缄默-西番莲(支线-2)

姚明月一直知道罗碧心里装着个沉甸甸的秘密。新婚之日,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摘下面具,将那段不堪的往事娓娓道来的时候,姚明月心中所有的感情都为这个男人而恸哭,她觉得这是自己此生最爱的男人,她要为他而活。 只是罗碧却不会为她而活。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个人,那个人如同梦魇一般折磨着他,将他的生活变成一个活生生的噩梦,这时爱和恨已经不重要了,那个影子永远在罗碧心里占第一位,其他都要退后。 至少姚明月以为除了那个人,自己怎么也能排上第二。 罗碧面具下的脸好看得令人嫉妒,姚明月对此很得意,至少这个人有一面只有自己见过,只有自己能看。他的高傲,他的霸气,他的柔情,只有自己见过。 “夫君,明月爱你。”姚明月如同水草一样缠上罗碧的身躯,赤裸的皮肤紧紧贴在一起。 罗碧身上的气味包围了她,樟脑和麝香像是水蛇一样混合成一种怪异冰冷的味道,像是沉在水底上百年的岩石,令人恶寒。 但姚明月喜欢这味道,因为这是她最爱的男人的味道。 “夫君,明月永远唯你马首是瞻,到时你我二人合力攻下中原,也在那高堂之上做一世的夫妻。” “哈,好啊,有你这句话,胜过千言万语。”罗碧的手指从姚明月发丝之间穿过,温和得仿佛一泓秋水。 “给你生一百个孩子好不好,等我们老了,二十个捶背,二十个捶腿,二十个端茶,二十个倒水,还有二十个逗我们玩。” “要是你不怕生这么多变成老太婆,我倒是愿意养,生多少都养得起。” “夫君好坏。”姚明月被亲得痒了,咯咯地笑个不停。“那我就一个都不生,要是我变成老太婆你就不要我了。” “也好,这样就只有你我二人,多清净。” 姚明月环住身上男人的身体,笑盈盈地看着床上的帷幔,似乎就连意识都远去了。 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话,而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阿碧啊……” “嗯?” “此生只要我一个如何,只有我。” 罗碧撑起身子,看上去有些困惑。 “不纳妾,不另娶,只要我一个,我是你唯一的女人。” 罗碧笑了,伸手抚上妻子的脸庞。 姚明月感受着左脸传来的温度,充满自信的笑着。 “我答应你,只要你一个女人。” “你发誓。” “我发誓。”罗碧摩擦着姚明月左脸细腻的皮肤,眼神却变得深远,似乎穿过了迷雾般的层层障碍凝聚在遥远的而又不可触及的一点。 姚明月以为他在凝视他们的未来。 而最幸福的事不过如是。 “陪我去外面转转嘛。”新婚第二日姚明月拉着罗碧撒娇。“还不熟环境呢。这样,我记得东面有个不错的草原,说不定我们还能……” “不去!”出乎姚明月的意料,罗碧竟然发怒了。“哪都行,就是不许你去那里!” 姚明月被突如其来的怒气弄呆了,不明白自己哪说错了。 但很快她就反应过来,不自觉的也发了火:“真是翻脸无情,昨天在床上倒是甜言蜜语,今天叫你陪陪我就发脾气。” “……”罗碧的表情隐藏在面具下,看不出悲喜。“是我失态。不过那个地方我不能去,换个地方,我奉陪。” 姚明月被弄的没了脾气,也就悻悻地走了。 等罗碧离开了,姚明月招来自己的侍女:“去调查一下,那地方都发生过什么事。” 侍女做了个万福,退出去了。 “你发过誓的,罗碧。”昨天罗碧摸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麻酥酥的触感,姚明月闭上眼睛回味那一刻的满足感。“你是我的。” 侍女的回报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唯一让人坐立不安的消息就是罗碧每天都会去树下坐坐,倒是当真没踏上过草原半步。 听了侍女的话,姚明月反倒更加在意,是什么秘密竟然比身世之迷更重要,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告诉。 除非是另有新欢……姚明月摇摇头,把可怕的念头甩掉。 她忠诚的侍女把罗碧每天的行踪事无巨细的一一回报给她,她知道罗碧每天都为自己的仇恨和苗疆大事奔波,自己家都无法顾及。有时他实在撑不住,就会回来寻求姚明月的帮助,这让她充分相信那个人确实无暇分心于其他琐事。 姚明月暗笑自己多想,随即着手准备指向中原的计谋,为自己夫君做好完全的准备。 她想起罗碧新婚那日的温柔,面具下那双碧水一般的眸子。 那是她的全世界。 “夫人,将军他跑去草原了,似乎是见什么人。” 侍女匆匆来报,惶恐不安。 “啊?!马上就要启程去中原了,这时候跑去见人,难道……”姚明月眼珠一转,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草一般在心中蔓延。 姚明月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然而草原一马平川,实在没有躲避的地方,即使想要偷听也没有办法。 她看见那棵树。 她听见笑声和打闹的声音。 姚明月尽可能把自己缩在树干后,惊恐而愤怒。 她从没见过罗碧这么开心的样子,他笑得好像一个清澈的少年,仿佛从没遭遇过那些不幸,没有仇恨和重担,仅仅是罗碧而已。 即使是洞房也压在心头的阴霾此刻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高亢刺耳,尾音带着一点不自觉的长腔,有点像撒娇。 “女人嘛,娶谁不一样,我只要最强的,其他的,与我无关啦。” “师妹还是不错的,总比我强,政治联姻,逢场作戏而已,互相耽误罢了。” “她能与你共事就好,否则被那些婆婆妈妈的事缠住,还有什么趣味。” “我需要的是盟友,你要不要与我一起。” “哈哈哈,这算是邀请吗!” “算是吧,我需要你,这些年我总是想起你,就连洞房我都忍不住想起你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你记性还真不错。” “为什么是我,如果那时在这里的不是我……” “喜欢你喽,只是你罗碧而已,我结交的,只是罗碧。” 草原的风似乎还带来了其他的只言片语,可惜姚明月已经听不见了,她呆立在原地,整个世界在她眼前分崩离析。 该死的,罗碧居然发誓此生只要她一个女人。 女人。 她就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回到府邸,姚明月强压下怒火,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您回来了。”侍女上来请安。 “将军来了重要的客人,去准备饭菜。要最好的时鲜蔬菜瓜果。买两条鲥鱼,要集市上最新鲜的,和后园那种紫芽的姜一起炖。我陪嫁来的女儿红还有一坛,拿出来摆上。不吝多少钱,一定要时下最好的。” 侍女领命而去,只留下姚明月一人。 做了几个深呼吸,姚明月才感觉好多了。 “怕你不来。”她望向草原的方向若有所思。 然而过不多时,以布蒙面的罗碧怒气冲冲回来了,只有他一人。 “嗯?怎么了,夫君。” “不识好歹的东西!”罗碧低吼。“随他去!” 姚明月并没有感到轻松:“这是跟谁置气呢。算了,正好今天我准备给你摆一桌酒宴,祝你旗开得胜的。消消气,我把我陪嫁的女儿红拿出来,这坛埋的时间最长,味道一定最好。” “免了,没胃口。” “这……”姚明月眉心阴云更重。 “罢了,饭菜不必了,你准备两个小菜,陪我喝一杯。” “是。” 罗碧转身进屋,姚明月喊住了他。 “夫君,你的面具呢。” 罗碧的拳头骤然紧握:“哼!” 至少,好像罗碧没把身世告诉过那个男人,没准还是因为这个翻脸的。想到这一点,姚明月那种翻涌的震怒稍稍平息了些。 昏黄的灯光下,姚明月和罗碧谁都不说话,她看着她的男人一杯一杯往自己肚子里灌酒,然而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逝,她却不再生气了。 “时间不早了,该去休息了。”姚明月虽然嘴上这么说,可还是又给罗碧满上。 “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去那么。”良久,罗碧开口。他的声音含混不清,甚至连目光都不再明亮,他累了。“我怕我跟他待久了,会忘了我有多恨,没有了这份仇恨,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下去。” 姚明月安静的听他说着一些早该腐烂的回忆,他的幻想,他的恐惧,还有隐隐的对一个似乎永远快乐的男人的渴望。 夜晚如此安静,只有一个男人用低沉的声音绝望地诉说着什么。 “为什么当初被带走的,不是他。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随着最后的低语,罗碧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姚明月一口喝掉杯中酒,冷漠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把罗碧带回床上,像一个农家女一样,耐心地,恭敬地,把他的盔甲脱掉,为他擦净身体,最后盖上被子。 姚明月注视着罗碧的睡颜,连一点情绪也没有。 她想了很久,想罗碧究竟喜不喜欢自己,喜不喜欢那个男人。后来她想明白了,大概是喜欢的,那个男人也同样。只不过喜欢是喜欢而已,罗碧最深爱的,其实只有他的仇恨而已。那造就了他,也毁了他的入骨的仇恨。 他早就和他的恨意私定终身了,即使此刻换成那个男人,恐怕也是一样的无奈。 既然知道他谁都不爱,反倒心如止水了。 早就知道,可是一旦直视这个真相的时候还是觉得痛苦。 “只是互相耽误而已,互相耽误而已……”姚明月梳理着罗碧的长发,似笑非笑。 “也罢,我当初看上的,无非是这份霸道和气质,那时我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呢,保持下去,明月陪你。” “可是你这个样子大概永远都报不了仇,你的仇人死了,你就不恨了,你不恨了,你要怎么活下去呢。没有了恨意,失去了霸道,罗碧还是罗碧么。” “呵呵,哈哈哈,罗碧啊……” “罗碧……” 姚明月凝视着罗碧在睡梦中也不曾放松的脸,有一下无一下地拨弄着散乱的发丝,哼着家乡婉转悠扬的小调,竟是一夜未眠。 “将军,明月等着你的捷报。苗疆你放心,有我在,任谁也掀不起波浪。你我夫妻同心,霸业可成。” “嗯,有你在我放心多了,好好配合我的计划,苗疆大军占领中原之日,我会用史艳文的心肝下酒,为你我助兴。” “藏君真会说笑,你走吧,莫要耽误行程。” 罗碧点点头转身离去:“别了。” 姚明月目送那金色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波澜不惊。 大概,以后就是聚少离多了吧。她想。 在罗碧走后很多天,姚明月都不太能打起精神,一种说不清楚是担心还是烦躁的心情让她坐立不安。甚至她都不明白这种心情的来源是什么,只能归咎于不祥的征兆什么的。 是夜,电闪雷鸣,丑陋狰狞的霹雳将天空撕裂,落落雷声震得人心里害怕。 潮湿闷热的天气让姚明月更加不安,她因为一件小事大发雷霆,狠狠地惩罚了几个下人,然而这并不能削减她心中的惶恐。 不多时,雨来了。倾盆大雨将天地都连在一起,伴随着雷声闪电,将这个世界变得格外可怖。 姚明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落地雷劈在不远处,太近了,大自然的震怒让她全身发麻。 她缩在被子里,努力想让潮湿阴冷的被窝暖和起来,可终究还是徒劳。 第二天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引起了姚明月的注意。 “嗯?劈了一棵树!”姚明月一阵错愕。“雷公仔劈妖怪,那树成精了不成?” “就是草原边上那棵嘛,哎呦,劈得就剩一根杆了。” “可是我听说要是地下有宝贝,雷公也是会劈的,宝贝有灵性,雷公怕那东西修成了祸害人。” “那地方能有什么宝贝,还能有金子嘛?” 听了下人的话,姚明月心中一动,她想起罗碧那天回来,确实没带面具,看样子也不像送人的样子,而且面具确实是纯金打造的。 “来人,带上家伙,跟我去看看。”姚明月叫上一个院工,往草原走。 昨天还茂盛的树今天就是一块散发着焦味的黑炭了,姚明月不禁感叹了下世事无常。 “夫人,怎么办,铲了?” “给我挖,贴着树根每处都要挖到,挖深些挖狠些。” 姚明月看着他了命的挖土,心里五味杂陈,即希望挖到点什么,又祈祷空空如也。 “有了!”他惊喜的叫着。 “我看看。”姚明月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往常一样。 那个下人献宝似的把一个泥团给姚明月看。他扶开泥土,在积水里把东西洗干净。那东西露出本来面目,金灿灿,反射着冰冷的光。 “好的,你立功了,想要什么奖赏呢?”姚明月看清了那是个什么东西,一颗心沉到谷底。 “奇怪,这不是将军的面具,上面缠了什么……不,不对呀……”那个下人念叨着,越来越惊慌。“奴才,奴才什么都不要,奴才只求能伺候夫人就好了。” “这怎么行呢。”姚明月甜甜的笑着,美丽,但是毛骨悚然。“奴家可是要赏罚分明的。” 擦干了手上的血迹,姚明月把面具拿在手里,愈发觉得怒火冲天。 她一把扯断面具上缠绕的坠子,狠狠摔在地上。 那是个普通的铜钱,普通到丢在路上都懒得捡起来。只不过它被人用黑白丝线细细的绞了,还穿了个珠子衬着,大概因为长时间贴身佩戴无论是绳子还是铜钱玉珠都散发着温润的光泽。绳子断了,像是被人扯断的。 这个也就值一文钱的坠子被缠在面具上,在断裂处牢牢的系起来。就像是某种信物,被人埋葬在这里,却因为阴错阳差招来了天雷,这才原形毕露。 “好你个罗碧,到真有些细腻的心思。”姚明月把尸体埋在下面,细细地盖好土,准备离开。 然而挖出来的东西却让她犯了仇。 她想了一会,把面具重新埋下,没有尸体埋得那么深,就找了个树根上的洞随便一塞而已。 做好这一切,姚明月冷笑一下,把坠子捡起来,在手里掂了掂。 “还真寒酸呐。”她把坠子高高抛起,双掌运功,猛然发动招式击中它。 再强大的攻击面前,坠子毫无意外地化成齑粉四散纷飞。 “怪不得我,我又不曾发誓效忠于你。既然我只忠于自己,又何来背叛一说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姚明月笑了,阴狠异常。“助你拿下中原还是有必要的,只不过登上那至尊宝座的,就说不定是谁咯。” 面目模糊的情人把自己埋在姚明月的酥胸里,奋力动作着。 “情郎啊,你爱明月吗?”姚明月气喘吁吁,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爱,我爱你啊!” “呵呵。”姚明月推开他。“明月太开心了。” “明月……” “滚!” 情人悻悻然:“真无情啊,像君王一样薄幸呢。” “那是自然,我是女暴君。” 姚明月笑了,她欣赏着自己镜子里的胴体,心中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风雨过后,只有黑夜,却意外的适合蛇蝎之物。至于儿女情长的问题,女暴君早就忘记了。 成亲?只是结盟罢了。

注释 西番莲,花语有背叛的意思,要是死者身上出现西番莲往往意味着死因和背叛有关。 用作标题也没有特指,背叛这种事通常是相互的。 我希望我没有抹黑阿藏哥,也没有洗白明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