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不想上班
谁会放假第一天自杀，放完再死啊！
电暖炉不工作了，诶，电暖炉又工作了。 刚才的风雨过去后海滩恢复平静，全身湿透的导演在旁边直发抖，电暖炉却瘫痪了。 奇怪的是，电炉只有在间奥目海附近才会主动恢复工作，仿佛拿着吹风机追着他跑的老母亲：别闹了快吹干头发回去学习吧。 间奥目海，茶水间的魔王。这并非浪得虚名。 在工作场所不仅是人不敢妨碍他工作，上到天花板的照明，下到地下埋的网线，什么都不敢。 蓝屏死机的电脑看见他会自己正常重启，茶水间罢工的电热水器听见他脚步会恢复工作，就连原因不明的全单位断网——都唯独他的电脑没有断，可以正常办公。 谁想工作？谁想工作？全司瘫痪你却能办公的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如果这个世界的第一法则是一切围绕表田里道展开，第二条法则就是间奥目海无法逃离上班。 目海看了一眼正鬼鬼祟祟提着暖炉朝他靠近的导演，冷酷无情地往远离导演的方向走了几步。 “你还是过去把衣服烤干吧。”因为冬天没有西瓜当道具，刚被要求靠蛮力劈开冬瓜的里道看过来，营业假笑被冻僵在了脸上。 “没关系，死不了。”目海对领导的恨意打倒了寒意，“我就算自己不烤火也绝不让脑残领导烤到火。” “亏你还能不被开除啊……” 间奥目海自己也很惊讶：自己对领导带着这种程度的敌意居然还没被开除？只能说世界不愿意放他当无业游民，在这个世界没有人可以不上班。 “你还是赶紧回去吧，这种天气穿着湿透的衣服都不是会感冒的问题了。” “好，船我打电话给船舶公司让他们拖回去。”目海还穿着一身湿透的衣服，手脚冻得毫无血色，感觉再不回去自己就会变成明天头版头条：男子驾船投海自杀，尸体随浪冲上海滩。 他朝里道挥挥手：“祝你早点下班。” “很实用的祝福。”表田里道一边认命往下一个场景走，一边再次对他叮嘱，“你先去把影棚里我的衣服穿上吧，真的会冻死的。” 目海没有拿人衣服，他告别里道后缓缓地返程。 还没走几百米就遇到了什么都卖的超市，从干毛巾到换洗衣服到拖鞋再到暖宝宝一应俱全，还全都在打折。 他随便换了一身干燥的常服，刚刚走出超市，外面就正好路过出租车。 第一辆目海刻意放过，随即又来了第二辆、第三辆，最后甚至停下了直达巴士。 目海对世界的暗示视若无睹，倒回超市里干耗，直到天黑才走出来。在他出门的十几秒内，马路尽头马上出现了空计程车。 ……世界为了让他回到正轨是如此软硬兼施。 他怀疑之所以出海如此坎坷都是因为他上班时间逃避上班，一旦是为了上班，世界恨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夹道欢迎他回到单位。 这扭曲的世界就这么喜欢用上班来折磨他吗？ 间奥目海深吸一口海岸附近带着咸味的空气，终于向命运低头，坐上了计程车。 车窗外的风景将会缓缓移动，从略显陌生的海岸变回熟悉的街道。无论他如何反抗，这种日常都会一直持续，这种迷茫都会一直持续。 比他的一生都要更长。 “麻烦您掉头。”间奥目海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着驾驶员的眼睛，报出了他早有预谋的答案，“请送我到海边。” ——干你的日常，我要休假。 所谓魔王就是和世界对着干的角色，哪怕被摁在地上摩擦也要举起小木棍敲一下世界的头。 间奥目海提着两大包东西下了出租车，一包是他第一次进超市换下来的湿衣服，另一包是他第二次进超市买的烟火。 如果不是他已经冻僵了丢不了多远，目海现在就想把还没结束休假已经开始收到工作信息的手机扔到大海里去。 天色渐黑，沙滩竟然空无一人，不得不怀疑是世界没有部署群众演员，只有间奥目海在工作日违背上班法则，提着烟火来吊唁他终将逝去的年假。 目海把一口袋的烟花倒出来，超市烟火包装得花里胡哨，大包装套小袋装。说明书上写着燃放时要准备灭火的水源，不过在海边也不缺水了。 他拆了几根小礼花又倒出了旋转烟火，很快在他脚边就铺满了这些小玩意。 海浪规律地冲刷沙滩，间奥目海的大脑里浮现出几部和海有关的电影，但都只是作为知识，其实他一部电影也没有真正去看过。 上班，上班，上班，或许上班对于他这个虚假的人来说就像 1990 的钢琴，都说海上钢琴师是一种理想主义，那么对于自己而言效仿 1990 终其一生在海上弹琴直到船只沉没，也是一种理想的结局。 ——滚。 1990 起码还喜欢弹琴，他又不喜欢上班。 天色又黑了几分，可惜今天本身就是阴雨绵绵，再怎么也看不见星星。 目海就这么停下动作，拿着一根烟花站在原地发呆。 即使他获得了正常的时间，又真的能找到更有意义的事吗？如果到那时他发现真正的生活亦是毫无意义，会不会更加让人绝望？从来没有找到该做的事情和倾尽一切依然注定的失败，究竟哪一个更糟？ 海岸线像是被拉远，变成一个昏暗的横镜头，越往边缘就越沉入阴影。海滩空无一物，连看不见的黯淡星光也摇摇欲坠。 视野的边缘已经被夜色吞没，间奥目海抬头，像是在确认什么东西对他而言是真实存在的一样开口： “里道先生。” 表田里道轻轻嗯了一声作为回应。 沙滩上每一步都会发出细沙的摩擦声，青年走到阴影的边缘便停了下来。 表田里道已经换回了正常的冬装，终于不用在海风里瑟瑟发抖。伴随着他吸烟的动作，那一点火光明亮了一些，又在吐烟的时候暗沉下去。 难怪时间没有跳跃，原来是这个人一直都在看着他。 里道将吸了半截的烟熄灭在口袋烟灰缸里，脸上的神情在夜色下晦暗不明：“为什一直站在这里？” “想放烟花。” 里道没吭声，继续等着他的后话。 间奥目海举着那根烟花：“没有打火机。” “也是，因为你不吸烟啊。”表田里道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直接从口袋里掏出火机，走上前像要帮他点烟那样递出手来。 伴随着打火的摩擦声，暖色的火苗一跃而出，跳动着点燃了目海手中烟火的引燃条。 炫目的火花迸发，燃烧出不同化学元素的色彩。烟火燃放的光照亮了表田里道的脸，目海这才看见对方正在无奈地浅笑。 “比我们拍摄的烟火好看。”里道借着光俯身，“我可以拿一个吗？” “随意。”间奥目海的表情根本不像是在欣赏烟火的美，单纯只是在燃烧烟火。他把手里燃烧的烟火递过去，接力点燃了里道手上的那一支，“里道先生没有回去？” “因为你说是出来找 One Piece 的，有点在意。” “？你要是想，我们现在就租船出海当海贼王。” “但你确实是在找什么东西吧？我只是觉得看你的样子还没有找到，说不定还会回来。” 你好，我人生的意义丢失了，请问海滩失物招领处有看到吗？ 间奥目海干笑了一下：“嗯，没找到，所以现在我能做的只有放烟花。” 目海又接过里道递给他的下一支烟火，两个人一根接着一根地互相接连点燃。 “你以前放过烟花吗？” “没有。” “吃烤肉的时候我就在想，你是不是也没有去过居酒屋？” “嗯。”因为没有时间，但他也习惯了，“今天要不是里道先生，我也放不了烟花了。” “没有我你也会跑去买个打火机的吧？” 间奥目海又笑笑，确实，不过如果没有他们的男主角……没有里道在这里，有打火机也是白搭。 表田里道偶尔顺手点燃其他品种的烟火，转的飞的喷火的，看上去乐此不疲。烟火其实没有多少温度，却让海滩边两人身影镀上一层金色。 “你平时……啊，都在上班吗。”里道问到一半便了然地叹气，想起自己突袭单位时对方也真的就是在加班，“节日呢，圣诞节也加班吗？” 间奥目海目光空洞：“圣诞节就是我司年会。” 同款社畜噩梦，表田里道失去高光：“我懂。” 在接力烟花时，他凝视着里道映照出火光的眼睛，直言不讳：“里道先生是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他好像戳穿了一层投影的水幕，让投射的影像一下子模糊起来。 漆黑海潮般的悲伤裹挟着沉默，缓缓冲刷着沙滩，而男主角没有马上看向他。 “……目海君。” 表田里道终于吸了口气，看向他的视线带着一种幼童般纯粹的悲伤：“你今天是想自杀吗？ ？ 一瞬间，目海的大脑也像是被浪刷过的沙滩一样空白平整。 谁自杀？他自杀？他什么？ 不能因为他出海结果真的很失败就说他想自杀吧！他这么努力求生怎么就成了一心求死…… 啊不对，好像也不能说完全没有自毁意图，他确实是用敢死队的心态在行动。这该怎么说，他找死是为了活着？ 被永无止境的加班、不讲道理的“马上”“尽快”“当天”死线和超出能力的工作需求折磨，但这也不是一天两天。 以前无缝上班他都扛过来了，现在好歹还能在里道旁边呼吸两口空气。现在自杀，简直就像期末考都熬过来结果因为暑假作业自我了断一样。 谁会放假第一天自杀，放完再死啊！ 而且，要自杀首先得是活着的人，对于如同空洞一样的他来说真的算是活着吗？只不过是用退格删掉一段文字，用橡皮擦掉一些线条而已。 手中的烟火忘了接续，在他们两人中间熄灭了。 间奥目海意识到自己思考沉默了太久，看起来就像是无法反驳表田里道的问题。 在里道的目光下，他电光火石地考虑如何把他的意思传达出去，脑子里各种想法飞快整合，但半天才卡壳出一句： “有里道先生在，我怎么会想要自杀？” 表田里道睁大眼睛看着他，此刻没有烟火招摇，他眼中映照的不知是何处的灯火。 眼神对上的瞬间，里道如同被烫到一样抽离，把烫伤的视线投向大海。他张了张嘴，只问出最简单的词句：“真的？” 那可不是，没了你我天天上班，那才是和死了没什么区别。目海想到这里真诚地点点头：我是假的这句话都是真的。 “证明。” ？ 里道继续理不直气也壮地说：“把你过去的事情说出来，证明。” ？这是在敲竹杠吗？确实也有听说过让自杀的人感到自己与世界有联系，借此拖住自杀行为的说法。 “不好意思里道大哥哥。”目海像节目上的小孩子一样举手提问，“这两件事有什么必然联系？” “为了证明你没有想死，所以说给我听？”里道托着下巴，若无其事地说出危险的台词，“不想死就说给我听？” 最后完全就是威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