽绒服说话格外没有说服力，“虽然不知道要拍什么但是我们到海上去吧！大海！” “我这身装扮还去海上会出人命的吧。”里道的语气已经变成了无机质的陈述，仿佛要印证他的话一般，海上猛地吹来一阵让人寒毛直立的海风，“再说了我怎么可能推得动搁浅的船，我是起重机吗？” “有什么关系嘛——就试一下呗，交给你了哦里道君！” 为什么突然就变成这种局面了？ 表田里道回头一看，所有人都默不作声闪开到十米外等着他推船，只留他默默地站在船下面。 船头的目海讶异地探头问他：“里道先生，这不是单纯的玩笑吗？” “啊，我现在也在想这个问题，这不是单纯在开玩笑吗？”里道把手放在船舱上，面无表情，“明明说着完全不现实的话，为什么所有人都很期待似的，难道我应该做得到吗？” “明摆着做不到吧，我们又不是奇幻世界的角色。” “是哦。” 两人一个在船头吹风，一个在船的阴影下。一个船头落水狗，一个寒风中穿短裤，看起来各有各的惨淡。 “我下去陪你？” “下来干什么，少一个人的重量多一个人推难道就能推动？” 里道话音刚落，海面突然毫无征兆地刮来一阵刮骨寒风。海风裹挟着咸腥向海岸扑来，瞬间吹倒了临时搭建的摄影凉棚。火炉上的开水壶被掀翻在地。 只有间奥目海的搁浅小船纹丝不动，庇护所一般挡住了这一阵风雨。 出木田导演意识到现在海滩上最安全的地方其实就是那艘岿然不动的小船，朝着他们移动过来：“里道君的朋友君——” “里道先生。”目海的语气突然间严肃起来，对着他喊，“就站在那里不要动。” 里道又听见目海在船头自言自语：“这该死的世界，就是想逼我回去上班。” 一个巨浪忽地从海平面上掀天而起，洪水猛兽一样不偏不倚撞上了小船，飞溅出去的浪头劈头盖脸地浇了导演一身。 出木田导演瞬间从头湿到尾，而间奥目海直接被浪从船头拍到了沙滩上。 一滴水都没沾到的表田里道和瞬间湿透的导演面面相觑。然后里道缓缓地移开视线假装没看见导演，并从旁边走了过去。 他走到间奥目海旁边，青年仿佛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麻木地仰面看天：“里道先生你知道吗，生活要少说‘我想死’。” “多说‘一切都会过去的’？”里道顺口接下，伸手把人拉起来，“完全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青年一边顺着他动作被拉起来，一边很认真地说：“不，少说‘我想死’多说‘全都杀了’……把这个世界全都杀了。” 里道想起企划部的木角，决意不让这个青年走向那种社畜错误进化成丧尸的形态：“……不可以啊目海君，这样下去会变成恶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