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梦

*纯粹意识流想起什么写什么… *be预警 *芽被关押后脑部 *逻辑废

蛇回虚无之海睡觉了。

今夜没有月亮。

关押蛇神的地方在平安京近郊的一座高塔之下。这高塔原就作为关押罪犯之地,后来世道几变,早已荒废了。 如今战事已经结束,蛇神力量大减,又因筹备庆祝盛典迫在眉睫,所以暂时没有押回神狱。而关在什么地方,经过商榷,高塔之下隐秘的地牢就成了最后的选择。

八岐大蛇的伤被天照随手疗治之后,虽不至于崩解却,也只算存有一息。 被押送到地牢的途中,周遭好像一直有人在讲话,却全没有入蛇神的耳。他只能偶尔分散一点注意力到那些时轻时重的嗡嗡声上,但很快注意力又涣散开。 牢门在身后关上的巨大声响把他从若梦似幻的神游里拉回来,他才发现周遭已经不再是残破衰败的战场。 战场…… 其实本来可以算作刑场,可惜因伤势过重,动作慢了一步。 他开始打量周遭,墙壁的高处点了一盏极小的油灯,在少得可怜的光线下他看到墙壁上的抓痕、刻字以及角落里阴湿的苔藓。或许还有一些随阴暗而生的生物,不过此时还没有出来活动。

“八岐大蛇。” 隔着厚重的牢门,须佐之男的声音传了进来。 八岐大蛇没有说话。 须佐之男走近了一些,看到伤口遍体、衣衫褴褛的蛇神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断掉的胳膊在昏暗的光照下竟然那么普通,一直以来叱咤风云的蛇神此刻就像曾经在这里关押过的无数个刑犯一样。 “八岐大蛇。” 须佐之男又叫了一声。 八岐大蛇还是沉默。在须佐之男还要在开口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抬起了头:“什么事?” 须佐之男却不说话了。 两人曾经在每次交手都要斗上几句,而今却横亘在泥沼一般的沉默两端。 直到守卫来传话,说是晴明请他过去商讨宴会事宜,他才看这八岐大蛇再次开口:“你的罪……” “我的罪?”八岐大蛇打断了他,声音却像飘在天外。 他太虚弱了,每说一句话都要耗费不少的力气。 他也没有再说一些解释或者反驳的话,好像觉得太无聊了,只想把眼前的人打发走:“要务在身,你去忙吧。别再来了。” 须佐之男盯着他,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被曾经在神狱里说“等你好久了”的人如今不想看见他的这个事实砸了一下,走的时候都有些茫然。

接下来的几天须佐之男真的没有再来,他不在的这些天里也听到守卫或者其他友人口口相传蛇神现如今的处境。 他安静了很多,在角落里一坐就是半天,送进去的吃食略瞟几眼,拿出来的时候有时候没动,有时候少也少不到五分之一。 守卫一开始还害怕这位神力无穷酷爱造事的蛇神做出些什么,每每进去的时候都防备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但那位却像是一点也不关心这些事。 在最开始他只是经常在睡觉,后来似乎力气恢复了一点,他总是盯着墙壁,或者放空目光。 没有任何要求,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在某一日,牢狱里遥遥传来一点音乐的时候问守卫,那是庆祝胜利的舞会么? 诸如此类的消息并不算少。须佐之男自走出地牢之后怀着一口气,再也没有踏足其中,即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他在茶余饭后听到这些关于那个人的信息,却总是瞬间打起精神。 在描摹了八岐大蛇似乎并不如意的牢狱生活后,他买了一盒樱饼交给守卫,说是邪神如果死掉,会给世界带来灾异。

守卫提着樱饼进入地牢的时候八岐正在看第三面墙上的东西——这是他连日以来唯一会进行的活动。 “这是谁让你们带来的?” 守卫摸不着头脑,如实告知。 “拿出去吧。”八岐顿了一下,把后半句“告诉他我饿不死”吞了回去。 两边为难,守卫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把盒子放进了牢房。 八岐大蛇看着那个盒子,想起来很多久远的事。 在无数个世界里面,曾经也有为数不多的称得上和谐的几个。 只不过那些时候须佐之男并不知晓他就是蛇神,以为他是数不清的世人之一,且颇有些顽劣。 在战场上时八岐大蛇已回望了两人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无数个过往。 那句“你我之间仿佛向来如此”脱口而出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其实他一直都知道。知道这每个世界仿若轮回的纠缠,知道每次纠缠单方信号的终局,知道……满身伤痕的列车在迷雾里永远也走不到他想要的终点。 他稍微拉回了一点思绪,重新看向这几日以来反复观摩的墙壁。 痛苦的、不甘的、愧疚的、懊悔的…… 世人在红尘里挣扎,难以忘怀的经历和心事就像抱回窝里珍藏的宝物,临死了也放不下、忘不掉、破不了。 其中一个写了他在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年轻的时候遇见的此生唯一的爱人,可惜惊鸿一瞥后再无后文。如今被冤下狱,替罪代死,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晚还是忘不掉只见过一面的姑娘。 这本是一个毫不相关的故事,但偏偏总让他想起在虚无之海看到的那道光色。 战场上形势焦灼,走马灯过得很快,下来了却没有什么心情回想那些曾经喜欢反复回想的细节。 曾经一度让他心折的光亮如今没有了他哀怜的目光,就如摇晃在眼前的灯明明暗暗,一阵微弱的风都能让它看上去再也亮不起来。 原来情感也有这么薄弱的时候,蛇神心想。 守卫在外面向这里探头,憨厚的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呀!灯灭了。” 蛇神听到外面的人在传唤着要把灯重新点起来。 “没事。”自己的声音怎么也这样飘渺,“不用再点了。” 不用再点了。

今夜他半梦半醒着,恍惚间跟伊邪那美对话。 他怀念起窝在她手心里睡觉,醒了以后在蛇魔身上荡秋千的平静岁月。 “故事或许已经走到了终局,我想……一切都该结束了。世人常言破执,往事烟消,前尘尽去,我连日来思虑旧时……诸事,似乎能体味到其中几分道理。” 伊邪那美的眼睛带着一点点笑意和少许难以尽晰的情愫:“听到前半句还以为你已经明了了,却原来还是撇不开那九分。” 八岐大蛇的嘴角再次挂起笑,却看起来离之前的往事很远。他顿了一下,眉眼间笼罩上点游离的色彩,又很快消散:“几分也没有用,妈妈,你知道的。” “我现在有点困,但是这里很吵,我睡不着。” 伊邪那美看着自己的孩子,心中生出当年看到破壳小蛇的柔情和怜爱。她伸出手,在这梦境里轻轻笼起那一小团白色的微光,看着这样虚弱的神魂,又难免腾起难言的怒火。 “罢了……虚无之海会很安静的。”她说,“梦也会很安静。”

须佐再次来到地牢,站在八岐大蛇面前的时候,仍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神将大人,邪神他、昨天和今天送进去的饭都没有动过……昨天还以为只是不想吃,今天叫了他两声也没有应,和换班的问了一下,才知道他在一个位置都没有动过,您看这是不是?” 须佐之男几乎是瞬间就动了,在牢门外看着窝在墙边的八岐大蛇,有瞬间的恍惚。 “八岐大蛇。” 他没有得到回答。 须佐之男一只手已经撕开了牢门,嘴里还在叫他的名字:“八岐大蛇。” 可惜对方还是没有动作,安静得好像一尊破败的雕塑。 须佐心里有点慌,慢慢蹲下来。 他看到八岐大蛇安静的睡颜,他的嘴角不再挂着若有若无撩拨的笑,也不会用那漫不经心的语调说一些不知轻重的话。漂亮上挑的眼睛紧紧闭着,睫毛上还有一点灰尘,看见高天原的行刑官就盯着对方跃跃欲试的过去似乎已经走远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排斥,他伸手似乎想把灰尘拂掉,却在触碰到的一瞬间看见眼前的身体碎掉了。 破碎的、虚弱的、漂亮的眼前人,在他挨上去的那一瞬间安静地变成了尘埃,他甚至来不及阻止。 “八岐大蛇。” 他讷讷地重复,但空气依旧安静着。过了几秒身后的守卫兵荒马乱地出去通报。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从战场上下来后,蛇神再也没有回应一般地叫他的名字。

此刻的八岐在虚无之海中翻了个身,沉沉地拥抱着黑暗,陷入漫长而平和的梦境。

我们在明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