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phinium1735

Two in the Far Nor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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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结束的时候,仁王28岁。 他在D国投降后的第二天就提交了退伍申请。一点也不拖泥带水。毕竟无论现在的塔也好,过去的Rikkai也好,都不曾让他产生过任何类似于“归宿”的感情。 而他在Rikkai的上级,一向不怎么好说话的真田罕见地默许了他的任性,端端正正地在辞呈上签了批准。就等着尘埃落定,仁王下一秒准备跑路江湖不见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突兀地推开了。 “仁王,”走进来的参谋柳一手按下了那张刚刚签署的文件,望向仁王的目光可以说是有点悲悯的意味了。 “迹部要你过去一趟。”

仁王叹了口气,团在肩上的精神体雪狐也跟着把耳朵耷拉了下来。 他本来以为这回是可以安安稳稳地退出的。

迹部和他过去肯定算不上多熟稔,Hyotei位于中心的首都而Rikkai长期驻军边界,就算是以前的几次演习,两个人都没有正式打过照面。 但是会有谁不知道迹部景吾呢?二十岁就成为了Hyotei塔最年轻的首席哨兵,除了其张扬桀骜的个性背后更是强悍的实力和屡次S级任务拿下的显赫战绩。在进入中央塔之前,仁王从来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他的搭档。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能和这位大少爷配合。当年唯一与迹部实力比肩的S级向导,恰巧也正是仁王的上司——幸村精市就吐槽过:迹部非常抗拒向导进入他的精神世界,且恶趣味地酷爱持久战——而他本人只想速战速决。 但仁王不同。他是具有篡改他人记忆能力的欺诈师,可以在哨兵的精神图景中制造幻象。并且他作为一个适配型极强的向导,并不介意配合迹部的战术安排以及有些别有用心的“表演”。 他很清楚迹部最开始找上他就是为了复刻某个人的幻影。这样直白赤裸的“利用”换成任何一个自视甚高的精英都会认为是一种贬低。仁王却不介意,这本身就是他的长处且是完成任务最有效的方法,何况这样的角色扮演也给了他深入哨兵内心的捷径。 因此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迹部的“偏好”。比起温柔理智(当然这些形容词和他本人没有什么关系)的向导,对迹部大爷来说,只有战斗力超群的哨兵才具有致命的吸引力。而和仁王这种长期的、相互熟稔又没有什么契约关系的搭档对他们来说都正适合。一直到后来在某次拆完炸弹的途中撞上了反叛分子而双双挂彩,两人解决掉麻烦之后,互相扶持着走回了基地。迹部望向沙漠尽头即将坠落的残破天光,用最漫不经心的语调开了口。 “喂。要不然回去就提交申请吧。和你结合也没什么不好。” 仁王扭头看向迹部。那张轮廓深邃而完美到无可挑剔的侧脸沾染上了泥污和伤痕,愈发显得英气逼人。 他却甩开了迹部搭在肩膀上的手。一字一顿地说: “迹部,你以为我是谁啊。”

看起来再散漫随便的人,内心都会有一些很执拗的坚持。当然说不是真爱就无法结合这种话就显得过于矫情了。战争时期的哨兵和向导都是以适配性来进行匹配——这点仁王就很佩服拿着不到50%的相性和组织硬刚的幸村了。而他本人在某些心知肚明的“保护”下,从未和其他人做过匹配测试。 既然不肯妥协,那么摊开来讲也不是坏事。退开一步看,迹部作为一个既能解决生理需求又能互相倾吐苦水的对象实在挑不出什么缺点来。就在这么几年里彼此纠缠不清到最后不聚不散,也不知道对方是否曾觉得惋惜。仁王后来和他总结说,真没必要勉强,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只是因为你是哨兵,而我是一个向导。

介于这样明里暗里的关系,仁王在离开前也不想再拒绝迹部。他走出真田的办公室,径直来到了塔的顶楼。 他每一次见到迹部的时候,都会觉得对方身上有一些很微妙的变化。战争给所有人都蒙上了阴翳,包括这位不可一世的大少爷。 仁王不客气地拉开了椅子,坐到了迹部办公桌的对面。 “我说迹部啊,我的辞呈连真田都批准了,就算是你也没权利把人强留在这里吧。” 迹部并不太想理会他的抱怨,钢笔在他修长的指间转了几圈:“我有事情要交给你做。”笔尖轻点了一下桌面,“——而且只有你才能做到。” 仁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上一次迹部找他出生入死的时候,语气措辞简直如出一辙。 当然这样细微的嫌弃之情也逃不过迹部敏锐的视线。他刚刚被任命为任塔的最高指挥,仁王还不知道就算Rikkai方面同意他退役但在迹部这里也算不得数。 即便如此,迹部开口前还是踌躇了片刻: “仁王,留在我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说着将桌面上的文件推到了仁王的面前,扬起下颌示意他先看。 “噗哩。”仁王拿着那张纸只扫了一眼,忍不住嗤笑:“找回战时失踪的S级哨向?你还不如直接报手冢国光的名字。” 迹部神色镇定,只挑了挑眉:“我也想知道幸村精市的下落,但没有人比你们Rikkai内部更清楚。”他从桌子的另一侧倾身靠近,湛蓝的眼眸咄咄逼视着仁王,“幸村在重伤昏迷后神秘失踪,随后一向仰赖他的丸井也被踢出了塔。你们所有人都对其中的缘由守口如瓶。本大爷没兴趣去揭人的旧疤。”

——再明显不过的试探。 仁王一点都不想接招。他本人也不知道幸村最后的去向,只是从他的病房中找到了某样东西。那是唯一的证明。 “不管他去了哪里,都和你想要找的人毫无关系。” 迹部收回了灼然的目光,继续追问对他们都无益处。 “随便你吧。”高傲的唇角扬起了不屑的弧度,“我给你时间考虑,但也别让本大爷等太久。” 仁王一言不发地起身,听到对方在身后补充道: “如果你想要资料,不妨去找手冢的旧识——情报组的乾贞治。当然,问你们自己的参谋也是一样的。”

确实没有分别。仁王来到情报组外,看着并排坐在巨型屏幕前、头都要靠在一起的两个人面无表情地叩了叩门。 内心默默给真田点了一排蜡烛。当初Rikkai派出了所有的精英参战,几年后却只有真田一人毅然回去复命,连最信任的参谋看起来都打算留驻在这里。 听闻他的来意后,坐在柳身边、戴着一副黑色方框眼镜的情报员先开了口:“如果是说手冢的话,迹部一直没有放弃去追查他失踪后的线索。” 仁王微眯起眼,他耳闻数据狂人的名字已经很久,却是第一次见到乾贞治本人。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人——身上既没有哨兵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也没有向导无孔不入的敏锐。并不是会让人特别注意的存在。 “那么,你找到了?” “有,但不算确凿。”乾与柳对视了一眼,似乎在确认着什么,“据前线的哨向回报,在敌方精锐部队的总指挥身边,见到了疑似是手冢的哨兵……” 仁王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危险的光芒:“你是说那个黑暗向导?”他忍不住看向柳,参谋却阖上了双眼,平静无波的脸上现出了隐痛。 ——五年前差一点夺走幸村性命的,就是他。 “如我之前所说,根据残存的影像,我们无法核实‘那个人’的身份。”乾叹了一声,“我也希望不是手冢……见过他的人,最后都在任务中牺牲了。” “这件事——迹部是知道的吧?” 乾轻点了一下头:“他说,手冢这样的男人是绝对不会叛变的。” 而一直沉默的柳也终于开了口:“高层后来也听闻了风声。但迹部决定把这件事情给压下来,最后,弦一郎也同意了。”

三日后,中央塔顶楼的办公室。 仁王将乾整理出来的一沓资料撂到迹部桌上,双手抱臂打量着对方:“你要我去找手冢国光,难道是要我去‘清理’掉他?” 迹部匆匆扫过冷笑了一声:“黑暗向导身边的S级哨兵,代号零,行事神秘。你觉得还能是什么人?” “但那个疯魔的向导已经在内乱中被杀了,手下的队伍也分崩离析。就算是乾和柳,都没法再挖出零的后续行踪。” 他对即将落在身上的任务再次感到无以言说的厌倦,但也清楚迹部正是看清了自己的软肋,才会找上他。 “就算如你猜测一样——他并没有真的叛变。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的任务也已经完成,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回来。黑暗向导死后他就音讯全无,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可能?” 话音未落就听到“哐”的一声,对面那张英俊的脸瞬间被狠戾的神色所扭曲。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迹部脱口而出的话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就算他在暴乱中挂掉了,我也要把他从废墟里给挖出来。”

最终是仁王背负着压力山大上了路。 但迹部大爷在某些方面确实大方,听他应承下来一拍桌子手一挥说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因此仁王也以最真诚的语气提出: “我需要钱,这种东西你肯定不缺吧。” 经历了几年的动乱,迹部原本的家业并没有全垮掉。仁王带着他给的一叠支票簿和VIP卡一路逍遥。沿着国境向南,战争留下的疮痍逐渐淡去。 迹部虽然纵容着他的行动,但他却无法像迹部那样,全然信任着手冢。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前路将要通往何方。在那之前,他要去见一个人。

南方某座靠海的小镇,浸泡在长夏明亮而炙烈的阳光之中。 果香馥郁的庭院里,浅金发色的俊朗青年向着门口的方向看去,毫无实感的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他的身上,试探着开口:“你是……仁王?” “嗨。”仁王挥了挥手,才反应过来对方可能根本看不到,“好久不见了。不二在家吗?”

昔日Seigaku最神秘的天才向导坐到了他的对面,心不在焉地捧着茶杯,目光追随着不远处的身影。 “带他回去的话,总有办法医好他的伤。” 不二轻轻摇了摇头:“我们都不想回去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让我来做他的眼睛。” ……所以说有对象真的了不起。 不二收回了唇角温和的浅笑:“你来找我,不是单纯来叙旧的吧?” 说起来也没有多少旧可以叙。他们在塔里的交情不深,唯一的交集还是迹部。仁王自然而然地把对方给供了出来:“迹部让我查找手冢的下落。” 杯中的茶水晃动了一下:“那么你找错人了。手冢离开塔之后,我再没有见到过他。” “但你是最后接触到他的人。” “当时的情况,我很早就和‘上面’汇报过了,”浅褐色的瞳眸中泛起了一丝尖锐的冷意,“仁王,你为什么不去找情报部?” “找过了,”仁王向后靠上了椅背摊开双手,“‘哨兵因为链接突然断裂而陷入了狂化’。不二,你是Seigaku最好的向导,是手冢信赖的人,我不相信有你在场会发生这种事情。” “……你什么都不知道。”空气中响起碎裂声响,飓风擦过尖锐的刺痛,仁王身边的雪狐不安地低鸣着。“我阻止过他,但我失败了。” “陷入混乱状态的哨兵,精神上可是最脆弱的。” “那是因为手冢根本没有狂化,”不二抬起了头,被悲伤所浸染的目光明亮而直接,“他是在最清醒的状态,被强行切断了精神链接。”

「等他醒来告诉他,我会永远遵守我们之间的‘誓约’。」 「只有哨兵才能把向导从死亡手里拉回来。手冢,你不能这样放弃他。」 「我们……已经没有那种‘链接’了。」

仁王向他伸开了手掌:“这个东西,你一定也见过吧。 “他只留下了这个……说实话,我不关心手冢国光的生死,但我要搞清楚当年的‘真相’。” 就算真相或许比想象中的更为不堪。 不二沉默了许久。直到精神图景中的暴风逐渐地平息。 “他最后对我说的是—— 「只要能把他带回去。不管是你、还是Rikkai的人都会不惜一切把他救回。但他未竟的愿望,只有我才能完成。」 “你觉得说出这句话的人,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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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北方边境的X城,在战后被重新划入到T国的国界之内。但没有人愿意前往这处荒芜之地,作为D国过去的军事基地,现在只剩下那些躲避着军队清缴、有一天算一天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醉生梦死。 一座被遗忘的城市。浸泡在酒精、烟草、暧昧不明的感官之中。 而留在这里的人们也早不记得城中唯一的酒吧是何时开张的,它毫不突兀地出现在废墟之上,接纳着所有无家可归的流亡者。

直到某一个春夜,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和这座破败的、没有明天的小城格格不入的男人,推开了酒吧的大门……

Misa是同这家神秘的酒吧一起出现的女招待。当然在这种地方,根本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年轻女孩子的来历。她的工作也没那么单纯。平日的夜晚除了招揽客人以外,她也会在气氛不错的时候踩着高跟鞋踏上舞池中心的高台,随着靡靡电音而起舞,若即若离地撩蹭着台上的钢管和台下目光中太过赤裸的欲望。而在身边的人群因为她而开始沸腾、空气中充斥着再明显不过的荷尔蒙气息时,她再用最漫不经心而勾人的姿态,甩掉身上所剩无几的布料。 这一晚也不意外。舞池里早就挤满了人,Misa在台上扭动着身姿,半透明的衣衫若隐若现的线条在举手投足间晃出诱人的弧度。她并不急于展现自己的肉体,而在舞台光线的明暗之间,在衬衫下摆与黑色长靴之间裸露的大腿肌肤上,藤蔓图样的刺青随着她的每一步无时无刻牵引着着台下露骨的视线——只有一个人除外。那个看起来衣冠楚楚的男人占据了吧台最好的位置仰视着Misa,细框眼镜后的目光并不过分却又一种耐人寻味的欣赏。而在音乐进行到了高潮,Misa撩开了衬衫紧贴着钢管滑下到半裸着躺倒在舞台上,在台下一连串口哨声、夹杂着荤话的尖叫声中,那个男人竟然还煞有介事地为她破廉耻的舞姿鼓起了掌。

少女在一曲结束后拢好衣衫,消失在了酒吧的暗影。而角落里并无人注意的卡座,一个银发的男子晃动着盛满琥珀液体的酒杯。Misa靠近他的身边,劈手夺过了酒杯,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唇彩的艳色印在了杯沿。年轻的女孩子,即使脸上的妆容半褪,依然带着一种慵懒的明艳。连仁王这种对异性毫无性趣的人,都忍不住为她感到遗憾:那个看起来一本假正经的绅士,实在是不解风情。 Misa抓过桌上的酒瓶再次斟满,她俯下身贴近了银发的男人,即使在最隐蔽的地方,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老板,你的眼光有问题吧???怎么就确定他对女人有兴趣?” 电光火石之间,坐在前排吧台边的男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转过头来。隔着人群中暧昧的光影,最终落向了黑暗中银发的身影上。仁王精准地接收到了对方的视线,笑得愈加意味不明。 “我怎么可能看错。” Misa轻哼了一声,将酒杯放回桌上,甩开火焰一般的红发,扭着腰风情万种地重回舞台。 而在台下的隐秘之处,仁王保持着狩猎者的姿态,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无声无息地捕捉着彼此的目光。霎那的交错后再若无其事的分开,享受着一段距离以外的探试和游离。

酒吧里的喧嚣直到深夜也不曾平息。在自斟自饮了不知道多少杯威士忌之后,那位新来的“绅士”似乎终于耐不住周围灼热的空气,扯开了身上深灰色的领带。 他侧身避开周围无处不在的视线离开了吧台。但推开大门迎面吹来的晚饭风却并没有让人清醒多少,所剩无几的意识中,那个之前一直与他沉默对视的男人如影魅般从身后掠过——太过别有用心的接近,银色的发辫分明撩过了他的肩头。 从试探到越界只需要一个契机,手背刮蹭的刹那间他猛地拉住了仁王。如同一道甜美的电流从相贴的肌肤燃起瞬间引发全身的战栗,在脑内残存的理智做出更多判断之前,他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道猝不及防推到了外墙上。 一声闷响。空气中骤然卷起杀意。 扣在喉间的力道下一秒就要置人于死地。仁王雅治却笑得满不在乎,他逼视着那张看起来端正温和而处变不惊的面容,谁能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是他的“同类”。 呼吸交错间是熟悉的清冽味道。借着被酒精麻痹半真半假的醉意,原本剑拔弩张的杀机却在一整晚暧昧的交缠中蒸腾出更为隐秘的情欲。 本该掐进他喉管的手慢慢松开了。仁王轻笑了一声打破了僵持,再不客气地贴近上前,放肆地攫取着眼前“猎物”的呼吸。 醉生梦死的夜晚,没有人注意到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以一种堪称凶狠的姿态纠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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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网球听上去就有一层神圣的光环,在黄金一代中,国三时就前往德国追寻自己梦想的手冢更是被视作先驱者。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在德国的前三年里,他每天重复的是极度辛苦而枯燥的训练。在深入了解了手冢的伤病史后,博格请俱乐部的教练组制定了十分详尽的计划,为他重建了一套更系统的运动体系。 “国光,你确实是很有天赋。”第一次参加U-17比赛并取胜后的手冢终于得到了这位不苟言笑的前辈的肯定。“但你的身体还没完全达到可以发挥所有潜能的水平。可能你会觉得之前的伤病都是由一时的逞强和意外所造成的,但从根源讲,是因为缺乏有效的康复训练,以及错误的发力习惯日积月累。在真正的赛场上,任何一点小的瑕疵都会成为对手翻盘的关键,甚至影响你的职业生涯。” 刚准备踏上职网的少年对未来有着不愿去掩饰的野心。博格看得出他眼神中的一丝失望,但他对手冢的要求一向严厉到近乎苛刻。 “你还远远没有到可以损耗自己身体的年龄……作为职业选手,韧性、精神力、强烈的求生心都缺一不可。但你应该把保持最好的竞技状态放在第一位。”

抱持着对博格与对教练们的全心信任,手冢开始投入到日复一日的基础练习与体格锻炼中,在磨炼技术的同时更下了苦功去调整每一处微小的细节、去纠正每一个潜在的缺陷。这段时间他在比赛中的表现反而不若第一次在U-17亮相时惊艳全场——坦白讲,也没有多少以个人身份出外比赛的机会。只是凭借着在德国国家队以每一场稳扎稳打的胜利赢得了自己的位置,以及所有人对他的承认与信赖。

终于在赴德三年后,手冢与赞助商正式签约。以巡回赛为起点开始挑战这个世界。 最后一次在俱乐部见到的时候,博格对他说,这里只是一个起点。我不会再为你做任何的决定,因为总有一天你需要跨出一步,开始凝聚不同的人到身边来组建自己的团队。从今以后,我们只会是赛场上的对手。 手冢向他深深鞠躬。他坚信着自己终将会在职业网球的赛场上,实现当初要打败对方的宣言。

一个月后,首次在巡回赛出场的时候,教练在他的身后说: “从现在起,都将是你一个人的比赛。” 手冢点了点头,独自走进了赛场。背后人声鼎沸的观众席上,前排空出了一个位置。

幸村并没有来看他的比赛。倒不是因为他自己放弃了网球后心有芥蒂,而是彼时终于收到了梦中情校——国立巴黎高等戏剧学院的录取通知,在准备出国的手续忙到抽不出身来。 他们一直没有做什么承诺。最后一场U-17比赛结束的那一晚,幸村唯一一次向他坦白了内心纠缠不清的挣扎。但在第二天清晨,却依然假装若无其事地离开。 手冢的航班比他迟几个小时,听到对方轻手轻脚地下床,跟着起身却被幸村一把按了回去。 “还有时间哦手冢君,”幸村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云淡风轻,与昨晚判若两人。“我可不需要你来送我。” “幸村……”手冢拉住了他,藏在心底的话翻覆了几遍终于说出了口,“无论你做了什么样的决定,都不要再把我当做一个‘外人’。” 那双已经平静下来的眼眸掠过了一丝惊讶与不安的神色。但在幸村斟酌着决定开口之前,却被对方抢先了一步,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 “当初说要夺取未来的人,是你吧。” ……幸村十分肯定确定,三年前的比赛,他是因为终于可以压制住手冢才放出了狠话,绝对没有其他方面的企图。 但被这样拥在怀里,被另一个身上所有的暖意所包围着。明明更亲密的事情早都做过了,此刻的肌肤相贴依然令他无所适从。 ——实在是太犯规了。 幸村不甘心地贴近手冢的耳边,气息缠绕在若即若离的浅吻之间: “还是等你穿好衣服的时候,我们再来谈这件事情。”

——当然不是今天。 单手背起了网球袋,幸村用另一只手拧开了房门。背对着晨光向他微笑: “那么,下次见。”

从那时起,他们再也没有在球场上重逢。

幸村之前说过,离开了网球,他不知道他们之间还剩下什么。但当他亲自听到对方的决定时,有那么一瞬间,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跟着被抽离了出来。 直到几个月后的集训时,雷特鲁教练状似不经意地向他问起: “听说你以前的同伴——日本队的幸村精市,最终放弃了成为职业选手。” 那时他们已经和日本队在世界杯上缠斗了三年,有输有赢,双方从势如水火也到逐渐惺惺相惜。更不要提最近两年稳坐单打一二的幸村,一直是队中的焦点。 “他准备去学习戏剧。” 教练摇了摇头,表情中倒没有多少意外。与手冢或博格的风格不同,幸村并不是那种从外表就能看出强悍球风的人。比赛以外喜欢摆弄花草、每日坚持写生,是个文艺气质十足的优雅青年。 “他其实有进入职网的资质。”教练一向温和的眼睛直视着手冢,“从技巧到心理……或许你并不会这么觉得,内在而言,你们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 其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自己是因为拿手技对手腕的负担过重,从而钻研出了千锤百炼的打法,那么幸村则是因为一直在越级挑战、力量与速度都不占优势,所以尝试着运用技巧,用最小但最有效的动作回球来减轻对身体的耗损。他们所谓的“天赋”都源自于大量的练习与实战所培养出来的肌肉记忆,以及脑海中不用经过任何深思就能做出的精准判断。幸村之前就坦言过如果不是手冢拥有直觉般的敏锐预判,他要夺取未来的精神攻击也不可能奏效。 因此当幸村决定离去的时候,网球生涯中的另一个“自己”也跟着离去,留下了空空落落的缺口。这份因为网球而起的羁绊早就融为骨血,他们深知彼此的能力而期待着突破的那一天,却又一次次因为伤病而痛苦、陷入困局。面对着不得不放弃的绝境,对方的不甘与伤痛永远都会感同身受,早就成为了自己的一部分。 “本以为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对手。当然,也可以说是威胁。但你要知道,在同时期拥有势均力敌的对手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事情。他会比你更了解你自己,因为对方的存在和挑战,你们会在对战的时候突破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极限。 “手冢,你会觉得可惜吗?” “会。”一直不露声色的青年终于开口承认,“但他有另外想要完成的梦想。并且,我们的网球从来不是为了战胜‘某个人’。” 教练听出他的话外之意,神情中多少是有点失望的。再开口时意有所指:“好吧……能做这样的决定,或许是为了重新开始。”

但生活是流动的。他们之间也没有某个前尘尽释、豁然开朗的瞬间,那份缺失一直埋藏在心底不敢言说。 幸村在改变了自己的职业选择后,更确定了他和手冢其实都不是会把彼此放在第一位的人。太习惯给彼此留出一定的安全距离,因为有着开学课业忙碌的借口,他也一直没有机会去看手冢的比赛。 直到后来一个难得的长周末去了慕尼黑,理所当然地留宿在手冢的公寓里,意外在电视里看到了巡回赛的回放。 手冢纠结要不要换台,却被对方微笑着阻止:“就看这个吧。” 他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的。并不单是这一场自己输给了对手止步八强,更因为在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之后,幸村就再也没有提过网球。 但此时他倒是十分入神,边看比赛边同手冢讨论了几句。要不是电视转播不能暂停,怕是想按下回放仔细研究动作细节。 ——昔日作为网球部部长和指导的洞察力还在。手冢在比赛中抓住了对手的几个破绽而反击的机会都被幸村提前预判了出来,在看到下一秒的挥拍回击时不禁莞尔。 “你在这里受到了相当专业的训练呢,无论从技术上还是体能上。”到了终盘,双方的实力差距最终决定了比赛的走向,结果已经毫无悬念。“但有的时候在比赛中,不见得要用最'正确'或者稳妥的方法才能取胜。”幸村朝他眨了眨眼,“这时候你需要跨出自己的领域,去重新找回平衡,而不是强撑到最后。” 手冢点了点头。他之前刚与教练做完了复盘,顺着幸村的话意提起准备尝试的一些调整。说到具体的战术细节,两个人都难得被挑起了兴致。手冢看着幸村专注而神色飞扬的侧脸,心血来潮: “楼下就有球场。要不要来练一场?” 幸村怔愣了一瞬。 “不。”他回答得温和但坚决,“我可不想再和你打网球了。” 心跳仿佛是漏了一拍。他一早知道会产生裂隙,但从未有如此明确的感受到了心中的失落。 “会让人很灰心的。”

如果不能做到极致,就干脆不要开始。 后来很多人说幸村是被他自己的求胜心压垮,最后放弃了网球。他本人从未对此回应过,让手冢也无法站在幸村的立场上对此进行反驳。但不止一次,他听幸村说过: “艺术是不能容忍平庸之辈的。在这条路上,做第二名就意味着彻底的失败。” 他从小是幸运的孩子,很早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天赋。网球也好,绘画也好,戏剧也好。但幸村也很确定自己的热忱是无法容忍将它们只当作一项无关痛痒的“兴趣”的。他不会去选择其他更“稳妥”的职业道路,他必须从自己最擅长的领域中做出选择,并为此付出全部的心血。 ——就像曾经对网球一样。

“精市,这一场由你来负责调度。” 彩排的最后一场,正在调灯光和音响的职员们都惊讶地望向了舞台监督Fabien。闻言走过来的青年却只是点了下头。 “好的。” Fabien站在演出厅最高的台阶,双手抱臂打量着对方:“排练时间三小时,不允许超时。之前的每一次彩排你都全程跟了下来,没有问题吧?” 这是Fabien的方式,他检验一个学生的标准非常直接,就算对方只是一个大一新生也没得商量。他可不想给这个年轻人更多缓冲,一旦站在舞台监督的位置,需要处理的情况要比他在书本里学到的复杂太多。 “没有问题。”难得的,他在对方一向温和而镇定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跃跃欲试。幸村径直走向了舞台的正前方,来到了Fabien本身应该在的位置。

彩排在幸村简洁有力的指令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Fabien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助理导演走到他的身边。 “不错嘛,这小子很有你的风范。” Fabien沉着脸没有回答。岂止是像,幸村简直完美复制了他在执导时的操作,从语气到动作都能看出是刻意的模仿。再加上他本人沉稳而笃定的气场,让刚开始因为换人而有些骚乱的现场很快恢复了原本属于Fabien的节奏。 ——舞台上的每一次变换都被安排得严丝合缝,这可不是光看几次排练就能做到的。 “说起来,他每次结束后都会找各个机位的录像反复研究呢。说不定,你也是被观察的‘对象’。”助理导演笑着揶揄,解开了他心中的疑惑。

排演提前顺利结束,Fabien走向了同大家击掌庆祝的幸村。 “你没去表演系真的可惜。”一向冷然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知道自己没有前辈的经验,所以只能依靠模仿。”幸村抬头直视对方,微笑了一下,“虽然有些拙劣,但还算有效不是么?”

——这只是开始。 幸村在晚饭的间隙,借口吹风绕到了饭店的外面。 戏剧学院从来不是什么象牙塔,也没有什么时间让他以一个外国人的身份去慢慢适应。他在中学时编导的戏剧都被看作是“小儿科”,一直被导师批评缺乏专业舞台的经验。所以即使学长Fabien对他的要求可以说是苛刻了,但他依然非常珍惜现在的挑战和机遇。 “但我也发现,很多事情根本没法按自己的标准来。”幸村对着电话的另一端苦笑着,“完美主义是无法生存的。嗯……和网球差不多吧。一次次熟悉流程自然而然养成肌肉记忆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对自己产生疑问。”幸村扶着额头,声音被醉意沉浸透出了一丝柔软,“……嗯我明白。其实我……”

“哎幸村!大家都在等你。”门口传来了剧团朋友Eric的声音。 幸村匆匆挂断了电话,走了过去,只看到对方在灯光下促狭地笑着:“是和恋人通话吗?” 幸村歪了歪头,未置可否:“为什么这么说?” “嗯……”一向直言直语的Eric顿住了。“大概因为你讲电话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寂寞吧。” 是么。他低下头,唇边漾起了无奈的笑意。在Eric带着探究的目光中,在被灯火燃亮的夜幕下,他再次按亮手机了点开聊天窗口。

「手冢,我很想念你。」

要说对这种长期异地的关系一点忐忑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明明见面的机会比过去频繁了许多,但每次离别时却愈发地不舍。有时候他会恍惚地想起刚交往时克制到有些冷淡的手冢。大概是一些奇怪的好胜心想促使对方失控,幸村从一开始就很主动地去尝试各种“恋人”可以做的事情。但无论做过如何亲密的举动,他依然无法对他们之间的关系产生太长远的期待。这样说太奇怪了,他们“在一起”这么久,却始终在对方的生活中缺席。 大概是酒精令人麻痹而软弱,他以前没有在手冢面前说出过这种话。其实就在几周前,在慕尼黑车站分别的时候,他还推开了对方递来的公寓钥匙。 “……实在没有必要。我不想在你去外地比赛期间来慕尼黑。如果你训练繁忙或是其他事情的话,我也不会来打扰的。” 他自然明白对方此举的深意,却以堪称完美的温柔和体贴来结束了那次谈话。 然而在这一次,短信发出几分钟后就收到了对方要来巴黎的回复。再回绝就令人良心不安了。 新剧马上就要上演,而期末又迫在眉睫……幸村扶额打出了一大段解释后还是叹气按了删除,简短地回复了一句“好”。

幸村在大一的下学期决定搬出学校的宿舍。据他本人说法是为了避开同学间没完没了的聚会。他租住的公寓环境清幽,但离学校有半小时的车程,实在算不上方便。不过对于每隔两三个月就会找机会见面的两个人来讲,倒是多出了一些更私密的空间。 ——手冢不确定这个决定和自己有没有关系。距离的拉近和职业发展上的分道扬镳,令幸村的态度有时候非常的暧昧。 他的休假期和幸村的暑假完美错开。在他终于得以从比赛的行程中得以喘息的时候,也正逢幸村的考试修罗期。他本来已经提前定好了旅馆,却在出发前两天意外收到了来自来自巴黎的快件。 里面是一串亮闪闪的钥匙,以及一张写上地址的小纸条。

手冢找到了那幢颇有年代感的红墙公寓,旋开了二楼一间的房门——看起来已经有几天没人住的样子,有些凌乱但不至于邋遢。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过去的幸村可是十分喜爱植物的,而显然繁忙的剧团工作和学业已经让他毫无余裕。 手冢把行李放在了鞋柜上,收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传单,然后轻车熟路地进屋从厨房的边柜翻出了一个空酒瓶盛上清水,将路上买的花束插了进去。

大概是到了深夜,门口传来了开锁的声音。手冢靠在沙发从浅眠中刚想起身,就听到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有人从身后蒙住了他的眼睛。 指间透露出骤然明亮的光线,然后熟悉而温暖的呼吸轻轻贴上了唇畔。 “啊,并没有魔法发生嘛。” 幸村笑着调侃,放开了挡在手冢眼前的左手。却反被对方扣住了脖颈而再次俯身,顺势加深了这个吻。

折腾到了半夜,之前在剧团忙到昏天暗地的幸村在淋浴后半梦半醒,趁着最后一点神思清明拉住了准备起身的手冢。 “……不要去睡沙发了。” 手冢在他额角落下一吻:“我去清理一下。” 迷朦的视线追随着他的身影,最后落向了茶几上的花瓶。瞬间的失神。 深夜里,那一束芍药已经渐次打开了紧闭的花苞,肆无忌惮地绽放着。 “你怎么想到……是在街角的花店买的?” 手冢点了点头,琢磨着对方有些反常:“你不喜欢它?” “不,我很喜欢。”在床头灯光的阴影下,幸村一向优雅得体的笑容中透露着忧伤的意味,“但它们花期真的太短了,只能带来非常短暂的快乐。” “但一时的快乐也是快乐。” 对方似乎是愣了一下。 “……真不像你会说的话啊。”

那束芍药果然如幸村所说,在第三天的清晨已经落满了花瓣。 不过发出感叹的人此刻没有精力伤春悲秋。在手冢开始清理散落在地的花瓣时,幸村已经把电脑抱到了茶几上开始和论文相杀。 被梦校破格录取的喜悦只持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随后就是前所未有的压力。戏剧学院一向实行精英化教学,且从一年级起便要求学生去剧团进行专业训练。与此同时,为了弥补语言上的不足和开拓未来更多的机遇,虽然幸村的法文堪称流利,但也不可避免要开始恶补其他地区的语言和历史。 “没有选择,”和手冢聊起的时候他坦然承认,“专业性、语言、人际、经验……要在各方面达到顶尖,现在的我还远远不够。” 他们为着截然不同的梦想全心全意地打拼着,像幼兽对这个残酷的世界露出了獠牙。彼此都很清楚无法再强行去维持过去因为网球而结成的羁绊。但在决定了走向不同的未来时,谁都没有提分手,像一开始就默许爱意的滋生与延续。 ——但如果继续的是若即若离而不痛不痒的关系,手冢十分确定,迟早有一天会与幸村渐行渐远。 如此泾渭分明地被隔绝在彼此的生活之外,他做不到。

平整的水流沿着滤杯口流下,冲泡出混合着明亮果味与焦糖香味的浅褐色液体。 幸村皱了皱鼻子,熟悉的气味让他从论文中稍微缓过了神来。瓷白色的咖啡杯被递到了手边,手冢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肩膀。 “其实你没有必要过来的。”幸村顺势向后靠去,“工作日要在剧场里彩排,就算有空回家也是复习考试的内容。”他有些歉意地拍了拍肩上的手,“完全没有时间陪你。” “不要紧。是我想见你。” 幸村挑了挑眉。相处的时间久了,他们对彼此的个性多少有所拿捏了。能让手冢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多半这不是他来巴黎最主要的原因。 但他没有追问,任由手冢的下颌贴上头顶,蹭了蹭他的发旋。 「艺术是不允许失败的。」 但怎么会有人永远不跌倒呢?从很久以前开始,他们因为如此相似的骄傲和体贴,不肯去承认这份名为“依赖”的感情,却又忍不住在失意的时候去守护着彼此。或许现在的幸村精市还在回避、还无法完全地去信任着一个人。但他相信他们不会让彼此等待太久。 在短暂的休憩时刻,幸村放松了身体,全心全意地依靠在了身后人的怀抱之中。

在手冢离开前的那一晚发生了一个小插曲。 他们难得抽空出去吃了顿饭,却偏偏遇到了幸村的熟人们。 手冢有些迟疑,幸村倒是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与对方打招呼、微笑着寒暄,然后用送手冢去机场的理由推掉了续摊的邀请。 他站在一步以外,看着幸村以一种疏离而不失礼貌的态度回应着对方好奇的探究。直到回家的路上才开口: “……你说我们是老同学。” 幸村眯了眯眼睛,无奈地笑着回道:“你什么时候能听懂……看样子再也糊弄不过了。” 知道这样“介意”是不对的,但还是忍不住去碰触对方的手。那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做出越界的亲密举动,幸村只象征性地挣脱了一下,没有挣开就随他握住了。 一路无言。初夏的傍晚,两个人并肩的身影被夕阳投射在曲折的旧巷中。

从那时起,幸村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从过去三年多的暗潮涌动中恢复了更深的平静,自然而然地接受了生活中多了另一个人的存在。 但幸村在手冢面前缄守着一个秘密——在放弃了网球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一夜入睡后,他都会梦到和不同的人打网球。 梦中的对手有昔日的对手和同伴们,也有还没来得及打上一场的选手们。如果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那些梦境恐怕比他经历过的比赛还要精彩纷呈或者说天马行空。导致每次回到现实中来都觉得恍惚不舍,都忍不住想,真是可怕的戒断反应。 即使在梦境中他依然十分渴切地想要赢,醒来瞬间无比地怀恋那些激战后的颤栗与不甘。离开网球赛场对他来说并不只是选择另外热爱的事物那么简单。每一次在逐渐清醒的意识中从球场中抽离,都让他感受到一种强烈的失落与撕裂般的痛楚。心中的缺口不能更清楚地提醒着,在舍弃了网球的同时,他失去了最重要的一部分自我。 不管放弃还是继续,他知道自己永远没有办法回到最初那样心无旁骛去“享受”网球的心境。曾经他放任黑暗将自己吞噬也要去追求胜利,而最后并不是每一个执着的人都会站进光下。从某一方面来讲,他确实敬佩手冢在伤痛挫败后依然回归了赤子之心,可那终究不是属于他自己的荣光——就算是再亲密的恋人,另一个人的成就也不可能成为他自己梦想的延续。 这些缺憾可能永远也无法被补全了。只是在梦中,他再不曾有过那种飞速坠落的恐惧感。

清晨6:30。 秋分之后日光渐短。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刻,房间里还沉浸在晦暗不明的微光之中,分不清梦与现实的边界。 ——他梦到了同手冢比赛。 是小时候的那一场,也是在U-17第一次分出胜负,又可能是在他们原本假想的未来里,以职业选手的身份交锋。梦中的时间可以流向任意的方向,不受束缚穿越了过去与未来的边境。 而在此刻,梦中最难缠的对手就枕在身边,因为刚刚结束了巡回赛的最后一场而沉湎于深眠之中。在成年后愈显凌厉的轮廓却在睡梦中收敛了所有的锋芒,带着毫无防备的倦意舒展开了眉峰。 幸村伸手碰了碰他的鼻尖,感受着温热而平缓的呼吸萦绕在指尖。 他依然会感到失落。但却比过去更确定的是,如果没有另一个人长久的等待和无声的相伴的话,他很难去接受离开了网球而产生的缺口,大概还是会用绝望来封闭自己。但在很久之前,当他们用再温柔不过的一颗心去接纳对方走进自己的人生时,也接受了另一个不再完满的自己。

昏暗中,伸出的手被另一人的温度拢住了。 他倾身凑近,抵住额头轻声呢喃:“……还早。” 手冢半合着眼难得倦懒地没有起身,手指却十分熟练地捕捉到了幸村的指尖,从指缝间穿过到掌心熨贴。如同要证明对方的存在而紧紧相扣。 有时候会觉得这种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的感触是非常短暂的,在天光渐明之刻,他们都要回归到原本的生活轨迹上。但有时候又有另一种错觉,这样的相守让人产生了天长地久的祈望。 “过去的每一次,你总会比我先离开。” 时光仿佛回溯到了两年之前,最后一次公开比赛后短暂的相聚,他们在晨光中道别。想到当时的心境,幸村的回应有一种说不出的柔软与感伤: “因为那时候,我总觉得很快会与你分手。” 指间相扣的力道收紧了。 “……其实你知道的吧。包括每次主动约你出来也好,总会提前离开也好,都是因为我——”他不由自主地咬了咬下唇,“我想我们并不会有‘未来’。” 手冢半撑起身与他相视,一点点责备的心思最终融化在了柔和而无奈的眼神中。过去那些隐秘的心思无所遁形。 “你那时候每一次都那么——”他还是忍不住想问,习惯性想去推眼镜却空无一物,“也是这个原因?” “那个啊……”难得看到对方的紧张令幸村心情好转,“当然是为了把球场上的胜负‘讨回来’啊。” 他恣意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笼罩在手冢身上,眼底是半真半假的笑意,“而且,我的技术也没有太糟糕吧。”

阳光终于透过窗纱洒落在他们的身上。世界从蒙昧的晦暗中渐渐苏醒。 那些横亘在过去与未来的冰封不知不觉地碎裂,那些埋藏在冻土下的情绪无可隐藏,等不及再一次破土而怒放。 手冢揽住了幸村的后颈将他拉近。目光相遇,如同宝石般深邃的瞳眸中流转着璀璨的光华。 ——见证过苦痛,坦白过伤处。如果说人与人最亲密不过扯开疤痕互诉衷肠,而他们再也不会去逃避那些伤痛与缺憾。 幸村低下头,将所有激荡着的情愫投入到深吻之中。 “在一起吧。”

尾声

就算做好了约定其实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前往巴黎的火车还有十五分钟到站。幸村拿出手机翻看着日程,不出所料地,未来两三个月内的所有假日都被艺术节的活动所占满。 ——想要成为一个敬业的导演,就是要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他有些心虚地转头:“圣诞的时候……要来看我们的年终表演吗?” 手冢挑了挑眉:“还是以‘老同学’的身份?” 就知道他还介意这个。幸村感到那么一点无奈,却偷偷勾住了他的手指: “不,作为男朋友。”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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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少数的知情人眼里他们甚至看起来都不像是在交往。一年几次借着出国比赛或回来度假的机会见面,若即若离的暧昧甚至比不上曾经在球场上对抗时的激烈。幸村打趣过他们做对手做得太久了反而不习惯恋人之间应有的亲密,甚至忘记了从过去到现在或者在可以想到的将来,他们在大多数的时光中并没有真正意味的交手,只是在球场的两侧遥望着对方的身影。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他们交往后,或者更准确的说,在国三时U-17世界杯上变质。 很多时候幸村都是主动采取行动的一方。就比如每一年在同样的赛场上碰面,人前滴水不漏如旧识般礼貌寒暄。但几个小时后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在交换了一个充满仪式感的亲吻后,他的双手以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率先解开了手冢衬衫的第一粒扣子。

从三年前在世界杯上崭露头角以来,幸村也陆陆续续收到不少国外俱乐部的橄榄枝。但和一早决定远赴欧陆的手冢不同,幸村病愈后虽然一直活跃在球场、也逐渐担起了引领国家队的同伴们征战海外的重任,但他始终没有接受任何一方的邀约而真正进入职网。 手冢坚信幸村有着不输给自己的决意和好胜心,也不能更清楚网球在他的生命中、无论过去还是现在都占据着最重要的位置。但对于对方会选择怎样的道路,依然充满着不确定性。

下颌传来一丝锐痛——幸村挑起眼向后撤开了一步,原本亲密揽在肩上的右手使力,带着几分威胁的笑意将他推到了床边。 “反正你们已经没有后续比赛了,”幸村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彻底扯乱了衬衫领口,“那么做过分一点的事情也无所谓吧?” 手冢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后天是半决赛,你的体力——” “闭嘴。”幸村俯下身在他的唇上咬了一口,摆出了恶狠狠的架势,耳边却泛起了薄红。 手冢不再言语,伸手与他十指交握。

不过最后也并没有做完全套。在役运动员最起码的自制力和操守还是要有的。

那时候因为聚少离多,两人的进展显然算不上循序渐进。而且比起那些浅尝辄止的亲吻相拥,幸村更执迷于更激烈而失控的亲密无间。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为什么还要谨守那些无谓的矜持? 多数时候是由他主动挑起暗涌的情欲,拉扯着对方沉湎耳鬓厮磨的温存。但手冢也隐约地感受到,幸村在情事上的大胆像是在“弥补”着某些缺口,也像是在确认着那些讳莫如深的心意。 于是在刚开始交往的那段时间里,幸村觉得手冢的谨慎与克制大概是因为真的冷淡吧——他或许不排斥自己那些越界的试探,但恐怕并不想与自己真的走出那一步。

直到某次别有意图的留宿,幸村从床头抽屉中翻出某些计生用品,忍不住嘴角抽搐。 “你们德国宿舍里的用品还真够齐全。” 手冢推了推眼镜,面不改色:“是我带来的。” 幸村手上翻弄包装的动作停顿了。他放下了那堆不可言说的物品,挑了挑眉。 “可以啊,手冢国光。”,他倾身靠近,一只手压在了对方的肩上,“这么说,你已经有觉悟了?” 手冢皱眉,对方口气中明显的挑衅与自信都让他感到事情在向着相反的方向滑去。虽然说早晚会做到这一步他也早就明白幸村的好胜心,可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还是让人……相当的不爽。 但行动派的幸村显然不会给他更多思考的时间,他拉起手冢的领口,带着强势又讨好意味的亲吻就铺天盖地侵入了他的唇齿之间。

那时候的他们,并没有成长到足以对抗全世界,也无法消弭长久以来的距离。这期间幸村也曾得到过赏识,却一次次与向前一步的机会擦肩而过。他不是不清楚另一个人沉默的目光中隐含着期冀,明白他在等着自己,等着两个人可以并肩前行的那一天。 但很早以前他就有预感,他和手冢走上的,会是完全不同的道路。 这并不是能用“热爱”与“享受网球”就能解决的问题。这么多年来他们都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也清楚从来没有真正的为自己而战。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手冢在成为职业选手的路上,背负了更多的艰辛——队伍的荣誉感,观众寄予的厚望,赞助商的利益关系交错起来,本该将初出茅庐的青年压得喘不过气来。 或许从未真正的自由,但手冢始终如孤高的战士,坚持着自己的初心挑战着更高的理想。 但站在球场的另一侧,幸村也清楚,他永远不会去追随任何人的背影,也不会在网球上对这样的手冢国光产生执念。因为他很清楚:太过纠结一场比赛的胜负,会为自己带来巨大的心理压力与障碍。而正是因为三年前和手冢的对决,让他确定了自己的网球道路——专注自身、超越过去的障碍,才是夺取胜利的唯一方式。

但爱又是不一样的。它不计较得失,无法去算输赢。如果它掺杂了其他无关的算计,那就不是真正的爱。 ——恋人与对手的身份又怎么可能真正割离? 他们像是两条本该渐行渐远的线,却在原本不该相遇的一点交汇而纠缠在一起。

高中时最后一次的U-17世界杯,幸村半真半假地感叹说:以后连这每年一次的赛场重逢,都无法得到保证了。 “……那是因为你一直在拒绝。”对方向来清冷的声线中混入了一丝别扭的意味。 幸村愣怔了一瞬。他倒不是没想过手冢会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迟疑感到不安。但大概是对方表现得太过成熟体贴,让他在这段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关系中依然保持着游刃有余的姿态。 但这种难得的别扭与隐含在其中的独占欲并没有让他感到抗拒。 他凑上去环上了手冢的肩头,偏过头地覆上一个安抚意味的亲吻。

Love is patient,love is kind. 有时候他觉得能给予对方的只能是有所克制的感情,不会越线毫无退路也不会在某一个界点分崩离析。 但在所有比赛都结束了的那一晚,幸村感到他们之间所有以体贴为名而维护的界限都在一点点地碎裂。
如果用几天来刻意隐忍后的爆发来解释此刻的失控就好了。但当他刚刚从上一轮的高潮中稍微喘息过来又忍不住被捉住双手牵扯着跨坐在对方的身上,当手冢狠厉地撞击着他身体最隐秘的部位逼出连他自己都觉得羞耻的泣音时,当他从近乎灭顶的快感中失控到想要逃脱却被那个人以揉进骨血般的力道狠狠相拥时—— 就算是一向温柔的手冢,此刻是否也抱有着一丝恨意的。

“……是我让你不安了吗?” 感受到了怀中的颤抖,手冢停下了动作,伸手抚上了幸村的眼角。手心熨帖着的皮肤温暖而干燥。之前不过是他的错觉。 幸村摇了摇头,捉过那只手挡在了眼前。世界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不如趁这个机会把自己扯碎,再完全地交付给对方。 ……这种想法真的是太可怕了。

或许是纵欲无度后深深的疲惫让他放下了某些坚持。而一直埋在心底隐藏得太好的那些尖锐的刺痛,在这个时间点终于将他逼到了临界。沐浴后陷进了柔软的床被,幸村背对着手冢开口。 “如果我再一次跌倒,如果再一次失去了一切。或者有一天,我无法再回到网球场上。” 他们有过最激烈的对决。他们以为是最了解对方的人。但交往这么久,但手冢却是第一次听到对方如此清楚而坦白地剖析着自己的心迹。 “如果有一天你再次感到坠落,” 手冢从身后环住了他,在这个只属于他们的密闭空间中,他口中的每一个字都震颤着幸村的鼓膜,“无论在哪里,我都会接住你。” 幸村却从他怀抱的桎梏中转过了身来。那双如湖水般幽深而美丽的眼底晃动着微妙的波光,沉淀着过往的暗影。仿佛无法承受这其中的悲伤,手冢低下头轻吻着他的眼睑。 “手冢,”平日里温润的嗓音此刻却掺杂着一丝沙哑,“对我来说,追求胜利是理所当然的事。直到如今,你依然是最能让我感受到这一点的对手。 “我无法想象如果没有网球,如果有一天离开了赛场,我们对彼此还意味着什么。”

他知道自己还无法给出答案。很多事情,并不是只靠“喜欢”就能坚持下去的。或许还需要更多的时间,或许要等到下一段的旅程,他们也重新找到新的定位,以新的身份再去探索生命中的流动与隐藏的宝藏。 ——但那些过往,都不是说洒脱就可以放下的,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是网球,还是自己,都为幸村精市带来了最深切的痛苦。但他却攥紧了掌心,隐忍着痛处也不肯放开。

如陈年旧疴,永远横亘在幸村的心上。但他不知道的是他在手冢那里留下了同样的印记。或许有朝一日终成陌路,但这道伤痕永远都不会褪去。 也永远不可能痊愈。

手冢在黑暗中拢住了幸村的手,从指尖到掌骨紧紧相贴,将那个透露着疲惫的背影重新揽入怀中。 似乎是听到了一声很轻微的叹息。 他闭上了眼睛,短暂地忘掉四个小时后的飞机,以及之后更漫长的分离。

凌晨四点,房间里只有两个人交错的呼吸声。 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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载满败组初中生的公车准备启动时,仁王终于出现,扒住后门跳了上去。柳生站在一群依依不舍送别队友的“胜者”之间,确定昔日的搭档根本没有向他的方向回头。 他心里有点堵。但又实在没什么道理。毕竟刚把仁王淘汰出局的正是他本人。取胜后自己胸闷得厉害,一方面十分不爽一到集训营就被教练组算计了,重归于好(?)的双打组合一秒反目。一方面又有点生气仁王并没有拿出真实力和他比拼,沉迷演戏对他耍诈。 实在是忿忿不平,放狠话的时候想,是时候让仁王君明白了——最了解你的人是我。 只能是我。

据说每个网球强队的TOP双打间总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白的八点档故事。但仁王和柳生并不是传说中的养成系,也没有什么“我辛苦挖来的墙角最终超越了我”的狗血剧情。他们开始搭档从某一方面来说是迫于当时网球部微妙的形势:仁王在国二成为正选的时候,立海已经有三巨头坐阵还有个刚转校来的天才毛利学长,轮到他上单打的机会本来就少。那时丸井和桑原的配合愈见纯熟,而他还在很随机地与人组双打或者替补,所以当某天柳生走向他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和自己抱有同样的意图。 讲道理他对柳生的印象是“难搞”,永远彬彬有礼滴水不漏,猜不透这种人内心的想法。 但不可否认柳生在网球上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对打练习中高速穿越球场的一技必杀令仁王几次都措手不及。 “说不定是个很厉害的家伙呢。”抱着微妙的竞争心理,仁王答应了柳生的邀请。

但有这样一个“好学生”作为搭档并不全然是坏事。仁王不记得在他惫懒散漫的国中期间,多少次在校园里某个他不应该出现的角落被身为风纪委员的柳生逮个正着。柳生用指尖推了推眼镜,义正词严地拆穿了仁王扮演老师的把戏。 “要是被真田发现,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仁王轻蔑地笑了声。蹲在脚边的小奶猫蹭了上来,软乎乎地舔着他的手心。 柳生维持着表面上不为所动,第N+1次拒绝陪仁王翘课撸猫的邀请。 要说唯一一次成功被对方拉下水,就是关东决赛D1时互换了身份。

在网球部那个单纯的学弟痛心疾首“柳生学长怎么也会骗人”的时候,其他人都觉得柳生大概是被算计了才不得不配合仁王的演出。 但实际上虽然被认为是两个极端,柳生与仁王搭档绝对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拥有欺诈师之称的少年精明狡诈,但不服输的个性却纯粹而直接。在这一点上同样执着于胜利的柳生完全不介意配合一些不符合他“绅士”外表的战术。又有什么关系呢?实际上,和仁王双打是他打网球最无拘束的一段时光。倒也不能说和仁王在一起唤醒了他体内的一些顽劣因子,而是仁王本人向他展示了网球的更多可能性。不再拘泥于“规范”去修炼无懈可击的球技,也不是根据所谓的双打守则去完美配合。比起这些,他更欣赏仁王的聪明与出其不意,以及为求胜利采取最有效最直接地击溃对手弱点的手段——就算有时候会(稍微)过头。 「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胜负。」

有那么一段时间他这样不动声色地配合着仁王,享受着这种互知底细的默契。在别人看来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恶趣味欺诈的仁王君,在他眼中却是真实地、在与他并肩的球场上,熠熠生辉。 当然他也不会觉得这样的光芒会被搭档外在的懒散所掩盖。

毕竟关东决赛结束的几天后,他们的部长就归队了,网球部的备战训练也不知不觉地起了变化。 说起来那时候的他们并不是突然闹了什么矛盾,也不是因为这样那样的隔阂刻意疏远。就是从某某天开始,再也没有进行过双打练习。 而在训练中,仁王的“幻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他从来就不是玩玩而已。

全国大赛开始前,部长幸村与柳生有过一次单独的谈话。 “我想安排仁王出战单打。” 他那时候是非常想和仁王再组一次双打的,在国中最后一场比赛中向所有人展示他们作为搭档的默契和无可匹敌的实力,是他长久以来的心愿。但他最终默许了这个安排。并不是幸村作为部长拥有的绝对权威,而是柳生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早地觉察到仁王的潜力,将会在单打的对决中得到更肆无忌惮的发挥。

但拥有无限可能性的仁王最终输掉了单打二。比赛结束回家的路上,他坐在柳生单车的后座一言不发。 脸颊上的红肿要几天后才消吧。闷闷不乐地将头抵在了柳生的后背,过去天天都觉得短暂的街路,那天却像是一直到骑不到尽头。

“我不会去网球部了。”道别说“明天见”的时候,仁王闷声对柳生道。 柳生愣了一下。大概是说了些你要好好休息,近期也没什么比赛需要准备之类的话。最后,他又重复了一遍。 “那么明天见了,仁王君。” 仁王转身走向町道深处,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Adieu.”

当然退部是不可能退部的,作风强硬的幸村部长如是说道。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讲,三年级马上就要准备升学,网球部迟早要转手交给后辈们了。所以在那段时间里,仁王也只是偶尔地回来练习。 但很快他就没有那么轻松了。被选入了U-17集训营后却输给了柳生被遣返,之后在三船教练那里进行地狱般的魔鬼训练,再一身狼狈、伤痕累累地回到集训营向“上位者”发起了挑战。 有过那么一段时间,仁王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在乎网球、那么在乎胜利了。但是在他跌入低谷的时候,却总有人在他身后狠狠推了一把——不试试看的话,你怎么就确定自己无法超越过去呢?

从那时起柳生感觉自己成为了一个旁观者。仁王开始与曾经的对手、与同龄中的佼佼者、甚至与前辈搭档。在一次次苦战之后,不断地突破着过去,向所有人证明了他凌驾于骗术之上的、仍在不断进化着的潜能。 他也看到他一次次地跌倒,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依然不肯服输。 过去的仁王,从来没有拼到这种程度。 真田有一次说仁王这家伙终于开始有了责任感。但柳生知道其实不是的,他的搭档也不是那种会被同伴情谊感动的热血的家伙。 他只是在一次次的实战中,发现“原来我已经能做到这种程度了”,再不断地将自己推向新的极限。 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柳生自然是为他感到高兴的。说起来是很奇怪,以前组双打的时候他们争强好胜,彼此间互不相让,连仁王都吐槽柳生可没有看起来那么温文无害。但在U-17被迫分为胜组与败组之后,反而得以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着彼此,又由衷地为对方的成长而骄傲着。 就算后来他们之间只有一人破例入选了国家队,但听到那句“柳生也会被选上吧”,柳生的心中仿佛被幼猫轻挠了一下。 但是仁王君,这个世界杯的舞台属于你。

不知不觉他们的联络又频繁了起来。就算在柳生坐船前来澳大利亚的路上,仁王也会时不时与他发消息。 有时候会觉得柳生有一种特别厉害的技能,可以最快速地抓住自己真实的想法。比如当他说起自己成功混入了Genius10的VIP休息室,柳生马上回了过来: “仁王君,你是打算之后在比赛中‘利用’前辈们吗?” 内心比外表要迟钝那么一点点的仁王同学,看到回复想:不愧是柳生,洞察力如此敏锐。 但没有想到其实有一个词是,心有灵犀。

柳生那时候想的却是,他已经见证了太多次仁王的“幻影”,似乎没有任何人是仁王无法模仿的。 看着他变成手冢,变成白石,变成高中生们的佼佼者……但唯独不是以“仁王雅治”这个身份去战斗着。 有那么几次他遥望着球场上那个双手插兜,微微弓着背的身影。会觉得当时的仁王君,是有些落寞的。

不过就算那时候已经恢复到几乎无话不谈,在半决赛前突然被叫出来“随便聊聊”的柳生,还是有那么一点……嗯,才不是受宠若惊。 仁王对他说,明天的比赛将是他最后一次运用幻影。 “你是认真的吗?仁王君?” 没有人会轻易地放下自己最拿手的绝技。柳生是第一个了解到、也见证了他的天分的人。 “你说在学习模仿其他选手的时候,会因为体会到他们的过往而感到压抑。那么在和我互换身份的时候,又是什么感受呢?” 仁王暼了他一眼,不想回答。 ——笨蛋,我们可是朝夕相处的搭档,怎么会需要特意去演练模仿啊。

“柳生,你可是我最看不透的人呐。”

他记得那天晚上的夜空云开雾散,像极了他放下了许久的负担,久违地感到身心轻盈。 他想脱口说一句今晚的月色真美。 但他还不敢说。

在澳大利亚的最后一天,终于结束了所有赛事的仁王约柳生去墨尔本市区观光。 同仁王不一样,柳生这回是纯粹来观战和旅游的,平日里又没有训练,大把闲暇时间能用来刷景点,因此也做足了功课。但他们一路穿过亚拉河畔的公园、路过中央火车站到市政厅,再到博物馆,仁王在他声情并茂的安利下,却完全没有进去逛一逛的意思。 柳生看着低头踢着小石子,漫不经心在他身侧晃荡的搭档,终于醒悟了。 其实仁王君,只是想找他一起压马路而已。 就像是在立海的时候,每次他都借口部活结束得太晚,理所当然的蹭到了柳生的自行车后座。 那时候他们说了什么了呢?网球部新来的小子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仁王的惊吓口香糖第14次捉弄丸井成功,学校的门口新来了一只漂亮的三花,月底的考试…… 沿路的风景随时光流转变换。而神奈川的海风,永远是那么的温柔。

“回去后再组一回双打吧。” “嗯。” “也想和你认认真真地比一场。” “行啊。” “等到明年的全国赛,我们再联手出战吧。” “喂,”仁王偏过头停下脚步,“你怎么突然有这么多想法?” 柳生并没有回答,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却自然而然地拢住了搭档的左手。 ——我还有更多的祈愿,只想与你一同去实现。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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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们之后的重归并不是什么愉快的进展。手冢潜意识觉得幸村对自己偶尔展现的温柔是只有脱离了赛场才会不经意流露。一旦回归球场,一旦再次面对胜负、责任与荣誉这些对他们来说早习以为常的重担,幸村的手段强硬且冷酷。即使没有真正的对决过,但他的影响他的策略无处不在。这种强大而危险的压迫感从未令手冢畏惧过,但如鲠在喉,无法让人不在意。 只是最终幸村输了。神之子第一次在全国大赛的网球场上败北。一方的胜利是另一方的苦涩。胜者对败者能说什么呢?这不是一句“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就可以带过的,那里有着与他一样挣扎过却不服输地重杀回这片战场的血泪,任何轻描淡写的安慰与鼓励都如此苍白无力。

夺冠那日,球场另一侧望向喧嚣人群的身影,是关于那个夏天最后的记忆。

在决赛失利后,归队的幸村投入到日复一日更严苛的训练中。队友们都不会提起他输掉比赛的事情,倒是幸村本人一次次不厌其烦地复盘。在最后一次重放录像到终局的时候,幸村放下笔,反而长舒了一口气。 “我尽了全力。但还不够。” 真田和柳沉默地对视了一眼。 “不过按照莲二的数据,”他偏过头向参谋眨了眨眼:“右手的力量已经完全恢复了吧。” “准确说是有6.4%的提升。但精市你的速度一直不占优势。” “是啊。”幸村十指交叉枕在脑后,仰头望向部活室窗外的一角天空。 “大概这场比赛唯一的收获,就是清楚自己的极限所在吧。”

另一项意外收获是在进行了各项评估之后,幸村正式结束了康复治疗,从而将更多的时间花在网球训练上。疾病的阴霾逐渐散去,虽然还免不了频繁的复检。而就在他请假缺席的某次部活结束后,真田收到了一份意外的通知,随后与柳结伴前往幸村复诊的医院。 一路上两人比往常更沉默。即使幸村不在,柳依然能感受到真田身上的紧绷感。 或者说并不需要参谋那般的细致入微,网球部的每一个人都能感到决赛后正副部之间的别扭——这份心结到现在还没有解开。更糟糕的是,不管说是体贴也好,冷酷也好,每一次与真田有所分歧的时候,幸村总会预留出足够的空间,而这份苦涩终将沉淀成耿耿于怀—— 明明是最了解自己执念的人,却不惜动用了部长的威严来逼迫自己改变打法。 「一切都是为了立海的三连胜。」

而回溯起再上一次的冷战,最终是被自己的铁拳制裁所打破。但现在的他已经不愿、也没有理由再向幸村挥拳了。

“还在想着全国大赛?” 真田压低了帽檐“嗯”了一声。膝盖上的淤伤已经褪去了,但他同幸村一样,决赛中的每一次交锋还时不时在脑海中回放。 柳斟酌了下,不如挑明:“其实,精市也很想和手冢国光打一场。” “……” 怎么可能不知道呢?他是三年前那场没有结果的比赛唯一的见证人。 “只是作为部长,他选择出战单打一。” 真田攥紧了手指。在那场比赛开始前自己离开观战席,幸村那句听不出任何波澜的“质问”依然回响在耳边。 「要去那个孩子那里吗?」 “我……我从未想到他会输。” 柳停下了脚步,少见地露出了责怪的神色。 “弦一郎,他也不过血肉之躯。”

当他们抵达金井综合医院时已是傍晚,看到幸村正靠在玻璃门边同什么人交谈,却突然地转过了身看向门外。当他的目光捕捉到真田和柳的时候,唇边也舒展开了笑意,向他们挥了挥手。 适才与他讲话的人影为他推开大门,一同走了出来。暮色勾勒出了眼镜的金边同那人端正而凛然的姿态,在幸村的身后,青学的部长向他们微微颔首。 几周前才暴言过“我已经看腻你那副死样子”的真田十分不自在地别过了脸去。

好在手冢“识趣”地没有久留,与两人打过招呼后离开。而幸村也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他们的中间。 “怎么过来了?” 柳决定缄口不言,望向真田。后者闷声问道:“检查结束了?” “嗯。”习惯了对方的寡言,幸村体贴地接了下去:“不用担心,复检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今天另采了血样做预后观察。” 但即使没有点明,在他病重期间同样寝食难安的两人飞快领会到了其中的忧虑——如同梦魇般缠绕在幸村身上的病症,即使是手术成功也无法彻底断绝复发的可能性。 而幸村看出了他们晦暗难明的神色,继而微笑道:“——不过,我已回来了。再坏的情况,也不过是重新再来。”

当天回神奈川的路上,三个人从JR车站一起步行回家。从去年的冬天开始,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并肩走在一起。更早的时候,当三巨头还被网球部的前辈们称作是三个小怪物的时候,也是这样扎堆在一起。就在这条同行的路上,柳同幸村真田熟悉了起来,有过争执更有过和解,直到一起去攀登称霸全国的顶峰…… “说起来,下午网球部收到了一份通知。” “是U-17的邀请函吧。”因为偶遇手冢而被剧透的幸村毫不意外,得意地看着另外两个人面面相觑。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特意赶去医院啊。 而已经走到前方的少突然转过了身来。 “到时候,再次去夺取属于我们的天下吧。”幸村如同很久很久以前那样,上前踮脚揽住了真田和柳的肩头。 这已是他们最好的时光。不能更好。

然而几周后开始的U-17训练营中,刚许下豪言壮语的少年们很快就被唯恐天下不乱的教练组摆了一道。一切从双打搭档对决的那一刻脱轨。谁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和昔日最信任的同伴去拼出个你去我留的胜负来。幸村更未想过,会直面来自于真田的、被自己逼至绝境而爆发出可怖的黑色气场。在被推向了决定着一场比赛胜负边缘的那一球之后,幸村也身体力行地实践了他本人一向强悍的准则——取得胜利以前,绝不给予对手任何喘息的机会。 昔日的同伴头也不回地离去。但在那之后紧锣密鼓的球场交换赛中,幸村并不显山露水地打到了第六球场。而在另一边,手冢所在的第五球场由鬼前辈带领,率先踹开了向上挑战的大门。

没有人想到那是手冢在日本的最后一场比赛。在他被大和学长刻意的诘问与点醒之后,曾经在全国赛时将幸村吞噬的那炫目之光,再一次出现在了。 ——天衣无缝的极限。青学的部长终于也推开了无我尽头最后那一扇门。 在观战席上的幸村除却震惊和心折,也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一丝苦涩。天衣无缝是他至今为止唯一无法破解的绝招。当手冢如释重负、为自己而战的时候,也心无旁骛地进入了真正享受网球的境界。但在那之前很多次,幸村都不断地自问过,阻碍自己的到底是什么? 并不是身为部长的责任也不是对三连霸的执念,更不可能是精神力的缺陷。而是在长期被疾病困于泥沼又无数次彳亍前行的过程中,曾因为肌肉麻痹而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动作所带来的一次次挫败中,他为了不辜负承诺与同伴的等待,只能自己去消化这些无望的挣扎,并且将这一切作为夺取胜利,或者仅仅是,回到球场所必须经历的。 在幸村精市的心理,这些痛苦是网球中理所当然的一部分。 所以在如释重负的手冢身上,当他看到了那熟悉的眩光之时,说完全不灰心是不可能的。 ——他急需走出过往的阴影,需要一场场切切实实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来超越过去。

随后U-17世界杯在墨尔本举行,国中生破例入选,新的世界在他们的面前展开。比起脱开束缚、将自己磨炼得更为犀利的手冢国光,幸村精市的历程算不上顺遂。表演赛同德川学长惨败给德国队,让他彻彻底底地认清与职业选手的实力差距将如何反噬到自己的身上。但他们的志气却并没有因为对手的强大而被挫平。最后一球,为了宣泄自己心中不灭的战意,也为了阻止耗尽了自己的身体到极限的同伴,幸村将网球不偏不倚回击到德国队的国旗上。 如同一个宣誓也如同一个预言。在两周后日本向德国的复仇之战时,他如愿出场,终于遇上了暌违三年的对手。

后来和柳提起那场比赛的时候,幸村无不遗憾地说,我怕自己已经无法有对战德国时的集中力了。 对那时已经进入了德国队并以此作为进军职网起点的手冢来说,幸村精市不是他交手过的人中间最强的那一个,但绝对是会给他最强烈的压迫感、赢得最艰难的一个。 因为他们从来如此针锋相对,清楚对方的弱点所以会毫不留情采取必杀。像是幸村会一上来就直接封锁了手冢领域,手冢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地开启天衣无缝。 ——但这也就是难缠之处了。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幸村不可能出奇制胜用一技绝招彻底压制住对方,而手冢也没能因为天衣无缝与至高领域直接拿下比赛——毕竟对方是个发起狠来连自身的五感都剥夺去的人,就算处于劣势也会咬紧牙关一球一球地打回来。

他那时候知道了为什么他们会对彼此这么在意。并不是小时候未完比赛留下的遗憾,也不是可以从对方身上得到慰藉之类。而是他太清楚幸村有一种执拗,即使身上背负的愈来愈沉重,也要义无反顾地在自己选择的道路走下去。 当幸村赛后对他说起职网的道路会很艰难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不愿去回望那双混合着满足与失落的眼眸。

半决赛失利后的清晨,手冢一如既往地沿着选手村的沙滩晨跑。却在海边看到了披着外套的熟悉身影,仿佛一早就在等待他的出现。 他没有主动去问什么。而是放缓了脚步,陪着对方沿海岸线并肩走了下去。 熹微的晨光从海天融合的地方一点点映亮了沉寂的天幕。 “手冢君。”幸村停下了脚步。 “本来并不打算说出来的,但既然遇见了,我不想再留有任何遗憾。” 手冢望着他。海风扬起了少年深色的卷发。 “我一直以为和你比赛之后,我或许会放下一些东西。想想当初就对你说过要打败青学的豪言壮语,”他停顿了一下,“可惜到最后,都没有实现。” “……” “我不是懊悔的意思,”幸村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即使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打败过你,但迄今为止,你是唯一让我真正看清了自己道路的人,只有追求胜利才会令我真真正正的去享受网球。” “从这方面来讲,我十分感谢你。” “幸村,”手冢走到了他的身前,海风在那一瞬间都停息了。“你的未来也在等着你去改写。” “是呵,”幸村轻笑了一声,偏过头去看着终于自海平面跃出的朝阳。“大概是与你完全不一样的道路。” 说完这些话之后,他转过身继续向前走去。但就在他决定放下留在另一个人身上的寄念时,却突然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就是不同的。” 手腕上的力道并不强硬,不过是捕捉一缕风的瞬息。但风却为此停留了下来。 幸村没有回答他。他迎着朝霞回望向手冢,仿佛是等待了太久终于落地生花,他没有任何迟疑地走进了对方的领域,牵扯住手冢的衣领轻轻拉近。 三年前在海边悄然发生的那个亲吻,所有暧昧不明的牵挂由此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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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0AM。 晨光被窗帘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窗外,但顽固的生物钟依然在这个时间敲响。意识于半梦半醒的边际游弋着,身体却自然而然地向着另一个人的温度趋近,直到搭在腰间的手臂重量渐渐有了实感。 如同循着一场漫长的梦境去确认,在黑暗中轻柔碰触描摹着身边人的睡颜,温软的鼻息溢出沉湎在睡梦中的呢喃。对方没有被他的小动作吵醒,下意识地钻进被窝深处的暖意。 毫无防备的姿态,亲密无间的相拥。即使是如此的短暂,依然会激起心底混合着酸楚的满足感。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精市,该醒了。” 他支起身,在沉睡的眼睑上印下了一吻。

一刻钟后。 窗帘被刷地一声拉开,金色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溢满了整个房间。手冢从衣柜中翻出了整洁的队服,身后盥洗室的门吱呀一声,浑身散发着水汽的幸村迈了出来。旧T恤松松垮垮地罩在他的身上,短发被胡乱地揉了一通,根本没擦干净的水滴滴落在了地板上。而在对方秉持着一贯的威严皱眉开口之前,他已经甩掉了毛巾,倾身在唇边偷了一个吻。 “早啊,手冢君。” 昔日属于少年时期柔软而秀丽的轮廓随着发型的改变显露出了锐气的棱角。几天前已经在赛场上见过面了,但这样近距离地相对依然会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 “还是觉得奇怪吗?”幸村意识到了他表情中的微妙,下意识地摸了摸湿漉漉的碎发,“时间久了,应该也没那么突兀了。” 那只手被捉住了。温热的指尖顺着手背滑进了耳边的碎发,像是通过这样的触碰将另一个人的幻影铭刻于心。 “幸村……我们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

不知道从何时起,时间失去了实感。 如今去追寻记忆中的蛛丝马迹,已经有了恍然的距离感。也不是没有回头想过,和这个人到底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但即使敏锐如幸村,依然很难捉捕到最初的萌芽。 大概是因为从初见的那天起,就习惯了将彼此做为“对手”的存在而遥望着对方。虽然一早就说过“一定要和手冢做一个了结”这样的话,这样的时机却迟迟没有出现。真正算下来,在球场上的第一次正式相对,还是国二时的关东预选赛。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青学以1-3落败于立海。 比赛后的选手们列队致意,一众立海选手们咄咄逼人地齐望向手冢——唯一在他们手中拿下一分的青学副部长。而排在队首的幸村带着截然不同的温和笑意,第一次主动走到了他的面前。

“真是场令人不甘心的比赛。” 幸村靠在球场外的树边,在手冢准备开口前摇手打断了他:“我是为你的单打三而觉得可惜,毕竟曾见识过你真正的实力。” 手冢沉默了片刻,并未直接回应话语中的质疑。 “你也没有出场。” 但对方只是轻笑了一声:“你的意思是——现在的对手还不够格?那么下一次,我会在单打一等你。” 像是被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激起了波澜,手冢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我的目标是带领青学称霸全国大赛。” 幸村挑了挑眉,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向了手冢的左臂,让对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无从逃离其中探究的意味。 “单凭你一个人是不能够的,今年的青学就是如此。”幸村毫不客气地指出:“夺取冠军也好,开启新的时代也好,靠单打独斗是无法达成的。但手冢君却始终把这些当做自己一个人的责任。 “你明明有着全国级别的实力,但现在的青学依然止步关东决赛。今年要去夺取全国冠军的,会是我们立海。” 手冢默然,在对视的瞬间本以会收到作为胜者的炫耀与挑衅。但是没有,幸村的脸上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 “要学会信赖他人,否则你终究会被压垮。”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对面的少年扬起了下颌:“因为,我更想打败你带领的青学。”

彼时幸村领导的立海所向披靡,连他本人都不曾想过未来另有转折。大概是太久以来笃信自己从不会被命运掌控,虽说也曾历经过挫败,但幸村精市的辞典中没有认输这两个字。一向不惧于挑战,无论是面对如何厉害的对手,多么难以逾越的实力差距,但只要通过严苛的训练,只要自己比任何人都更坚定更努力,就总有超越的一天。 而当他听到医生说出“暂时还无法做出更精确的诊断,最坏的情况……”时,从来无所畏惧的少年被推向了悬崖的边缘。世界暗了下来,曾经明确的道路被堵死,对伙伴们的承诺显得无比苍白。 ——从意外倒下被送入医院,醒来后意识到对自己的身体逐渐失去了掌控。这段时间的无能为力,只能一次次忐忑等待着检验的结果,一次次同主治医生见面焦心地祈盼着一个转机,再暗自计划着每一条从头再来的道路。但他从没想过有一天,连站在球场都成为了一种奢望。

再次见到手冢有一种不真实的感受。而在推开门说出“打扰了”的时候,门外的少年也迟疑了一瞬。 是了,他早就忘掉了今天是手冢说要来探访的日子。 病床上的少年露出了一个毫不掩饰的苍白笑容: “这时候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你啊。“

胸口因为这样无从隐瞒的狼狈而抽痛了一下。手冢关上门走到了病床前。 幸村自嘲地低笑了一声:“明明才做了那样的交战宣言。” 但紧握的双手叠上了陌生的热度,安抚地轻拍着。不同于手冢身上带来的深秋寒意,掌心的温热传递着同样不安的心跳。 无法承受对方目光中温柔的悲悯,幸村转过了头。只能用着最置身事外的冷静主动说起了自己的病情,复述着医生那里听来的冷冰冰的术语、可行的治疗方案以及无法预知的未来。 ——那些还不敢和同伴们坦诚的话语,在和一直以来暗中较劲的“敌手”去摊牌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一种如释重负般的解脱,以及一种纵容自己丢弃所有坚持与承诺的恐惧和痛楚。

“幸村……你在发抖。” 一向温柔冷静的面具现出了一丝裂痕,幸村避开了对方的视线:“是因为最近降温了。那么麻烦你……” 未竟的请求被对方突如其来的靠近所打断。幸村在被拉向对方的肩头只来得及发出一声“诶?”的疑问,手冢就以一个切切实实的拥抱回应了这个请求。 于是相依靠的身体放下了所有的伪装与自持,不受控制地颤抖了起来。幸村将脸埋在手冢肩上自暴自弃地想,这样的话,他就不会看到自己了。 “我很害怕。” 揽在身上的右手不自觉收紧了。幸村闭上了双眼。 “我怕自己再也无法打网球。”

“手冢,”在一向游刃有余的幸村身上,手冢第一次(但却不是最后一次)见到了不容妥协的决意。“希望下次相见的时候,是在球场上。” 紧绷的面容无法控制地流露出一点点失落,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太超过了。 道别后门被关上的那一刻,病房内外的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 这样的幸村,从来无死角的立海大部长,绝不容许自己以弱者的姿态得到同情。 手冢的右手深深攥紧了左臂。 不管以什么立场都不可能主动袒露伤处,即使处于相同的困境也不会去和对方剖白感同身受的无望。纵然才强硬地剖开了幸村一直伪饰的外壳让他去宣泄心中的积郁,此刻的手冢却无法不为自己的“狡猾”而感到愧疚。 他抬头看着医院走廊冷白色的灯光,轻声叹了口气。 ——希望下次见到的,会是真正毫无挂碍的你。

只是手冢的秘密也并没有隐瞒太久。 几个月后的关东大赛如期召开,这一年风头强势的青学部长,却在初战后肩膀负伤。 观战的真田和柳当天向幸村复述了比赛。 “你的直觉是对的。一直以来手冢就因为旧伤而封存着自己的真实实力。而这次之后……”柳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 “什么时候开始的?”幸村的语气不自禁地冷厉了几分。 柳叹了一声:“还记得去年秋天的JR选拔赛吗?” “嗯?”幸村抬起头来,“你和真田一起参加的那一次。” “当时手冢拒绝了邀请,所以我的推测——” “那时就相当严重了。” 柳翻看着手上的笔记:“从数据来看,去年秋天起到今年的都大赛,手冢并没有出场正式比赛。应该是经过了相当漫长的康复期。” 这一次,真田咽下了那句“太松懈了”。病房内三个人的表情凝重了起来,都清楚再一次的负伤对于一个好不容易回到巅峰状态的选手,是何等毁灭性的打击。 一年前约定的来年再战,注定要在双方部长的缺席中决出胜负。

“抱歉,暂时还不能离开医院。所以只能约你在这里见面。”幸村靠在天台的栏杆边,露出了歉意的微笑。 “不要紧。”相隔了半年多的时间,对于曾经经常在赛场间隙擦肩而过的两个人来说,也太过漫长了。“你的身体如何?” “这次入院是为了手术做准备,我可不会再徒劳地等下去了。” “你——” “‘你还年轻,身体是最重要的,就算不能打网球依然有无限可能的未来在等着你。’这样的话,手冢也听过无数次了吧。” 手冢沉默地点了点头。答案昭然若现,他们之间一向不需要过多的言语。 “我会去九州治疗肩伤。” “哦?”幸村轻巧地转了个身,语气中却听不出任何惊讶的意思。“是为了全国大赛。”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年前的宣言,那时谁会想到彼此都在晋级全国的关键时刻缺席。手冢摸不清幸村在他暂离赛场后还约他前来的用意,如果只是来试探对手的话,也未免太——

“手冢,闭上眼睛。”耳边响起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命令。 这次他听从了。天台上的风穿扬起了他们身上的外套,突然环绕在他身上的双臂带来了久违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在彼此的领域交叠时有一瞬间熟悉的恍惚。手冢能感到幸村小心翼翼避开他受伤的左肩,笨拙的抚触是一种别扭的示好与“回报”,同上一次见面的场景所重合。也直到此刻才明了了为什么幸村会提前打破他们之间的承诺。至今仍无法重回赛场的他,却想用一个人的力气去支撑着两个人身上的重担。 ……无法不被蛊惑,也如同一早就注定发生。手冢心照不宣地顺应了这个拥抱,在倾身靠近时,惯常紧抿着的的薄唇贴上了幸村的额头。 仿佛不经意间碰触到的亲吻,蜻蜓点水般掠过。 幸村带着少见的惶惑抬起了头,企图从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上找出尴尬而狼狈的意味。但是没有,相视的目光有着小心的探究也有着认定的温柔。 “手冢君,”幸村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执迷不悟也好,与命运做赌也好。 “可以等你归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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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等新工作入职的缘故,这个月大半时间还是比较清闲的。温习了海都物语一千年,看了几本新书。最后一周入职忙碌起来,读书时间被大大缩减了。

****************************************** 局外人 (法)阿尔贝·加缪 / 2013 / 上海译文出版社

新年的第一本,说起来还是我读的第一本加缪。

很喜欢,之后重读了一遍。一本不该去被定义被贴上标签的小说。简练、赤裸,直指人心。

也不难理解为什么会那么多人喜欢。大概或多或少在游离于生活之外又热爱着生活中微末细节的默尔索身上看到了自身的投影。

我觉得最精妙的一点是在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荒诞的故事中,并没有刻意去宣扬什么,或者批判什么。这是一种很微妙的——局内与局外的不可融合与难以妥协。所以他笔下那个看起来冷漠、随波逐流的主人公,在最后爆发时的“我以这种方式生活过,我也可以以另外一种方式生活”才特别打动我。

文字上精妙且不动声色。非常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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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疫 [法] 阿尔贝·加缪 / 2018 / 湖南文艺出版社

虽然说是一部被诠释了各种象征意义的小说,但在读的时候会感受到非常非常熟悉的心境。人们在无力去抵挡的灾难面前所经历的那种无望——丧失了激情与对未来的期待,对现实无可奈何的接受而变得麻木。这些描述都会让人觉得在过去的几个月内,看到过、听到过,甚至感受过。那种并不过分剖析但直指人心的文字的力量,大概是加缪最让人着迷的一点吧。

啊我非常喜欢他写的人物。诚然每个人背负着不同的过去,在无望的生活(鼠疫即生活)中秉持着不同的信念。但是随着故事的推进并不会觉得刻意,甚至在写到越来越多的人投入到了对抗疫情的工作中的剧情时能让读者感受到的,并不是单纯的热血或者希望什么的,而是人在走投无路时做出了作为外人看起来是自我牺牲的高尚选择——那种理所当然的勇气。大概我看到最受震动的一段就是郎贝尔决定留下那里:“可是现在,我属于这里了。这场疫灾关系到我们所有人。”越是朴素的情感越是动人。

这本……写了很多在疫情之下的死亡。但在一个直面疫灾随时可能会被压垮的医生的叙述中,没有多愁善感的情绪以及自我鼓吹。所以整篇的笔调偏于冷定。因此在最后的黎明前那一段才会令人感到锥心之痛:“这次失败终结了战争,将和平本身变成一种永难治愈的伤痛。”

我喜欢这篇里面的主角和配角们……他们所做的事情必然是无私的、是值得歌功颂德的。但这并非出于多么崇高的理想,而是人在那样的绝境之中,或许被击垮过,被放逐过,但依然愿意去与自己无法了解或者也无法战胜的疾病去抗击。所以不管是多么沉闷多么灰暗多么压抑的背景,依然会让人拾起与生活抗争的勇气。

复读:

周中读完了鼠疫周末又重翻了一遍,有几段印象实在太深,忍不住记一下。

初读的时候觉得前面大半内容还是对一场灾疫平铺直叙的记录,但首次有一种被击中的感觉,是朗贝尔决定留下以及随后法官小儿子死去的那里,重读依然有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冲击感。我实在太爱医生对神父的回答,我誓死也不会去爱这个让孩子受折磨的世界。但即使他们观念相抵,谁也说服不了谁,却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遵从本心作出了同样的选择——反抗。所以那句上帝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才又贴切又感动。

另外就是仔细看了塔鲁那条线,才深刻地理解到为什么最后用鼠疫即生活来点题。一个人在这个价值观与自己相悖的社会中清醒地活着,则意味着失去了安宁,生活本身就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斗争。我第一次看到结局的时候觉得医生是痛心在光明来临前失去了好友,但其实并不止如此。在塔鲁从死亡中获得安宁的那一刻,意味着医生也失去了自己的安宁。想想都觉得窒息,但人要维持着对自我的认知与清醒,也只能这样艰难地在黑暗中行进。

其实初读的时候我觉得是一个写人心中光明的故事——但再看又觉得有些地方实在是让人感同身受的痛苦着。但能以这样不夸大也不矫饰的笔法写出这么多层次的故事,就真的很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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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顿的亚历山大 [英] 彼得·格林 / 2018 / 民主与建设出版社

今年读的第一本大部头历史书。这本的优点在于作者提供了非常详细的资料,包括几次战役的排兵布阵,行军路线地图等等。所以即使全书充斥着各种我根本记不住的地名和各种混乱重复的人名——我还是啃完了2333 从结尾的一段论述中大概也能get到作者的想法,即避免以先入为主的印象,或者本人/当今社会的道德观去评判历史人物,也不想通过个人的观点在资料的统合中有选择地轻易取信或者摒弃。

所以总体来说,是一个可以称之为详尽而且相对客观(即使在论述某些证据模糊的记载可信或者不可信的时候,作者也就联系了当时的其他事件做了简短的探讨)的书,但即使在叙述节奏整体还可以的情况下,这本书的内容还是不太好啃的 ……前面写腓力的那几章还稍微好一点,但在远征的部分大段罗列的地名和人名(是的,还经常重名,或者亲属关系前后文不一致)就真的很劝退。总体来说只有他们沉迷搞宫斗(并没有)的几段才让我读得兴致盎然,咳。

如果想抱着啃啃某个人物相关的八卦的心态看估计也没什么太多收获2333 比如我想看的赫菲巴高斯卡山德托勒密写到的都不多而且是比较零散地提到。对于补充亚历山大本人的征战史可以找到很多电影里没有的细节,但对于他与某某的关系就基本没有多余的笔墨去刻画了。但尽管如此,作者还是特意写了一段说赫妃和巴高斯虽然微妙但么有竞争关系针锋相对,在与其他严肃的论述中怎么看怎么都不太对劲23333

我倒是很喜欢作者看人物的角度,不刻意抬高也不贬低,并不以刻意夸大强调戏剧性的笔法来牺牲原本的真实。所以他笔下的亚历山大是一个追求成为神、但却又活生生的人。有他的伟大,就自然有他的局限。

还是挺难啃的23333 不写笔记真的脑壳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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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 陶勇 / 2020 / 百花洲文艺出版社

早上在公车上看都差点哭出来。前半段都是泪点,无论是医生自己的经历,还是他的患者的。我印象最深的其实是做公益时遇到的王阿婆。医者仁心啊,他带给病人的并不单是身体上的治愈,更是一份希望。还有和几个小盆友的,那种医患互相鼓舞着对方扶持走过的经历真的太好哭了。

陶医生是一个活得……非常通透的人。他的随笔里有很多关于生命的意义,关于善恶,关于人生困境等等的思考。其实写得非常平实也没有多深奥,但都是非常坦诚而真挚的文字。他写到善恶,探讨了不应以善待恶而助长恶,也提到了善要明智,毫无防备的善良只会导致伤害。在他本人受伤之后还能这样理性而深入地去思考这些事情,是真的非常难得。

另外我觉得说得很有道理的是人们对待病患,除了同情与关心之外,也要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让他们可以独立生存,找到自己的价值。是一个真正站在病人的角度去思考,真正为他们着想的好医生。

其实后面李润写他的小短篇也很有意思。朋友眼中有些古板无趣的陶医生和文中那个心思细腻而温柔的作者有种反差萌。

我觉得……不要带一种对受害者的既定印象去看他的书,企图去挖掘出“如果一个人遇到了这种事会怎么样”。他所表达出的其实是非常非常真挚自然而且动人的。可以了解这样一个活得真实而透彻的人对生命的思考,已经是很幸运的一件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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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医报告 [英] 苏·布莱克 / 2020 / 中信出版社

读之前我以为是那种干货很多的科普,或者会有很多案例可以读,但实际上好像并不是。整体的笔调其实偏温情而诙谐,大概是因为职业的缘故,sue对于死亡有一种十分熟悉,不避讳谈起也坦然接受的豁达态度。当然书里面也有一些读起来很伤感的部分,比如写到亲人的部分就十分催泪。

关于法医从事的工作,其实话我有一个错误的观念,就是如今基因测序技术这么成熟,法医鉴定应该很大程度可以依赖这些技术。但实际上现实中还是有很多受限制的地方,同时其他的生物特征反而也能提供很多信息,除了常识的指纹,还包括纹身、牙齿(和牙医记录关联)、骨骼(对于发育中的青少年尤其有用)、甚至手臂上的静脉分布,等等。运用这些特征去鉴定遗体的身份并不见得都像破案一般抽丝剥茧,更多时候是枯燥、难以忍受的辛苦,甚至到最后也无法找出答案,完成死者亲属的愿望等等。读得最难过的就是科索沃的那一部分……这种事情怎么会发生大概是当事人以及读者最强烈的感受,但却无法阻止更无法弥补。

这本书其实有一些比较鸡汤的部分,包括有大段关于生命与死亡的思索。在前半的时候我觉得干货实在太少(直到我读了肢解那一章,吓带)。但我觉得其中如何对待这份工作的态度与感悟还是很有启发的。其一是尊重死者。无论是作为法医,作为旁观者,作为媒体。过度的曝光、伤害都会让死者的亲属们痛苦。另外有一点是在工作上的。作者虽然也提到了同事在面对死于战争的小女孩的遗体时精神崩溃,也写到自己会为受害者的家人们感到难过、但也很冷静清晰地提到了应该把工作与生活分开,在工作中不应去做一个情感丰富的参与者,将这种负面情绪带到生活之中。同时也要正视自己可能受到的心理影响,永远不要认为自己有免疫力。

总之还是可以看一看,我其实也很理解作者不愿意去写更多案例,作为读者确实也不应该抱着猎奇的想法。正视死亡,尊重死者。大概就是这本主要传递的思想吧。

几百年前和兄长一起YY的威尼斯故事。

16世纪威尼斯背景的AU,进行了很多很多魔改,绝对不是一篇正经的历史背景文。没有西皮,主线人物是T+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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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1

那是一个看起来平静无奇的秋日。 威尼斯的总督府内,几百位议员集中在国会大厅中窃窃私语着。他们例行的内阁会议被一位不速之客所打断。那是一位来自罗马、身着耀眼红袍的枢机主教,此刻正隔闭的大门,与内阁的十人委员会【1】进行着密谈。 仿佛是这位代表着教皇的Volk主教还不够分量一样,不过多久,楼梯的尽头响起了脚步声,头戴法冠、身披紫色丝绒法袍的威尼斯大主教也神色匆匆地从圣马可教堂赶了过来。大厅内纷纷杂杂的议论顿时噤声,等候着的贵族们向着来者投去了神色复杂的注视,沉默地为他让开了一条通往会议室的道路。 ——是来自罗马教廷的旨意。所有人都对门内暗潮涌动的交锋心知肚明,交换着不动声色的视线。 而在那些意味不明的眼神交流之中,人们的目光却无法不被人群中一位年轻的贵族所吸引。他身上的黑色长袍即使在议员们样式一致的穿着中亦极为显眼,宽大的袖口用金银丝线勾勒出精致的花纹,紫红丝绒披肩挂在右肩上,颇为张扬地显露出上面的图案:一半盛放一半凋零的玫瑰栩栩如生——那是Atobe家族的家徽。 说起这个一直于里亚托桥一带经商的名门望族,国会的议员们更为熟悉、印象深刻的正是曾经的家主,Atobe伯爵。那位老先生是一位精明的银行家和眼光独到的投资人,他生前在元老院中的权力是这里大多数人所望尘莫及的。几十年来,他始终处于议会核心的内圈,任职辅佐官扶持过两任的元首。但在他过世以后,接任成为Atobe家族在议会中代表的并不是他正当壮年的儿子,而是直接越过父亲经管着庞大家业的长孙——那位有着堪比星辰的英俊容貌与不可一世傲慢个性的青年——Keigo Atobe。

这个年轻人有着一头耀眼的金发,深邃的面部轮廓与眼角挑起的倨傲同他的祖父有七分相似。在里亚托与他有过交易的贵族们,不难从他身上看出不逊于前代家主的敏锐与老练。他善于洞察人心,在交易时总会适时地抓弄住对方的每一丝顾虑而步步为营地讨价还价。然而在风谲云诡的议会中,他还太过年轻——刚满二十五的年龄令他无法跻身议会中举足轻重的地位。 即使尚未有祖父的资历,但无论是出于责任心或是自身的野望,Keigo都毅然迈入了总督府的大门。他的家族显赫一时并不单单在于财富与苦心经营的产业,更因为他们一直深受着元首的信任。Keigo的祖父被任命为圣马可教堂的监察官,负责经管教堂内的财务——这可是一份人人垂涎的优差,但却因为几个月前的一场变故而中断。 就在伯爵过世的一个月之前,远在罗马的教皇趁着前任主教蒙天主召唤的机会,亲自任命自己的心腹就任新的威尼斯主教。这逾越了历来由元老院对主教候选人的决定权,且这位新主教并没有在位于城堡区的主教座堂就职,反而直接入驻了位于共和国中心的圣马可大教堂。随后,他雷厉风行地为从罗马同来的高级教士们安排了各项职务,并以大主教的名义开始执行对教堂的资产管理,直接架空了原本属于监察官的权力。罗马教廷的意图再赤裸不过,许久以来教皇不满足于自己的权力在威尼斯无法施展,也无法忍受象征着神权的主教座位被排挤在了中心地区以外,更想从信徒们对圣马可教堂捐献的丰厚善款中捞到些实际的好处。总而言之,教皇想要自己人亲自掌控着这座属于威尼斯人民的教堂,从元首的手中夺回原属于他们的神圣的权力。

而这一次,一向强硬的元老院却默许了教会的任职。这是受迫于新兴的奥斯曼敌国威胁着沿海航线的贸易,而威尼斯不得不寻求与罗马教廷的支持与合作抗击新的敌人,并借此缓解连年来与环伺四周敌国的纷争。迫于眼前的危势,元老院不得不牺牲他们在宗教界的权力与利益。 这种政治对宗教势力的妥协,对大多数一心经营贸易的威尼斯商人来说或者无足轻重。但对于曾经站在元首身边的Atobe家族而言,教堂的财政权将重回教会的手中,多年来苦心经营的成果就这样白白流失掉,是无法估量的损失。而与他们站在同样立场的威尼斯掌权者们在察觉到大主教(或者说是背后的教皇)想要一手遮天的野心后,也绝不想让事态发展到脱出政府的掌控。既然主教的任命已经是木已成舟,他们仍然可以另寻借口对其已经获得的权力暗中掣肘——尤其是牵涉到教堂中庞大的资产。罗马的教皇在接到了数封来自元首暗藏机锋的请诉之后,只得派出枢机主教作为代表,前来威尼斯同当政者再次商谈教会中具体职责的划分。双方在企图争回最大利益的暗潮汹涌之中,努力寻求一个微妙的平衡点。 但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在此刻门内进行着攸关Atobe家族命命运的密谈,这位年轻的继承人,Keigo Atobe,尚未有发声的权力。

当会议室的门最终被打开,门外的议论声如潮水般退去。最先走出来的是神色肃然的元首,与一脸不加掩饰得意之色的主教大人——很显然在刚刚的闭门会议中,他赢得了自己想要的权力。但引起了Atobe注意的却是跟随在后的红衣身影——枢机主教有着令人难以忽视的高大而健壮的身型,不苟言笑的面容,浅金色毫无动摇的瞳眸。他身上带着言出必行而无所畏惧的强悍气场,看起来甚至不像是一位神职人员,仿佛没有人可以违逆他的坚持。 果不其然,总督带着十分的疲态向等待着的议员们宣布:他们接受了罗马教廷对圣马可教堂主教与其他神职的安排。但是——在总督的宣告即将被人群中隐隐不满的声音淹没之前,他再一次提高了声音——为了辅佐新任的大主教使其顺利适应威尼斯教会的结构与管理,元老院决定增加一位主教秘书的职务。而在刚刚的会谈之中,政府与教会的代表共同提名了几位可堪此任的候选人们,现在将由议会中的诸位投票来决定最终的任命。 在嘈杂的不满声中,Atobe的目光扫过了在场的贵族们,敏锐地捕捉到了几张露出得意之色的面庞。在这冠冕堂皇的议会选举中,某些肮脏的交易与收买渐渐露出了端倪。Atobe线条犀利的唇角牵扯出讽刺的弧度——这样看似公平的流程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心早已被潜在的贪念与虚无缥缈的承诺所腐蚀。 他几乎想要交出一份空白的选票。直到在宣布候选者之时,总督念出了一个相当熟悉的名字。Atobe挑起了眉头,短暂的讶异之后,唇角掠过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场装腔作势的选举,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无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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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贡多拉穿行过细密而幽深的河道,从圣马可广场前喧闹的大运河中滑出一路向东,走进了这座海上都城的深处。 船夫偷眼打量着船上的那位贵客,在路过那些栉比鳞次、华美而优雅的屋宇时刻意放缓了速度。但来自外地的教士显然对这些都毫无兴趣,直到在贡多拉终于驶过林立的造船厂厂房,如同堡垒般的高墙内金属敲打声不绝于耳,来客那双如同鹰隼般的双眸掠过精锐的光芒。 贡多拉最终停在了造船厂对岸的小岛边。这里安静到近乎荒凉,从河岸台阶而上的小广场尽头,现出了白色教堂的正面——这是近年才重建过的圣皮耶罗堡教堂,直到几个月前仍是威尼斯的主教座堂。教堂的新外墙设计新奇而典雅,嵌在墙壁上的四根石柱糅合了古希腊的爱奥尼和柯林斯柱式,这种复刻古典的建筑样式是当下最流行的风格。然而即使看得出设计者的匠心,这座位于最东端小岛上的圣彼耶罗堡教堂最终被新任主教舍弃了。毕竟比起金碧辉煌的圣马可大教堂,它显然不符合那位穷奢极欲的大主教的期望。 但这里有一种在他处难以寻到的静谧。秋日的暖阳在微风婆娑晃动着的树叶间摇曳着,门窗中传来了隐约的歌咏与乐声。Volk沿着石板铺就的道路,向着教堂的深处走去。

大厅的弥撒已接近尾声,神父正站在圣坛前分发着圣餐。枢机主教一眼就认出那个金棕色卷发的中年男子正是Yudai Yamato,原威尼斯主教的副手,曾经最有希望接任主教之位的高阶教士。此刻他正低着头为走上前来的信徒们祈福,低垂的眼睑下是一种近似悲悯的温柔神色。而在他的主持之下,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主教之位的空缺似乎并没有影响到这里原本的威严和秩序。 在Yamato神父的身边,枢机主教并不意外地望见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年轻的修士正俯下身,将圣餐交到了一个小男孩的手中。长长飘垂的黑色法衣奇妙地衬托着他修长的身型,英俊而庄严的侧脸秉持着冷淡而肃穆的神情。那正是圣皮耶罗教堂的执事,与Yamago共事多年深受其信任的属下,曾经唯一敢向Volk提问的神学生,一个身世不明却赢得了教区人民敬重的修士。 也是最终,元首在任命书上写下的名字——Kunimitsu Tezuka。 Volk望着台上两个人的身影,耐心地等到了仪式的结束人群散去,才从北侧的甬道中走了出来。

Yamato神父认出了那个强健的身影。他与Volk曾有过几次晤面,位高权重的红衣主教突然来访令人惶惑不安。神父匆忙地从圣坛前走上前来,恭敬地俯下了身来。 Volk特意在显眼的红色法衣外披上了黑色的长袍,看起来与普通的神职人员无异。他抬手拒绝了神父的吻手礼,目光落在了跟随在后面的执事身上。 “主教大人。”Tezuka向他躬身行礼。 他的学生在离开帕多瓦之后,已经有数年未见了。在正式成为一名神职人员之后,Tezuka身上那些锐利的锋芒似乎被沉闷而繁琐的工作磨敛了许多。他看起来更老成、更沉着,但那张严肃而坚毅的面容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从总督府前来。”并不想浪费任何时间寒暄,Volk主教单刀直入,“教皇将圣马可大教堂指定为威尼斯的主教座堂。” 虽然大主教来威尼斯后的一系列动作早就昭示了罗马教廷的意图。但听到了最终的决定,年长的神父淡然地接受了这样的安排,身后的Tezuka却开口道: “但威尼斯的主教,从来不是由教皇个人决定。” 这份质疑换来Yamato不安而劝诫的回视。 “这一次,是元老院妥协了。”Volk的回应中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只有主教所在的地方,才能成为大教堂。” 他在年轻教士的脸上看到了深深的失望。或许是为了Yamato神父,或许是为了圣彼耶罗教堂最终衰败的命运。Volk再次开口:“但他们提出要增设主教秘书的职位,希望可以辅佐新任的威尼斯大主教。” 他紧紧地盯着Tezuka,清晰而有力地宣布:“我向他们推荐了你。”

即使当时的Tezuka对于这位身处教廷中心枢机主教的影响力还没有太深入的了解,但他依然从对方低沉的声音中听出了不可更改的决意。年轻的执事并未露出任何喜形于色或者谦卑的感激,反而因此皱紧了眉头,流露出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厌恶。 这些细微的波动自然逃不过Volk敏锐的目光。在这份看起来无关紧要的秘书职位后隐藏的,却是罗马教廷与总督之间的暗潮汹涌。要如何平衡两者之间的冲突是再棘手不过的苦差,缺乏意志与诚笃之心的人,早晚会被卷入其中一方的权势。与Volk的提名相异,十人委员会倾向于经验更丰富的教区神父。然而当枢机主教再次见到自己曾经的学生,触及他瘦削而挺直的身影,虔诚坚定的目光时,就会激起那份“是他就一定可以做到”的莫名信任感。 以及将这样一个虔诚而正直,坚持着如同英雄般清苦修行的修士,拖进权力漩涡中心的矛盾心理。

能在此时给他一次选择的机会,是他唯一能给予的照拂。 “三天后,你将收到大主教的任命。”

枢机主教走后,Tezuka留在了东侧的礼拜堂内进行祷告。Yamato神父嘱咐其他修士不去打扰他。他无意去鼓励或者去劝说着这位青年,只因为他清楚在那颗诚笃的内心深处,天父早就为他指明了道路。 而当Tezuka结束了祈祷,从礼拜堂走出的时候,从窗外透进来的天光已经昏暗。空寂的教堂内尚未点起灯烛,但在甬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纤细的身影。他对来人并不陌生,是一位居住在附近、每一日傍晚都会前来教堂祈祷的少女。 Chitose小姐出身一个没落贵族的家庭,她的哥哥是常年出海在外的生意人。但比起过去安稳的航海路线,近几十年来伴随着与奥斯曼帝国大大小小的冲突,在地中海与黑海一带经商的风险极高,太多人有去无回。那些身世显赫的贵族们早就不会亲自去海外经商,而是将这类交易委托给愿意赌上身家性命的代理人。与那些习惯了骄奢生活的少爷们不同,Chitose家族的长子Senri偏偏带有着威尼斯人骨子中的血性与赌徒般的冒险精神。他的妹妹Miyuki深受影响同样向往着航海生涯,但终究无法跟随哥哥一起出海。孤独感无所发泄的少女,每日前来教堂祷告,渐渐地将失落与思念寄托在了这里。 Tezuka走近才发现Miyuki并没有潜心祈祷,而是出神地望着礼堂内的一张油画——画中的守护天使张开了七彩的羽翼,庇护着年幼的孩童从幽暗中走了出来。他一手牵引着幼童前行,另一只手向上指引,金色的光线从指间倾泻下来,映亮了那张温柔而笃定的面容。 “我从未见过这幅画。”Miyuki听到了他的脚步声,回过头来。 Tezuka避开了视线。他虽然不曾劝诫过从不肯戴面纱的Chitose小姐,但也不愿去直视那张混合着稚气、野性与纯真的面容。 “这幅画出自一位维罗纳画家的工作室,是他学徒的新作。”Tezuka点亮了祭台上的灯烛,低声念出了画中的一行小字:“灵魂的尊严是伟大的【2】。” 幽暗中跳动的烛光柔和了修士冷峻的轮廓。Miyuki望着他的侧脸,时间在那一刻停止了流逝。 “因为自出生起,我们每一人都会受到上天使者的指引与庇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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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位祭坛画的作者,几个月前才来到威尼斯的画家,此刻正在聚精会神地在黄杨木上打着草稿。 他穿着一件纯白色宽松的绸缎衬衫,天鹅绒的深蓝色短外套轻披在肩上,发带将浅栗色的头发松散地拢在了脑后,露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清秀面庞。骨骼优美的右手灵巧而流畅地在画板上勾勒出建筑物的轮廓。他在作画时鲜少停顿而陷入沉思,挥洒自如的动作蕴含着奇妙的韵律感,如同弹奏一首简单而明快的练习曲。 画家是如此地投入,甚至未曾察觉门外一位访客静默地观察了他许久。 工作间里的摆放略凌乱。除了几幅油画和数不清的素描草稿之外,桌上还零散堆着小型的木刻雕塑,一座精致的建筑物模型,首饰的设计图,甚至还有两幅用金线勾勒,装饰以纯白羽毛与彩色珠宝镶嵌的华美面具。 整个作坊的主人是如今炙手可热的艺术家,不久前才接到了绘制总督府天花板壁画的委托,同他大部分的学徒搬去了圣马可广场的附近,没日没夜地在那里工作。留在工作室的是一位从佛罗伦萨新来的画家。虽说是名义上的学徒,这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已经展现出了连画室主人都惊叹不已的才华。与其说是画家,他更偏向于一个全能的天才,无论在绘画、雕刻,甚至建筑设计都得心应手。他从师长的艺术工坊中接到各类的委托,上流社会的贵族夫人们对尤其偏爱那些设计精美的首饰,更喜爱年轻人潇洒而温雅的风度。 而他的师傅虽然认可他的才华,也对这种广泛涉猎、于委托来者不拒的作风颇有微词。以一个主流画家的角度来看,成熟的艺术家应该在某一领域专攻达到更高的境界。而在他的眼中,这个新来的佛罗伦萨人在素描技巧自然是无可挑剔,但对于色彩的运用上却略显刻板而生疏。但是以此时门口访客的眼光,倒是颇钟意这位画家对于色彩明快而直接的运用——他似乎并不愿耗尽心神和昂贵的颜料去调配出一层层绚烂而华丽的油彩,但画中的用色配合着明暗的过渡显得自然又和谐。

“要进来喝杯茶吗?”终于完成了素描的画家发现了陌生人,天蓝色的眼睛弯起柔和的笑意,起身作出了邀请的手势。 访客走进了明亮的画室,他的面庞依然被隐藏在暗处,只有一绺深蓝色的卷发从兜帽下钻了出来。画家并不以为意,他曾经很习惯各类人士来他的工作间闲逛,毫不客气地提出各种批评意见。而趁此机会他也饶有趣味地观察着神秘的来客,眼底晃动着捉摸不定的色彩。 访客停在了一张油画前,那是他昨日在完成的一副作品,隔日将会送到某工会的礼堂中。比起其他色彩明快的作品,这幅画的基调暗沉而血腥,是大卫战胜哥利亚将其斩首的一幕。 来客的目光从年轻勇士被胜利的狂喜与杀戮欲而扭曲的英俊面庞,转移到巨人表情狰狞的首级上。 他沉默而长久地凝视着画作,另一旁的画家也渐渐露出了一丝不安的神色。 “你见过斩首吗?”突然响起的话音如同冰棱相撞。画家的身体轻轻一震,摇了摇头。 “人在被斩首的那一刻,”那个人用最轻柔的语调描述着比画面更残酷的事实,“血管与肌肉会向内收缩,而不是如同画上的,断首处的创面随鲜血向外舒张。”【3】 他在兜帽下的视线望向了年轻人苍白的面色,轻笑了一声,“但如果你按照真实来作画,大概会被当作是一种亵渎。” 他话语中的冷酷与嘲讽震慑住了画家。年轻人紧紧地盯住来者,目光随着对方越过那副油画来到刚刚的素描前,修长的手指掠过银尖笔留下的建筑物的线条。 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某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呼之欲出。 “您看起来并不像一位画家。”年轻艺术家收敛了所有激烈的情绪,用最漫不经心的语气提道。 “哦,不。”访客转过了身来,缓慢而坚定地掀开了兜帽。 “我曾经以为我会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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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圣彼耶罗教堂后面的修士住处,只有其中的一间还亮着灯烛。 Yamato主教来到了卧室的门口,望着他最熟悉的年轻修士整理着自己的行囊。Tezuka将于次日的晨祷在圣马可教堂接受正式任命,这意味着这个年轻人要在天色未明时从这里出发。在圣彼耶罗教堂的最后一天,他有条有理地将执事的工作交接,并且协助神父举行了最后地晚祷仪式。当离别真的要到来时,他与神父都默契地沉默着。 Tezuka从小在这里长大,除去在帕多瓦求学的几年,几乎所有时光都是在教堂的修道院中苦修。而这一次离去,他却可能再也不会回到原点。

“我一直期待,您可以成为这里的大主教。”率先打破沉默的,却是一直内敛而寡言的Tezuka。 Yamato露出了无奈的笑意:“上帝之手为我们每一个人安排了既定的位置。或许我并没有为他管理这座教堂的能力。” “但是您知道——”线条锐利的薄唇紧抿着,年轻教士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了混杂着愠怒与失望的表情,“凯撒的归凯撒,上帝的归上帝【4】。入驻圣马可的大主教早已逾越了这条界限。他所传达的声音并非来自上帝,而是出自自己的私欲。” 这样严厉的指责可以说得上是僭越,神父的眼底愈发深沉。连他一向循规蹈矩的执事,在此刻也做出了这样放肆的质问,教会的腐朽将人们的信仰逐渐瓦解。 “比起去辅佐现任的大主教,我更愿意留在这里。” Yamato轻叹了一声,将手搭在了Tezuka的肩上。 “我的孩子。”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年,他几乎遗忘了这个称呼,但在眼前那张严峻而瘦削的面容中,他却看到了从未消逝过的锐气。许久前跪在教堂中的少年与眼前即将离去的青年身影渐渐重合。上帝将这个被遗弃的孩子带到了圣彼耶罗教堂。抚养他,庇护他,一直以来被Yamato神父当作是自己被安排的命运。他爱护他,更以他为傲。然而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这个外表沉着冷静却拥有一颗比任何人都要虔诚、都要热忱之心的青年终究会走出这座教堂。 “如果你认为我也抱有同样的期待的话,那么你错了。从我将你带回来的那一天起,我从未想过让你为这座教堂奉献一生。上帝之手落在了你的头上,他为你指明的去处并不在这里,不会永远在我的身边。比起在这里的职责与苦修,我更希望你正视自己的内心。不管你心底的那些想法听起来多么地自负,我都希望你会抓住去实现自己理想的机遇。” Tezuka深色的瞳眸中闪动着隐约的波光。 “如果你感到忿怒,感到不甘,感到痛苦,不要无视,不要觉得羞愧,也不要沉湎于失望。去依循上帝为你指明的方向,用你的双手去改变它们。” 年轻的修士垂下了眼睛。如果天父真的对他有任何指示的话,那么一直以来也是借由着他的尊长,他的养父,他的保护人之口得以传达。 “我永远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数日后的弥撒,在香雾缭绕的圣彼耶罗教堂中,Miyuki的目光热忱而急切地寻找着那个高挑而清瘦的身影。 但向来站在主教身边主持仪式的教堂执事,在这一天依然没有出席仪式。少女惴惴不安的等待着神父布道结束人群渐次散去,踌躇着是否去向其他修士们打探。 “Chitose小姐?”Yamato神父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人影,这位通常会在傍晚时前来教堂的女子,似乎被什么事情所深深困扰着。 他走上前询问是否可以帮助她。Miyuki抬起头急切地问道,Tezuka修士是否生病了?为何这些天都没在教堂中见到他? “我们的执事,Tezuka兄弟被任命为大主教的秘书,三天前受到召唤,在圣马可教堂接受了新的使命。”Yamato以最温和的语气向她交代了Tezuka的去处。 Miyuki的眼中漫上了掩饰不住的失落:“不……” “Tezuka仍在威尼斯就职,”神父的声音却如同叹息,“在每一年的耶稣升天日,或是其他的祭典,我们依然会在圣马可见到他。” Miyuki忍住了眼底翻涌的湿意,过往未曾觉察的情愫在猝不及防的离别后结出了酸涩的果实。她听着主教温柔的声音安慰的话语,但心中却有一种莫名悲伤的预感。 那位寡言的修士,仿佛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1】十人委员会,威尼斯议会中具有最强决策权的核心,由30岁以的元老构成,构成了内圈。 【2】圣杰罗姆所说。 【3】此处借用威尼斯画家Gentile Bellini与穆罕默德二世的故事。 【4】《圣经》马太福音22:21。

虽然是进行了很多魔改但有些设定还是解释一下。 圣马可大教堂是在19世纪才成为威尼斯的主教座堂,这篇设定是在十六世纪,那时候的主教座堂还是St Pietro de Castello,就是大和和手冢原本所在的教堂。关于新主教选定圣马可作为主教座堂的部分纯属口胡。 文中提到的出身维罗纳的画家就是在内涵委罗内塞。 罗马音对照: 手冢:Kunimitsu Tezuka 迹部:Keigo Atobe 大和:Yudai Yamato 博格(就是德国队光头队长):Jürgen Borisovich Volk 千岁千里:Senri Chitose 千岁美由纪:Miyuki Chito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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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长篇小说 一日长于百年 [吉尔吉斯斯坦] 艾特玛托夫 看得非常上头的一本小说……到结尾太难过了喘不过气来 就是很难用一种旁观者的眼光去评价,因为越到后面那种很汹涌的感情爆发越让人觉得承受不住。读到结尾的碰撞会发现是和前面的隐喻环环相扣,然后所有的一切就这样终结了被摧毁了。我觉得用压抑这种词实在是太轻描淡写,类似于一个一点点瓦解的世界在最后一刻坍塌下来那种窒息的痛苦。 虽然说我没有特别偏爱哪个人物或者故事线,但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我也很喜欢作者笔下敞开心怀的自由,坚韧的人性,那些诗歌、音乐、古老的传说。虽然他们碎裂了、被破坏了,依然美丽到令人心颤。 这本书非常巧妙的一点其实在于它串联了很多不太相关的支线。抛开叙述的技巧之外,读完全篇会发现它们其实一个是另一个的影子。这种所有故事在最后汇聚到一起的收尾,从一个故事的结尾看到了另一个故事的终局,是不同的声音在一起回响的冲击感…… 如果要概括的话大概就是查莉巴的那句 生活原来就是这样安排的。这样可怕,这样巧妙,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头,有尾,还要继续…… 另外补充一点之前和人聊到的。 这篇的写作手法是真的厉害,而且是那种浑然天成的纯熟。这一点除了会引起很强烈的共情之外,还在于对一些很细微末节的事物的描述。我自己在码字的时候一旦走到细节,要么是为了烘托要么是为了铺垫埋线,多少是有目的的去描摹。但这篇就真的非常自然……完全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多余。而且非常非常的生动,就算是虚构情节,也会让人觉得是以个人亲身经历过,自然而然地记下来了。 这种朴素又充实的功底真的太令人佩服了。最近看到好多对于写作的困惑或者感悟,有时候大概还是最朴实的那句“到人间去”才可以解决的。

白轮船 [吉尔吉斯斯坦]艾特玛托夫 是个不太长的中篇,单线,所以在整体叙事上没有一日长于百年那么精妙的结构。 但情感上的渲染力并不会逊色于另外一篇。虽然是相近的主题,但如果从虐的角度来讲其实比另一篇更令人难过。古老的信仰被外界强横地摧毁掉固然是令人痛心,自我扼杀却比前者还要残酷而真实。 用非常优美的童话语言写出了绝望的极致。

证言 [加拿大] 玛格丽特·阿特伍德 其实在读这本书的时候我已经差不多忘掉使女的故事里面的情节了。但即使如此里面的伏线还是很好猜的,在最后一层层谜底揭开的时候倒不会觉得很惊讶,大概就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但这本书,包括前面的那一本的重点并不在于用精巧的笔法去写一个跌宕起伏的故事。我甚至觉得……它的政治色彩甚至没有第一本那么重,基调没有那么的灰暗和压抑。更多的是在讲在人,或者更确切的说,在女性被逼迫到毫无喘息空间的绝境时,是如何去挣脱、去打碎这一层又一层的枷锁。 所以实际上是一本看起来很绝望的关于反抗的故事。当然比起莉迪亚和最有主角光环的妮可,我反而……更喜欢艾格尼丝那条线,也包括曾经以死去寻求解脱最后守护着主角团的贝卡,包括一开始就挂掉的路人甲珍珠女孩,甚至是最早在政变中被同伴枪杀的律师……想到这些又让人觉得不寒而栗,毕竟这个故事的一半,是由现实世界中的变动所构成。 经常想……这两本都不能说是一个无懈可击的好故事,但绝对值得(尤其对于女性而言)好好看一看吧。多久之前的小说也不见得就会过时。至少要明白这样的故事并不荒谬,这个世界不见得会越来越好(。

离开的,留下的 失踪的孩子 [意] 埃莱娜·费兰特 第三本和第四本一起看完的。这个系列我之前读完第二本青春疼痛文学就没继续读下去了。第三本其实画风突变,突然充满了改革、工人革命、女权,还有一地鸡毛……听说极为真实极易引起已婚少女不适(。第四本的收尾是我觉得写得非常好的,尤其是结局……我好爱 说说感触比较深的几点吧 莉娜一辈子的抗争,其实很多时候就是为了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她那种独立思想在那个时候与其他人都格格不入,所以才在现实中被撞得头破血流。其实她追求的很多东西——受教育的权利,婚姻中夫妻平等,工作中不受压迫……现在的状况虽然不能说很好,但比她所在的那个时代是改善很多很多的。然而当代读者/观众中很多人觉得她作,指责她为什么不顺服,为什么要不断反抗,这件事情本身是很悲哀的…… 对于当时来说,读书是改变人生的机会。虽然莱农感叹一生只是为了提升社会地位的低俗斗争,但我觉得她还是很厉害的。她过得很纠结源于内心的苦痛,一方面急于脱离原本的社会底层但一方面又留恋着那不勒斯。她希望成为阿黛尔那样的女人但到最后才发现自己亲妈比婆婆强太多。她没有莉娜那么洒脱说放手就放手,所以她内心同样拉扯着痛苦。但她很真实,而且比很多人都要勇敢,敢于面对。 我最喜欢的其实是她和她妈妈的那些纠葛描写,以及后来莉娜点出她其实潜意识模仿着母亲。这种纠结别扭的爱真的太真实了。 我在第二本的时候非常不理解为什么两个人都爱上了尼诺,尤其是莱农为什么会纠缠大半辈子。后来慢慢也明白了。也并不单是初恋白月光的光环,而是一种……怎么说呢……尼诺和莱农其实是一类人,出身底层但却希望可以(通过读书改变命运)进入上流社会。莱农在他身上也看到了未来的可能,所以年少时追逐尼诺。成年后尼诺又是一地鸡毛的生活中唯一的光亮。只有他欣赏她、理解她、尊敬她(其实事实就是尼诺欣赏每一个女人)。她在那个环境成长后的情感缺口尼诺正好能弥补,外加莱农确实是感性的文青人设,so……从道义上来讲彼得罗确实蛮惨的,但我觉得看书时的重点倒不是判断这个人物到底是不是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缺点,而大家都在用别人的过错来掩饰自己的问题。 全书我最爱的还是恩佐和莉娜这对西皮在一起快到最后基本就四舍五入等于he了吧(喂)。我其实很喜欢给他们写的那个结局,我也觉得他们到最后还是爱着对方所以才选择分手了。因为女儿的巨大伤痕永远梗在两个人中间,无法修复,最后莉娜放手也是成全了恩佐。我喜欢他们俩5555555 我也喜欢那个充满塑料感(喂)的结局,从最开始就是一场欺骗但莱农却一步步被吸引,走进了这样的圈套。这是一个……互相伤害但我觉得又很rio的故事,莱农依循着莉娜的渴望走出了那不勒斯,而最后莉娜也消失在从小没有离开的那不勒斯之外。她们应该再也不会相见了(。) ps:剧真的好看5555555继续强推

圣殿春秋 [英] 肯·福莱特 这本开头觉得还蛮好看的但读到后面比较失望。这种落差感大概读到中间就很明显。类似于每个人物都要按照作者既定的安排,整个故事的进展缺少一种自主的推动性……我不太确定要怎样形容这种感觉,倒不能说是很做作不自然,而是不够生动,明明宣泄着很激烈的感情但却不太能引起共鸣。这个缺点在收尾的部分就很明显了,一再得恃强凌弱—反转的剧本写了三部看也看烦了,囧 关于这个我兄长概括说所有萌点和标签都如工业流水线般配置,深以为然(啊我兄长好会说话) 我觉得第一本的线铺得最好,建筑工一家这种底层小人物,原本养尊处优的伯爵一家,教会里菲利普和沃尔伦的明争暗斗,几条线互相穿插和连接,从一群人的际遇自然而然地牵引出另一条线,写得很引人入胜。但这种魅力在后期要把线索慢慢收拢的时候就消失了。可能因为太容易猜到了。除非作者的脑洞特别大还会写,这大概算写小说经常遇到的困境之一吧,托腮。 主角人物的话我喜欢汤姆,他西皮其实也不错。阿莲娜有些写得很hmmm的地方但总体来港算是讨喜的女角(但她后期挂也开得太大了吧orz)。比较一言难尽的是反派角色。比如沃尔伦我一直以为要和菲利普惺惺相惜再相爱相杀的,结果他真的就是个令人厌恶的野心家形象orz 那个威廉就不说了吧……这种纯粹又蠢又坏的角色我一直以为不该活过第一本书的……我宁愿看他妈妈做反派主角(。 另外就是虽然这本努力融入历史事件比如白船事件,但就……比较突兀,就是一个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的人物突然被提起然后牵出来一条线。包括后面大主教那段也是如此。要看权谋争斗,大概还是回头重翻金雀花王朝好了23333 除此之外,写教堂建造的部分还是蛮有趣的,啊,怀念以前可以浪的日子。

夜访吸血鬼 (美国)安妮·赖斯 我是没想到原著比电影还要基……但大概是不太萌男主居然一个西皮都没站,捶地 书比电影要细腻很多,补充了好多细节尤其是去巴黎后的那一段。我看电影还各种wth阿尔芒是哪里来的野男人就搞死了小loli,看书就hmmmmmmm 不过相比电影中因为loli之死让路易和阿尔芒分道扬镳,我倒更喜欢书里面这种两个原本相爱的人最后彼此失望这种虐文结局更得我心。不过就真的!虽然作者写得他们好像触及对方灵魂的真爱的样子我还是脑补不能(捂脸)都是阿汤哥太蓝颜祸水的锅(???) 我好喜欢里面对感情赤裸裸的描写,就带感

德米安:彷徨少年时 [德] 赫尔曼·黑塞 书是好书但校对太差了,差到读完后想要直接扔书的程度咳。 黑塞好多小说的中心思想在于追寻原本的自我,这也意味着从原本认知里的安全而平静的外界世界割离。但这本没有荒原狼那么痛苦压抑,也不同于纳与歌里面探索自我的感性与理性,更多在于去探寻动荡不安但振翅欲飞的内心。我还是蛮喜欢他写的这段过程,从不同的人,不同的映像中感受到内心的投射,以及那种相互呼唤与回应的羁绊 大爱这个结局啊,捧脸。 再感叹下……真的给里给气

Normal People Sally Rooney 买了kobo后读完了今年的第一本英文小说23333 啊我永远喜欢看青春疼痛小说(……) 虽然其实是很俗套的情节大概也算是老套的互相治愈(其实也不是治愈,hmmmm)的情节但作者写得真的超级细腻和抓人,每一处心理特写都太过真实和动人。与此相对的是其实整个故事的情节看起来是非常松散的,这一点我觉得主要是在于M和C与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的脱离感。这种若即若离的叙述就真的……超级吸引人。就算是情节上很老套的暧昧、吃醋、误会、分分合合也会让人直到最后一页还是为他们牵肠挂肚。不过我最爱的还是他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段M的感慨。有些人一生都不会和人这样亲密过。大概还有那句,没有人会完全不依赖他人,那么为什么不放下一贯的坚持,全心去信赖他们,也被他们所依赖着。为什么不呢。 很难说是和解叭,托腮,虽然最后的结论是people can really change another. 但我更喜欢关于他们如同共生的植物的比喻,又孤独又美丽。 看了一集剧不过觉得hmmm感觉剧里就还是有点甜的?我还是更喜欢小说里那种又尖锐又酸涩的亲密感。毕竟我热爱狗血和求不得(。

夏日终曲 [美] 安德烈·艾席蒙 ……我觉得夏日终曲写得最好的还是最后一章,在以后一遍一遍的回忆中确认那样快乐的时光不会再拥有了()如果强行he就很……没有必要了 我其实好喜欢主角他爹的那段话: 如果感到痛苦,就去抚慰,如果有火焰,不要扑灭,也不要残忍地对待……为了不要有感觉而不去感觉,多么浪费啊!
anw这本书写得让人心猿意马想去意呆浪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你当像鸟飞往你的山 [美] 塔拉·韦斯特弗 看之前觉得这本译名什么鬼……看完后倒觉得还蛮贴切的 是一本很沉重的书,其实我都没想到作者和我也就差不多年纪。完全不是一本励志的书,甚至作者在写到自己取得的各种成就时候都刻意的淡化。反而是原生家庭带来的影响,即使在脱离了以后,依然伴随终生。 教育改变了一个女孩子的命运,通过教育获得了独立思考的能力,明白了自己的思想不应该被父权所压制。但这个过程如此的痛苦……不单是亲情的拉扯,和家人的对立,还伴随着自我怀疑和崩溃。唯一庆幸的是作者还是勇敢的,所以能写出这样的文字,能让这样的声音被大家听到。 ……不过太痛苦了,即使文笔没得说依然会让人感到一些不适(?)有的时候会想,这样的事情没有真的发生就好了(。

维纳斯的诞生 杜楠特 十多年前的畅销小说我居然(为了补资料)读完了咳 所有噱头之下本质就是个狗血,虽然我也十分热爱狗血故事。但怎么说呢,这篇的某些情节有点触及(我的)底线了叭。虽然说在作品设定的年代就是那样的,但看起来还是十分不适。 hmmm其实说的就是女主老公和她哥那对狗男男(。)
翻译很糟糕,比故事本身还一言难尽。 画家还是萌的。其实我还挺喜欢写他们情愫的那几段。在小礼堂偷偷拉小手,穹顶上的圣母像。 ……当然更一言难尽的是我先看了抄袭它的某篇文,囧 抄点啥不好……(。

清明上河图密码6 冶文彪 这个系列我终于追完了55555虽然读到最后一本都有点忘记之前的情节了x 收尾还是可以的,基本上解开了所有的伏笔,把五条支线穿到了一起。但写法上前面大半部分是五绝分开查案,于是故事叙述顺序是1234512345,还经常停在关键处开始讲另一个人的查案过程。这就……对我这种读书不愿意费脑子的人不太友好了。 我最喜欢作绝那条线,人物可可爱爱,而且情节也比较跳脱。虽然有一段写得十分之无人生还……还挺可惜他和他妹子的w 这本还蜜汁串联起了水浒(吴用,宋江),说岳全传(秦桧,韩世忠,梁红玉)里面的人物……可能还有更多但我没看出来x 结局就……我也说不好。从查案的角度看算是了解了。我觉得五绝单一追查写得还可以,但五绝齐聚那种突然开挂就比较刻意了……没有想象中那么精彩。但悲剧在于即使看破一切最终无能为力,终于靖康之耻,终于小人物的悲歌。 ……所以如果觉得太惨看到倒数第三章其实也ok的(。 五绝最后的结局没有交代,大概是作者唯一的仁慈了叭。

蓉岛之春 亦舒 好久没读师太的书了,借来的时候其实没有抱太大的期待,读下去倒觉得很喜欢。 小说本身情节上倒是很激烈,但笔触并不算重。这样的好处倒是减轻了戏剧性的情节的刻意感,当然不足就是有些地方写得太风轻云淡了。 其实这本……倒是zz意味比较重的。蓉岛的原型我是没有想到,但有些情节很讽刺的又有点像今日的hk。故事主线围绕许家的兄弟三人,大哥一心反zf搞事情,个性冷硬的二哥最后却站到了另外一面,三弟家真远走他乡最后成为了一个平淡无奇的普通人。最后说所以存活下来,正好也对应了前面的一个人想存活下去,真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 我喜欢师太的书有一点在于,她会讲自己的道理,但不会强行让读者接受孰对孰错的观点。家华和家英是对立的两面,他们的故事是悲剧性的命运弄人。但看到最后家真记忆中面庞发出亮光的兄长们,还是忍不住看哭了。 这本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感情线,虽然怡保和昆生都是非常典型的……师太笔下的女性角色。我倒是很喜欢家真和怡保那段没有开始就尘埃落定的副线。虽然他们有过机会开始,甚至怡保后来也算是回应过的,但两个人就很淡定的……让过去就那么过去了。我倒觉得这样的怡保蛮符合白月光人设叭,家真对怡保的念念不忘,也夹杂着对蓉岛那段少年岁月最纯粹的怀念,包括和哥哥们的点滴,和坏孩子钟斯一起厮混,还有那些纯粹的,对这座热带海岛气息的怀念。因为记忆中最美丽的部分永远美好,永远被守护着,故乡不再是一块伤疤,是他不愿回去的地方,所以最后他才真正的放下了。 一个伤痕累累的故事有一个平淡的结局,让人觉得放下心来,又忍不住感到很悲伤。

平如美棠 饶平如 读到最后相思始觉海非深忍不住泪目。上一次看书觉得这么伤心大概是我们仨?
这本不长……小半天就翻完了,写的是很琐碎的平凡夫妻日常,几十年就那么过去了……写年少时的天真,各地的小吃看得人垂涎。中年时的坎坷反而写得很简略,直到最后看到美棠的书信才能觉出那般逼人透不过气的苦涩。写老年时被病痛折磨着的日常,甚至连做腹透都很详细的写好步骤画上示意图……要怎么说呢,会让人觉得这样麻烦又让人难以忍受的日复一日,却和以往相恋时的甜蜜并没有什么区别。 老先生是赤子之心,文字写得细致又有韵味,自己手绘的插图也很有意思。一个人能记得那么多……真的十分值得了。 “对我们平凡人而言,生活中许多微细小事,并没有什么特别缘故的就在心深处留下印记。天长日久便成为弥足珍贵的记忆。”

19年间谋杀小叙 那多 上次读那多好像还是中学时候看萌芽叭23333 这本我觉得是影射朱x案?铊中毒,姐妹相继遭遇不幸,在大学被同学忌恨。但如果等同于文秀娟又觉得很不舒服。 书里唯一的推理亮点在于郭慨的部分。我以为他是侦探,结果没想到最后还是小白兔女主接手orz 我不太喜欢这段感情线,备胎就是备胎啊,何必搞什么多年以后才发现你是唯一可以保护我的人OTZ 结尾本身也很……一种各种安排强行推到高潮的感觉。比如女主被逼到绝路的过程,在发现真相过程中不断被背叛,都写得……很刻意。大boss被搞死也很hmmmm 我确实是个比较传统的人,喜欢恶有恶报的结局。港道理文中花了很多笔墨写文秀娟如何做过什么、如何该死,但她真的就非死不可么?所有“这个人就是这么可恶”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我觉得写得好的地方,一个是通信过程的抽丝剥茧,这种暗地较量,套路与反套路写得非常精彩。另一个是第二部分以文秀娟为主角的过往,那段描写的最为真切与细腻。 这本写人性里的恶意写得就很……极端。或者说人本性并没有那么坏,但在某些外因的刺激下却能燎原。 ps我觉得最耐人寻味的是老父亲啊……一度我以为最后的毒是他下的x 再ps男作者写感情线真的就……说不出的别扭。

假面山庄 [日] 东野圭吾 这本其实非常套路,类似于一开始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真凶是谁。但巧妙在于把整个推理套在一个“劫匪闯入山庄的密闭空间”这种很充满戏剧性的背景里,抽丝剥茧的过程就很有趣味。我觉得最值得玩味的不是真相揭开,而是在反复揣摩“我到底有没有杀了她”这种复杂的心理过程。人性探讨>案情推理,还是挺有作者风格的一本。 不过这种戏剧性的场景搭建看起来就……挺不自然,太过了到最后就实在尬演缺少紧张感。 最后感叹下,xx我就不吐槽了毕竟从阿婆的xxxxx就都是这套路。但那个sei就真的是太婊了没眼看……最后两句对话简直了(。

闪闪发光的人生 [日]小川糸 就是很……日式小确幸的一本书,和第一部风格差不多但加入了更多生活琐事,反而代笔人的部分没有那么丰富了。 我之前看了一小半弃了,觉得太平淡。疫情期间回头再看反而觉得这样平淡的生活又是难能可贵。 独居爱好者看到鸠子写着和蜜郎还有qp一起生活,琐碎到一起买面包,和他人分享美食,感受另一个人的体温。那么琐细却能让人感到爱意满满,太温柔了。 喜欢文字,像是野猫在阳光下像软糯年糕似的舒展身子。 特别美好。 还是那句,能拥有这样琐碎日常的时光,是多么难得。

短篇/诗歌

金蔷薇 [俄]帕乌斯托夫斯基 这是一本谈写作的散文集。文字本身就非常优美了,单纯作为散文集看也是非常好读的。 对于如何写作,为了什么写作之类很宽泛的话题,书里的很多观点却是非常切实有用而且会引起共鸣的。大概也是在提到几个作家的相关章节里,更能体会文字的精准,朴实,优美是多么的难得。摘抄的几段非常喜欢的 “在写作的时候应该忘掉一切,好像这是在写给自己看,或者世上最亲近的人看的。” “只有始终不渝地接触现实,构思才得以绽出鲜花,灌满土地的浆汁。” “如何时候不要为了尽职而去观察,不要纯粹出于业务上的动机而去观察。千万不要把观察到的素材,哪怕是最成功的素材,不分青红皂白地硬塞到作品里。” “写作的基础之一,是要有良好的记忆力。” “细节只在性格化的情况下,只有在能够像一道光芒那样立时把黑暗中的任何一个人或者任何一个现象照亮的情况下,才有权生存,才不可或缺。” 虽然以目前的阶段来看,我觉得还处于一个满足自己自娱自乐的阶段。比起大多数认识的人可以说是非常不思进取了。但我觉得很难得的是学到了要用平实,扎实又具有美感的方法去写,避免堆砌词藻和空泛的描写。要投入自己的所有感受去写,才有可能期待读到的人会被触动会有共鸣。

看不见的城市 [意]伊塔利·卡尔维诺 薄薄一本看完实在是不舍。是我下辈子都不可能写出来的神仙作品。 轻盈的想象力,信手拈来的巧思,隐蔽的寓意,从每一个短小的篇幅里展开一个美丽而荒凉的世界。 我喜欢作者对于这本书写作手法的概括——关于城市们的小短章是沿着所有的棱写的,几乎所有的地方都有结语。我也蛮喜欢这种阅读方式,像是随便打开一页可以透过自己的感知去走进一座陌生而熟悉的城市再触回内心。但这种看起来很随意的堆积实际上有着非常微妙的韵律和构造,但绝对不会刻意……书里的城市没有一座是真正存在的,但是作者写它们的时候那么轻盈,那么自然,那么幽深。如同在一个接着一个的梦境中穿行。 “看不见的风景决定着可视的风景。”

鸢尾花 [德]赫尔曼·黑塞 挺薄的一本童话集,或者说是寓言。我觉得黑塞的长篇小说比如纳与歌有些部分就带有童话的浪漫色彩,大概是文风如此。童话集都是短篇,虽然每个故事都有自己的深意,但读起来还是比中长篇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最惊艳的是第一篇凡尔杜,读起来最沉重也最触动人心的是另一星球的奇怪消息。hmmm其实他的故事中影射蛮多的读起来并不轻松。笛梦也是读完之后让人脊背发凉的一篇。诗人其实写的是中国古代诗人虽然能get到他要表达的意思但读起来总觉得有点奇怪23333 鸢尾花我反正没太get到,欧洲人就讽刺得过分明显了。 侏儒那篇也好看,人性的决绝。 他的文字是真的美,即使隔了一层翻译也能体会到字里行间的灵性。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德] 赫尔曼·黑塞 一个中篇加若干篇散文,配合后面的编年史食用更佳(?) 比起中篇小说我更喜欢他后面的散文和诗歌。文字太美了。 “我独自一人,却很自在。我别无所求,只想被阳光晒透。我渴望成熟。准备好死去,准备好重生。 世界越来越美了。”

迷人的流浪 [英] 柏瑞尔·马卡姆 写马的故事要比飞行员的故事好看很多。也不知道为什么柏瑞尔写到人,尤其写到感情戏就很……浮。而且非常刻意。这个包括她最后那个短篇逃兵。赛马的故事足够惊心动魄,最后那个妹突然醒悟简直败笔…… 我觉得最好看的是上尉和他的马那篇。看到结局太难过了。 人的文字由本身的经历自然而然写出来的还是凭想象构造出来的故事,这点其实对于文笔有限的作家来讲,差别还是很明显的。她有那么精彩的人生阅历却为了迎合读者口味硬拗的情节,读起来就相当之别扭了。白白浪费本身的阅历。

罂粟与记忆 [德] 保罗·策兰 策兰大大,yyds 最爱大概还是花冠吧。每一句都美到极致。 然后我找到了那句永恒与虚无之间(虽然被翻译成了永恒与不再这种更直白的意思),微妙的契合。 还有栗树的那边。“我在这里燃烧着远方,你那儿太窄迫……” 真的是太好代了(够)
想收实体书但只有高价的了5555这书也没出两年啊怎么就这么难买……

历史/纪实

冰雪王国 [美] 汉普顿·塞兹 花了三四天时间把这本将近500页的书啃完了。非常非常好看,五星推荐。 从两方面来讲吧。其一是关于极地探险本身所带来的震撼。人们对未知之地所迸发的热情与执着,在绝境中所展现的勇气与坚持。看到最后的时候真的是看哭了……打动我的倒不是那段关于牺牲永远比安逸高贵的感言,而是梅尔维尔最后简短的如果我们没有努力过,就根本算不上男人的话。 但整篇并不是一个单纯关于勇气与探索的故事,依然看得到盲目的轻信,资本的角逐,对原住民生存环境的影响。或者并不是整本书的主题,但都是读来令人深思的地方。 另外一方面就是作者叙述的节奏非常舒服(否则也没法让我一口气啃完这么厚的书)。打动人的地方在于真实的人,但能将读者吸引住而不被冗长的叙述以及太繁琐的细节记录所淹没,作者在整体内容的安排上是非常有技巧的……包括船队里的每一个人,从最重要的船长到那些并不算起眼的副手(包括广东人厨子<—令人感叹不愧是什么都吃的广东人),读到结尾依然能让人感到他们的音容如在眼前。 而这又是一个真实的事件,并不是所有的努力奋斗都会迎来光明。不是所有付出一切的探险都会得到所期望的回报受到认可。读完依然会为他们去追求sth above life所付出的一切而深受震动。

美第奇家族的兴衰 [英] 克里斯托弗·希伯特(Christopher Hibbert) 一个相对来说不是特别详尽的美第奇家族史。除了名字比较容易混淆外(他们好喜欢隔代取一样的名字……)还是挺好读的。 对于梳理佛罗伦萨14-18世纪期间的历史蛮有帮助。除此之外补充了一些当时教廷的知识和各派势力之间的倾轧。有些生活上的小细节也挺好玩的记了点包括我弟弟说的孔雀舌做晚宴,囧 其实我比较好奇他们家族和艺术家们的各种狗血八卦但除了柯西莫相关好像写得都比较简略咳。想看暴躁的米米然鹅没有,想嗑嗑奇怪的西皮被兄长劝说还是搞三角/四角贵乱算了,嘤 书中注释各种解释文中的建筑是今天的xx。或者艺术品们如今在哪里陈设。就……看起来很想去修皂片(。

海都物语 [日] 盐野七生 这本是弟弟推荐作为了解威尼斯历史的书。写得不能说是很深入,但是对于大体的梳理还是够了。 虽然挺长的但整体来说算是好读,作者在一些事件的叙述上会多少加一些自己的联想。读起来还是蛮有趣味的。章节安排大体按照时间顺序,但内容上却并不是罗列历史事件。而是每一章会主要讲某个主题,比如经商,政治制度,与宿敌土耳其的几次战争,等等。 我倒是很喜欢读一些看起来没那么“重要”的章节,比如第七章就很详细写了外国人怎样从威尼斯出发去耶路撒冷朝圣。看起来真的和如今的跟团游没什么区别。 不知道有没有作者本身的偏爱在里面,她笔下的威尼斯其实让人感觉是一个非常……hmmm相对自由、顽强、精明,又在某些方面显得很现代的国家。最后说它末期的衰落如同优雅的老去,只是看到最后一章还是觉得蛮屈辱的(。 补了很多知识点,某篇之前不太确定怎么搞的地方也差不多有头绪了,一边啃书一边yy还挺愉快的XDDD

文艺复兴的故事01:文艺复兴是什么 [日]盐野七生

这本写得比较粗浅,我个人觉得只能作为一个大致的文艺复兴思想和当时时代背景的了解,内容上还不如海都物语充实,是作为补充资料啃完的。 比较有收获是在前面提到了圣方济各和腓特烈二世,对于宗教和政治上变革带来的思想解放有了大概的了解。但我觉得作者在评述的时候多少其实会有些个人主观的想法与偏好。属于读一读也未尝不可,但不是能让人全盘接受的类型。另外就是对那段时间教廷的权利和影响力,神职阶级,还有宗教改革和反宗教改革(这部分还真的没有在其他书上读过)之类的信息了解得更清楚了一点。 如果要想特别去了解这段历史中某一个或某一群人物,那肯定是不足够的。作为入门了解可以翻看一下。

文艺复兴的故事04:文艺复兴的女人们 [日] 盐野七生 可读性大概在威尼斯那本和文艺复兴是什么之间。以四位女性做主角,实际上是写这几位主角所在的时代中各方势力的角逐和更迭,概括一下大概就是在男人们的政治斗争夹缝中生存的女性。 盐野七生写作的笔法其实不太像很多历史读物那么严谨和细致,或者也因为这本的主角是女性,她的文字比另外两本更感性也多了一些个人的yy吧(。)somehow我觉得她对几个主角多少有些固定的印象。比如伊莎贝拉就写她的冷静与精明,卡特莉娜斯福尔扎是美丽而强悍(而且写得她和切萨雷的西皮好像还有点好嗑的样子),卢克蕾西亚和塞浦路斯女王就是柔顺而任人摆布……多多少少会对这种比较刻板的刻画有点不适。 虽然卢克蕾西亚被作者写成毫无个性和抗争心,但她那一章我看得最入迷,囧。 读完这本想补博吉亚家族。沉迷狗血()
再ps以前看过一篇文艺复兴paro老撒原型切萨雷hmmmm导致我翻书的时候总会忍不住代入,捂脸

旧文,大哥的《荧惑》衍生,写给桑桑主催的海原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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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雪

立州城外,有云岭山。 每年初冬时,少主总要去山上盘桓数日。待初雪得晴,方回至城中。素日随行只带一名侍从,若有人问起,便说是去山中赏梅。然而此时时节尚早,城中梅花未开。但他每次带回的梅枝,虽是疏淡花色,却有月余不见凋零之状。

初冬,暮雪盈阶。 柳站在回廊之间,溯风回雪,吹落院内一树白梅。远处林海间,琉璃灯盏若隐时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山路上马车缓缓而行。车中人每日乘暮雪而来,却不肯露面,只以天下茫茫之音,与他相交论世。琴声清扬,他在回廊处听得真切,终为那一句“可愿以立海为局,与我赌一次输赢”而动了心念。车中人见他踌躇,笑言隔日再访,等他答复。 而如今,已是七日光景。 车行愈近,竹林间隐约传来箫声,隔着不远距离,在风雪中徘徊。车中人击掌,随乐声沉雅悠远,漫声相和: “……山中忽缓驾,暮雪将盈阶。公子这一曲清音,真是难得。” 柳收起竹箫,迈出竹舍:“相识虽浅,知音难忘,只能以这一曲相和,还赠故人鸣琴之意。” 车中人听出话中他意,意示相询。 “柳莲二并无意于天下之争,只愿隐居山林。主上盛情,恐难以回报。” 沉默片刻,却见车中人略挑起车帘,露出一角缃色衣衫。 “前日汝踌躇不答,其中定有难处。既是执意如此,吾多劝无益,然手中一物,愿请公子过目。” 随即,便将一件长匣由随侍交与他手中。启匣见深色刀身,装饰沉朴,殊无异处,然而鞘上所篆,分明是一个柳字。 沉寂了许久的长刀,在柳伸手叩弹之时,发出清鸣之声。车中人一向闲适的神意间,亦现出几分动容。柳轻轻抚拭着刀身,过往之事如潮汐般涌上,许久不得言语。只听那人温言道:“倚天青虹,不应埋没于乱世之中。公子出身铸剑世家,若以故往之情,必不会推辞。” 柳闻言抬首,见车帘已完全挑开,缃衣人蓝发紫眸,浅笑间志在必得。 此时再无疑惑,眼前相识七日之人,便是立海少主,幸村精市。

剑鸣

幸村离去许久,柳返回屋中,启开剑匣。 匣中长刀,七年前他曾反复抚拭,未想会有重逢之日。 柳出身世家,年少时,族中长辈会令他与几位兄长轮流去剑阁守夜。他个性沉静,常是持灯在阁中阅书,消磨一夜。偶尔会熄烛静坐,看月色透过窗格,映照悬挂于墙上的霜刃,如秋水流光。时而会听到剑鸣之声,于万籁俱寂中响起,仿佛剑身中不甘束缚的魂灵。剑阁之中,多是柳家世传刀剑,久远到无以追溯其来历。曾听人提起剑上所寄为祖先英灵,因此他身处刀剑之间,亦不觉得如何惊惧。直到一日无意间寻到那柄长刀。 刀名为真田,是家中世代相传,因其身戾气太重,而被封印于剑匣之中。族中已无人记得他由何人铸造,但想必曾见证过乱世烽火,历经沧海变迁,最终辗转传与柳家先辈。族人视他为绝世名刀,供在剑阁之中。却只有柳在剑阁守夜之时,曾于黑暗间见到一个静坐沉默的身影,出现在剑匣之侧。 柳未曾见过那人容貌,只是偶尔借稀微月光,模糊辨出一身戎装。他曾听过剑灵之说,亦觉得好奇。只是真田寡言沉默,即使柳主动相询,亦极少向他提起自身之事。但见柳长夜相守,便有时会与他相谈。柳曾问起真田可是铸刀之人,对方只说刀剑之灵并不限于铸者,亦可能是使用之人,甚至是死于其下的亡灵。 柳闻言微笑,那么,汝是哪一种? 许久未有答音。当柳以为真田已离去之时,却有熟悉的低语再度响起: 其实,吾早已忘却。

虽然记不起前身,但真田始终保留着身为刀灵的记忆。他与柳讲起过曾经立州城与青岚部的抗衡,七百年前殇王叛乱,出走帝都,甚至更早以前,那些史书上亦未曾记下的乱世风云。只是如今……这柄刀已经沉寂得太久,唯有在对谈之中得以重温过往记忆。 刀灵不在之时,柳便取出长刀反复研究。刀鞘为先祖所制,其上篆以柳字。刀身因被封印的缘故,不复昔时霜刃如雪。惟刀柄刻有弦一郎三字,虽不明其意,但此后柳便以此称呼,真田也不以为意。 此间数年之久,柳在剑阁过夜时,便与真田为伴。在真田眼中,对方终是未经世事,虽个性沉稳,言谈之间亦见少年心性。但目光远见,早已超出他的年龄与身份。是时,立海城主病重,城中局势动乱不安,柳提起时亦现忧色。真田与他相处时,更多时间便在沉默中度过,亦能感受到刀身隐约的不安。

只是当时,柳未想到是家中变故的前兆。

永幸二十七年,立海城主殁,家臣叛乱,幼子幸村精市驱逐出城。城中数方权势倾轧,铸剑世家柳被卷入政乱之中,族人流散他乡。 而传闻中的名刀真田,亦在这一次动乱中失落。

破阵

他收藏着一把琴。 本是故友之物,桐木所制的琴身之上,泠泠七弦,无端清冷。因许久未用,早已空落无声。如今与他归隐于山林之间,再不闻杀伐之音。久而久之,琴身落满尘灰,擦拭之时,他经常会想起那人垂首调弦的样子。一向不掩清锐的面容之上,亦浮现出珍重爱惜的神色来。看似绝情而不留余地之人,却在细微处有着难以觉察的留恋。 如同过往数次那人来访之时,不议国事,不谈世局,只为和一首琴曲,暖一壶清酒,静看落雪无声。 唯有那次问起,若以天下为局,逐鹿九州岛,汝可愿同往?当时静默许久,才淡淡答道:若是如此,也再无此时相交知心的悠然惬意吧。 对方拊掌笑言,果然是汝看得透彻。他却只偏过头,吾亦与汝同样,参不透得失,放不下这乱世。 而那人在院中踱了几步,终是停在一株梅树之下。夜雪已停,幽幽月光落了一身,垂首凝思,酒意氤氲眉间,不过是神色中几分惘然失意的少年人。

永幸三十七年,初春。 城中花时,亦比往年来得早些。絮絮纷繁,拂了一身还满。而少主在窗前静思,沉默的时刻却越来越长。庭中侍女穿行而过,浅笑低语,是乱世间难得的安宁静好。 站得久了,连有人接近亦未曾察觉。直到低低一声“主上”,方从纷乱思绪中惊醒。 “何事?” 来人略俯身行礼:“冠礼诸事,已商议妥当。族中长老请少主提前一日至宗庙准备。” “吾知晓了。”幸村应了一声,目光从窗外移回,神色间却是淡漠:“当晚宴席,可也安置妥当了?” 面前人不禁略垂下视线:“自然。礼贴俱已送至各城领主手上,只是……” “无妨。此次典礼诸事,有劳司长操持了。” 司长垂首暗叹,眼前之人不过少年,即将成为一城之主,为长辈者总是诸多忧心。然而曾经在变乱中立誓要重回立海的世子,如今已统领立州,决意一逐天下。幸村所做决定,向来旁人无可影响。虽是年少意气,但亦清楚他为人冷静谨慎,便不再多问。

比起城中的波澜未起,此时立海城外,却并不平静。 十年前城主病逝,家臣变乱,世子幸村曾被驱逐城外。其后在家族几位长辈的扶持下重回立海,肃清叛党,并从此接掌了统领立海的责任。然而当时他年纪尚轻,未到正式继承城主之位的时候,便以少主身份掌管城中诸事。 曾经的风波虽已平息,但立州周边六城却觊觎已久,欲趁其羽翼未丰之时,借机吞并。此次少主加冠继任,六城领主尚未赴约,却早已遣派手下军士驻守立海城外,眈眈相视。 于此,城中之人亦心知肚明。彼此按兵不动,都在等待着某个一触即发的契机。 而七日之后,便为立海少主行冠礼,正式继承家业之日。

加冠之日,幸村如早前承诺,提早赴宗庙准备。 他父母早逝,典礼由司长主持。出席宾客,除六城之主以外,尚有数名京中贵族。仪式应幸村之意,省去许多繁琐礼节。祭拜先祖之后,便由族中长老为其加冠。他本是容色出众,仪式上一身缃色华衣,更添英气。俯首行礼之时,紫眸间清华流转,却不减凝定肃然。来客中未曾见过这位少年城主之人,此时见他举止端雅,更带一分不容轻视的傲气凛然,便是素来轻慢之意,亦渐渐收起了。 加冠礼毕,则由司长宣布立海城主之位,正式由少主幸村继任。所传者不过一纸文书,再无其他信物。而思及过往沉浮,亦不禁喟叹:此时城主新任,却正逢乱世之秋。然而转目之间,见幸村神色恭谨,相视目光却坦然无惧,当下沉声道:“城中信物,曾于彼时遗落,除文诏兵符再无相托之物。如今汝有真田刀,鸣不平之志,不应埋没于乱世之中。” 幸村颔首应答,一双清透至极的紫眸间,沉淀着与年少并不相符的岁月洗练,更是一份不可动摇的决意坚定。

是夜,幸村在立海城中宴请宾客。华宴之上,六城领主入席而坐,却久久不见主人身影。而此时各领主军队已迫近立海城三十里处,只待次日清晨领主回返之时,便可号令大军至城下。而城外暗潮汹涌,此际城中却有清歌奏乐,舞扇春风,翩跹如流云旖旎。而席间彩袖殷勤,杯中绿醽,未成沉醉意先融。宾客久不见城主至席,想他年少未见过如此场面,只自行举杯言笑。 便于此时,有琴音自席间响起。曲韵古雅,别于宴上丝竹婉转,更显空寂之意。座中略通音律者,察觉曲调有变,不禁侧目。只见庭间角落竹帘之后,依稀可见一身影端坐抚弦。琴曲初时清幽,仿佛寂夜深林,独坐幽篁。而宴上欢歌,随琴音起而低落,舞女亦敛袖肃容,退立一侧。倏然琴声转羽调,弹指间激荡着铿锵之音,是壮士独行,虽万人吾往矣之慨然。而曲调渐次激昂,隐隐竟有杀伐之意,一时间仿佛金戈铁马,森然相向。席间六城领主,虽历经沙场战戈,此时却不禁闻琴心惊,一时悸然无言。 一曲破阵,剑起琴音。收弦时裂帛声响,却是弦断曲终。华宴之上,满座俱静,却听竹帘“唰”的一声掀起,幸村迈步而出,眼中惯常笑意,身上凌厉之势,此刻却再无掩藏。 “抱歉,久候了。”

尾声

竹舍间,柳取下琴上断弦,重续新弦。 幸村坐在对面,看他信手试弹,一句“有劳”,亦说得淡然随意。 “总是不复旧观了。”断弦新续,柳不禁感慨道。 对方却毫不在意:“何妨。” “运气于指间,以内力震断琴弦,也不知汝如何想出这般古怪弹法。” “哈,总算没有白费力气么。”言笑之间,幸村将面前杯盏再度斟满。 柳挑眉:“城主以智计退六城之军,吾远居山野,亦有所闻。” 对坐之人执杯笑道:“若非军师布局,又何来这般轻易?何况……”杯酒饮尽,眼中笑意亦带上几分戏谑,“你我之间如此客气,便是太过虚伪了。” 柳沉默片刻,终开口道:“汝相托之事,吾已作下决定。 “嗯?” “弦一郎虽曾为吾柳家所有,但名刀于乱世而鸣不平,不应隐没在山林之间。” 幸村抬首:“名刀如此,名士亦然。” “他为汝所收,便是认同城主之能。真田并非柳家所铸,更何况如今,吾亦无法驾驭他。”言及此,柳眉目间掠过失落之意。“汝还赠于吾,其实原本,就没有放弃的打算吧。” 幸村浅笑不答,并未否认。 “如今城主既负其能,便是执此名刀的最好人选。刀上封印已为吾所解,便可由他陪汝,见证这天下之局。” 幸村回视,目光清亮而犀利:“那么,你呢?” 对方只笑道:“江湖之远,何处又不是吾辈归处。” 幸村静默许久,终是一声轻叹:“汝意已决,吾亦无从相留。” 柳见他神色惘然,素来相交之谊,幸村亦待己深厚。如今殊途,终是几分不忍:“临行之前,吾承诺日后为汝铸剑,如何?” 幸村展眉笑道:“人情难还。汝执意归隐,吾便再无从相赠了。” “那不如,留琴为念。” 却难得见他一愣:“这把墨绮么?” “城主日后征战天下,古琴雅韵,自是罔顾了。” 见对方轻抚琴弦,神意悠然,幸村扶额叹道:“汝终是怪吾,糟践了这把好琴。”

是年秋,柳不辞而别,孤身远行。 三年之后,幸村寻至古刹,自祭坛封刀石中带走妖刀荧惑。 世言名剑无双。而昔时故人所留,却是两柄对刀。 其刀身所刻,一曰仁王,一曰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