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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吉 | 吉尔菲艾斯为何那样?

1

赶在午餐前,莱因哈特又接见了贝克尼兹公爵。 这人是不到一年前被选定的幼小女皇帝的的父亲。若非吉尔菲艾斯提醒,莱因哈特根本记不起他的脸。 距加冕典礼只有不到一个月;类似杂事每天都有两百件。 莱因哈特长叹一声,伸手拨弄着身边好友的红发。

“吉尔菲艾斯,和平真无聊。日后我出征外域的时候,你会代我管好这摊事的吧?——奥贝斯坦建议派你去海尼森,安排得倒好。不过我可没那么无私——” “关于这点。”吉尔菲艾斯踌躇道,“正有情况向您汇报。” “但说无妨。” “请准我辞官回家。”

莱因哈特愣住了。片刻后,容姿宛若天使的美貌青年忍不住发出了华丽的、有些孩子气的笑声: “吉尔菲艾斯,好久没听到你开玩笑了。这比冰镇的白酒还要醒神呢!” “莱因哈特大人,”红发青年无奈道,“我已准备了辞呈,您随时可以过目。” 他从怀中掏出信笺。这令金发的主君冰蓝色瞳孔猛地扩大。

“你疯了吗?吉尔菲艾斯,是你的父母或你患了什么重病吗?” “感谢您的关心,我们都很健康。” “还是说你想当帝国宰相?我可以在爵位上补偿你;我会封姐姐为女大公,你要做大公也行……” “我没有那个意思,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徐徐说,“在您身边尽忠的十二年,我的幸福超越了任何世人。不过如今,您已将宇宙掌握在手中,也拥有了更多比我更富才干的臣仆,我已并非必要。我想回到父母身边,做个教师,种种兰花,过平凡人的日子。” “你被名为杨威利的病毒感染了吗!” 莱因哈特发出沉痛的声音,听起来就仿佛被夺走了心爱的木天蓼玩具的猫咪。 他将吉尔菲艾斯的辞呈一撕两半。——吉尔菲艾斯微笑不改,从怀里又掏出同样的一份;莱因哈特接过后又撕了。

但吉尔菲艾斯又掏出一份来。 “我昨夜没睡,誊抄了8份。莱因哈特大人不想我的腕管综合征加剧的话,还请手下留情吧。”

2

“吉尔菲艾斯为何那样?”

莱因哈特一手支颐,困惑不已地问。 他面前的是秘书官希尔德。闻言,虽不如主君美艳、但也堪称清秀的伯爵千金发出同情的叹息。

“您突然召我讨论此事,我只有比您更意外。” “我原以为即使全宇宙都与我为敌,那个人也会在我身边的。” “可现在,全宇宙都向您臣服。”希尔德只能猜测,“或许吉尔菲艾斯提督认为他可以功成身退,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吉尔菲艾斯自己的梦想?”莱因哈特摇头,“没有那种东西。” 希尔德嘴里的饼干差点掉进咖啡里,——“嗯?” “我问过他的。”美貌的金发青年烦闷地倚靠在华丽的椅背上,“他当时告诉我:是在遇到我后,他才找到生命的意义。说我是他的天使也不为过。” “……” 希尔德开始觉得口中的饼干难以下咽了。 “那么对于吉尔菲艾斯提督这番坦率的言辞,您是如何回应的呢?” 莱因哈特耸肩。“我说他的信赖不会落空。夺取银河的霸主一定会是我。” “……”

希尔德告退了。临去前,她握住莱因哈特的手,诚恳地请求这位银河霸主:

“您还是好好想想吉尔菲艾斯提督请辞前发生的事吧!”

3

“吉尔菲艾斯为何那样?”

莱因哈特将行政专家会议的纪要翻阅完毕后,抛在桌上。那双宛若神眷的洁白纤手十指交叉于胸前。 他面前的是奥贝斯坦。义眼的参谋闻言,罕见地出现了表情的波动。

“陛下,这是喜事啊。” “喜你的头,”莱因哈特压抑地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错了?或许奥贝斯坦你就是个纯粹的错误吧?” “我并未受到冒犯。”奥贝斯坦平静地说,“不过,在您印象中,吉尔菲艾斯提督是否曾明示或暗示过官爵的要求,或流露出任何干涉皇帝亲政的表现,或建议您恢复帝国宰相的旧制——” 金发青年露出绝望的表情,那样子像是只被烈日晒化的长毛猫咪。 “我后悔了,奥贝斯坦。我不该跟你商量这件事。” “是我僭越了。”然而奥贝斯坦灵敏的脑筋并未停止转动,“他是否曾对您提出他希望和格里华德伯爵夫人、也就是您的姐姐……” 莱因哈特喝道:“你退下吧!”

奥贝斯坦临去前,仍不忘留下谆谆忠告:

“您不妨好好想想吉尔菲艾斯提督请辞前发生的事,或许会有所助益也说不定。”

4

吉尔菲艾斯请辞前发生的事? 当晚,穿着柔软、带花边的丝绸睡衣,莱因哈特陷入沉思。

他首先想到吉尔菲艾斯请辞前一个月两人的对话。

“莱因哈特大人。”他红发的挚友微笑着说,“恐怕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您就要忍耐无趣的和平了。有没有想过做些什么来消磨时间呢?” “做些什么?”莱因哈特茫然,“古时的皇帝都在做什么呢?” “或许在处理军政事务之外,就是选后立妃、享受爱情生活了吧。” “原来如此。我选择军政事务。” “……不过您加冕后,恐怕立刻就会有相关的利益者将军政之外的事务提上日程,因此还是早做打算为好。那么关于恋爱的对象,莱因哈特大人有什么期望吗?” “怎么感觉这一集我看过。”莱因哈特皱眉思忖。“五六年前,你也问过我相似的话吧?” “是吗?都五六年了啊。” 红发青年有些忧伤地笑了。莱因哈特投以不满的目光。 “今天说话怎么跟鬼打墙一样,吉尔菲艾斯?恋爱的事我还没考虑过,不过结婚是适当的时候就会做的。这类仪式只不过是达成目的的手段罢了。” 吉尔菲艾斯此刻的笑容就像骨头卡在喉咙中的狗: “您即将成为地上最有权力的人了。还需要结婚去达成什么目的呢?” “你说得也是。不过,或许也会遇到需要结婚的事吧?”

……莱因哈特摇了摇头。显然,这只是一段毫无附加意义的闲谈罢了。 他讨厌闲谈,讨厌无意义地浪费时间。不过,倘若对方是吉尔菲艾斯的话,散漫的闲谈反会成为纾解压力的好办法。 莱因哈特越发确信,他不可能允许吉尔菲艾斯离开。尤其联想到自己白天因为身边无人倾诉,不得不与奥贝斯坦讨论此事对策的尴尬场面;这令他决意越发坚定。

思绪飘扬开来;不知怎的,吉尔菲艾斯请辞前一周两人的对话潜入了莱因哈特的脑海。

“偶尔品尝红茶似乎也不错,莱因哈特大人。” “味道算是香的,只不过咖啡因的程度太温和了。如果是刚刚开过整夜的作战会议,这种软弱的东西可没办法让人提起神来啊。” 在红茶的氤氲的芳香中,容颜不亚于艺术品的金发青年给出了毫无情趣的生活意见。 他红发的友人笑了,旋即仿佛陷入了沉思。 “莱因哈特大人青睐咖啡的原因是实用啊。” “除了实用,习惯也有关系。幼年军校的早餐不就是黑咖啡吗?虽然难喝得像洗咖啡壶的水一样,但不喝的话,更难吃的面包就咽不下去了。” 如幼时一般毫无顾忌的倨傲评价令吉尔菲艾斯露出温柔的笑容。 “没错。……我从那时起,就开始追随莱因哈特大人了。” “说什么傻话,吉尔菲艾斯。你会永远追随我的,我所掌握的宇宙一半归功于你啊。”

……这段对话也同样的毫无启发性。他们随即就从红茶是从费沙运来的这点,详尽地讨论起帝国未来的费沙战略,涉及不少甚至无法记入备忘录的绝密内容。 莱因哈特心中灵光一闪:如果吉尔菲艾斯非走不可,自己可以命令他留下,甚至禁止他步出奥丁,理由就是他参与了太多帝国的机密。 他大伤脑筋地晃了晃头。那样的方法必定会伤害他们之间的友情,吉尔菲艾斯会生气的;不过,自己可以诚恳地道歉,就如令他原谅威星事件那次一样……

想到红发挚友暖蓝色的眼中满是沉痛,但仍然毫无保留地接纳了自己的样子,莱因哈特轻轻呼出一口气。 无法抑制地,他突然回想到吉尔菲艾斯请辞前一天他们的对话:

“吉尔菲艾斯,想不到你对园艺还颇有研究。”莱因哈特调侃,“注意到那位新继承家名的侯爵千金看你的眼神了吗?几乎是想立刻用麻袋把你装走、带去她的花园里好好修剪那些玫瑰呢。” 吉尔菲艾斯的耳朵红了。 “莱因哈特大人别取笑我了。谈不上研究,我父母喜欢种兰花而已。” “这件事我知道。兰花似乎是相当娇嫩的花朵呢。” “是的。如果要保证名贵的兰花不受到高温、冷冻或病虫的侵蚀,温室里就不能再栽植别的花卉。”红发青年露出有些寂寥的笑容。“兰花并不会说话,却比言辞更为明确地要求着园丁的专心。” “不愧是从下水道中都能看出美感的吉尔菲艾斯。”金发的美人毫无恶意地毒舌,“如果幼校里有你这样的文学教师,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成为诗人了。” “莱因哈特大人在任何领域都会成为名人的。只是诗歌就饶了我们吧。” 吉尔菲艾斯也轻松地还以颜色。莱因哈特大笑起来;那宛若酒杯中冰块碰撞的清脆笑声更似属于无忧无虑的少年、而非驾驭银河的独裁者。 “吉尔菲艾斯!别想兰花了。永远在我身边,和我分享这宇宙吧。” “您醉了。”吉尔菲艾斯低声说。“您知道这是向我要求什么吗?”

……

莱因哈特明白了。至少,他觉得自己明白了。 此刻夜深人静。吉尔菲艾斯提督被紧急召见。

5

红发青年推开门。 莱因哈特的卧室装潢并不华丽,为之带来华丽感的无疑是卧室主人豪奢灿烂的金发、与即使图画中的天使也难与比拟的风姿。 见到莱因哈特在房中踱步,吉尔菲艾斯叹了口气。 “莱因哈特大人,您明天也有重要的公务。不睡觉的话,到时候会很辛苦的。” “没了你我会更辛苦。”莱因哈特直截了当地说,“这点你就没考虑过吗?” 吉尔菲艾斯微笑起来,“所以您更应当珍重自己的身体,保持规律的起居。” 金发的伯爵朝他走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口调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强硬的撒娇: “……你知道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吉尔菲艾斯。” “您要囚禁我吗?” “为何一脸期待地看着我?——我已经弄明白了,你想离开的原因。”

莱因哈特以不容疑问的口吻断言。吉尔菲艾斯看着他,喉结轻颤,而后有些不自然地转开目光。

“您都知道了?” “我知道了。”莱因哈特说,“我请教了一些经验人士,并好好回想了你此前流露的种种迹象。我早该意识到的,吉尔菲艾斯;你追随了我这么久。” 他的手仍然抓着吉尔菲艾斯的手腕。掌心上传来的体温升高了;空气中颤动着心跳的声音。莱因哈特无法不注意到红发友人眼中绽放出的奇特色彩,如果一定要比拟,那就像是他们幼时曾并肩欣赏过的晚霞。 “吉尔菲艾斯。”他自信道,“你是想回老家结婚吧?”

……被他握住的手腕的热度一瞬间消散了。吉尔菲艾斯的脸白得像纸。

“从很久之前,你就一直在我耳边念叨恋爱和结婚的事。”莱因哈特分析起来。“最近更开始抱怨我独占你十二年,夺走你身为凡人的幸福。在我加冕前夕,突然说想回家种兰花……后世的历史学家会把头都吓掉的吧?说不定还会杜撰我心生忌恨、打压功臣呢。” “我绝无让莱因哈特大人英名蒙尘之意,”吉尔菲艾斯消沉地说。 “既然如此就留下来。” 莱因哈特说。他纤长的手指仍在拨弄吉尔菲艾斯额前清爽的红发。 “你为了我,已多少次差点丢掉性命?自从你见到我起,有哪一小时醒着的时间没在为我尽忠吗?在无人相信我的时候,我甚至都不敢把理想对姐姐宣之于口;可我还是有你,吉尔菲艾斯,你一直告诉我我能做到……我做到了,我征服了群星,该是回报你的时候了。你现在要走,我绝不允许。” “您不必感到回报我的义务。能见证您创下历史,我已经感到无上幸福了。” “不许说这种不像你的话!”莱因哈特突然提高声音,“吉尔菲艾斯永远不会离开我的!更不要说是为了平庸的生活这种烂理由,为了兰花,为了结婚——”

那张端丽的面庞此刻焦躁万分。莱因哈特神经质地咬住指尖。

“——吉尔菲艾斯,你就留在这里和我结婚吧!结婚之后,如果你讨厌长官的事务,可以只保留爵位;只要和我一起生活就好了。兰花想种多少都可以。” “莱因哈特大人。”吉尔菲艾斯缓缓地说,“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我在向你求婚。” 莱因哈特的神情仿佛这是他和吉尔菲艾斯每天都要做上二十遍的事情那样: “你接受我的求婚吗?”

6

奥贝斯坦有幸成为帝国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 他放下电话。大麦町犬在他脚边吃着鸡肉。奥贝斯坦低头沉思了许久。

“你知道吗?”他对狗说话,“如果你哪一天想走,就走吧。我是不会用结婚来挽留你的;我已经对你够好了……”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