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巧克力热

我会留下我的尸体。

  表田里道一直觉得顺手关门是个好习惯,特别是在职场,只有关上休息室门以后才能稍微在属于自己的空间里喘一口气。   可惜自己的同事全都是那种毫无私人空间观念,会不分时间场所直接推门而入的烂人。   ——就像现在这样,自己的缺心眼学弟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自来熟地走进了客厅:“里道前辈!休息日我们能来你家玩吗!”     “不能,出去。”里道微微蹙眉,悔恨自己应该先从猫眼看一眼是谁敲门,“谁让你进来了。”   如果只有一个人,里道说不定还来得及把门关上拒之门外,可惜熊谷跟在兔原的后面:“打扰了。”   “诶,这不是惯例吗?”兔原俨然把里道家当成了闲暇时间的大学生活动中心,“你在打扫卫生吗,感觉房间干净了好多啊。”   里道思考了半分钟,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不如早点把事情做完把这两人拎出去。   “你先老实待着,别给我乱碰。”里道说话的时候看了熊谷一眼,后者则露出早已习惯給弱智当保姆的“我懂”表情。   里道进到厨房整理冰箱和橱柜,兔原则对着房间啧啧称奇:“哎打扫一下感觉宽敞多了啊,绊脚的哑铃这不是能收起来吗……收到什么地方去了啊?”   “一会儿他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我不会去捡你尸体的。”熊谷虽然这么说也还是跟在兔原后面打量着整洁异常的房间,“变化也太大了。”   怎么说呢,家具布局整个都变了吧,好像还换了不少。东西简洁到好像准备搬走的程度,只有窗台上养的薄荷证明主人家还有在好好生活。   “对吧!”兔原完全把里道的警告当耳边风,走进了房间里想看看那些哑铃怎么藏才能毫无踪迹,“运动服在这里,哑铃应该也在吧?哇,还是那个牌子的运动服……不愧是只剩健身的男人,真是舍得花钱。”   穷鬼兔原拿着名牌运动服感慨自己生活贫苦时,熊谷一眼就看见一本厚壳书册匆匆放在书桌一角,露出几张没放整齐的纸片。   怎么也不觉得里道是会看精装书写日记的人,熊谷没有自己动手,只是以棒读的惊讶语气对着那边一指:“哇,那是什么。”   兔原立刻被吸引注意力,一秒上套伸手拿起书册打开就翻:“什么什么?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哇,是里道的相册。”   “相册?”   兔原完全没发现朋友把坏事推给他一个人做的意图,犹如发现大秘密一样鬼鬼祟祟地和熊谷凑在一起看。熊谷也不去拿相册,背着手在旁边看,像个指纹也不留下的主犯。   里面好像都是里道平时的照片,摄影技术比 SNS 发的灵异照片时进步了不只一星半点,SNS 账号得到负面反馈对他的打击这么大吗?   所谓做贼的人总是风声鹤唳,他们正想好好看看相册内容就听见了一声门锁响动。兔原立刻把相册扔回书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走出卧室,假装无事发生过:“我没有乱动哦我就随便散散步……”   他走进客厅,发现表田里道浑然不知他们进了房间,仍在厨房整理东西,而刚刚的响动来自玄关。   ……一个黑发的青年在他们所有人没注意的时候已经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门,与他四目相对。   兔原失声大喊:“里道前辈——!”   被这声惨叫刺痛耳膜的里道不耐烦地走出厨房:“又怎么了!”   “有小偷大白天撬锁进你家了啊啊!”   “……”   面对指控,黑发的青年脱下大衣,松了松自己的领带,对家里的不速之客淡然地说道:“这里是我家。”       间奥目海此时正穿着白衬衫给客人泡咖啡,里道在窗边看着这一幕,想着如果他们在一个地方上班,茶水间是否能经常看见这种画面。   “嘿嘿,看见里道前辈在就没注意。”兔原傻笑着和人道歉,喝了一口黑咖啡以后因为太苦皱成一团开始疯狂地往里面加糖,“怎么就少上了一层楼呢,不好意思哈。”   目海喝着咖啡心想,可别真是世界为了把他安插进里道楼下直接把人往上抬了一层楼吧。   熊谷则很敏锐地观察周遭:“失礼了,你是新搬来的吗?东西很少啊。”   “岂止是少,冰箱几乎就是空的,亏你还能保持身体健康啊。”里道点了烟,靠在阳台上以免烟味飘进室内,“我给你放了点东西整理了一下,你……”   他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出现在别人家里还翻冰箱本身就很奇怪,转而假装认真抽烟。   “真好啊,我也好想有这种会给我送饭吃的邻居啊。”兔原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对劲,靠在沙发上干嚎。   熊谷对此情境若有所思:“……你还是先考虑找个女朋友吧。”   兔原:“?为什么突然提起这茬,明知道我找不到!”    “那你更找不到这种邻居了。”   ?   没听懂,但是说起女朋友的话题兔原就更加心碎:“今年果然也是一个人过啊!明明难得是休息日加上……嗯?”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小台历想指出今天这个粉红气泡弥漫的日子,翻了两页发现不对劲,便凑到熊谷面前小声说:“为什么这人的日历上情人节之类的什么都没标注啊,明明是日历,难不成世界上还有比里道前辈更讨厌情侣节日的人。”   熊谷扫了一眼看出了原理:“是法定节假日日历,上面只标注法律规定会放假的节日。”   哦,原来是比里道前辈更讨厌上班的人。   兔原了然地放下台历,又继续吆喝:“难得是休息日加情人节,大家又都没有女朋友也没有钱!”   熊谷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显然不想和大声宣布没女朋友也没钱的傻子坐得这么近。   “干嘛要这样看着我!你们不也一样没有女朋友吗!”兔原对于同伴嫌弃的反应,控诉般地看向间奥目海,似乎准备从这个青年那里获得认同。   间奥目海对这突然的寻求认同显得很茫然。   “……你,该不会有女朋友吧?”兔原忽然感到一丝强烈的被背叛感,“我们中间有叛徒!”   嗯?间奥目海陷入思考,嗯?   说是也不是,说没有也不太对。女朋友这个词显然是有性别限定的,虽然即使不限定性别,他也还并没有……   里道开口打断了目海多余的思考:“好了,他问什么你答什么就行了,笨蛋是什么也不会多想的。”   哦,原来如此。目海心领神会,逐回答:“我没有女朋友。”   “耶!”兔原像是找到同为“归宅部”的男同学一样振臂欢呼,看向里道,“所以啊!里道前辈,有关情人节的东西就算是巧克力饺子也行随便变点什么出来吧!”   情人节巧克力,商家的消费陷阱,就像钻石代表爱情一样纯粹由商家营销出来的“惯例活动”,尤其在日本甚至发展出了复杂的巧克力赠送体系……对甜食丝毫没有任何喜好的表田里道脸上写着漠不关心:“那是什么,听起来就好恶心。我不喜欢甜的,这里也没有巧克力给你。”   间奥目海听完,从自己公文包里摸出一盒礼盒装巧克力:“我有。”   ?   你有?不是啊你为什么会有?    难道你买了巧克力?你竟然是会掉进情人节消费陷阱的那种人吗?   你买了巧克力怎么就拿出来当男子会零食了?   接受到里道的高频疑惑电波,目海看向他解释:“正好在车站前遇到了企划部的木角先生,他说这是给我的。”   哦是木角的巧克力啊,那没事了,现在更可能有问题的是巧克力本身了。   里道抽了抽嘴角:“我建议你最好别吃……”   木角,真正为了解决工作不择手段的险恶存在,他大概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在把目海当会干活的凯子在泡。有理由相信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在巧克力里面加迷情剂……只要能抓到干活的替死鬼。   “!这是传说中的手制巧克力吗。”兔原直接双手接过仔细观摩这花哨的外包装,“义理以外我第一次看见,我能吃一块吗?就一块。”   “请便。”间奥目海指着旁边正乐滋滋拆包装的兔原,坦然地看向里道,“不如真的拿巧克力包饺子吧。”   表田里道稍作思考,觉得拿木角送的巧克力给自己的学弟吃实属巧妙地进行风险转移:“好,那去我家。”   “诶——反正就在上下楼也没必要专门上去吧,我们能不能就在这里啊?里道前辈家到处都是哑铃空地都没有。”   里道脸色一黑:“啊?蹭饭的家伙让你们去哪儿就去哪儿,别给我得寸进尺。”   “间奥,间奥。”兔原吃了两块巧克力立刻感觉自己和别人已经建立了生死之交革命友谊,凑到目海旁边,“看见没,里道前辈平时就是这样把压力发泄在我们这群后辈身上,你要看清他的真面目。”   目海的社交笑容这次带上了一些真实的笑意,他站起身来:“就在我家吧,需要什么材料我上去拿。”   “我和你上去。”主人家都这么说,里道也只能叹了口气,扫了一眼自来熟的兔原,“你们老实待着。”      兔原点头等着两个人出门关门,才兴奋地对熊谷说:“他真是个好人啊!还替我把里道劝住了!”   熊谷正翻着那本“法定节假历”,使用者“不放假的节日不配叫节日”的态度一目了然。因为假日用一整格填充色标记出来,所以没有放假的月份就格外显眼。   一月的新年、二月的建国纪念日、三月的春分……原来六月是没有假期的啊,啊,十月也没有,下一个没有放假的月份是……   他翻过有文化节的十一月,停留在了全是空白格子的十二月上。   “我觉得这多半和你没有什么关系。”   熊谷毫不留情地泼了兔原一桶冷水,无视了亲友开始在后面说“什么嘛我觉得他人很好啊”的抗议。   十二月的日历没有一个有色的格子,也就是说没有一天是法定节假日。   ——但是在「12 月 21 日」的格子上,却用笔画了一个红色的圈,是整本台历唯一手写的痕迹。


  Happy Valentine's Day,贺卡用花体英文写着,只不过开头是 To:木角。   间奥目海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收到本命巧克力居然来自木角,更怪异的是这个巧克力还是二手的。   谣传木角的备胎比别人坦克履带的褶还多,但木角先生,也不要随便把别人的命转送可以吗?   情人节本来该是这样的一个节日:走在路上都能感受到异样的热度、蠢蠢欲动的男男女女、热烈的目光红外线一般来回,放射到无辜的路人。有人准备了十几份一样的义理巧克力,只是为了掩饰紧攥着的唯一一份本命,为此在脑海里做第一千遍表白演习。   但或许因为巧克力不合口味,又或者送巧克力的人是所有对象里较为嫌弃的一个……总之木角就这么把别人送的巧克力转手扔给了他,甚至里面的留言贴纸都没有拿出来。   间奥目海拿着木角送他的二手巧克力思考,在这场巧克力热潮之中,在这商家营销出来的风俗里,形式和情感究竟哪一样占了上风?巧克力似乎只是情人节一日限定的货币,在人群中变成一个数字标签。义理不限本命单选,巧克力一个、巧克力两个、巧克力三个……分量轻得就像民主投票,在学生时代将由全班最为好事之徒大声为你喊票,在社会人时代成为年度情商优秀员工的勋章。   可最终目海还是坦然地踏入了营销陷阱。   即使是商家炒作的行为,间奥目海心想,就像是一种语言,不论日语英语中文法语都有一个表达爱的词,只在情人节这天这个词可以等同于巧克力。   所以他认真在单位的活动里选用不太甜的原材料做了巧克力,对于味道倒不怎么在意,只是如果别人有表田里道也应该有。   有时候他也选择落入这种俗套,而不是说些巧克力只是营销不要让商家渔翁得利的道理。   说起巧克力是货币,把巧克力原料加热融化的过程就像是回到铸币时代,多余的银两敲成碎银子又可以重新浇筑,那岂不是二手的本命巧克力也可以重新铸成新的?   间奥目海看了看自己收到的小礼物,别了吧,万一木角半兵卫收到的是情杀巧克力,来自致命女人……不过领导试吃环节倒是很适合继承毒心巧克力的遗志。   他收到的第一个巧克力来自木角,第一个吃到他巧克力的人是领导,这世界终究是错付了。      “情人节快乐,里道先生。”间奥目海说话时完全没有情人节送礼物那羞涩的醍醐味,坦然把颇为精致的扁平四方体小盒子递到他面前,“巧克力。”   还在自己冰箱里翻找晚餐食材的里道看着目海带回活动成果,是谁趁他不注意切了歌?剧情怎么跳跃到这里的?   “你不是加班吗,加班做巧克力?”   “嗯,老板联系团队上门教学,说培养员工的情商和生活仪式感。有对象送就送,没对象回去写自查报告反思自己为什么没有对象。”   ……情人节搞这茬难道不是把别人本来有活动的情侣都耽误了吗,这领导怎么会是如此好事之徒?但毕竟是一家员工替老板带孩子、年会扮圣诞老人当荷官、团建现场表演猎枪打苹果的公司,表田里道初步具备一些免疫力。   甜食无感加上单身太久对情人节的刻意忽视,表田里道行为迟缓,直到间奥目海眨眼疑惑为什么不接巧克力,里道才赶紧关上冰箱门接过这份礼物。   上门教学,就是说这巧克力是目海亲手做的咯?   亲手做的巧克力不就是本命巧克力?   本命巧克力是什么意思来着,上网确认一下。   为了避免人生的大喜大悲也查一下世界上有没有虽然亲手做但义理的巧克力……   情人节巧克力诶,对于甚至没有真正进行过我喜欢你请和我交往、你打算换个姓氏吗、想要下辈子都喝你做的味增汤这种俗套告白确定关系的他们来说,巧克力的出现是有点超版本了。   里道又开始思考:他们这算是一种什么关系呢?   被问有没有女朋友,那确实是没有,如果间奥目海回答“有”,他可能烟都会吓掉。但要是干脆地回答“没有”,又让人有些怅然。   他一时间想了很多种可能性,从间奥目海并不理解情人节含义到间奥目海并不理解情人节含义:“目海君,你知道情人节是什么节日吗?”   间奥目海的头上缓缓冒起一个问号,难道他看起来像是中秋吃赏月团子不知道什么叫赏月的学龄前儿童,还是说这个问题是为了考察人文常识,自己送巧克力有什么不妥之处:“纪念一名叫瓦仑廷的神父违背规则为恋人举行教堂婚礼,被告发后送上绞架被绞死的日子……”   “怎么看我都不是在问这个吧!”   收到回答不匹配的反馈,间奥目海继续检索下一条回答:“在日本是女性用巧克力向自己喜欢的男性表达心意的日子。似乎严格规定这一天是女方向男方送礼,由男方送给女方则叫‘逆巧克力’。”   目海认真思考后发现确实有问题:“嗯?没说男的向男的送的巧克力叫什么。”   男同巧克力?   表田里道缓缓在心里点了一根烟,怎么回事,怎么说出来变成这么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明明巧克力也只是普通的人际交往手法,在情人节这天就像蚂蚁见面碰碰触角一样自然。学生时代明明还会很普通地收下巧克力又普通地准备回礼,成人后怎么就赋予巧克力这么沉重的情感意味呢?   虽然明显感受到尤其是他工作以后,不受欢迎单身男性这个标签才愈发根深蒂固。该说是上班上出来的怨气腌入味了吗?自甘堕落废水遍地的水沟长不出正经绿植。   “难道说不能送巧克力?”目海因为里道的沉默,从人文、风俗、礼貌等多个维度分析自己的行径。   里道赶紧解释:“不是!……谢谢,只是很意外你会送巧克力。”   “意外吗。”间奥目海笑起来,“我也没送过,可能这就是凡事要有第一次。”   !   再慢点楼下蹭饭的恐怕就要熟门熟路地找上楼来,里道迅速地报出一串要找的材料拜托目海找到以后带下来,逃也似地跑了。      咚!   肉馅和面皮一声巨响砸在面前时,兔原还抱有蹭饭狗的侥幸心理:“原来是要我们自己包的吗?”   里道一脸你要么包饺子要么被包进饺子的表情:“不然呢?”   兔原:我包我包。   里道并没有加入包饺子的队伍,转而在厨房里忙活起来,直到空手而归的目海进门说没有找到要找的东西,自觉洗手,准备加入包饺子的行列。   里道对他摆了摆手将人推向阳台:“找不到就算了,给你泡了杯咖啡,先去喝吧。”    一手面粉的兔原怀疑人生:“里道前辈,难道我们不是你亲生的学弟了吗?”   “学弟干活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赶紧动手。”      阳台阳光正好,与客厅里体育系霸凌泾渭分明,间奥目海震撼地拿起自己的咖啡杯。   牛奶与浓缩咖啡交织,上面覆盖着奶泡、奶油和木鱼花一般的巧克力碎屑……对最复杂也就用法压壶的社畜来说,这杯咖啡属实是超级加倍。   入口有一股浓厚的巧克力香,硬要分类应该算是……加了很多料的摩卡?   “怎么样?”里道也来到了阳台,还顺手关上阳台玻璃拉门,使得他们两个很像隔着玻璃看劳动力干活自己沐浴阳光岁月静好的资本家。   “很香,谢谢。”目海问,“这是我的情人节巧克力吗?”   表田里道胸腔里藏着的气球被戳爆,最终缓缓地深吸一口气:“……是。”   果然根本藏不住吧!把巧克力掺咖啡里已是小偷小摸,伪装成摩卡则欲盖弥彰,再加奶油盖过去甚至都有点做作。仿佛体育系男子在高校参观日那天,为了在 JK 面前不留痕迹地卖弄力气,在高中生走入场馆地瞬间突然大喊一声开始打沙袋,俯卧撑和举哑铃。   “谢谢。”目海没有笑他幼稚,亦没有收到情人节礼物的不好意思与忐忑,“里道先生是专门把我支去找根本没有的东西时做的?”   这种跑偏的敏锐倒也可以不用!   里道心虚地移开视线往客厅里看,兔原已然忘记了自己在当包饺子工这件事,兴致盎然地把巧克力包进饺子皮里。熊谷则在牢记自己经手每个饺子的形状,以便回避兔原包的饺子。   阳台的宁静中,风吹过晾衣架发出一串碰撞声。   “里道先生。”间奥目海喝了一口咖啡,轻轻开口,“如果你想的话,现在拉开阳台门直接告诉他们也可以。”   “告诉什么?”里道没反应过来。   “什么都可以。”目海在找蔬菜时似乎完美地打通任督二脉,“任何你希望让别人知道的、我们之间确定的关系。”   咣!!   表田里道抹了把汗,好险,还好他及时地抵住了心灵之门,不然打开的可就不是心灵大门而是心灵柜门了。如果说间奥目海会送手工巧克力让人意外,那他会说这种话简直就是……   太间奥目海了。   以至于让人震惊到想笑。   阴晴不定的心情在这究极离谱的对话里神奇地平静下来,里道像是听到了什么绝妙的笑话包袱那样笑起来。他错了,就不该评价间奥目海做某件事“让人意外”,因为这个人可能做任何事情,不论是与他不相称的事还是很像他会做的事。   “不,不用了。”表田里道说,“我认真思考了一下,觉得让他们知道也没用什么好处,还很麻烦。”   他可不想一些事情在工作日第一天就化作铁树开花老来得子天下红雨这样的特大新闻,变成电视台下盒饭的八卦泡菜。   他们之间似乎是某种安静的共生关系。   藻类和真菌长成地衣、菌类吸收水分和无机盐,藻类则光合作用。小丑鱼披覆海葵的粘液,因此躲在海葵的触手里也不被毒素刺伤。   不需要谁的目击证词,他们之间也已经是这样的关系。一切都自然而然,就像葡萄藤攀爬着花架向上生长,不知不觉就爬满了整面墙。   共生关系,大好的情人节怎么出现了这样的词汇?里道转身背对客厅不让学弟发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情人节巧克力扔进嘴里,酒心巧克力的味道好得超乎想象。   “说起来什么叫我希望确定的关系。”那点酒精带来的温度在心中酝酿出无限的勇气,里道接着说,“你是打算让我说什么,非法同居?男朋友?不被日本法律承认的事实婚姻?”   “都行啊。”   “不,都不行吧。”   两个人一同笑起来,一个拿着酒心巧克力一个端着巧克力咖啡,隔空比了个干杯的动作。   “你呢?觉得我们现在这算是什么关系?”   间奥目海思考:“寄居蟹要有海螺壳才能生活的关系?寄居蟹把海葵背在壳上以此更好生活的关系?”   “这不还是共生关系吗!”   “?不过寄居蟹严格意义上只是需要海螺的壳保护自己,海螺有没有都无所谓,不算共生关系……”   间奥目海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什么事。   好像有一只海螺在这沉默的间隙四下摸索,确认自己的螺壳已经长成几室几厅。   他忽然抬起头,说道:   “如果你希望,我会留下我的尸体。”   “……”   ?推理小说标题?表田里道怔了半晌才缓缓咬下已经放进嘴里的巧克力。   什么如果你希望我会留下我的尸体啊!虽然大概知道间奥目海想说什么,但这也太恐怖了吧!   “驳回。”里道说,“虽然大海不管对海螺还是对寄居蟹都很残酷,但比起住进螺壳,我还是更想和你一起活下去。”   间奥目海思忖片刻:“那还是海葵和寄居蟹吧,找到新壳搬进去还要把海葵也一起移栽过去背着走。”   什么设计方案被毙面不改色的专业人士。   在壳上带保护伞的寄居蟹和跟着寄居蟹出门闯荡的海葵……听起来像是儿童动画。   行吧,里道笑起来:“情人节快乐,小螃蟹。”   目海微笑着喝咖啡:“情人节快乐,大海葵。”   送巧克力与他不搭,半夜替人加班也与他不搭,海滩上放烟花赛跑更是像软体动物与它们的坚硬外壳一样不搭。   即使被里道否决,他依然觉得海螺才是更相似的那一种。圣诞老人的礼物也好,情人节的巧克力也好,记忆建造成无比坚硬的外壳。为了能够活下去,他尽可能将与表田里道的回忆累积,就像软体动物依靠着壳生存下来。   咖啡温热,像是某个夜晚烧热的牛奶。   日影摇曳,像是某个看了烂片的下午。   如果这个回忆里的参考样本足够多,是否就能包裹未来的每一个瞬间?如果可以,他也希望表田里道能借助外壳的保护活下去。   我会在这里与你共生很久很久,但如果能留下来的只有这份回忆,不管你愿不愿意,我也会留下我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