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phinium1735

Two in the Far North

Zwischen Immer und Nie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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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轮弯月从城堡高耸的塔楼后升起。苍冷的月光从唯一的窗口倾进了城堡中隐秘的角落里,洒落了一层碎冰般轻盈的银色光辉。 月色为沙发上的人影勾勒出一道银边。伯爵被笼罩在如同轻纱一般的夜雾之中,他的手指缠绕在另一个人的深蓝色发丝上,顺着那线条柔和的脸部滑过。 画家跪在地上,下意识地凑近在他耳后轻柔爱抚着的手掌,恋恋不舍地吮吻着Tezuka的手腕——被他咬破的地方已经没有新的血液渗出,他意犹未尽地舔舐着上面的血痕。 “可以了。”Tezuka抬起他精巧的下颌,如黑夜般沉静的眼眸中压抑着一丝难耐的悸动。Yukimura回望着他,眼神中是令伯爵心碎的迷惘。 直到被对方从地面上拉起来的一刻他恢复了清醒,初生的獠牙隐藏了起来,那种疯狂渴求的欲念从他俊秀的面庞上消失了。 黑夜中低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Yukimura坐回了伯爵的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着他手腕上的伤口——归功于血族强大的自愈能力,它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复原。但他很清楚,以他最近的吸血频率来说还是太超过了。从他第一次体会到那种让人煎熬又难以抵抗的欲念起,只有撕开血肉肌肤,拼命去啜饮那鲜红的液体才会令他满足—— “不要怕。”在那时他听到了伯爵沉静的声音。他的双眼被捂住了,然后被强势地按进了没有一丝温度的怀抱之中。他颤抖着回抱住了Tezuka,在那令人痛苦又无法摆脱的欲望驱使下,依循着甜美而诱惑的气息,难以自持地吮吻着Tezuka胸前划裂的伤口,贪恋地汲取着从那里溢出的红色液体。 在那之后的每一个夜晚,Tezuka都会以自己的鲜血去满足他。他拒绝过,企图靠着同样的意志力捱过内心被渴血的欲望折磨着的时刻。但Tezuka只是冷冷地告诉他,这是他选择的道路,他必须学会这种新的生存方式。 而令Yukimura更加不安的是,自从初拥的那一天起,Tezuka再也没有吸取过他的,或者任何生物的鲜血。

他将头靠在Tezuka的肩头,在吸血后依然有种奇异的晕眩感。他在黑暗中摸索着Tezuka的手,明明是再清浅不过的碰触,却引诱着身体深处更迫切的渴望。嗜血的欲念已经被满足,但灵魂依然干涸着。他再次贴近Tezuka,感到对方有那么一瞬间不自然的僵硬——问题就出在了这里,他们已经将自己的生命与灵魂交付给了对方,却该死地还维持着同之前一样矜持的距离。 Yukimura试探着伸出手滑过Tezuka的手指。他还不确定要怎样去做——但很快他的手指在黑暗中被捉住,与Tezuka十指相扣。他们在夜色中寻觅着,透过清冷的月光,透过飘散在空气中的银色尘埃,追随着彼此的目光。Yukimura不由自主地向前倾近,一个冰冷的吻落在了他的唇畔。 最初的亲昵是温柔而克制的,唇齿轻微地碰撞后再谨慎地分开。但暗夜中滋生的欲望并不满足于这样若即若离的试探。Tezuka忍不住扣紧了Yukimura的手指,满怀着柔情但不容退却地抵开了他的双唇,探进还残留着(自己的)鲜血味道的口腔,舔舐着对方新生的獠牙。Yukimura被这突如其来的进犯激得浑身颤抖了一下,下意识地想去咬破Tezuka的舌尖——但对方狡猾地逃脱了。Tezuka转为吮吸着他的唇瓣,让他在无知无觉的沉溺中被撬开了牙关,任由这磨人的碾转愈加深入,再一次被掠取了呼吸。 他们在黑暗中延续着这个吻,直到伯爵被抵住了肩膀,拉开了沉湎于彼此呼吸之间的距离。他们的目光再次相接,燃烧着同样的炙焰,无声地倾诉着对彼此的渴望。 “Tezuka,”Yukimura望向伯爵的眼神出奇地肃穆,没有任何轻佻而诱惑的意味,与他出口的话语大相径庭:“你想要我吗?”

他并没有等Tezuka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以一种缓慢而撩拨的姿态扯开了衬衫上的纽扣,修长的脖颈完全裸露在黑暗之中,露出了上面一处再清晰不过的齿痕。 Tezuka的目光追随着他的手指拖曳过颈肩的肌肤,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牵引着,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一粒粒纽扣,顺着领口开始,向下探去轻抚过锁骨,胸前,沿着被敞开的衣襟愈发地深入。流动着奇异光彩的眼眸半开半阖着,柔软的唇线挑起了一个说不上是挑衅还是挑逗的轻笑。明明在内心深处涌动着难以压制的羞耻感,Yukimua手上的动作却出奇地从容与放荡,直到最后那件轻若无物的上衣从肩头到手臂滑落了下来。 他的身体上早已发生了变化,皮肤失去了原本的血色,转变为近乎透明的苍白。但他的眼睛却愈发明亮,瞳仁深处蕴含着与Tezuka一样邪异的光芒。牙龈褪去而牙齿变得尖锐——虽然Yukimura平时十分小心地不去暴露这一点,但在他每一夜伏在伯爵身上吮血的时候,Tezuka能清楚地感受到那企图撕裂血肉的锐痛。 伯爵不动声色地皱起了眉头,用一旁自己的披风紧紧地裹住了他,再次揽进冰冷的怀抱之中。但Yukimura绝不满足于此,他拉开了披风的兜帽把两个人都盖住,摸索着捧起了Tezuka的脸,冰冷的指尖沿着伯爵英俊而深邃的轮廓摩挲着,直到再次被Tezuka的亲吻所捕获。 在彻底的黑暗中他放下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羞耻心,一边接吻一边顺着Tezuka的引导解开了他的领结,纽扣,扒掉了那件挺括得在他身上摩擦出红痕的马甲。他的手指如同在琴弦上滑奏出流畅的乐曲,在Tezuka线条流畅而饱满的胸肌上抚弄着撩拨着。他感受得到对方的鼻息急促而难耐,仿佛再也忍受不了如同窒息一般的亲吻与爱抚,Tezuka伸手掀开了他们身上的披风。 亲吻被中断,Tezuka用下颌抵在了Yukimura的头顶,相互依偎在夜色中微微地战栗着。Yukimura感到了紧张又忍不住为他们此刻的急切而感到好笑,他摸索到了伯爵身后的肩胛骨双手环抱着收紧,彼此光裸的肌肤更亲密地贴合在了一起。 “我们过去做过吗?”他贴在Tezuka的耳侧故意用气音问道。 “……没有。” “唔……”Yukimura抬起头来揣摩着伯爵难得露出一丝赧然的神情。他其实没有那么无知……记忆虽然断断续续,但他也渐渐记起了那些亲密的过往:清晨在树林间共骑,庭院中的拥抱,离别时决然而热烈的亲吻。他依然渴望着他。不单单是对鲜血的贪恋与本能的欲望。 但此刻青年一脸天真的表情问出的话简直可以说是相当恶劣了。 “那么到底是我不行,还是你不行?”

“不要试图挑衅我,Yukimura。”伯爵的眼中沉淀着再明显不过的欲望。他的面容在那一瞬间微妙得扭曲着,尖锐的獠牙从唇间露了出来。性欲与渴血于他而言如此接近,对方不会明白他在努力压制的情欲中依然饱含着想要把他吞吃入腹的占有欲。 要如何去遏抑这野兽般的罪念啊……在接触到Yukimura同样燃烧着爱欲却依然清亮的视线,内心深处所有过分的想法都无所遁形。他亲吻着他的眼睛,再一次碾转过他的唇舌,吮吻着他修长的颈部(并努力不去回想对方的血液曾如何令他心醉神迷)。伯爵的吻向下落在了每一寸的肌肤上,即使他极尽最大的温柔去控制住亲吻的力道,但那在唇齿接触到那饱满光滑而毫无瑕疵的皮肤时,依然忍不住用牙尖抵住啃咬着,留下了触目惊心的红痕。 “继续,Tezuka。”低柔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Yukimura躺到在沙发上,牵着他的手继续向下。Tezuka的呼吸在他的小腹上流连,膝盖抵进了双腿之间,感受到了勃发的欲望。一向游刃有余的Yukimura第一次露出了不知所措的神情,带着施虐意味的舔吻与啃噬反而撩动了更深的欲望。他的左手被Tezuka握住向下探进了下身,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握住了已经抬头的性器——这太过分了,累积的欲望根本经不起那些别有用心的按压与爱抚。明明是自己更习惯去取悦的器官,却在对方的触碰和挑逗下不断地胀大着。 隐秘的羞耻与兴奋感将他的情欲推向了顶点,他低喃着对方的名字,流露出一连串破碎的呻吟。细密的亲吻摩挲着他的眼角,脸侧,唇边,吸吮着无知无觉中滑落的泪水。但掌控着欲望的左手却坚定的加重了力道,在一次又一次强力的推动下,紧贴的身体在极致的快感中战栗着达到了高潮。 Yukimura剧烈地喘息着,轻柔的亲吻再次落在了他的唇上,却被他恶狠狠地反咬了回去。他皱紧了眉头,释放的快感并没有将他从高热中解脱出来,反而陷入了一种更加难以忍受的煎熬。他太熟悉这种感觉,开口时声音软弱到连自己都难以想象: “Tezuka,我好渴……”

伯爵将画家从一片混乱的沙发中捞起,当望向对方眼中晃动着罕见的脆弱时,他不禁深刻反省起自己对Yukimura逼迫太狠。那么此刻对方想对他报复做些什么都是理索当然的,但这份歉疚的情绪马上随着画家在他身上毫不客气的啃咬而烟消云散。 Yukimura俯下头就着他左胸的伤口吮吸血液的姿势堪称是煽情,尤其是在露出一点点满足的表情后那双同样转化成血色的深眸会状似不经意地向上一挑,斜乜着Tezuka,勾起亲昵混合着挑衅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舔去了嘴角的血迹。 寂静的黑夜中他听到自己不自觉的吞咽声。 “我听他讲……”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虽然当事人早就跑去一千英里之外逍遥去了,“你最初拒绝捕猎的那段时间,是靠他的血才活了下来。” Tezuka靠在沙发上,伸出手去抚摸着Yukimura柔软的卷发。看起来温和的画家实际上隐藏着锋利的棱角。他早就对Tezuka剖白过自己对伯爵的欲望怕是比对方还要强烈——如果不是吸血鬼有着非人的自愈力的体质,Tezuka的身上怕是早就伤痕累累了。 大概是不满意他在这种时候还会走神。刺进冰冷肌肤中的啃咬加重了。 Tezuka闷哼了一声,对Yukimura这种心怀鬼胎的报复一如既往地纵容着。但在对方柔软的唇舌舔吻着伤口处的血滴时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是以这种方式。”

年轻的吸血鬼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他起身跨坐到了Tezuka的大腿上,双手按在他们之间不容忽视的勃起的欲望。他舔了舔嘴唇,似乎还在回味着伯爵的味道,然后低下头伏在他的耳侧,慢条斯理地舔吻着他的耳廓。 如此亲密而温存的交颈厮磨,却忍不住露出尖利的獠牙。 Tezuka纯黑色的眼眸深处透着血色的光影。他低声唤起对方的名字,暗哑的声音中饱含着隐忍的欲望。 但Yukimura却毫不在意地撑住他的肩头坐起了身,一手勾住了Tezuka的脖子,任由那苍白而冰冷的唇再次附上了颈侧不曾消失过的痕迹上。 尖牙残忍地刺穿了尚未完全愈合的肌肤,毫不留情地啜饮着他的血液激起更激烈的脉搏。耳边回荡着再清晰不过的鼓点声,另一个人狂乱的心跳就这样融入他的血脉之中。Yukimura仰起头,撕裂般的疼痛与亲密的吮吻带来了意乱情迷的狂欢,让他再难抑制住唇间断断续续的呻吟。 大概也只有在这一刻,一向温柔而克制的Tezuka才会抛下所有的顾忌,毫不留情地掠取着他的鲜血与生命。也只有在这样残忍而又令他们沉醉的一刻,才能无比坦然而无惧地将自己交付给彼此。 随着最后一次意犹未尽的吮吸,环绕在Yukimura身上的的手臂蓦然收紧,但对方却更迫不及待地抬起头,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伯爵同样冰冷的唇。 鲜血的味道在他们急切侵入彼此口中的唇舌交缠间愈来愈浓重。 在这个血腥意味十足的亲吻终于结束的时候,Yukimura低下头与Tezuka额头相抵。在被卷入更加汹涌的情潮之前,做出了高傲的的宣言: “你所有的欲望,只有我可以满足。”

他听到了一声低沉的叹息。冰冷的指尖捧上了他的脸,反复温柔地摩挲着他的唇瓣。他偏过头下意识地去迎合,柔顺地张开,无师自通地用舌尖润湿着入侵的指尖,舔舐过覆着薄茧的指腹。 Tezuka一向波澜不惊的深眸中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Yukimura还不太会控制自己的尖牙,偶尔的磕碰滑过指尖的刺痛进一步加深了情欲——在那一次比一次更深入更煽情的吞纳之间。Yukimura抬起了微垂的眼眸,灼热的视线落在了Tezuka不自觉上下滑动的喉结上。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却并不满足于只用这种方式去取悦对方。修长的手指向下滑过胸腔到小腹到腹股沟的阴影中,探向了更深处的欲望。 他的动作没有Tezuka那么强势,但显然更有技巧。灵活的手指沿着柱身撩拨着,恰到好处的按压与撸动,指腹滑蹭着敏感的顶端时不出所料沾染了湿意。他噙着得逞的笑意覆上Tezuka唇间溢出的低喘,却错过了伯爵眼中愈加深沉的欲望。那只勾住他唇舌纠缠的左手已经不动声色地退出,抚过他的后颈沿着脊背向下梭巡着,一路进犯到更为隐秘的领域。 当骨节分明的手指探入私处的那一刻,怀抱中的身躯难耐地颤抖了起来——伴随着小小的挣扎。包裹着欲望的掌心下意识地收紧,Tezuka皱紧了眉头,耳边是Yukimura同样抑制不住的急促喘息。他将脸深深地埋进了伯爵的肩窝,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发出模糊不清的呜咽声。 异物侵入带来了强烈的不适感与无所适从的钝痛。这不会比Tezuka将尖牙刺进他的喉咙时更可怕,Yukimura在黑暗中意识模糊地想着,但一种陌生的,即将被对方掌控者一切的惧意却占据了他全部的思想。他是何等自负才会做出刚刚的宣言啊……但那种恨不得与对方血肉相连的渴望交替着即将被撕裂被彻底摧毁的恐惧,令他身体深处的情欲再一次叫嚣着要冲破两人之间所有的隔阂。热意涌上了Yukimura的眼眶,即使在他放弃一切任由伯爵夺去了他生命的那一天,他也未曾被如此强烈的情感所燃烧着。 只有他才能让自己做到这一步。 Tezuka停下了动作等待着他的适应,右手却禁锢在他的腰间。Yukimura在短暂的失神后重新抚弄起了Tezuka的性器,再清楚不过地感到了手中的热度与胀大——当他意识到伯爵同样被激起了堪称恶劣趣味的情欲时,忿恨地向他的锁骨处咬了下去。 Tezuka发出了一声闷哼。 接下来的一切就脱出了他们的控制(如果他们还有那么一点点自制力的话)。Tezuka的手指强硬地撑开了入口继续探入,感受着画家紧致的身体内部随着这样的侵犯不由自主地战栗与收缩。Yukimura深深地喘息着,空气中再次弥漫着鲜血的味道,但他已经没有那个心神去啜饮伯爵身上溢出的血液。对方的指尖在他的身体内部激起了一连串电流般的快感,明明是想从这太过亲密的试探中脱身,却在对方再次加入一根手指时下意识地绞紧—— “再放松一点。”恍然间听到了伯爵的低语,细密的吻落在了他的耳廓,天地之间只容得下这个一个人的声音。在这样细腻而磨人,间杂着恶劣的挑逗的开拓之中,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融入了对方的怀抱。Yukimura赧然地偏过了头,一声比一声更甜腻的呻吟从喉间溢出,然后被对方体贴地封缄在了又一次的深吻之中。

当伯爵的手指终于撤出的时候,画家带着几分沉迷与不满的目光在黑暗中与他相视。释放过一次的欲望再次勃起抵上了Tezuka线条分明的腹肌。大概是被这漫长的准备磨去了所有耐性,Yukimura的眼角泛起了一层薄红,比对方更迫不及待地起身,单手撑住了伯爵的肩头。 “让我来。”他低下头扶住了身下昂扬着的性器,紧抿着双唇,让炙热的欲望抵上了他的股缝之间。 Tezuka抬起脸望着他低垂着颤抖着的睫羽,遮拦住了他明亮的双眸与漫长的黑夜。他无声地用带着薄茧的掌心覆在了Yukimura的腰侧,感受着怀抱中柔韧的身体缓慢而坚定地下沉着,异常决然地纳入了自己的欲望。 属于另一个人的欲望,带着手指无可比拟的炙热与硬挺,一点点撑开了内壁碾压过刚刚被探索被开发的敏感处。Yukimura在黑暗中难耐地喘息着,痛感激起他下意识地紧缩与对方同样饱含着情欲的低吟。他们明明都不好受,却谁也不肯停下继续深入的动作,迫切地将自己推入更深入的结合之中。 在被利刃贯穿的痛苦中,在肉体的紧密相连中,埋藏在更深处的悸动被唤醒,冲击着他不甚清醒的神智,在脊背处激起了一阵阵酥麻。Yukimura感到手脚发软,体内的异物却埋得愈加深入,仅仅是维持着当前的姿势和抗拒着要湮灭一切的快感就耗费了所有的力气。 Tezuka深深地望向他,目光中糅合着深切的爱意与决然的悲伤,将他更深地纳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在Yukimura伸手覆住了伯爵的眼睛的同时,紧握在他腰身上的双手再次收紧,欲望抵达了最深处,坚定得仿佛要撞碎他的灵魂。 满足的叹息声中,最后的桎梏终于被冲破。他们在紧密的结合里无不餍足地掠取着彼此的呼吸。 “我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太久了。”Yukimura贴着Tezuka的唇,每一字都仿佛透过了他们之间的呼吸,穿透了喉咙,重重地落进了他的心脏。

在完全进入之后,怀中强撑着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放下了所有别扭的执意,由Tezuka重新掌控了这场欢爱。他扶住Yukimura强有力地冲撞着,掌心下柔韧的腰部随着每一次的律动而晃动,在被抵入更深的一点时难耐地扬起了头露出了洁白的脖颈。然而在这献祭一般的柔顺之下,Tezuka能深刻地体会到他的体内是如何随着激烈的抽插而收紧,绞杀着自己的欲望。他们都不会让彼此好过,紧盯着对方的目光中沸腾着杀意的疯狂,下一刻仿佛就要去咬断彼此的喉咙,却又忍不住去接吻。 明明已经索取了那么多,却依然觉得不够——想要占有着他全部的视线,他的爱念与欲望,他的肌肤血肉,他生命中所有的光明与黑暗。

爱人啊,要如何将你刻进我的骨血之中。

食髓知味的青年显然并不满足一次欢爱,在他们彼此释放了欲望后陷入的短暂平息中,他的手指沿着Tezuka的下身将释放的白浊涂抹在了腹部结实的肌肉上。不意外地感受到了对方无法压抑的低喘。 作乱的手被捉住。但他们的身体还在亲密无间地交缠在一起。他听到Tezuka低唤着自己的名字,于是伏在对方身上用鼻音轻轻地“嗯”了一声,舌尖却趁势探入伯爵的耳廓啄吻着舔舐着,沉迷在这高潮余韵的亲昵之中。 “Yukimura……”环绕在他身上的手臂再次拥紧,叹息一般的低沉声音贴着他耳边响起:“我想拥有你的一切。” 画家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是对他之前那句挑战的回应。他在黑暗中支起身来,指尖掠过那凌乱的发丝,捕捉到伯爵眼角残留着情欲的红痕与摄人心魄的野性和邪气。有什么东西终于在他们之间融化了。Tezuka看起来不像以往那样坚不可摧,但他依然深爱着他眼底晃动着的波光,义无反顾地追寻着投射在其中的倒影。 不止是回忆,不止是生命,不止是鲜血与欲望。这份执念贯穿了比死亡更冰冷的时光。 “不,伯爵大人。”Yukimura故意用了一个戏谑的尊称,他一手按在Tezuka的胸口,感受着那激烈的搏动和鸣响,渐渐与自己的心跳合二为一。 “我早就在这里了。”

Ch.5: After many a summer dies the sw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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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23日。 在无人知晓的坟墓上,我第一次遇到了我的继承者,我的对手,我的同伴。」

在太久远前的岁月里,Atobe记得自己曾一度很热衷于在圣所附近捕猎,这种亵渎神明的行为会给每一夜的杀戮带来别样的趣味。在主教座堂的圣坛之上,在修道院幽深而寂静的回廊中,在忏悔室的木窗后露出他原本凄厉而骇人的面容。他嘲弄着那些可悲的人们所信仰的神明,而这个世间并不会有任何存在比血族更恒久、更强大。他以夜之统治者的姿态主宰着人们的命运,以自己的方式饮尽了那些短暂生命中的所有的美丽。 而在那些被他捕获并吞噬的猎物之中,Tezuka是最特别的一个。

他遇见Tezuka是在德意志北方山林中偏僻的修道院里。那一晚他并没有抱持着多大的期待,这里人迹罕至,油尽灯枯的神父显然不合他挑剔的胃口。在林木的遮隐下他来到了教堂后面的墓地,意外地看到了一个与浓重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伫立在插着简陋十字架的土堆之前。 那一刻他感受到了阴冷而绝望的气息,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死亡的窒息。他以为自己遇到了同类,但很快被否定了——对方身上并有任何鲜血的味道。 他始终记得那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浓墨般的黑夜为注定发生的一切拉开了帷幕。

他自负拥有着凡人无法比拟的迅捷而悄无声息的行动力,如同鬼魅般扑向了那个人影,铁钳一般的双手紧扣住了对方的双肩,感受到那个结实而温热的身躯下意识的激烈反抗企图摆脱他的钳制——但他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的。Atobe低下了头,尖利的牙齿分毫不差地刺穿了猎物的喉咙。 被紧箍住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温暖而鲜美的血液从那可怖的伤口流出滋润着Atobe干渴的喉咙。这属于死亡的甜美而绝望的气息啊,无论多少次都让他沉醉而不知餍足。 生命一点点从Atobe怀中的躯体里被抽离了出来,他感到了最初微不足道的挣扎松懈了下来。无不轻蔑地想,无论看起来多么坚毅的人类,在死亡降临时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然而就在他再次深埋进猎物的颈间时,环绕在对方肩上的左腕却传来了钻心的锐痛,随之而来的是凶悍的啃咬与反击。Atobe在剧痛下松开了左手让对方逃脱了,瞬间被一股强劲的力道迎面袭来猛地掼到了墓地上。但他在倒地的那一刻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出手反扼住那个人类的脖颈,尖利的指甲恶狠狠地抠进了血淋淋的伤口之中。 对方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在临死前的疯狂中爆发出令Atobe也感到可怖的毁坏力。他们在黑夜中混乱不堪地打斗着,彼此的鲜血浸润在墓地潮湿的土壤之中。 这场厮杀以Atobe毫无悬念的制胜而告终。他俯视着被压倒在地上可怜的猎物,吸血鬼那张俊美而邪异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 “喝下它。”Atobe的眼中燃烧着不容抗拒的冰冷的执意,将左腕凑近了猎物苍白的唇畔。 由于大量失血而丧失了判断力的对手却仿佛被鲜血的味道所吸引,无意识地啃噬着他手腕上的伤口。脉搏激烈地跳动着,在Atobe的血管中嗡嗡作响。他俯下身再次吸吮着对方的鲜血,感受着那被绝望激发的顽强的生命力,以及直到现在依然不肯放弃的心跳。 他从对方的颈间抬起头来,他们的唇间染上了一样的血色。 “这是本大爷赐予你的荣耀。”

在他的猎物,如今是他的新同伴于清晨再次醒来的时候,Atobe以冷酷的口吻告诉他,这是在他完全转变为血族前,可以度过的最后一个白昼。 那个人只是沉默地转身走出了林间的荫蔽。Atobe企图从他短暂对视的目光中捕捉任何一丝波动——恨意也好。但是没有,这个差点要把他击败的强悍的人类的就这样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他们达成了契约,背负着同样永生不死的诅咒。

在最后可以沐浴在日光下的那一天,Atobe的新同伴去了附近的山间小镇中,找到了一个手艺人的工坊。他以一笔相当丰厚的酬劳委托了对方。随后回到了修道院。 Atobe藏匿在门后的阴影之中,他听到年迈的神父称呼他为Tezuka伯爵——这倒是让Atobe十分意外,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骑士,未想到身份显贵的伯爵大人也会独身闯入荒僻的山野中。 他们似乎是谈到了一位在修道院中去世的画家。片刻后神父离去了,留下Tezuka一个人坐在教堂的长椅上,他双手交握低声祈祷着什么,而当他抬起头的那一瞬间,视线便再也没有从那座神龛中的雕像身上移开。 Atobe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在接触到圣母那神秘而悲悯的目光时,内心被激起了莫名的悸动。他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教堂中的神像与壁画,如同他对人们赞颂天主那空虚而盲目的信仰向来嗤之以鼻。但此刻他在圣母脸上看到的,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来自死亡甜美的诱惑。 他终于明白了Tezuka会在这里被他俘获的原因,是他已经听到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召唤。然而在他唯一一次决心顺服于这样的命运之时,那位永远年轻而俊美非凡的金发死神带给他的,却是永恒的生命。

在Tezuka刚成为血族的那段时间内,Atobe带着他在不同的城镇中游荡。年长的吸血鬼拥有一辆黑色的马车和一个看起来沉默可靠的车夫——当然以Tezuka转变为血族后的敏锐眼光来看,对方忠厚的伪装下显然是一具充满着野兽气息的身躯。 Atobe为Tezuka定做了一个华丽到让对方难得露出尴尬神情的镶金棺木。Atobe本人是实力强大的纯血吸血鬼,并不畏惧阳光的照射。但Tezuka不一样,在大多数时间里,无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在棺木中沉睡着。 但Atobe显然不满足于此,他热爱繁华与热闹,流连于城市的黑夜,世俗的奢华之中。即使他享尽了所有的欢娱与快乐,但深藏在吸血鬼的本性之中,最爱的依然是杀戮与毁灭,肆意地夺取那些鲜活的生命。 他循循诱导着想教会Tezuka吸血鬼的生存方式——简而言之,如何去杀人,如何在他们还在垂死挣扎时啜吸那温热的血液。但Tezuka拒绝参与他的游戏,甚至有几次坏了Atobe的好事。连番受挫之后,Atobe决意给这个倔强但日渐虚弱的新吸血鬼来一次致命的打击与诱惑。他在某一个夜晚拐骗了一位少女回到他们的住所。而当Tezuka在听到他的声音打开棺木的时候,一眼望见了血红的月光中,在窗前亲密相拥的一双人影。 空气中弥漫着甜美而湿润的鲜血味道,黏腻到令他无法忍受。 少女如同玫瑰般娇嫩的面容上已经笼罩上一层冰冷而苍白的的幽影。她阖上了双眼沉醉于美梦之中,Atobe的唇在她的颈边温柔地摩挲着,那上面有一处再清晰不过的咬痕。 Tezuka的眼神瞬间冷黯了下来,他想冲上前把Atobe从那个人类的身上扯开,但他此时虚脱得连站立起身都做不到。 Atobe以一种好整以暇的姿态欣赏着他的窘态。他怀拥着少女走近到Tezuka的面前,另一只手递来了一只水晶杯,里面盛满了鲜红的液体。他的姿态优美仿佛是一个盛情的邀请,但Tezuka的目光向下看到了少女手腕上的伤口,正汨汨地流淌着鲜血。 “就当品尝一杯美酒吧。”Atobe露出了嘲弄的笑意,”如果这样能减轻你的负罪感的话。”

水晶杯被无声地打翻到了地上,鲜血渗进了手织地毯精美的纹路之中。Atobe收敛起轻慢的笑容,在Tezuka痛苦与愤怒灼烧着的目光中,低下头毫不留情地咬破了少女的喉咙。 她只在他的怀中轻轻颤抖了一下,就如同一朵凋零的玫瑰,从他的手臂间滑落了下来。

Tezuka的眼前被血色弥漫着。在极致的痛恨之中,人类的鲜血再次唤醒了血族体内最深切的渴望,在看到Atobe杀人的那一刻撕毁了他心中最后的防线。他的身体因为太久没有吸取鲜血而日渐虚弱,他的精神在吸血鬼的杀戮本能与残存的道德撕扯中几近崩溃。 Atobe预料到Tezuka不会妥协,但他低估了Tezuka的决意。第二天的清晨当他看到那个强撑着走出旅馆大门,走向日光的身影时,顿时感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寒意。 “Tezuka!”Atobe的声音如同愤怒的巨浪要撕裂Tezuka的耳膜。他感到一阵的晕眩,初升的朝阳灼烧在他即将崩塌的身体上。但他却渴望着被那日光穿透,感受着久违的平静与满足。他准备好了再次死亡。 但Atobe却发了狠一般地把他强行拖回到阴影之下。那双澄蓝色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露出了尖锐的獠牙。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俘虏会背叛他,会宁可用毁灭去换取自由。他从那一刻知晓自己将永远无法掌控Tezuka。 他愤恨地冲他怒吼:“想想那时候吧!你恨不得要杀死我!” Tezuka倒在了阴影之中,从胸腔的深处溢出了痛苦的低吟。 “喝下它。”Atobe的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透露着一种平静至极的冷酷。Tezuka再次感受到了冰冷的肌肤触碰着他,散发着甜美气味的红色液体浸润了他干裂的嘴唇。 “本大爷不允许你这样毁掉自己。”

一向高傲的Atobe终于作出了让步。他没有再强迫Tezuka与他一起“寻猎”。最后他们离开了喧闹的人群,Atobe将Tezuka带到了幽深的森林之中,教会他像野兽那样生存。 他们以另外的方式去捕猎。在神秘的荒野中胜者为王,如果无法杀死那些强悍的凶兽,便注定被对方所啃噬。他伤痕累累,却不断投入到日复一日的杀戮中,靠着猎物的鲜血,以及Atobe偶尔强迫他饮下自己的鲜血,来维持着这被诅咒的生命。 这样粗暴的杀戮方式显然不符合Atobe的美学,如果不是Tezuka,他大概一天都忍受不了。 后来他经常会离开森林,然后带着新鲜的血液气息再回来。 那出奇甜美而诱惑的味道提醒着Tezuka不堪的记忆。Atobe显然注意到了他隐含着怒意的神情,无不餍足地舔着嘴唇。 “那些卑劣的人类啊……反正最终会下地狱的,不如先来满足本大爷的口腹之欲。” “你没有资格审判他们。”Tezuka冷着脸回怼。但在他的身体深处,却燃烧着同样渴血的欲念。他努力抵抗着这种本能,在之后漫长的时光中压抑着对人类的杀戮之心。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克制住这黑暗的欲望。 ——直到几百年之后,那位画家再一次闯进了他的领域。

在森林中待了几十年,或者已经上百年,Tezuka决定回到自己原来的城堡。 Atobe表示对那个已成废墟的地方没有兴趣。他和Tezuka这样无趣的人相处太久无异于彼此折磨,是时候回归到原本属于他的夜间盛宴。 他们最后一次同行回到了最初的那座修道院中。在拂晓来临之前,Atobe看到伯爵跪在了熟悉的墓前,久远以前他委托工匠雕好的墓碑安静地伫立在那里。 Zwischen Immer und Nie,在永恒与虚无之间。即使堕入了永无尽头的黑暗之中,他的内心依然独守着这份无望的思念。 Tezuka将额头轻靠在冰冷的墓碑上。他们之间隔着横亘在永生与死亡之间无法消弭的距离,但似乎只有在这里,他饱受煎熬的内心才会得到些许的平静与慰藉。

他从来未想过会再次见到他。 穿过了时间的瀚海,他们最终在同一处废墟上重逢。Tezuka在看到Yukimura的第一眼就知道是他,即使对方回望的目光中透露着迷惘与不自知的期冀。而在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让任何人走进城堡之前,他已经伸出手将那个青年从暴雨中拉进了自己的庇护之下。 他怀揣着极端复杂的心绪再次接纳了对方的到来,即使清楚对前世一无所知的Yukimura只是一个过去的幻影,是自己无望的祈愿。他无法向这个天真而未经世事的青年揭开他们的沉疴,他所有的亲近与接触都是温柔而残酷的试探。 “你从来不肯直视自己的欲念。” Atobe在知晓了这一切后狠狠地嘲讽了他,甚至不惜去揭穿他的身份。他扬起下巴说,我赐予你永恒的生命并不是什么值得去掩盖的事实。他如果爱你,无论你是圣徒,是魔鬼,都会接受与你相同的命运。

“Tezuka……我在黑暗中等待着你。” Yukimura转过身来,他在伯爵的眼中看到了镜像一般的痛苦。他们被同样的利剑刺穿了心脏,无论是在绝望中死去的自己,还是在绝望中得到了永生的伯爵,这道伤痕都将成为永远的烙印。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而是轻轻地环住了Tezuka的肩头,小心翼翼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邀请。爱人鲜润的嘴唇,温软的鼻息,无法再忽视的欲望与渴求。 但就在他们的唇相触的前一秒,却被Tezuka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推开。 “Yukimura……”他将自己的脸侧开,隐藏在了黑暗之中,“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不。”Yukimura轻声,但又坚定地回答。 “我相信命运。我不会再逃避了。”

Atobe再次来访时,城堡中并没有Tezuka的身影。 他找到了Tezuka的房间,敏锐地察觉到那个本已离去的人类的气息。 然而就算眼前的棺材被严丝合缝地盖紧,Atobe依然能通过自己引以为傲的insight看清里面的情形。 那个人类青年被自己那位几百年冥顽不化的同伴揽在了怀中熟睡着。他无意识地靠近了那个并没有任何温度的怀抱,柔软的深蓝色发丝摩挲着Tezuka肩颈苍白的肌肤。 “生与死,纯洁的堕落,黑暗中的腐朽,真是感人的画面呵。”Atobe无不讥诮地感慨着。

但现实却没有他所见到的那么简单。留住画家的方式只有一种,Atobe不止一次明示暗示过Tezuka。何况如今Yukimura是知晓了一切后,心甘情愿地回到了Tezuka的古堡,他很清楚迎接他的会是怎样的转变。 但Tezuka拒绝了这个提议。他压抑着自己不去碰Yukimura,那是他最后的底线。一旦他将尖牙刺进Yukimura的脖颈中,一旦他们的血液交融而共存,就再也不会有回头的道路了。 “为什么?”Yukimura一向温和的眼中也染上了少见的愠怒,“不要说当你把我领进这里的时候……当你在荒野中接近我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把我当作过你的猎物?” Yukimura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与难堪。他可以为Tezuka放弃一切而走进他们的世界之中,他从来可以感受到Tezuka望向他的目光中隐忍着更深的渴求与欲念,但这个固执而可恶的伯爵,却让他的祈求变得如此的卑微—— “我不能这样做。”伯爵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漠而平静,“即使我可以再次让你获取新生,但那些更宝贵的东西会永远离你而去。你的世界会失去所有的色彩与光亮,失去所有鲜活的气息。Yukimura,你是画家——你比我更清楚这样的世界是多么地可怖,我永远不会让你体会到那样的痛苦。” “那么你呢,Tezuka?”Yukimura明亮的眼眸紧紧地逼视着他,“就这样留在这里,看着我衰老、腐朽、然后死去?我不在乎是否拥有永恒的生命,Tezuka,但我无法忍受再次陷入绝望与孤独之中。” Yukimura伸出食指封住了Tezuka即将出口的反驳,他的身体在情绪的激荡中微微颤抖着,眼底却燃烧着义无反顾的火焰。 “我不想失去你,Tezuka……变成恶魔也好,失去一切也好,我只想——” “Yukimura!”Tezuka沉声制止了他,他的目光如同凛冬一般冷峻且严厉,打断了青年即将倾诉出口的爱意。

Yukimura灼热的目光暗淡了下来。他放下了所有骄傲去恳求对方,但Tezuka却再也不愿意接受他。他们过去的诀别成为了永远无法被愈合的伤口,Tezuka宁愿放弃了曾经所有的眷恋,也不肯与他共享着自己永恒而虚无的生命。 “Yukimura,”伯爵再一次苦涩地开了口,“如果不是这不死的生命,我永远不会再遇见你。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渴望得到你,但那不是想要弥补我们错失的过去——当我再次看到你作画的时候,当我看到那幅倾满了阳光的城堡,你无法想象……我已经太久没有见过那样明亮肆意的色彩了。你在我晦暗的生命中重新打开了一扇窗,带来了光明,纯净的空气,朴实而充沛的快乐,无尽的创造力,所有我失去的清新而美好的一切。我渴望回到这样的世界中,渴望着我们重新拥有短暂的生命,并且彼此相爱。” Yukimura怔然地抬头望向他,被那隐藏在寒冰下炙热的感情所震慑住。 “当你重新走入我的生命之时——你不会知道这对我意味着什么,那是我在这个充满贪欲与罪恶的世界中能看到的唯一的光。如果给予你永生的同时也将毁去这一切,我宁愿被毁掉的是我自己。” 他没能再说下去。画家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他的唇迫不及待地堵住了伯爵即将出口的那些残忍的言辞,愤怒地啃咬着又忍不住讨好般舔舐着Tezuka线条锋利的唇瓣,很快得到了对方更激烈的回应。 他们毫无章法地亲吻着,掠取着彼此的气息,咸湿的液体渗进了交缠的唇齿之间。说不清是谁先落了泪,在这错失了太久的亲吻中品尝着同样的苦涩与绝然。

在他们僵持着不肯妥协的那段时间,Atobe更频繁地来到城堡拜访Tezuka。他的希望比Yukimura还要迫切,毕竟一个从来没有吸取过人血的血族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吸血鬼。他对Tezuka最深的失望和矛盾也是缘于此。 “年轻而旺盛的生命力,纯粹而热烈的灵魂,还有据说是可以追溯几百年的执念。”Atobe以相当欣赏的眼光望着Tezuka的猎物(虽然伯爵本人强烈反对这个称谓),“一旦品尝到了那样的味道,你就不可能放弃他的,Tezuka。” 但Yukimura在知晓了Atobe的身份,明白了发生在Tezuka身上的一切后,对他表现出了强烈的敌意与怨怼。他冷下脸摔门而出,再不去理主厅中的那两个吸血鬼。 Atobe本人却完全没有任何处境尴尬的觉悟,他以挑衅的语气问道:“喂,Tezuka。你能忍到现在还没出手,难道是因为不会做?” 伯爵冷冷地瞪了他一样。 “那么你还等什么?”Atobe挑起了十足恶劣的笑容,“占有他,掠取他的生命——然后,将他变成我们的同类。”

Yukimura将自己锁进了小教堂里。 他感觉得到伯爵的气息就在门外,听到了他低声的恳求。这道门锁根本不可能拦得住Tezuka。但Yukimura以冷静而温和的语调告诉他,他希望一个人独处,即使是伯爵——他暂时也不想见到他。 他走到了耶稣受难像的前面,指尖沿着他脸部的轮廓抚过眼角眉梢,起伏的肌肉线条与与细致的纹理。初见时的隐秘与禁忌感早已消失殆尽,他清楚地在那属于伯爵与自己的身体上,感受着当初创作时未曾察觉的爱恋与欲念。他们从来都是如此,无知无觉地相互吸引着,在彼此的灵魂中寻找着自己的归处。 他抬起头,仰视着小教堂中无处不在的壁画,它们在他的脑海中逐渐复原了往昔的光景。那是如今的他也忍不住去赞叹的技艺,也是当他放弃日光时即将失去的一切——对色彩的感知,对光明的追寻,以及燃烧到生命尽头的创作激情——为了这些,他曾经绝然地离开了伯爵。而如今,所谓的救赎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天使与神明从高处悲怜地俯视着他。 他抿紧了双唇,眼底燃烧着更为放肆的愤怒的炙焰。他们本应属于彼此,共享着同样的血脉与命运。他的前世在绝望与黑暗中寻求着光明。但现在的他,拥有着一切——却在光明中寻找着通往黑暗的道路。 他不在乎他们会走向怎样的结局,他不在乎在转变后是否还保留着一丝人性去爱着对方,他不在乎他们之间所有的温情与羁绊最终都会被欲望与贪念所主宰。 但他不会让Tezuka再次走向毁灭的道路。 ——Yukimura再次拿起了画笔。

到深夜时,守候在门外的Tezuka感受到了一股奇诡而无比诱惑的气息。 他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小教堂里有不寻常的响动。他不顾与Yukimura的约定狠力撞开了门——狭窄而黑暗的空间被跳动的火焰光芒映亮。他看到Yukimura投映在墙壁上的身影,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苍白的脸颊燃烧着高热的红晕。 但Tezuka的瞳孔却在看到他身体的异状时猛然收缩——画家左边的袖子被高高挽起,露出了线条流畅的左臂。那苍白的肌肤上被划开了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鲜血从那里渗了出来,绽放出明艳而生机勃勃的色彩。Tezuka的视线仿佛被灼伤了一般,鲜明刺目的红色,甜美到令人晕眩的味道,唤醒了他灵魂最深处的惧意与渴望。 Yukimura满不在乎地紧紧盯着Tezuka,露出了属于画家的,骄矜而倔强的神色。他脚下的雕刻刀还残留着鲜血的罪证。 “你在做什么——”Tezuka开口的声音异常地暗哑与生涩,他无法再接近Yukimura,他所有的坚持与自制力在一点点地碎裂。 Yukimura手臂上的鲜血一滴滴滴落,混进了调配好颜料的瓷碟,融进了猩红的色彩之中。他用画笔的末端吸取了这混合着自己鲜血的颜料,在画幕上划出了了一道道冰冷的线条—— Tezuka这才注意到了他面前的画正是祭坛上的天使报喜图。加百列与玛丽亚圣洁的面庞,画面中氤氲着的背景已经被深浅不一的墨色所覆盖。上面再没有天使,再没有尘世的痕迹,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黑夜。Yukimura的笔尖掠过了浓重的黑幕,用自己的鲜血绽放出肆意缠绕着的罂粟花,露出那被悲伤所浸染着的纯黑色的内心。 Yukimura走近到他的身前,神情肃穆犹如虔诚的信徒。他握住了Tezuka终于向他伸出的左手,低下头出其不意地咬破了伯爵的指尖。当看到鲜血渗出的那一刻,Tezuka的心脏再次开始了跳动。 他被Yukimura带到了那幅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祭坛画前。黑夜的色彩沉淀在他们对视的目光之中。再不需要更多的语言,再不会有任何踟蹰。他握住他被咬破的食指,用他们的鲜血,为重新绘制的画作中填上了最后一抹色彩。 伯爵望向他的目光中隐含着太过深切的温柔与决然。他只能低下头,轻柔又难以餍足地吮吸着Tezuka的指尖。他被再次拉进那个冰冷的怀抱之中。他感受得到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们在彼此身体中激荡的灵魂。 Tezuka难以自持地凑近了他的颈边,露出了属于血族的獠牙,尖锐地抵住了那一处光洁的皮肤。 从此再也没有神。再也没有任何审判。

Es ist Zeit, daß der Stein sich zu blühen bequemt, daß der Unrast ein Herz schlägt. Es ist Zeit, daß es Zeit wird.

Es ist Zeit.【1】

-END-

【1】出自保罗·策兰的《花冠》大意是

是石头决定开花的时候, 是心脏躁动不安的时候, 是时候了,它欲为时间。

是时候了。

Ch.4: If that the world and love were yo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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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的清晨,空气中弥漫着清冽而沁人心脾的花香。 画家找到了林间的一处空地,四周围绕着矮小的灌木与花树。明黄色的的的花瓣从伞型的树冠上一串串垂落,如同被前夜暴雨打翻了的颜色盘,肆无忌惮地散落在了草地上,透过雨滴与晨露散发着莹然的金色光芒。 他深深地呼吸着冷冽而清新的空气,毫不在意地坐在草地上支起了木板,银尖笔在上面落下了疏落有致的线条。脱离了逼仄的小教堂,繁冗的工作,只有在这里他才会感受到难得的放松与惬意。 只是这里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天地了。   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的时候,画家挑了挑眉,眼前的树林中踏出了一匹高大的黑色骏马,阳光流淌在它高大的身躯镀上一层金色的战甲,晨风扬起了栗色的鬃毛,带着不言而喻的威严与倨傲,颇不耐烦地来回踏着步。但他狂躁的行动显然被阻止了——马背上的人收紧了缰绳牢牢地控制住了它的动作。在他们目光相触的一刹那,画家的唇边漾起了一个柔和中带着戏谑的微笑。 “我知道像您这样的人,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漫无目的的闲逛。但偶尔也要享受下在林间漫步的自由吧。” 对方似乎因为这句话而踟蹰不前,低声问道:“我打扰到你了吗?” “并没有。”画家起身,收起了木板,“我已经画完了。” 伯爵皱了皱眉。他注意到画家满是泥泞的裤腿,披风上被淋湿的水渍。他策马上前,俯下身向画家伸出了手。 “上来。”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画家明澈的眼中露出了一点无奈的笑意,但却并没有拒绝这个邀请。他握住Tezuka的左手借力跨上了马鞍,安稳地靠在了伯爵的身前,动作娴熟而自然,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情。 伯爵再次拉动了缰绳。但这次他放缓了行进的速度。他们穿行过雨后的森林,晨雾在他们的脚下静谧地流过然后散去。周围的冷意随着日光渐渐退却,金色的晨光从树木之间透出洒落在了林间的小路上。 在这个波涛暗涌的时代,在一切的动荡来临之前,在他义无反顾地再次奔赴另一个战场之间。他们也曾放缓了前行的脚步,在这样一个又一个无所事事的清晨里于林中漫行。   没有人说得清城堡的主人Tezuka伯爵是如何与这位异地而来的画家相熟起来。但在庭院的回廊中,在通往城堡的小路上,在小教堂的门檐之下,人们偶尔会看到他们并肩的身影。他们看起来并不如何亲近,尤其是伯爵本人依然维持着不苟言笑的高冷,但两人之间却有一种无法介入也无法打破的气场。大概就是偶尔的某一个片刻,伯爵似乎提到了些什么,而画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渐渐舒展开了笑颜。 他望向他的目光那么专注,是自己都不曾觉察到的温柔,令时光也变得悠长,在这里停驻了下来。   但画家清楚地记着他们的第一次交谈。在小礼拜堂初遇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伯爵偶尔会抽空前来。他从来不过问画家的进度,也从未他的作品有过任何的指评。他甚至没有以往贵族委托的要求——将自己与家人的形象画进小礼拜堂的壁画中。大多数时候,他只是凝望着壁画上氤氲的色彩与光线,陷入了孤独的沉思之中。 画家最初并不会与他主动交谈,只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之中。穹顶的壁画接近了收尾的阶段,他被困守在了脚手架之上,一次次重新涂抹新的灰泥,利用有限的天光调和好颜料,用一层近乎透明淡青色勾勒出流动的云彩。在穹顶上作画可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辛苦的任务,但他本人却浑然忘却了时间的流逝。直到窗外透出的日光逐渐转为更为绮丽的颜色,才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画笔。 但屋内的另外一个人却还没有离去。 这一次他灵巧地从木架上爬了下来,走到了伯爵的身边若无其事地开口: “您已经在这里待了一个下午了。” 伯爵回过了头来。他有一张属于圣徒的肃穆的面容,线条深邃而锐利,薄唇紧抿着不苟言笑。自带着生俱来的孤傲的气场。他英挺又矫健的身姿并不像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目光中的威严与坚毅仿佛属于一位统率千军的将领。 但他的回应如同一声喟叹。 “在这里,我能感受到内心的平静。” 画家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在纽伦堡,他受到的批评远多于赞誉,这里的艺术依然保留着中世纪那种庄重而刻板的风格。他的作品,那些脱离于条框之外的创作,令他们不安。人们心目中的神祇高高在上,不会那么世俗,他们惧怕着他笔下那些过于真切与生动的描摹。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画家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创作的时候,他的内心确实迎来了久违的宁静,脱离了记忆中的苦难与困厄,也脱离了在现实中无法得到安宁的流离漂泊。 他从未想过会有人从他的画中获得同样平静的力量。伯爵的回应让他沉寂已久的内心感到了久违的震颤,却依然维持着表面上的不动声色,对这样的评价未置可否。 “我并不介意您如何去解读它们。当我完成的时候,这些作品就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当然……”他停顿了一下,唇角挑起了一抹称得上是倨傲的笑意,“它们也不属于教会,不属于神明,更不属于贵族。” Tezuka似乎并没有被他语气中的轻慢挑衅到,他沉声问:“那么,你是为什么而作画呢?” 他轻笑了一声,仿佛在嘲笑着伯爵的明知故问。但在那双深眸的凝视之下,他眼中的光彩渐渐黯淡了下来。 “曾经我以为,那是唯一可以和神沟通的方式。”   在最初的时光里,他们所有的试探都维持着谨慎的距离,并不刻意去探究彼此的过去。 “这样的作品,也会为你带来慰藉吗?” 画家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伯爵,而是看着才刚刚开始上色的木版画。他用了大面积的暗色调做背景的烘托,那样浓重的色彩融入了他的瞳眸中如同深邃的湖底。他早已舍弃用明丽的色彩去装点教堂,青金石磨成典雅的蓝色,如霞光般梦幻的橘粉与华美的金色,那些属于威尼斯的旧日光彩早已退却。但Tezuka能看得出,在壁画中昏暗的背景里所描摹的,古典主义的建筑,成排的立柱和墙上的浮雕,氤氲而流动着的光线,这些并不属于德意志的风景,依然保留着画家故乡的残影。 他最初被画家所吸引,是因为他的笔触是如此动人与真挚,栩栩如生。Tezuka从不是一个艺术鉴赏家,甚至从前对于小教堂的装饰毫无想法,但在那时他明白了Oshitari所说的,人应对美抱有敬畏。那种超越了世俗的艺术之美,毫无疑问地同样打动了伯爵久无波澜的内心。 但并不仅仅局限于他的技巧与表现。他也很快觉察到画家笔下的场景永远笼罩着一层暗影。这不单是因为教堂局促的采光、颜料的有限而导致的,也并不仅仅出于画家想要借用更强烈的光影对比来增强画面的戏剧性。在伯爵所不了解的过去,在遥远的威尼斯,他也曾是最擅长运用色彩与光线的魔术师。然而在失去了所爱之人,在目睹了人间炼狱,画家心中那些属于过去的天真而自由的部分已经永远地死去了。只有死亡如影随形。 但在那些沉寂的阴影之后,Tezuka却依然能看得到幽暗中晃动着的火焰,那是在绝望中绽放出来的光华。他依然在探寻着、追逐着什么,那是在他心目中比生命更长久而伟大的存在,那是他可以从毁灭中挽救出来的永恒的形象。为此他在所不惜。 Tezuka被这样的勇气所打动着,同时也清楚着孕育着它的必是极致的痛苦。他在小教堂里长久地凝望着画家的笔触,得到的并不单单是慰藉或者救赎,而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同样孤独前行的身影。   而在接受Tezuka伯爵委托的这份工作后,也是画家最肆意创作的时期。传闻中伯爵是一个老成而守旧的人,他甚至可以想象到会受到诸多刻板的要求。然而在来到城堡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的委托人甚至没有露面,这种忽视反而给他最大的空间与想象力去发挥。他将潜藏在心中的情感,曾经炙热的期许,对着故乡的眷念,以及死亡——是的,他曾经惧怕它,企图逃避它,至今无法摆脱它的阴影。他将那份绝望也投入了进来,成为了壁画中那些无处不在的暗影。圣母玛丽亚依循着早逝的妹妹的脸庞勾勒了出来,透过廊柱他一丝不苟地根据旅途中的写生勾勒出了阿尔卑斯山麓的田园风景。他不分昼夜地在草稿上,在墙壁上描摹着记忆中的轮廓,一点点构建出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然而这个过程是孤独的,是痛苦的,燃烧着他所剩无几的热情。他甚至不期望这样任性的挥洒会有任何的回响。但当某一天有人打开了小礼堂的木门,走进本属于他的世界之中。那个人冷锐而深邃的目光仿佛看穿了那些颂扬神恩的壁画之后,属于创作者的隐秘的情感。   大概是因为这份若有似无的共鸣,让画家主动地揭开了心幕。他与伯爵提起了壁画中人物的原型,聊起了威尼斯那些新奇的颜料,也提到在纽伦堡接触到了风靡一时的木刻画与铜版画。他在作坊中第一次学习这项新的技艺,完全摒弃了色彩而仅凭着线条,依然足以表达出所有微末的细节与光影,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创造力与感染力。这对于一向惯于用色彩表现的画家来说,如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他又重新拾起了素描,后来在某次作画的间隙,他主动提出想为伯爵画像。 Tezuka有些讶异,此时小礼拜堂的湿壁画都已经完成,而他的委托中并没有肖像画这一项。 画家在唇边比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是属于他们两人之间的一个秘密。他没有要求Tezuka保持着某种坐姿,反正伯爵在小礼拜堂里大多数时候只是静立着凝望着壁画。画家把自己隐藏在角落中,借由着傍晚柔和的光线在画纸上描摹出了对方的轮廓。他的目光专注而执着,手中的画笔却不停歇地落下了深深浅浅的线条。 “说点什么吧。”画家的眼底透出了一抹促狭的笑意,“您比平时还要紧绷。” 伯爵谨慎地收回了视线,低声问到: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画家眼中的笑意倏然消失了,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垂落在了草稿上。那上面满是伯爵的草图,严肃的紧抿的双唇,沉静到带着一丝冷漠的侧脸。 “因为瘟疫。”画家的唇角挑起了同样冷漠的弧度,“三年前在米兰附近爆发,很快蔓延了整个北方的城镇,无数人死于那场可怕的疾病。” 伯爵的眼底闪过了一丝不易觉察的痛苦。他并没有再追问下去,但画家却第一次毫无避讳地提起了那场灾难。 “我来到这里并不是为了开阔眼界……没有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曾经我也以为自己对艺术与名望有着不小的野心,但在威尼斯沦陷之后,一切都幻灭了。 他抬起来眼,深深地望向了祭坛画中的玛丽亚,圣母甜美而天真的脸庞上浮现出令人心颤的脆弱与不安。 “最初是我的妹妹,紧接着是母亲。随后传来了总督病逝的噩耗,元老会决定将所有出现症状的人都送走。我们被带去了附近孤立的一座小岛上,他们对我们说,听从上帝的旨意,我们的生死由他决定。 “——而在四十天结束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活着离开了那里。”   他为了逃离死亡的噩运而不得已离开了家乡,但死亡却如影随形。瘟疫蔓延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糟糕,他见过太多被病魔摧毁的身影,被恐惧逼到绝路而癫狂的人们。他路过一座座村庄与乡镇,因为外来者的身份被人唾弃过、排挤过、驱逐过。而当他在夜色中孤零零地游荡到了废弃的村庄,走进空无一人的教堂里,只有神像在月光中沉默地注视着他。但他已经不知道还可以再祈祷什么。 他本来以为自己所失去的一切是神所安排的考验与必经的磨难。但类似的悲剧在旅途中不断地上演。人们在病魔肆虐的威胁下,被未知的恐惧所击垮,互相猜忌着、攻击着、怨愤着,一步步走向了沉沦的深渊。 他再次拿起了画笔。曾经他认为绘画是唯一可以与神对话的途径,但他现在描摹出他所见的人间困厄成为了他反叛的方式。他在教堂神像之下不断地诘问,为什么,你会允许这样的苦难摧残着你的子民?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走向自我的毁灭? 在最初的时候他感到了羞耻,他为自己在别人的痛苦中汲了创作的动力而感到惭愧万分。但渐渐地他明白了,过去沉醉的那些美丽而虚浮的幻象,在生与死的洪流中是多么地不堪一击。他所看到的千疮百孔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模样。那一刻他感受到自己离教堂中高高在上的天主越来越远,但却比任何时刻都更接近自己内心的真实。   他放下了手中的画笔。这幅素描是不可能完成了。Tezuka向他走了过来,他的眼底沉淀着隐约的悔意与苦涩,这种近乎哀怜的情绪刺伤了画家的心。 他轻笑了一声,后悔向这个陌生人提起了自己不堪的过去,更鄙夷着用这种方式来换取对方同情的自己。在被巨大的灾难吞噬后,在目睹了他人的痛苦与挣扎而无法去挽回,从死亡中逃离出来的人并不配拥有这短暂的安宁与平静。 “像您这样尊贵的人,”他故意用轻蔑的语气挑衅着伯爵,“有着自己的堡垒天然的屏障,是不会让病魔接近到您的身边的。您也不会看到村庄里无人埋葬的死尸,看不到那些可怜的无辜的人在是如何挣扎,还没有断气的病人就已经被拉到了埋尸坑里。只要一把火,这个世界的一切罪恶与苦难都会被焚烧殆尽……” “够了。”Tezuka打断了他。他上前一步仿佛要扼住画家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但最终左手狠狠地砸向了墙面发出了一声闷响。他低下头看不清任何表情,只有肩膀在颤抖着,陷入了极大的痛苦与挣扎之中。 画家咬了咬下唇,他故意激怒了伯爵,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会受到(甚至期待着)对方的攻击。他们之间依然紧绷着,这场对话无论如何也无法进行下去了。   他在推开小教堂的门时看到了墨蓝色长发的身影。 “抱歉。”画家挫败地低下了头来。他不清楚刚刚的对话被听去了多少,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如此失态。 “你不应该对我道歉。”Oshitari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却平静得可怕,“我无意去评判你和伯爵之间的矛盾。但是我想至少要让你弄清楚一件事:Tezuka从不是一个对于他人的痛苦无动于衷的人。你以为他只会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受苦,但是——”Oshitari再一次放低了声音:“在六年之前,他的妻子——也就是这座城堡原本的伯爵夫人,同样死于瘟疫。” 他看着画家一瞬间睁大而满溢着悔恨的双眸,轻声叹了口气。 “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那些话,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是一个医生家庭的小女儿,我其实并不太清楚他们之间的相遇,或者是某次他本人并不情愿去参加的宴会,又或者是他在肩受伤时受到了医生一家的照顾。谁知道呢?总之在六年前的春天,他执意娶了这个聪慧而善良的女孩子作为伯爵夫人。” Oshitari停顿了一下,一向玩世不恭的神情中现出了几分落寞,“他们只度过了很短暂的快乐时光,在婚后半年,城堡附近由Tezuka管辖的农庄爆发了诡异的传染病,但当时他们并不知情。或许是出于领主夫人的责任感,或许是对病人的医者仁心,她为了照顾一个病危的农家女孩子,不幸也染上了病,没有多久就过世了。” “她的病故带给Tezuka的打击比我们所见到的更沉重……但他是一个高尚的人,并没有因此去迁怒那一家人,之后腾出了城堡中的一处住所安顿被感染的农民们,请人为他们医治。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先后痊愈,留下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悔恨与孤独。” 他望向夜色中小教堂的尖顶,轻声道:“大概是那时候起,他试图去上帝那里寻求慰藉。我也不清楚他到底找到了没有……不,现在不行,”他制止住了画家企图再次推开门的动作。“不用担心他会因此而怨怼你,”他的嘴角扯出了半是嘲讽半是怜悯的笑意,“就算所有人都认为他在那之后变得越来越冷漠而难以接近,但我的表亲,Tezuka伯爵,依然保有一颗温柔而善良的内心,依然习惯性地去守护着周围的所有人,即使他自己的内心永远被痛苦撕扯着……”   在之后的一段时间内,画家并没有在小教堂里再见到伯爵。他本以为是那晚的对话让他们之间那点勉强称之为惺惺相惜的情谊彻底地破裂。但很快他就从城堡里的仆从那里听到,伯爵收到了班贝格主教的书信,连夜奔赴了北方。也有传言大主教如此紧迫的召唤和最近各地兴起的暴乱有关。城堡中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画家难得放下了手头的工作,焦灼的情绪令他无法再心无旁骛地投入到绘画之中。直到几天后的清晨他推开了屋门,不期然地在门外看到了一直挂念在心的高大的身影。 伯爵仿佛是刚从远途中归来,身上还带着冷冽的气息。他正准备叩门时被画家从屋内推开了房门,一时都不知道如何先开口,相视的目光沉默于彼此的眼中。 画家迟疑着要不要先请他进屋。但这太失礼了——他的房间堆满了草稿与未完成的雕像,并没有地方去招待伯爵。 “随我来。”最终是伯爵先开了口。他低沉的声音在门檐下狭小的空间中回荡着。这是画家再无从拒绝的旨意。   他跟随着伯爵穿过了城堡中的回廊,石拱下雕刻的鹰隼沉默地俯视着,看着他们走过了那些如同迷宫一般地路径,直到抵达古堡西侧一处隐秘的花园之中。 画家在伯爵身后发出了惊讶的赞叹声。他并没有想到在这座荒野之上的古堡之中,也曾留有着这样生机盎然的一个角落。这是一座精巧又典雅的庭院,一道水渠它的中线穿过,两侧的花木在盛夏的光景中肆无忌惮地绽放着。蔷薇,三色堇,绣球,铃兰,凌霄花……还有更多不知名的植物。它们并没有被特意修剪成别致的造型,带着自然而不驯的生机,却又以一种井然有序的安定的姿态,在水中投下了疏落有致的倒影。 “您有一位相当了不起的园丁。”画家回过身来,由衷地赞叹着。 伯爵却偏过了头,他的手指拂过了一朵纯白色鸢尾,骄矜而柔弱的花瓣却随之舒展开了绽放的姿态。 “大多数时候,这里由我打理。” 画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但在下一刻却浮现出了柔软的笑意。他望着晨光中伯爵向花木俯身的侧脸,心中那微不足道的界限正一点点地瓦解。 他们都曾将自己困在痛苦的枷锁之中,笃信着这一生都会被孤独与悔恨所诅咒。但在走入了花园的那一刻,画家仿佛回到了三年前的冬天。当他翻越过阿尔卑斯山来到了德意志,看着冰雪消融的枯草间,冬兔葵已悄然绽开了浅黄色的花瓣。纤弱的花朵们一片又一片的簇拥着,带来了第一缕春的气息,如同一场盛大的复活。 他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同样的慰藉。在打开了另一扇门扉之后,这些宁静的生灵们以一种泰然自若的方式迎接着季节的轮回,生命的荣枯。 画家跟随着Tezuka的脚步走进了花园的深处。那里有一座美丽的喷泉,汨汨流动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两侧的天使雕像扬起轻盈的羽翼,向着画家伸手做出了迎接的姿态。 他从来没有想到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在他已经笃信着这一生再不会拥有幸福时,走进了他枯暗的生命之中,引导着他再次向着自然,向着生命中所有未知的美好的事物,重新敞开了心怀。 “Tezuka,”画家收回了视线望向伯爵,他的眼底还带着缱绻的温柔,但心中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忐忑,“你这样做——我会忍不住去讨好你的。” 只有Tezuka才会在一瞬间明白了这句话的重量。这是怎样一句告白呵……却比他所听过的任何一句情话都要动人。 他们等候了太久,等着同样骄傲的人去承认自己的心意。人总要先把自己的伤疤扯烂,暴露出最不堪的一面给对方,才会毫无顾忌地接收彼此的心。 伯爵倾身靠近,缓缓地将对方揽进了怀中,以一个谨慎而颤抖着的拥抱作为回应。 “你害怕吗?”画家用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伯爵的面庞,仿佛在精心地雕琢着礼拜堂的神像。但他的目光远比那时还要狂热还要炙烈。 伯爵摇了摇头。他覆上了画家的手,将它拢在了自己的心口。 ——如果这里可以让你平静下来的话,请留下来。   画家将脸埋在了伯爵的肩上,欣喜与恐惧形影相随,令他近乎落下泪来。 他在那一刻听到了鲜花盛放的声音,如此地尖锐,抵达了流血的耳中【1】。   在那之后短暂的一段时光之中,在革命与暴动的浪潮来临之前,画家完成了小礼拜堂最后的布置。 Tezuka伯爵选在那一年的圣诞举行了祝圣的仪式。随后由神父举行了弥撒。在赞美诗的歌声中,他回头望向为画家留出来的位置,却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 画家将自己锁在了小屋里,全心雕刻着一尊耶稣受难的木像。那并不是他心血来潮的产物,在提出为伯爵画像的时候,就怀揣了这一份秘而不宣的心思。 这一次,他决定将这尊雕像作为留给伯爵的礼物。承受着人类的罪孽的神子依循着伯爵的面容,被雕刻出一张端严而冷峻的面容。由他双手塑造的躯体线条饱满而流畅,但十字架上的钉子狠狠地穿透了他的血肉。 画家后退了一步,在从窗口透出的光线中怔然地凝望着耶稣那张冷漠而沉静的脸。他忍受着酷刑的折磨而蹙紧了眉头,神色中却带着一丝厌世的轻蔑—— 那不属于为了他人的罪孽而自我牺牲的耶稣,也不属于默默承受了一切痛苦与责难的伯爵。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灵魂深处的诘问: 我们真的,会服从于这样的命运吗?

在时间跨越过新年之后,城堡与班贝格教区的书信来往也越来越密切。此时各地由农民兴起的暴乱愈演愈烈,甚至有贵族为了保全自己的城堡而参与了这些暴行。班贝格教区的大主教如临大敌,先后发信向Tezuka伯爵要求援助。 伯爵所处的位置变得微妙了起来。就算身为一个再清廉而刚正不过的领主,就算他一向照护着管辖区内的农民们,但他毕竟是一位贵族,也是旧秩序的守护者。而在他的妻子因为瘟疫去世以后,所有人都认为伯爵变得越来越难以接近,仿佛是万年积雪不曾消融的山峰。这种强烈的隔阂感在他上一次领军去镇压了福希姆海的暴乱后转为了更深的矛盾,曾经对于这位公正而廉明的领主的敬意,也因为农民军被打压而产生的同情与愤慨,酝酿成了对伯爵本人的敌对与恨意。 他在接到了主教的书信后有过很长时间的考量。曾经参与过战争的他太清楚就算双方都打着义正词严的旗号,却都实行着一样劫掠焚毁的暴行。而农民军反抗的情绪日渐高涨,也和贵族们出尔反尔地毁约脱不了干系。新教带来了改革的希望,但神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让地上动刀兵【2】。 这是一场注定会带来毁灭的战争,但他却不得不投身于其中。

伯爵并没有与画家直接提起过当时的情势。但是在小礼拜堂的合约完成之后,也终于到了画家再次启程的时机了。 决意离开前,在与Oshitari的交谈中,他听到了数座修道院被焚毁的惨剧。 “过去的人们竭尽心力创作出的作品,就被他们以腐化和奢靡的罪名焚烧殆尽。”画家仿佛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记忆,露出了鄙夷而厌烦的表情。 “不管如何,这意味着现在并不是回去的好时机。”Oshitari意有所指,“诚然纽伦堡曾经是艺术家的天堂,但如今大多数人已经站在了新教的这一方,改革是早晚的事情而已。而一旦政府正式接受了新教,修道院将会被关闭,祭坛画和圣徒的雕像早已遭到了大多数人的抵制,甚至被摧毁…… “一个自由的城市,对你的处境而言,却并不比其他地方好到哪里去。”  “你的意思是,我会因此失去生计吗?”画家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不,我从不为上帝绘画。就算无法再接到祭坛画的委托,我依然可以去学新的技巧和手法。铜板画也好,木刻画也好。像我这样的人,永远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的。” Oshitari的眼眸暗沉了下来:“但你清楚外面是什么样子!暴乱,反抗,烧杀劫掠……在这样的非常时期,留在这里是最安全的。”他停顿了一下,“我想伯爵也是同样的想法。” 画家在听到他提起伯爵时,眼中闪过了一丝奇异的光彩。他并没有直接去回应Oshitari的试探,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被白雪笼罩着的幽深的森林。 “这个寒冬……很快就要过去了吧。”

无论是Tezuka,还是蔓延的战火,还是即将面对的困厄的生活。都没有阻止画家再次踏上旅途的脚步。他在三月的一个清晨悄然离开,推开了城堡青色的大门沿着台阶走向了荒野,但在那枯萎的草木之间,冬日葵已经舒展开了花瓣,簇拥着盎然的春意。 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阳光为高大的骏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战甲,马背上的身影被凛冽的晨风扬起了黑色的披风。 “留在这里。”Tezuka伯爵勒住了骏马奔驰的脚步,走向前沉声对画家说。这并不是一个祈求。 他想说等我回来,等到北方的动乱都被平息,等到这里的一切都恢复宁静。人们不会再互相仇恨,不会再去毁坏教堂的圣物,而画家还可以像以往那样肆意地尽情地在墙壁上勾勒出构建出他的世界。 他会为他准备最好的材料,不输于威尼斯的典雅而庄重的蓝色。他会保护他,让他不再受到病痛,贫困与颠沛流离的苦难。 但画家缓慢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不能留在这里。”他没有提起城堡中暗潮涌动的流言,不怀好意的揣测,暧昧的鄙夷的视线。他并不在乎那些。但是他不属于这里。 “……我感谢您所给予我的一切。但是如果我留在这里,我就无法继续创作——我的观察力必然会日渐贫乏,想象会随之枯竭。如果我要坚持一直以来的目标,就必定会再次踏上旅途。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危险,但比起一直躲在您的荫蔽之下,我更愿意回到原本的路上。只有那些必然经历的困苦与挣扎,才能揭开这个世界千疮百孔的真面目,才会一次次点燃我们为了心中的信念去付诸一切的激情……” 他的话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了。“我知道。”伯爵贴在画家的耳侧低声地说道。他还是那么瘦削,甚至看起来比初次见面时更单薄。Tezuka太清楚他身体中所燃烧的渴念,一点点蚕食了画家年轻的身体。他为之心痛,但又无法阻拦他前行的步伐。 “给远行的人一点祝福吧。”画家在他的臂间微笑着说。在Tezuka低头的刹那仰起脸,轻柔但坚定地覆上了伯爵的唇角。 透尽内心最后的温柔与渴求,他近乎虔诚地摩挲着那线条犀利的薄唇,身体却被更强劲的力道揉进了对方的怀抱之中。   那是1525年的初春,在伯爵奔赴去班贝格的战场之前,画家独自离开了古堡。

【1】化用策兰的光明放弃之后。“盛世开花的消息, 尖厉更尖厉, 抵达流血的耳朵。” 【2】马太福音10:34

Free talk: 终于把他们前世的故事(基本上)写完了。 其实写大纲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我比较中意前世Y的设定,一个流亡的画家,在生命中最黑暗的时候遇到了T。 虽然用了莎翁的如果世界和爱情都很年轻来做题目,写完发现其实并不甜,OTZ 之前有纠结过他们的关系定位,虽然看起来很像是被金主包养的画家但写出来还是挺清水的,咳。 虽然感觉自己可以bb很久但写完就是写完了,大概就是借由文中的画家来表达出,作品一旦完成,就不属于自己了,这种想法吧。 然后就是!前两章的大多数伏笔在这里都有大概对应上。把这些部分都补完感觉还是挺圆满的,合掌。

Ch.3: Love is merely a mad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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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那段日子里,Yukimura忘记了原本来这里写生的目的,几乎可以花费所有白天的时间在礼拜堂中。Tezuka虽然在他的恳求下将钥匙交给了Yukimura,但之后再也没有踏进过那个小教堂一步。他们之间仿佛守护着某种禁忌的约定,让他不愿再去碰触挚友留存的画迹。 但Yukimura无法不被小教堂里的一切所吸引着。他依靠着曾经与父亲一起修复教堂壁画的经验,分外小心地清理了墙上的尘垢,看着已经褪色的人影与景致一点点从破旧的砖墙上浮现了出来,在脑内一点点描摹出它们曾经美轮美奂的色彩与光影。后来他想办法搭上了木梯去清理穹顶,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刻来自天堂的光辉从尘埃中透过,安静地洒落在自己的身上。他痴迷地望着穹顶上寥寥几笔简洁的粉笔线条,巧妙的暗示手法仿佛在穹顶上打开了天窗,烘托着荣光照耀的神圣氛围。而当他清理完祭坛上方的所有壁画时,才看出来画家对于祭坛整体的构想——加百列仿佛是从天顶的云端降落,从木板画上来自窗外的明亮光线中走出,向着人世间的圣母传来了神的旨意。墙上的壁画与祭坛中央的木版油画明明是完全不同的材质,但是两者的颜色与明暗却异常微妙而和谐地相互渗透与融合,让整个祭坛的布置形成了浑然一体。那位只存在于Tezuka记忆中的神秘的画家,有着惊人的天赋与表现力,穿透了漫长的时光依然让Yukimura感到了强烈的震撼。 这些残存的画迹也引发了年轻的画家内心深处的共鸣,即使他本人对此并无知觉。有的时候他会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描绘去补完那些已经剥落而残缺的部分。他在脑中已经可以想象出补充着它们原本的模样,简洁而优雅的线条,浓重又富有变化的深色与光线交融。但他每次涌起想要将他们重新上色补完的冲动时,马上又会陷入深深的惭愧与自责。仿佛仅凭这样的想象就会亵渎前人的心血之作。 ——然而,他也很敏锐地看出,这些尘封的画作不可能属于近百年内的作品,无论是作画的手法与褪色的痕迹,它们显然创作于更久远的过去。他一直怀揣在心中隐约的猜测,被更多的碎片一点点拼补完整,渐渐显露出来了真实的面目—— 那么伯爵……他究竟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在他十月从乡村回到了纽伦堡后得到了答案。彼时Senri也从南方归来。他这次出门的时间远超于预期,但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比离开时还更壮实了一点。他跳下马车热情地拥抱住了数月未见的朋友,甚至没去理睬被车夫粗暴地扔在了地上的行李箱。 Yukimura在这个拥抱中感到久违的暖意。但Senri打量了他一圈后不由皱起了眉头。他的朋友在这几个月内消瘦了,原本红润的双颊蒙上了苍白的病颜,曾经如星辰般明亮的瞳眸却仿佛沉入了幽深的夜色之中。 “Yukimura,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年轻的画家似乎踌躇了一下。但在他回答之前,Senri的目光已经落到了他身后摆放的画布上。耸立在荒野之上的中世纪城堡,远处的天际晦暗不明,暴雨降至。光柱透过层层叠叠的乌云照亮了残破的塔楼,另一半则隐藏在了阴影之中。 Senri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你去了那座古堡?” Yukimura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地点了下头。 “上帝……”Senri一手扶住了额头,“难道从来没有人警告过你……告诉我,你没有在那里遇到过——” “我见过城堡的主人。”Yukimura平静地回答,“Tezuka伯爵。” 对方因他的这句话而战栗了一下,看向Yukimura的眼神中充满了陌生的惊惧与愤怒。下一刻Senri抢上前来,动作粗暴地扯开了友人的衬衫,领口的纽扣不堪暴力直接被拽掉滚落在地上。 “Senri!你做什么!” Yukimura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干干净,没有任何的痕迹。 他长舒了一口气,心中翻涌的愤怒渐渐平息了下来。但下一刻他就被好友大力地推开,盛满疑虑和戒备的眼睛不甘示弱地瞪了回来。 “Yukimura……”Senri苦涩地开口,“你遇到的并不是什么真的伯爵。那座古堡早就荒废了,几百年都无人居住。 Yukimura睁大了眼睛。 “……住在附近的村民从来不敢接近它。曾经也有好奇的人前去探个究竟,但没有任何人活着回来,那里充溢着恐怖的传闻与陷阱。Yukimura,你迈进的是一片死地,遇到的不是幽灵,就是传说中的贵族。” “贵族?”Yukimura忐忑地望向Senri。 但Senri显然被他茫然不解的回应激起了焦躁的情绪:“‘贵族’,Nosferatu,Strigoi,Varcolac,Vampir……随便你们怎么叫它!它是吸取活人鲜血的不死之物,是只属于夜晚的恶魔。Tezuka——这个名字早就成为了诅咒!”

“离开吧!去你该去的地方。威尼斯,佛罗伦萨,或者随便哪里……‘贵族’们不会轻易放弃自己看中的猎物,但他们受到日光的限制,无法离开故乡的土壤。现在就走,越快越好!忘记这里的一切,就当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Senri在强行把他和行李一起塞进了马车的时候,神情恳切地对Yukimura说。他们甚至没有时间伤感突如其来的离别。Senri从脖子上解下了一直佩戴的银色十字架,匆匆地塞到了Yukimura的手中。 “戴着它……愿主保佑你。”他握紧好友的双手轻轻亲吻了一下,那双温柔而哀伤的眼眸消失在了启程飞奔的马车之后。

黑色的马车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古堡紧闭的大门。 Tezuka望向原野延绵至远方的尽头。轻如薄纱的雾气蔓延过幽暗的森林,流淌过村落与平原。夜幕下流转的星光,从天际坠落融入了凡间星星点点的灯光。 Atobe推开通往天台的木门时,看到的就是伯爵伫立在夜幕中的身影。几十年。几百年。他始终固守在孤身一人的世界里。废墟上虚假的繁荣已经凋零,生命不过是一场幻觉。但这个愚蠢而固执的同类啊,明明获得了永生,却依然眷恋着那些短暂而脆弱的浮光掠影。 他仿佛没有察觉到Atobe的到来,直到黑暗中的两个身影交叠。 “Tezuka……”Atobe在Tezuka的身后低语着。他的双臂悬在伯爵的肩膀之上,维持着一个从背后环抱的亲密姿势。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地解开了Tezuka的领结,暧昧地滑进了他衬衫的领口。他顺着伯爵的脖颈若即若离地触碰着,直到那冰冷的指尖寻找到颈侧一处不易被觉察的咬痕。 Tezuka无法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凑近在伯爵的耳边,如金属般华丽的嗓音低喃着:“不管过了多久……不管你的力量是否已经凌驾在我之上,这个印记却永远都不会消失。” 那是来自恶魔的蛊惑。 “为什么还要犹豫呢?你已经在黑暗中等待太久,太久了……”

在黑夜消失的尽头,Yukimura搭乘的马车进入了北方Haßberge山区。这里有着童话一般镶嵌在起伏的丘陵之间的小木屋,散落着被遗弃的堡垒与宫殿。他们在第三天的下午停留在山中的一个小镇里休整。旅馆中善谈而热心的老板听说Yukimura是出门游历的画家,向他提起小镇南面的森林中,有一座非常古老的教堂,依然保留着中世纪时期的建筑与壁画装饰。

这座教堂最初是一座兴建于14世纪的修道院,但如今已经没有人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修行,大半的面积已经荒废,树木与各种藤蔓植物在这里肆无忌惮地侵袭着,原本的石柱大厅与回廊被掩映在了郁郁葱葱的林木之间。修道院中的礼拜堂被保留了下来,里面住着一位甘于寂寞的神父,专职为住在附近的村民们举行弥撒,进行祷告。 而今天走进教堂的,却像是一个迷失在了森林深处的旅人。

神父从侧门走了进来,教堂的长椅上坐着一个陌生的青年。他留着蓝色的卷发,低头仿佛是在祈祷着什么。落日的余晖透过彩窗在他身上投下了温柔的光影,映亮了他胸前银色的十字架。他的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眉间深锁透露出苦闷与不安的情绪。 他走到了青年的身边,低声问候了「愿主与你同在」。对方猛地抬起了头来,如同从噩梦中被惊醒,目光中透露着深切的痛苦,以及炙烈的祈盼。 被这样的目光所震动着,神父不由地向前走近了一步。但下一刻对方就不动声色地敛去了多余的情绪,只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他起身回应了神父的问候,自称是路经森林的游客。他看起来果然满身的风尘,德语也说得十分生疏。但却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矜持与清贵,以及十分微妙的、令人感到神秘而亲切的气质。 神父此刻也察觉到,这位访客虽然走进了教堂,却并不打算来倾诉,来告解。他的内心深处埋藏着隐秘的绝望与痛苦,却比任何人都要孤傲而执拗地拒绝了外界一切的引导与劝慰。 于是神父在心中默默地叹气,还在苦思着要如何打开来客封闭的内心,却再次听到了那低沉而柔和的嗓音: “请问,祭坛左侧神龛中的圣母像……她的创作者是谁?” 神父轻轻地“啊”了一声。电光火石般的一闪令他终于想到,年轻人身上奇异的亲近感究竟来自于何处。 “你也被她打动了,是吧?”神父一向肃穆的表情中,也流露出了一点温柔的笑意,“这是三百多年前的作品了……据说出自一位年轻的天才之手。但很可惜,他并没有来得及留下任何名声就过世了。” “……在这里?” “是的,”神父露出了惋惜的神情,“据说他来自当时瘟疫蔓延的威尼斯,旅途中染上了重病。最后的作品就是这尊圣母像。”老人将目光从雕像转回到了青年似曾相识的面庞上,“如果你想见一见他的话……他就葬在教堂的墓地里。” “谢谢您。”Yukimura垂下了眼睛,又轻声重复了一次。“谢谢。”

早在神父走进来之前,他这里凝望着圣母温柔又神秘的脸庞,忘却了时间的流逝。 他见过在城堡小教堂里的天使报喜图,圣母玛丽亚不谙世事的纯真的脸庞,也见过以Tezuka作为原型的耶稣受难像,在肉体的极致痛苦中颤抖着却依然维持着内心的平静与坚毅。他熟悉他的创作方式,熟悉他手下的每一笔线条,每一处起伏,每一次战栗。 当他在走进修道院的大门,第一眼就与神龛之中的雕像眼神交汇的那一刻,就清晰地看到了圣母神秘而又温柔的眼眸之中,透露出对命运既定无可更改的悲伤与怜悯。 所以当他听到圣母像的创作者就是在这座修道院中去世的消息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Santo Figlio,蒙神宠爱的孩子,时光深处被遗忘的名字。他的一生想必是在痛苦中沉醉与挣扎。那些尖锐与灼热的情感,那些永远无法被平息被满足的欲念,滋养着他那颗永远无法停止探索的内心。直到走到生命的终点,曾经所追寻的模糊的影像终于揭开了面纱——Yukimura深深地望着神龛中的圣母像,直到她随着最后一缕霞光消逝而隐没在了阴影之中。她的灵魂深处并不是永远的安息与宁静,而是来自死亡的甜美的诱惑,召唤他重新回到母亲的怀抱之中。画家在被病痛折磨的最后时光中,显然是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引导着他摆脱一切的痛苦与困厄。但他依然在绝望中执拗地摸索着,将内心中死亡的映像刻在了那座圣洁而美丽的圣母雕像上。 命运所有的安排,至此尘埃落定。

他感到罪恶。在天主庇护着的最神圣的场所,他闭上眼睛默念着祈祷词,眼前却浮现着伯爵不苟言笑的面容,黑夜般深沉的眼眸,隔着过去的残影望向了他。 而在这森林与幽谷之间,在那些本该遗忘的隐秘之所。他偏偏就被迷住了心神(遵循了内心的声音),走进了这座森林最深处的教堂。 走进了那个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神父再次看到那位年轻人是第二天的清晨。他一个人来到了墓园,在掩映在树荫间林立的墓碑中寻觅着。直到他主动上前,为他指出了角落里已经残破的墓碑。 Yukimura将手中的白花放在了墓前,小心翼翼地拂去了石碑上的青苔,露出了原本镌刻在上面的字迹。

Santo Figlio

Zwischen Immer und Nie

Kunimitsu Tezuka

……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终于被找到了,他们的结局早已被写进了铭文。Yukimura在未明的天光中颤抖着,如同再次被拖回了黑暗的世界。他听到了遥远却并不陌生的召唤,心脏被绝望与痛苦灼烧着激荡着。所有的感官与知觉都将被熄灭,然而内心深处,对光明的渴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我要回去。青年在看到下面的署名时,伸手紧紧地抠住了墓碑。他终于从迷雾之中觉醒,不属于这个生命的所有汹涌的情绪涌入了他的心怀。绝望与热爱,克制与欲念,永生沉浸于黑暗的归途与生命中最后一缕微光。他毫无知觉地落下了泪来。 我们……不能再这样结束。

古堡沉重的青色大门再次被撞开。Yukimura跌跌撞撞地爬上了台阶,但当他再次归来的时候,城堡中的一切已经和以往不同了……不到半月的时光,这里比他离去时更荒凉与萧索,就连曾经默默爬满城墙的藤蔓,破损的石砖缝隙中的杂草,都已经失去了生息而枯萎。黑夜静默得可怕,冷寂而衰败的气息笼罩在这里。Senri说得并没有错,这里并不会容纳任何的生灵。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执念。 他失神地走向了熟悉的庭院,曾经被他重新种满草木的花园,此刻也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芳香。他看到了离去时还在秋意中倔强地盛放的玫瑰,此刻竟已全部凋零了。而它们的样子并不像是自然的枯萎,花瓣还保持着含苞待放的姿态,却像是一下子被抽取了生命,凝固成仿佛由石灰塑成的雕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与芬芳。 他伫立在庭院中。脑海中翻腾着过往的片段,是曾经伯爵不肯接过野花的手,是深夜对谈时不愿靠近也不曾远离的身影,是墓碑上被掩去的几不可辨的名字。 Tezuka。Kunimitsu Tezuka。在短暂的生命最后被熄灭的光亮,在漫长而孤寂的等待中唯一的回响。 这个名字的主人无声地出现在了夜色之中。月色并没有为他藏在披风之下的高大身躯投下任何的影迹。但并不需要任何的言语,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归来。 Yukimura听到了身后异样的呼吸声,然后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入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之中。伯爵低下了头靠近了他的颈侧,肌肤相贴激起了他身上本能的战栗。Tezuka的声音比记忆中还要低沉而暗哑: “你回来了。” 他的低语让Yukimura放下了所有本能的戒备与抗拒,向后靠上了伯爵的肩头。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Yukimura听到了耳边轻微的呻吟声。 Yukimura太低估自己了——Tezuka在逐渐混乱的意识中将脸扭向了另一侧,暴露在夜色中属于血族的另一张面孔,深黑色的瞳眸闪烁着邪异的血红色光芒,尖锐的犬齿从线条锐利的薄唇之间露出。他紧锁着眉头,一向冷漠的脸上浮现出介于痛苦与狰狞之间的诡异的神情。 怀中的青年似乎察觉到了伯爵在那一瞬间难以抑制的冲动,他伸手覆上了环绕在肩膀上的双手,毫无芥蒂地将修长而光润的脖颈暴露在了伯爵此刻燃烧着灼热的欲望的视线之下。 他的声音低柔而镇定,仿佛是认清了自己的命运一般的喟叹。 “——我等这一刻,等了太久了。”

紧密依靠着的身躯因为这句话而有了一瞬间的僵硬。 “Yukimura,你——” “……Senri说我应该离开你,忘记这里的一切,但我最终还是走进了那间修道院——Tezuka,我无法再欺骗自己那只是你带来的幻觉,无法抹去他在我的内心留下的印记。你从没有对我说过,那并不属于另一个人……直到我在修道院的墓地里,我能感觉得到——他就在同样的黑暗之中,被隔绝了与外界的一切,失去了所有的感官。即使窗外就是明媚的春日,他的眼中也再也见不到晴空,再也闻不到鲜花甜蜜的香气。 “……我已经无法再创作,我的眼中失去了色彩。只有无穷无尽的病痛在折磨着……是的,这样的痛苦是不会有尽头的,直到生命之火被熄灭…… Yukimura转过身来。他的神色依然迷惘着,那双曾经如湖水般清澈而温柔的眼眸,如今被不属于这个生命的绝望与痛楚所溢满。 “Tezuka……我在黑暗中等待着你。”

Free talk: 终于在万圣节把腿的身份完全揭晓了,合掌。 总而言之就是一个前世今生的狗血故事=v= 单机模式比较爽就是可以乱搞其他西皮的暧昧不担心被bb(揍 一定要让T和Y在同一章被人扯领子是我的恶趣味2333 但千岁小哥是真的清清白白,有空看能不能写写他给女装大佬作画的故事(喂 Y的前世创作的两个雕像其实是有意义的。以T为原型的耶稣像反应了他心中隐秘的爱与欲望。最后创作的圣母像就是代表了死亡—>回归。所以实际上是个相当离经叛道的人…… 具体等下一章写写他们前世=v= 最后章名依然是莎翁的皆大欢喜,爱情不过是一种疯狂。合掌。

哨向。一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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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故乡的记忆理应是模糊的。在被培养成为一个哨兵的过程之中,那些那些属于过去的,眷念的留恋的回忆会不知不觉被剔除。哨兵的感官太过敏锐而又缺乏对精神的掌控力,在缺乏向导的当下,怀有太多愁善感的情绪无疑会在战斗中带来不必要的负担。他们在加入塔的那一刻就自动切断了与家人,与过去的联系。从此他们的生命之中只有并肩的同伴,至高的信仰,以及无穷无尽的杀戮。 但他仍然记得自己的故乡C镇,是一座沿海的小镇,终年浸泡在长夏明亮而炙热的阳光之中。他还记得自己家屋子的后院有一颗茂密的果树,每年的盛夏六月散发出馥郁的芳香。他敏捷地爬上老树的枝干,然后从浓密的树荫中捉住了小小的饱满的果实。 “周助!接住了!”他扬起声来,向着围墙的另一边掷去。 而正在花园里看书的栗发少年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抬手,正好接住了扔来的杏子。他弯起了眼角眉梢望向另一侧的果树,露出了佯装无奈的笑意。 啊,这个安宁的下午注定要泡汤了。

在他们的少年时代,连烦恼都是轻飘飘的,仿佛一阵海风就会吹散。

他那时候有个秘密,除了不二周助和他们的小跟班裕太,他还有一个不能说话的朋友。 佐伯作为哨兵的觉醒要比其他人更早,但也费时更久。最开始他只是发现自己的视觉比常人敏锐很多,尤其是动态视力。后来他发现自己能捕捉到那些细微的,旁人难以察觉的声响。再后来他的朋友,那只有着蓝色眼睛的白虎,谜一样地在他的精神世界中徘徊着,仿佛在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在他还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精神体的时候,有时候白虎会跑出来到现实之中。然而从来没有人看见它,察觉到它的存在。只有一次,是在十四岁夏天某个慵懒的午后,他和周助在陪裕太在海边玩闹了一整个上午之后,两个人躲在花园里的林荫下歇息无所事事。不二当时大概是在翻着什么书,他在假装打盹偷偷看着对方。 这时候,他的精神体突然就从精神图景之中踏了出来。他还来不及去阻挠,白虎已经走到了不二的身边。但出乎意料地是,不二察觉到了它的接近,伸手抚摸着大喵的头顶,甚至还挠了挠下巴。而白虎也极其温驯地趴到了不二的脚边。

……这个场景太过离奇,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佐伯怀疑是自己迷迷糊糊做的一段美梦。后来他进入圣所接受培训的时候,老师提到哨兵与向导对精神体的控制力,如果不是特意让它们现身,他人是永远也看不到的。 “即使是哨兵的力量没有完全觉醒?”佐伯忍不住发问。 “当然,如果是不完全觉醒,哨兵的精神控制力非常弱,精神体甚至不会离开精神图景。除非……是和哨兵本身契合度极高的向导,那么在对方精神力的影响之下,精神体是有可能现身的。” 佐伯没有再追问了。那时候他就隐隐约约猜到了,那天在花园里发生的一切并不是自己一厢情愿的臆想。

他同不二的离别来得猝不及防。在佐伯突然被政府派来的军人们带走的那个清晨,他甚至没有时间去隔壁与自己的好友道别。在车子向前驶出巷口时佐伯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头不断地回望,直到那个急匆匆跑出来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 他大声喊着对方的名字,挥舞着手大概说了些“等我回来”这样毫无底气的话。而不二只是站在小巷的深处,默不作声地目送着载着好友的吉普车晃晃悠悠地驶出颠簸的小巷。 他第一次后悔自己超于常人的敏锐的视力。如果是周助的话,大概无论如何,都不想他见到自己落泪的样子吧。

但他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三年后战争打响,也是佐伯正式成为哨兵进入塔的那一年。他们的故乡,那个美丽而安宁的,与世无争的海边小城C镇,在叛军毫无预兆的空袭中被夷为平地。 即使后来的报道中对于敌方的意图有着各种各样的揣测。但是C镇当时并不是双方交火的主战场,唯一的解释是临近首都,敌方要从这里打开进攻的缺口。然而当时生活在小镇上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数千人在突如其来的轰炸中丧命,房屋与街道被彻底地摧毁。C镇沦陷,幸存者们踏上了流亡的路途。 而更多的人,记忆中熟悉而鲜活的身影,成为了死亡名单上冷冰冰的一个个名字。 这次滥杀无辜的空袭震惊了全国,激起了无数对叛军残暴行径的谴责。政客们在一刻不停地轮番发表着愤慨而激昂的演讲,军队中的气氛空前紧张,刚毕业的哨兵与向导们对着战争的残酷仍心怀忐忑,但所有人都被复仇的决意鼓动着。 他就是被失去了一切的仇恨所驱使,投身到了战场之中。

政府军对抗叛军最大的筹码就是这支精锐的哨向军队。他们和普通的军人不一样,虽然不是攻坚站中的主力,但确实拥有足以颠覆战场局势的王牌。哨向们被委派各种危险而出其不意的前线任务,以及秘密的侦查与刺杀。 战局由于哨向的加入而发生了倾斜。经历了四个月的苦战,他们在敌军一次次炮火围城中拼命守住了首都。十月,指挥叛军的总将领暴毙,外围的政府军平定了东部的战场,抢先一步与驻守在首都的军队汇合。他们收复了之前的失地,而叛党迫于局势也只能放弃曾经以为唾手可得的战果,撤离回北部的大本营。 虽然叛党的军队暂时撤退,但首都内部依旧动荡不安。反政府的叛乱分子们暗中策划了一连串劫持、枪击、爆炸事件,导致了军中数位精锐的牺牲。而平民们依然生活在随时会被掠取生命的恐惧之中。在军方的调查中,这些恐怖活动多数与敌方的哨兵与向导脱不了干系。叛党虽然没有能力组建如同塔这样的部门,手下的哨向数目少得可怜。但有几位却被塔视作心头大患,其中就包括一位代号为灰枭的黑暗向导。

佐伯在某个周日的上午接到任务的时候听到“灰枭”的名字眉头不禁一跳,来自上级的命令简单而直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将对方击毙。” 恐怖分子这一回选择了首都的一处会场,当天本应有政要在这里发表演讲。军方事先得到了情报决定将计就计,那位大人物在原定时间内没有出现,留着台下面面相觑的媒体记者,以及此刻在会场内外严阵以待的便衣们。 佐伯被安排在了狙击手的岗位,鹰目一瞬不瞬地紧盯着会场,不放过每一丝细微的骚动。 “第十排左手第五位……那个男人不太对头。” 他低声传递着信息,与身边的向导搭档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色。此时耳麦同时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 “狙击手就位。目标——” 还没有等命令发出,那个看起来坐立不安的男人突然将手探进怀中。他身手迅捷地拉过左侧的女性记者挡在自己身前,一边向着人群中连续放了几枪。 在一片尖叫声中有人倒下,会场顿时陷入了慌乱。混在人群之中的特警们也都飞快地冲向前将其余人挡在了身后,举枪围住了会场中央那个突然发难的男人。 “是个哨兵。”佐伯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与此同时耳麦再次传来了指挥的声音,“目标确定,狙击手预备。” 佐伯将手叩上了板机。目标人物控制着人质,一点差错都会导致无辜的伤亡。 向导努力调高了他的感官并加固了两人之间的连接以及与外界的屏障。他们只有这一次的机会必须成功——

然而在他就要开枪的那一刻,耳边传来了向导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随后又被震耳欲聋的轰鸣盖过,仿佛有无数利剑刺破了他们的精神屏障。佐伯的感官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保护而过载,世界在他的眼前碎成了无数的裂片。但他在忍受着精神链接断裂的剧痛之中,仍旧凭着最后的理智与直觉扣动了板机。 “了不起嘛,小子。”谁在他的脑海里说着话,事不关己的嘲弄。 他努力去找回自己的五感,在模糊的视线中捕捉到一个灰衣身影向他走来。他看不清对方的脸,依然感受得到对方冷冰冰的视线将他紧紧地钉在在原地。 是灰枭。没想到在他瞄准着恐怖分子的那一刻,自己竟也成了对方的目标。佐伯忿恨地咬紧了下唇,白虎在他身前出现,向对方怒吼着扑了过去。

灰枭也放出了自己的精神体猛禽与白虎缠斗,但本人却并没再接近佐伯。失去了理智的哨兵往往会爆发出超出以往的战斗力,没人想在这种情况下去硬碰硬。他忍不住舔了下唇露出了诡异的笑意,虽然战斗力惊人,但哨兵此刻的精神力实在是……出乎意料的脆弱呢。 被黑暗哨兵侵入精神图景的佐伯,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狙击手的岗位,几乎是被引诱着被控制着追逐着那个身影来到了大街上。人群被他吓到纷纷后退,一个当街狂化的哨兵是堪比恐怖分子可怕的存在。但他眼前所看到的却不是市中心的人行道,而是记忆中陌生又熟悉的街景,战斗机呼啸而过,炸弹轰鸣火光冲天,来自于地狱灼烈的炙焰吞噬了故乡,四周到处是绝望的哀嚎。 “到最后你什么都做不到。”什么人在他脑海中冷冷地说到。 他承受不住这一切,跪倒在了地上。

就在他也要被吞噬的那一刻,有一股强大的冲力突然将他从那个纷乱的图景之中推了出来。眼前杂乱的影像消失了,一股神秘的力量引领着他沉入了深海之中。但这一次他不再觉得恐惧,水中有他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包围着,美丽的鱼群在他身边穿梭着,伸出手仿佛就能触摸到透过海面的光亮—— 然后他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上拖起,随着轰隆隆的水声,他感到自己冲出了海面,明晃晃的阳光让人几近晕眩。一股强劲的,仿佛是被阳光带起的风迎面吹来,一瞬间刺激到他近乎被摧毁的感官重新复活,从未像现在这般敏锐而清晰。时间短暂地静止了,他看清对方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而在他进一步去思考行动之前,被强大的精神力掌控着向脑海中的黑影发起了攻击。

他睁开眼再次恢复了视力,灰衣人被自己狠狠地钳制掼倒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灰枭不甘地瞪视着他,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佐伯不敢有一丝松懈,左手下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鲜血喷薄。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来,却一眼捕捉到了那张挂念在心中不知道描摹过多少次的面容。不二周助就站在对面惊慌失措地人群之中,他的脸色无法更苍白。 佐伯伸手想要去抓住些什么。但头脑中再次响起了巨大的轰鸣,他的精神世界几近要坍塌,直到有人握住了他的手,一同陷入黑暗之中。

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静音室,身边是之前曾经培训他们三年的导师,塔内出名的高阶向导。 导师看起来忧心忡忡,终于在佐伯醒来后长舒了一口气。 佐伯在与黑暗向导交战时精神受到了重创。按照那位年长向导的说法,敌人突破了他的精神屏障并完全掌控了他的精神世界,如果没有及时解救,那么他可能会永远留在那个绝望的场景之中。 “可怕的黑暗向导。”老师在帮他重新构建了精神屏障之后,忍不住摇了摇头,“你太逞强了,如果当时没有那个向导出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向导?”佐伯扶住额头努力地回想着,记忆最后熟悉的面容在眼前浮现,“您是说……不二?” “是这个名字吧,那个孩子。”老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们之前认识?” “他是我在C镇的挚友。” 导师在听到他提起故乡时,眼神也随之黯了下去。他们沉默了片刻,对方才重新开口:“也难怪你们会产生共鸣……他救了你啊,佐伯。” “老师,我想去见他。”佐伯抬起头,急切地望向导师。他并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可能,不二身份的揭露令他感到了不安的心悸。 “不管怎么说,”导师的声音又恢复了平素的冷静无波,“在这之前他都隐瞒了自己向导的身份。塔已经把他一起带了回来。” “你应该见一见他。”导师在离开房间时最后说,“希望他……不要再那么固执。”

虽然对方没有明说,但佐伯也清楚了不二现在的处境。 与哨兵不同,塔内向导由于比例远小于哨兵,所受的控制也要严苛很多。大多数向导在从圣所毕业通过考核以后,如果没有自愿结合,那么很快就会被介绍人安排与高阶哨兵做匹配测试,尽快组成永固连接的搭档。佐伯在毕业前曾经被同级的一位向导告白,对方很慎重但也相当直接地表达了想与他结合的意愿。但被佐伯温言拒绝了。这件事情被他的同期们取笑了很久,都说他是个不识好歹的傻小子。而那个向导也在不久之后被介绍给塔内的前辈。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对方怨怼而失望的眼神。 塔这次对于一直伪装普通人的不二飞快采取了行动抓了回来,名义上是因为他隐瞒身份的罪名,但更多是看重他作为向导的价值。在这种非常时期,向导又如此稀缺,没有人想毁掉这个精神控制力极其出色的人选。 佐伯的心不断地下沉。在军队之中,大多数的向导与哨兵并不存在多么深刻的羁绊,战争随时会令他们生死相隔,这种更近于战友之间的连系也不足以将自己的搭档从死神手中抢回来。结合只是将向导推向战场的最快捷的方式,而在大多数时候,缺乏单打独斗能力的他们甚至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于是在一次次结合与链接破裂的过程之中,有些向导承受不住而走向了自我毁灭,而活下来的人也只会变得越来越麻木…… 这也是佐伯在那时候,即使对方算是相当可人的类型,但也不想轻率与向导绑定的原因。生命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太过脆弱,他从一开始就有了在战场中牺牲一切的觉悟。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决意而让对方承受失去的痛苦。 ——但是不二不一样。他想。那是他在离开故乡时就立誓过,就算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护的人。

佐伯就是抱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敲开了不二的房门。

塔的介绍人将不二关在了一个禁闭室里。但看起来并没有太为难他,门口派了普通哨兵来看守。因为他们是旧识的缘故,非常好说话地给他放了行。 不二就坐在床边,听到门外的声响抬起头来。 ——佐伯想过很多次他们的重逢。大概会是在战争结束后他回到家乡,会像小时候一样把不二抱起来转圈。或者是在某个街头不期然地擦肩,一瞬间感到熟悉的气息然后不约而同回头视线捕捉到了对方。但绝不会是现在,在这个狭小而逼仄的禁闭室里。 不二仿佛猜到了伫立在门边的佐伯所想,他歪了歪头,露出了与记忆之中一丝不差的清浅的微笑: “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会再次见到你。”

佐伯走到了不二的面前。他们如此接近,曾经将佐伯从绝望中带回的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触手可及。“小时候你能看得到我的白虎,我就应该想到了。” “小虎,我和你不一样。”不二轻声说,“我是向导,但我没有你们那么强大的战斗力。比起国家,比起军队,我更在乎我的家人。” 佐伯几乎要冲口而出说我也想保护你们啊。但下一刻他就就想起了那次轰炸。不二察觉到了他突然噤声的原因,也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我和裕太失散了。他不在医院,也不在后来被军队救济的名单中。我只能去邻镇继续找他,但很快这一片区域都沦陷了。那时候一个叛军的军官收留了我。他是个心肠很软的家伙,在听说我是C镇人之后就把我庇护在他们的家中。他甚至对着我忏悔过……”不二停顿了一下,“但战争就是这样,那些大义凛然的‘正确’的道理会让一个看起来很善良的好人选择去做一个魔鬼。” 佐伯被他这句话所震动,全身都忍不住地颤抖着。 “再后来,政府军收复了失去的领地。在他们重新占领的那一天,收留我的军官全家被枪杀,包括他的孩子们……我因为受到过他们的照顾,差一点就被‘清洗’……那时候我终于明白了,我们已经沦陷到了这种地步,这个国家一半的人在疯狂仇恨着另一半的人,都想着把对方赶尽杀绝。而曾经站在中间的人,不想参与进战争的人,对这一切根本就是懵懂无知的人们,也要被逼迫着选择自己的立场。不管是哪一方都在宣称着要只有消灭对方才会带来和平,但战争只会带来更多的恐怖……” “小虎,”不二抬起头,他浅色的眼眸中是深不见底的哀伤,却也闪耀着佐伯从未见过的坚定与骄傲,“我不想这样,我不会成为谁的武器。” 而在那一刻,佐伯也终于看清了属于他们的,唯一的道路。

“听着,”佐伯单膝跪在了床前,拉起了不二一直放在膝盖上的手,“我们有两个选择。要么永远留在这里,做你最深恶痛绝的事情。要么现在离开塔,”他顿了一下,望向那双低垂在长睫之后褐色的瞳眸,“我是说,我们、一起。” 不二似乎被这番宣言惊到了,睁大眼睛透露着不敢置信也游离着不确定:“但是,你是属于这里的。” 佐伯低下了头:“在那时——在我离开你们的时候,我就想着未来总有一天会回来保护着大家,保护着所有人。但是……”他将脸埋在了不二的手中,“我们都失去了他们,我不能再失去你。所以请让我,永远——” “笨蛋,”不二打断了他的话,环住了埋在自己双膝上颤抖的肩头,“你以为你能做到些什么啊……明明那时候还是我把你救下来的……” “是啊,我需要你。”佐伯用双手合拢握住了不二的手。他抬起了头来,目光灼灼地望着对方。 “所以,一起私奔吧。”

佐伯深知他们并没有多少机会,所幸塔的负责人因为不二并没有什么反抗与攻击性,对他的看守并不严。他们大概也不会想到,会有人宁愿与一直效力的军队为敌,也要带着一个并没有被承认的向导一起叛逃。 他们利用了次日佐伯夜巡的机会。不二用了一点向导的伎俩将看守自己的哨兵引诱离开了原本的岗位,随后被埋伏在暗处的佐伯击晕,并被洗去了记忆。不二换上了那个哨兵的制服,假扮成与佐伯巡逻的搭档,两人驾着一辆军用吉普开出了塔的大门。 这一切侥幸得不可思议。但他们都清楚不会等到天明,他们叛逃的事情就会被发现。当下趁着夜色疯狂赶路,甚至冒险穿越了一片战区。等到天色微明的时候,他们的吉普车驶进了R城,停到了一个挂着Rokkaku招牌的修车行前。

不二露出了迷惑的神情,但佐伯坚持让他留在车里。他下车走到店铺的门口还没闹出什么动静来,就听到刷地一声,金属卷帘被人从里面拉了上来。 “哟,小佐。”一个黑发青年钻出门来,似乎对他的前来并无意外,“又有任务要来麻烦老爹?” “不是。”佐伯扯开了来不及换下的制服外套的领口,笑容中有一种近乎亡命之徒的危险意味:“不会再有什么任务……我已经穿够这身军服了。”

修车行的店主是一位被他们称为“老爹”的退役哨兵。不二从他们的谈话之中,大概了解到车行的这群人曾经被佐伯从叛军手中解救。由于老爹原本的哨兵身份,后来佐伯去R城执行任务的过程时,他们也曾多次帮助过他。 他们并没有去询问佐伯为什么会离开塔。黑羽虽然口头上抱怨着“这回可真是个大麻烦”,却手脚利落地在老爹的指导下,将佐伯开来的很是拉风的军用车改造成了一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吉普。 “总之,我保证没有人还能认出来它原本的模样。”黑羽拍了拍手,对自己的成果倒是颇为满意。

黑羽在后备箱中又塞了几罐备用的汽油,但接下来的路程就不会那么顺利了。他们离开R城没有多久就收到了消息,塔已经发现了他们叛逃,向全国发出了缉捕他们的命令。 他们势必要继续避开人群隐藏行迹,虽然暴露是迟早的事情。而唯一的侥幸是—— “我们唯一可行的是向西边走,穿越荒漠到与T国接壤的边境。那里就已经超出了塔的管辖范围。” 一路上都维持着淡定的不二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你是说我们要挑战地狱级副本,躲避所有的追杀抢险一步到达无人区,然后穿越荒漠到达边界,还要避免被当成是间谍直接击毙吗?” 佐伯收起了地图,绽放开一个明亮又危险的笑容:“怎么样?要陪我赌一把吗?” “One chance, one shoot, one kill?” 佐伯大笑,从驾驶座上转身倾向不二在他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那么,出发喽!”

在接下来的路程之中他们遭遇了几伙前来追捕的哨兵。大概是原本驻扎在附近的军员,接到消息后奉命来追踪他们的行踪。塔显然低估了他们的实力——毕竟有向导在身边,佐伯的精神协调比之前要更得心应手,而不二本身那种足以令时间停滞的控制力与佐伯的配合也让来追捕的哨兵吃尽了苦头。应对过几次突袭,佐伯受了一点轻伤,后面的路程由不二接手。但在接近边境的荒漠时他坚持继续由自己来驾驶。 他们很清楚要进入最艰险的一段,塔的缉捕令让他们很难再在路程中进行任何补给。所剩的油量并不多,而荒漠中毫无道路的指向,任何一点迷失的差错都会让两人命丧于此,或者先一步暴露行迹,被塔派来的精锐围杀。 此时向导能做到的有限,只能依赖于哨兵的方位感与敏锐的知觉。不二替佐伯重新修补了在几次交战中受损的屏障,却感到了对方的精神明显在不安地沸腾着。 ……那是愧疚夹杂着痛苦的情绪,在连续的激战与逃亡之后一股脑席卷了他的脑海。不二甚至不需要启动自己的精神去探测,大概就明白了对方此刻的心情。 “听着,小虎。”他努力用自以为最镇定的声音安抚着对方,没有意识到这与几日前佐伯的语气如出一辙,“我知道前路很危险,我们也许根本逃不出去……我早有了这样的觉悟。” 他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以一种珍而重之的姿态,环住了佐伯的肩头。 “但我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与你同生共死。”

怀中高热的身体似乎一下子放下了所有的重量,然后以更紧密的力度回抱了他。他们在接触到对方的一刹那就明白了情况——糟糕的结合热。这种时候当然不可能有抑制剂向导素之类的东西,更何况身边人本身就是让人心猿意马的存在。 “真是糟糕的时机。”在被高热侵蚀着神智不清的情况下,佐伯俯身一边亲吻着刚刚和他剖白过的竹马,一边含糊不清地在唇齿交叠的间隙抱怨着。 然而不二的回应比他所能妄想的更为冲动与热切。 他们没有再去确认些什么,但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失控的边界都在明明白白地表白着我愿意。

他们最后放弃去折腾那架快散架子了的越野车,推开车门靠在车前盖继续接吻。 残阳泣血,属于长日的最后光辉渐渐隐没,但紧密相拥着的两个人却只能感受到被炙热的欲望侵蚀着。 “我们真是不要命了。”佐伯在接吻的间隙,将不二被风吹乱的碎发掠到了耳后,他的眼光明亮而热烈,“但我只想现在,就在这里拥有你。” 不二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在佐伯没有防备的刹那箍住了他的腰,一个轻巧的翻转把对方压倒在了引擎盖上。 他用一只手扣在了佐伯的肩上,另一只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已经在刚刚被撕扯凌乱的衬衣的扣子。 “谁不是呢?”

在一切平息了之后,佐伯把不二抱到了汽车的后座。他捞起了一条厚厚的毯子裹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在气温骤降的黑夜之中紧紧依偎着。 长途奔波的辛苦与不知节制的欢爱让体力远不及哨兵的向导很快陷入了昏睡之中。然而当佐伯闭上眼睛时,却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发生了改变。 眼前的荒漠消失了,他看到了夜色之中的海洋,银色的月光投映在海面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幽蓝色的奇异荧光。夜幕笼罩下的海洋看起来出奇地宁静与幽深,但他能感觉得到附近水流奇妙的涌动,果然在从不远处的海面上喷射出银色的水柱。佐伯向前接近,但对方似乎有所察觉飞快地潜回了海底,就在他茫然无措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水流从身后掀起,白鲸高高地跃起,甩出了一条相当优美的弧线,而佐伯也趁机跳到了白鲸的背部,然后由随着对方一同跃进了深海之中。 从此除非死亡,再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分离。

“我做了一个梦。”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际已经现出了鱼肚白,靠在他肩头的不二终于从长夜中醒了过来。 “有人从沙海中出现……”不二轻声呢喃着。他与佐伯额头相抵,让对方轻易地进入到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 佐伯看到了荒漠尽头出现的那个英挺的身影,身穿着深蓝色的笔挺军服。然后他看到那张如同被凛凛寒风雕刻过的,英俊而冷冽的面容。 “这里是我们的领域。”他走到了他们的身前,似乎在对着什么人说道。他的声音低沉冷硬而无机质,却带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 他感受到了不二同样的情绪。明明是邻国的陌生军官,但意外地并没有带来任何威胁与恐惧,反而让他们对未知的未来燃起了令人颤栗的兴奋感。 “我们会走出去的。”他低声说,再次亲吻着对方的额头。

在地平线的尽头,似火燃烧着的朝阳升起了。

Free talk:

虽然写的时候一直在抱怨怎么肥四一直在爆字数但是苏一苏虎子还是很开心的! 一些反正不打算继续写了的内容: 不二最后的梦是预知梦,梦到的是T救下了他们。(然鹅无良作者就是不想写他出场=–=) 佐不二被带到了手冢任职的Seigaku塔,在那里和裕太重逢。一方面因为弟弟的缘故,一方面是很感激手冢,最后两个人留了下来。 虽然裕太见到哥哥很开心但是久别重逢的尼桑就和邻家竹马结合了,这件事情还是让他别扭了很久……

然后一些参考就是,C镇其实是内涵格尔尼卡。佐不二母国那个邪恶混乱的设定参照西班牙内战。 但是战争苦手,打斗苦手,我真的只是想写写小情侣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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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组】Those Little Things

据传201室氛围十分可怕,进去的人会在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创伤。 幸村拍了拍在枕头大战中粘上的荞麦粒,表示这个传言和物理输出爆炸的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一定是白石和不二的问题。

幸村和白石有着截然不同的管yu理er理念。幸村认为作为部长要用实力说话,给后辈竖立目标然后刺激他们去追赶就可以了。白石则认为要无微不至地照顾部员虽然必要时刻还是需要用毒手来震慑一下的。 这个差别后来反映在了他们两个人对待切原的方式上。直到幸村看到自家后辈观战的时候日常蹭到白石的身边,并且越来越粘白石的时候,内心实在是说不出的复杂。

白石在家喜欢裸睡(……)刚开始还矜持了几天但混熟后经常裸着上身在宿舍里游荡。幸村和不二表达了嫌弃后他依然不知悔改。直到某天幸村放下画笔,对着白石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眯了眯眼睛:“你不如干脆脱光了给我做裸体模特吧?” 纯情少年白石君一脸惊恐,用被子把自己裹紧:“我是随便出卖肉体的人吗?”

幸村有一点低血压,早晨起床后的一段时间内会很状况外。这一点后来被另两位室友发现,经常趁此机会做点不算太过分的坏事比如揉乱他的头毛。 “手感相当不错哦。”

白石和幸村互称姓,因为裕太经常来201,所以他们都直接叫不二“周助”。

接到家人寄来的爱心包裹后,幸村和白石日常炫耀我的妹妹才是世界第一可爱。一旁的不二观战许久,笑眯眯地说,裕太虽然超级别扭,但是现在可以一起集训真的很开心啊。 幸白顿时住嘴,表示输了输了。 天才不二周助,轻松完成double kill。

不二得知手冢去海原祭还客串了角色,十分好奇演出效果。 幸村听他提起后摸了摸下巴:“虽然有录像但是不会公开的。想看吗?那就……” 不二忍不住打断了他:“幸村你这种反应真的好像抱着玩具不肯松手的小朋友哦。”

大概是复健以来的习惯,幸村在日常训练后还会健身房举铁,遇到了沉迷做胸推但拼了命也推不起来的小金。他上前说你的姿势有点问题,发力点也不对。然后他自己躺倒了重训椅上示范,轻轻松松地把杠铃举了起来。 ……据小金的室友不二裕太说当晚小朋友做梦都在嚷着要打败神之子小哥。

幸村在练习蜃景之镜的期间,日常生活为了锻炼左手的灵活性也尽量换成左手。但还是不太顺手,吃饭的时候会偷瞄白石用筷子的样子。 白石和不二假装没注意但都觉得他可爱=v=

在合宿前幸村一直觉得自己和不二在网球上想法差很多,不太合得来。他认可不二的才华,但对方性格上没什么好胜心又太依赖队长手冢,限制了自己的发挥只能一直屈居NO.2。也是针对这一点他安排了仁王在单打二的比赛中COS了手冢和白石。 直到有一天训练结束后他看到不二一个人练球,而打球的风格很明显向从防守向更积极的进攻型转变。 他在一次次击球中感受到了不二的决心,走上前去。 “让我来做你的陪练吧。”

U-17的最后一天,三个人背着行李抱着盆栽(和加百列的保温箱)在门口作别,约定在大洋的另一端再见。

【TYT】Unfolding

幸村在U-17之后陆陆续续受到了国外的邀请,家人为了他的身体考虑希望他去美国。但他最后还是选择去了法国的网球俱乐部。

手冢在德国搬了家,离开了老城区。圣诞休假的时候幸村从巴黎来一起共度。 火车到站后手冢一看到幸村就皱起眉来。对方只穿了深色外套(扣子还没系)里面是一件单薄的衬衫。一下车就被德国凛冽的空气冻到,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手冢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把他裹紧。 给幸村扣好扣子的时候,看到他虽然冻得脸颊发红,一双眼睛却盛着明亮的笑意望着自己。 于是顺势交换了一个拥抱。

显然没有备足衣物的幸村从手冢的衣柜里翻出了一件黑色底色暗红花纹的毛衣换上,和他深色的毛呢大衣意外相称。 打理男朋友的衣柜实在是新鲜有趣的体验。幸村很是嫌弃手冢那件灰黑色的冲锋衣外套,从衣柜深深深处挑出了一件红黑格子的灯芯绒猎装夹克,用来搭配手冢那件红棕色的毛衣。然后又在外衣的口袋里翻出来一个酒红色的领结。 “是Q.P.送的。”手冢有些赧然地解释说刚来德国的时候带的衣物不够,德国队几个相熟的队友送了他好几件过冬的外套。 ”唔,果然无论是什么类型的衣服,手冢君都很适合嘛。”幸村帮他系好那个看起来颇为正式的领结,对自己的成果十分满意。

他们一起去了老城区,在手冢信中提过的旧街道里漫步着。到巴黎后沉迷各种甜食的幸村显然也无法欣赏烘焙坊里硬邦邦的黑麦酸面包,但意外喜欢上了嚼劲十足的碱水结。他们去了当地的圣诞市场,在寒风中喝着暖融融的热红酒。随后一路散步到河边的音乐厅去听了圣诞音乐会,十足应景的贝多芬的欢乐颂。 去逛了手冢之前心仪的几家古书店。幸村在手冢挑书的时候在店里闲逛,找到了黑塞的《纳尔齐斯与歌尔德蒙》。他心血来潮,想再听一次书中纳尔齐斯最后的告白。那是他们最初的沦陷。 手冢为他念完后合上了书。在冬日那个逼仄的古书店的角落里,他无比清晰无比郑重地对他说: Ich liebe dich。

幸村在十九岁夏天的时候,利用巡回赛的间隙回国。他和家里出柜,坦白了性向。但是没有得到家人的理解,同父母闹翻后被赶出了家门。 从此他再也没有回去过神奈川,那个有着他最喜欢的花房的家。 手冢在一个月后的访谈中,破天荒地正面回答了关于感情现状的问题。他说自己有一直交往的恋人。因为他自己才会走得这么远。

手冢是雪山控。从十岁的时候登上马特洪峰就对登山念念不忘。一直想尝试阿式攀登,但作为在役的职业选手自然也没有什么练习攀登技巧的机会。 后来幸村和他在欧洲选了几条雪山环线的徒步路线,花上一个星期左右走进山中远离人群。幸村会带着写生簿,在徒步路程中休息的间隙,或者晚上住下之后,就会拿出画笔勾勒出一路所见到的景色。 山里的住宿条件十分简陋,他们睡了好几天十几个人的通铺。终于在某天住进了只有两个人的小木屋,透过窗可以看到外面漫天的星光和沉寂的雪山。 幸村坐在窗前写生。手冢拿了厚毯子给他披上,而对方也放下了画笔拉着他一起坐下。两个人挤在一条毯子里依偎着相互取暖。久违(=几天)的亲近的肌肤相触,彼时气氛又十分静谧美好,令人忍不住想去做点不那么规矩的事情。但想到第二天还要赶路就没有继续下去=v= 最后他们回到了起点,那个有着雪山环绕鲜花盛放的小镇子。但这两个人无视良辰美景在酒店里毫无节制地折腾了一晚。第二天难得不用早起,裹在被子里模糊听到窗外的雨声。幸村醒来和手冢十指相扣,有点恍惚地想着,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莫过于此了。

他们的关系没有特别公开过,只有很亲近的朋友知道。柳是在U-17的时候就发现了端倪,幸村和手冢比赛之后向幸村求证,对方也坦然承认了。两个人达成协议暂时瞒着真田,(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想看看真田什么时候会发现。 真田后来知道了,当晚抽掉了人生第一盒烟。

手冢在德国的队友清楚两人的关系,但日本的朋友们几乎都不知道他们交往多年。 某年夏天,打完比赛的幸村照例去手冢那里短住。正好不二前来欧洲采风拍照,顺道来探望手冢。 幸村和不二一直有联系。手冢提起时问他要不要一起见个面,有点忐忑想看幸村的意思要不要公开。 幸村想了下说还是算了。我刚比完赛想在家里休息,你们老同学见面好好叙旧。 然而不二见到手冢就十分迷惑地问道:“怎么不带精市一起?” ……手冢震惊。不知道应该先纠结不二怎么知道幸村和他在一起还是介意下他们互称名字。 人类观察家·不二周助对手冢的迟钝相当无奈。他说我们以前可是同宿舍,你那时候寄给精市的信还是我帮拿的。 手冢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不二看他困窘的样子忍不住又接了一句: “而且他每次提到你的时候,眼中都有光呐。”

手冢曾经真情实感地吃过德川的醋(……)。但幸村好像没有特别表现过对手冢的一众宿敌好友统称墙头(喂)的介意。还开过玩笑说他们国中时患手冢病的人简直不要太多。 手冢也有点别扭地问,难道你从来都没介意过吗?

“当然不是完全不在意,”幸村歪头想了一下,眼中却是十分得意的笑意,“但我可是宣告过要夺取你未来的人啊。”

【TYT/S】Carry You

真田在大二的暑假,与国中网球部的好友们约好重聚的前一天深夜,接到了幸村的电话。 “真田,”幸村的声音听起来紧绷着,“我能不能去你家借宿一晚?” “好。”真田不假思索地回答。但马上察觉出了不对,“出了什么事?” 他和幸村从小一起长大,以前偶尔会在对方家中留宿。只是幸村在国中毕业后便去了法国,算起来上次见面已经是一年多前了。 就算真田经常被好友们取笑迟钝过了头,但也很快意识到幸村突然来找他显然是遇到了难处。 幸村在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长舒了一口气。“晚些和你说。”他没有再等真田回答,匆匆挂断了电话。

半小时后幸村出现在了真田宅的门口。 他只穿了件T恤和棉布长裤,不符合一向“就算是在夏天也会披一件外套”的风格,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随身物品。在真田开门的时候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伯父伯母呢?” “他们一起出门了。佐助刚考完试,说要去箱根放松一下。” “欸,那你怎么没去?” 真田看了幸村一眼,对方今晚明显地心不在焉。而幸村也马上反应过来是因为次日约好的聚会。 “抱歉,打扰你和家人旅行。” “不要紧,”真田替他拿好了拖鞋,“家里没有其他人,你睡佐助的房间?”

“真田。”幸村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打算。他似乎斟酌了很久,一字一顿地说,“我和家里出柜了。” 真田的脑中如同惊雷炸响。 “你说什么?” “我和他们坦白了。然后我离开了。” 幸村咬紧了下唇,露出了真田再熟悉不过的不肯妥协的神色。真田震惊到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甚至无法去问为什么。 “先进来。”最后他伸出手,果断地把幸村拉进了屋来。

虽然是在极其传统的家境中长大,真田对于同性恋倒不是一无所知,毕竟国中的时候四天宝寺就有那么一对。但大概是那时候经常被金色调戏的缘故,他一直都是有抵触情绪的。 但他想不到“出柜”这件事情,竟然发生在了最好的朋友身上。 幸村端着盛满温水的杯子坐在了桌子一角,用极其冷静的语调和真田讲述自己与父母坦白了性向,结果是父亲震怒,放下狠话让他滚出家门。 真田在心中默念了三遍冷静。他无法用之前看待他人的目光去揣测,评判,去责备幸村。对方看起来疲累到了极点的心灰意冷却还强撑着镇定,他清楚任何一句来自于自己的恶言都会成为刺伤对方的利刃。 ——如果他不来找自己。如果自己也将他拒之门外。 真田不敢再想。他内心的道德感与对好友的保护欲交战显然后者占了上风。 “先睡吧。”真田沉声说,他不擅长安慰他人,尤其对象是此时坐在对面的幸村。 “等明天……我陪你回去。”

卧室的灯没多久就被按灭了。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 真田却再无睡意,在客厅的黑暗中又坐了片刻,最后走到了阳台,抽掉了人生的第一盒烟。

第二天他十分罕见地睡过了头,被门铃声吵醒的。 真田看着时钟上的7一边想着「太松懈了」一边换好了衣服。却在开门看到某张熟悉的面孔时,几年前在赛场上的暴言差点就脱口而出。 ——我已经看厌你那副死样子了。 “我来接幸村。”门外的手冢并没有理会他脸色发青甚至懒得寒暄,一开口就发出了爆炸宣言。

你来做什么?你凭什么?真田当机了片刻,脑内蹦出一连串的问题就要脱口而出。但他听到了身后幸村的声音。 他回过头,看到幸村脸上那张冷静到近乎漠然的面具,在见到门外手冢的一瞬间一点点碎裂。 ——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问了。 就是这个混蛋,让幸村精市那么痛苦。

真田走到窗前,看到楼下树荫下的两个人。他看到幸村将头抵在手冢的肩上,似乎全身都在颤抖着。手冢无声地抱紧了他。 「他是不是哭了。」真田茫然地想着。 回忆如潮水一般涌来。国中时突然病倒后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无法打网球的幸村,用尖锐的言辞刺伤他把他吼出了病房。但所有人都在门外听到了他不甘而痛心的怒喊。 那是他唯一一次在他们面前失控。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见过幸村落过泪。

真田在幸村离开后接到了幸村妹妹的电话。 在确认哥哥昨夜留宿在真田宅后,电话另一头的少女终于放下心来。 “哥哥那么晚出门,又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害怕……” 真田只能笨拙地安慰她说幸村并没有出事,他会劝他尽快与家里联络。 “……是弦一郎哥哥吗?”对方沉默了许久,似乎是鼓足了勇气,轻声地问道。 “不是我。”真田回答道。并没有想到自己的回答也昭示了他清楚幸村离家的原因。 电话另一头传来细微的抽泣声。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苦涩,但他无法再说下去。

当天中午柳就联络了他,问精市怎么突然取消了晚上的聚会。 真田沉默了半晌,尽量委婉地表达了幸村和家里闹翻的意思。 对方听起来一点都不惊讶,似乎是长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和家里摊牌了。” 真田听出了一丝不对:“……你知道?” 然后他似乎从柳的回答中听出了一点点怜悯的味道:“是啊。现在你也知道了。”

“所以,他现在还在你家?” “没有,他今早离开的。” “一个人?” “……和手冢。”

当天他们还是按照原计划见了面,在柳的家中。 柳对幸村没有来找自己表现出十分的不爽。但真田显然是无法顾及他的情绪的。 “为什么是他?” “弦一郎,他可是你国中时候执着了三年的对手。” “不,这不是一回事,”真田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他们难道不一直在球场上针锋相对?” “是啊,所以当时我也很惊讶。” “他们怎么可能……”真田皱紧了眉头,“他不值得幸村这么做。他们没法公开,也无法在一起,幸村是不会——” “弦一郎,”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不管你怎么想,也不管我怎么想。我只知道这么多年精市坚持了下来,甚至……他希望和家人们坦白。当然根据我之前的推算,他们至今还在一起的可能性只有0.3%。” “……莲二,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柳沉默了一下,真田也切实地从他投来的视线中切实地体会了“你也太迟钝了”的意味。 “五年前,U-17世界杯的时候。”

在知晓了“这两个人一直都在一起”这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后,真田认真检讨了自己的松懈并努力回想了下过往的蛛丝马迹。 但他很难想到什么。如柳所言,这两个人即使在手冢去德国之前也很难看出是在交往的样子。更何况之后基本都分隔两地,旁人能看到的唯一交集大概就是赛场上的互不相让。 他甚至特意去看了手冢比赛的转播。在赛后的访谈中,手冢破天荒地提到要特别感谢自己的恋人,因为他自己才会走到这里。 真田无法不想起一个月前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脸色苍白的幸村,努力压抑住内心翻腾的“他怎么值得”这种苦涩的问题。

柳在知道了他的反应后取笑他对幸村的保护欲过度。真田无法否认,抛出了同样的问题:难道你不是么? 两个人一起沉默了。是的,从被称为“三个小怪物”那时候开始,他们就习惯于维护着幸村。当时或者还是因为意气相投和折服于幸村本人的魄力。后来幸村生病手术,在球场上遭遇了从未有的挫败,独自面对着无法尽情去打网球的苦涩。他们清楚幸村远比看起来的更坚韧更骄傲,即使在他最绝望的时刻,也从不将自己的痛苦在同伴面前流露。但那种想要守护着对方的心情,从年少时开始就不曾改变过。 他们始终在他的身边,并肩分享过胜利的荣光,也历经过命运的无常,失败的苦涩。他们对彼此所有的挣扎与迷茫都感同身受。 又怎么可能放下他,让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前行?

最后在幸村回到法国之前,他们三个人还是找机会聚了一次。 幸村是从东京赶回神奈川的,他们约在一家居酒屋。他看起来神采奕奕,对之后即将开始的赛事充满了期待与斗志。席间真田和柳都默契地没有再提幸村家里的事情,也没有问起手冢。 幸村和柳漫天漫地的聊着天,偷偷地给真田的酒杯再加满,真田只能装作没看见。 直到最后,柳问出了一个疑惑了很久的问题:”精市,你钱包里的照片到底是谁?” 幸村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掏出钱包把照片取了出来。 ——那是多年前,立海网球部正选们的合照。 “是我的护身符啊。” 他在居酒屋暖色的灯光下,温柔而眷念地笑着说。

【TYT】Flipped

从职网退役后就面临着选择未来定居地的问题。法国控幸村和男朋友无论如何都达不成共识。 幸村在电话里向手冢控诉了德国冬季天气阴冷,食物简单粗糙不如法餐合他的胃口,而且德语太难听德国人做事太一板一眼实在不好相处(请问你是怎么和手冢谈了这么多年的……) 手冢听他讲到一半实在忍不出提醒,但你明明经常来德国休假。 幸村有点炸毛,想都不想脱口而出:“要不是那么喜欢你,我怎么会隔三差五就去德国?” 从来没有听他承认过的手冢甚至以为是自己幻听:“你刚刚说什么?” 幸村:……我是不会再说一遍的。

幸村对德国仅存的好感大概还有勃拉姆斯?两个人经常一起去听古典音乐会,偶尔也会去看音乐剧。 幸村介绍手冢去看法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手冢则带他去看德古拉。 习惯法剧的浪漫的幸村看完后极为不解:你们德国人谈情说爱都要像打仗一样吗? 但他心情好的时候会给手冢哼唱「Aimer c'est monter si haut, Et toucher les ailes des oiseaux」。

夏天登山季的时候手冢计划去瑞士,再去登一次马特洪峰。 幸村想了一下问,既然是瑞士,那有空先去苏黎世吗? 手冢说可以啊,怎么想到去那边。 然后看到自家男朋友两眼放光地说我要去看雷阿诺的小艾琳。 手冢默默地排完了计划,几天后找他讨论日程。 幸村手一挥说你随意我都可以,只要能安排时间去看小艾琳。 手冢:…… 后来手冢和不二聊到这回的旅行计划,提到幸村心心念念只想去看他的梦中少女。 不二觉得他分明就听出了酸意。 “……算了吧,康达维斯小姐大概是幸村精市这辈子爱慕过的最后一位女性了。”

手冢在德国的家里有一个有着落地窗光线极佳的阳台,这是他当时决定租下这间公寓最重要的理由。 大概就是因为幸村提过神奈川家里他最钟爱的玻璃房,是一处开满花朵的静谧的空间。 手冢在阳台养了绿植,悉心照料着(显然园艺水平还是和幸村差了一大截),中间留了空间直到幸村把画架放在那里。 晨跑归来浇花的时候,推门看到幸村披着他的衬衣坐在那里写生,听到声响回头,在晨曦中对他露出一个柔软的,不设防的微笑。 ——依然如同多年前的心动。 时光啊,请你停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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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愿

在U-17的集训接近尾声时,幸村毫无意外地入选了初中生代表队,准备前往澳大利亚出战世界杯。 他将这个消息发短讯告诉了手冢,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让我们在澳大利亚见。” 当晚他回到了神奈川的家里准备出国的行李,抽空同手冢通了电话。他对手冢最终入选了德国队一事并不意外,开玩笑地说手冢这么快就得到了职业选手的器重让他倍感压力。幸村本人并没有那么强烈的集体荣誉感,在后来知晓越前加入美国队后也从未表现过被“背叛”的敌视。 “网球本身就不分国界,”幸村用手指缠绕着电话线,“在集训的时候,大家都在努力提升着自己,你更不需要为我们而感到歉疚。” “幸村,”手冢的声音从遥远的异国传来,“我们最终还是成了对手。” “是啊,”幸村对着话筒轻笑了一声,“并且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之间的对战,会在这次大赛有个了结。”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关于比赛胜利的宣告,但相信着对方抱有着同样的心思。 “那么,赛场见。”

次日的清晨,幸村约了真田一起搭车去机场。他们沿着海边走向车站,一路上聊着刚刚结束的集训,以及即将拉开序幕的U-17世界杯。 突然,幸村停下了脚步。 真田诧异地随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了熟悉的深蓝色的车顶。在那里一辆废弃了多年的公交车,没人处理后来渐渐融为了海滩上的一景。 呵,是它。 在三年前的JR比赛后输给了手冢,幸村拉着失落的自己爬上了公车车顶。他们在一起折了无数的纸飞机,然后扔向广袤的天空抛出祈祷着。 要赢,要向着更高的顶点前进。 少年望着远处与海岸线融为一体的广袤的天空,再次许下了胜利的誓言。 世界杯的征途,正式开始了。

球场上的相见比预想中更早而更残酷。 日本在出国的第一场比赛中就因为最“强”的签运碰上了九连冠的德国队。虽然不二和杜克的双打配合赢得了漂亮的首胜,但令人惊愕的是,第二场迹部和入江双打却在对面压倒性的优势下完全无计可施。 Q.P.完美地回击了迹部王国宣告了第二场比赛的结束,金发的高傲少年随后头也不回离开了球场。手冢在场上的那句“你要在地上跪到什么时候”刺伤了不止迹部一个人,曾经与他们一起奋战过的人转眼就站到了对面摧毁了日本队的胜利。他更强了,如同一柄利剑锋芒毕现,残酷地刺痛着曾经一同奋战过的伙伴们:他已经向上走得更高更远,是你们再也赶不上的距离。 而此刻的幸村却无法去多想这些,他已经看到了德国队的王牌博格走进了场内…… 「我要击败他。」他在心中默默想着。身边的队友们还被震慑于刚刚的惨败而带来的畏惧之中。「如果没法在这里击败德国队,我们就失去了求胜的志气。」

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那个一直坐在角落里观战的少年率先开了口。“抱歉,各位……这一场能让我上吗?”

“那个初中生……Seiichi Yukimura,”Q.P.查阅着资料,“技术表现得相当完美,而且打得十分自信。”他抬头看了一眼刚刚的双打搭档,“你们才在日本的全国大赛中对决过?” “……是,但我当时的对手不是他。” “虽然也可以问你要点情报,”Q.P.合上了平板电脑,“但他们的对手是博格和弗兰肯斯坦纳,这场比赛并没有任何悬念。” 手冢没有否认Q.P.的话,博格既然决定出场,就必然是要其强悍的实力彻底摧毁日本队获胜的希望。而在一次次艰苦的磨练中,没有人比手冢本人更能体会业余选手与职业选手实力之间的鸿沟。 ……但他也清楚,幸村的网球没有失败这两个字,他从来不可能放弃求胜的决心。

然而比赛还是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第三局比赛开始的时候,场上的幸村突然停下了动作不再跑动与挥拍,面对对方的击球也视若不见,如同失去了知觉。 如此紧张的局势下,他的不对劲很快被对方捕捉到。对面德国队的双打立刻转变了目标加快了进攻的节奏,而作为搭档的德川也极迅速地反应过来在幸村身前开启了黑洞。 “被博格和弗兰肯斯坦纳占据优势后导致了运动障碍,”观战的Q.P.冷漠地总结道,“这个初中生的心理防线先一步崩溃了。” 是Y.I.P.S,幸村一向击溃对手的可怕的能力,如今反噬到了他自己的身上。手冢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紧了,不自觉地抠紧了掌心。 “真是可怜。”是齐格飞轻蔑的口气。对着在五感尽失的世界中徒劳挣扎的幸村,以及在球场上疲于奔命的德川。

然而在日本队的败局近乎尘埃落定的时候,赛场的局势再次发生了转机。 一直呆立着甚至连发球都做不到的幸村,仿佛突然从困网中挣脱开来,挥拍利落地做出了回击。德国队进一步加紧了攻击的步调,而后场的德川也迅速而冷静地做出了预判,与刚刚恢复意识但反应极为敏捷的幸村形成了默契十足的配合。 博格显然受到德川预判的挑衅了,刻意增加了球路变化的刁钻。然而随着双方的对拉,幸村显然已经不再需要德川的提醒而抢先一步跑到了网前截击,将来球狠狠地打回了德国队的半场。

“没有想到,我竟然被他们的能力所吸引。”Q.P.一向冷静的声音中也出现了起伏。 世界杯的赛场上第一次出现了两个选手之间的共鸣,连博格也忍不住为之侧目,友情兼职了场内解说,并适时地为日本队的新招式起了个不怎么科学的名字“第六感”。 而达到能力共鸣的两个人(尤其是幸村)显然还在状况外,完美的配合得分后不自觉地以球拍相碰。他们的身上,是令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隐约的光芒。

比赛最终没有如德川所说发生大逆转。幸村从YIPS中挣脱的的意志和德川坚持到最后的义气并没有改写结局,他们的共鸣如昙花一现,最终被博格“漩涡的洗礼”所击败。幸村用拍柄对着德国国旗狠狠回击的那一球出界,宣告了比赛结束。 在离开集训营近两个月后,手冢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了赛场上幸村的气魄。他成长了,即使面对着实力悬殊的对手也毫不退让,最终凭着自己的意志摆脱了曾经自我否定的绝望。 然而在激烈的对决之中,守护着他走出黑暗的人却不是自己。 他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理智的选择,也付出了所有的努力迈向了高处。然而当目光触及赛场另一侧披着外套的身影的时候,这份缺口却始终在心中隐隐作痛。 他们已经无法再回头。

赛后的日本休息室。幸村一个人在里面坐了许久,初中生同伴们都体贴地没有去打扰他。直到德川走了进来。 “学长,”幸村叫住了德川。他还低着头,并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刚刚在我陷入YIPS的时间内,比赛是如何……” 德川打断了他的问话:“其实我也想知道,幸村你当时的状况。” “那时候什么都看不到,听不到,也触摸不到网球的一片黑暗,简直是毛骨悚然。”幸村抬起头来,眼中闪烁着微光,“想到我曾经的对手们也是一次次陷入这样可怕的境地中,就会觉得……非常讨厌。” 幸村再次低下了头:“我所有的对手中,只有一个人最终靠着自己的意志克服了YIPS。然后我输给了他。” “是越前龙马。” 幸村点了点头:“是天衣无缝。只有享受网球的快乐才能将自身潜力无限激发的境界。 “但是,”他抬头看向德川,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我始终无法体会所谓网球的快乐。为了胜利,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尽力去付出所有的努力,这些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幸村,”德川坐到了他的身侧,“你不需要否定自己的网球,追求胜利与享受网球的快乐并不冲突。”他十指交叠,思考着措辞,“如果你只是执着与眼前的胜利并无法摆脱害怕失败的阴影,今天的你又是怎么从困境中挣脱出来的呢? “想想那时的决心吧!你不需要再执着去开启某一扇门。当你走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有了自己的道路,需要做的是去证明你自己!你会发现自己能做到的,比想象中的更强大。” 幸村怔愣了一下。他受到过不知道多少的赞誉,也因为残酷的五感剥夺而受遭遇非议。却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他所选择的道路。 “谢谢,”幸村眼眶发热,不愿意让德川看到自己的表情,”如果没有学长,今天的比赛我将一无所获地再次失败。” “会赢的。”德川沉声说,“下次再碰上的时候。”

“学长愿意听我一句劝吗?” “嗯?” “下次遇到远超过自己身体承受能力的击球,不要再逞强,不要再耗费自己的身体。” “幸村,我有我要坚持的仁义之道。” “如果你再也无法抬起手臂,这些都没有意义。”幸村用脚尖画了一个圆,“偶尔也要依赖下自己的搭档吧。” 德川看着他,半晌柔和了脸上冷峻的线条:“这是你打出最后一球的原因吗?”

他们在走出休息室的时候碰到了等在外面的真田和柳(真是难得乾贞治那个家伙居然没在)。柳扬了扬手里的东西:“精市,你的手机落在外面了。” 幸村笑着回了句谢谢接过了手机,他神色如常,看起来已经从刚刚的比赛中恢复了过来。然而却在划开手机的一瞬间愣住,现出了少有的紧张和焦急。 “抱歉,我要先走一步。” 他头也不回地向出口奔去,留下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而在球场的出口,德国队的大巴正从正门驶出。 幸村扶住膝盖喘息着,比赛耗尽了他大半的体力,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涌上了心头。 手冢……

“共鸣吗?”赛后德国队的会议室内,Q.P.手上的笔转了个圈,“这种超能力当然是不能从科学的角度去阐述的(当然我们所在的世界观里大多数招数都不能)。技能共鸣大多数是在潜意识里完成的,反而是如果一开始就抱有这种目的的话反而不太容易达到共鸣。就比如你和博格,你同他陪练了那么久但还是……” “也就是说,”手冢打断了他,“本身要和对方有着十分的默契。” “是的,大多数情况下共鸣会发生在一直以来搭档的双打选手上,也需要很长的时间来磨合与熟悉对方的技巧。”Q.P. 停顿了一下,决定趁机套ba点gua情yi报xia,“话说你在日本集训营的时候和他们是队友吧,他们两个人平时也很熟悉吗?” “……”

几分钟后,在门外与手冢擦肩而过的博格走了进来:“国光是怎么了?看起来情绪不太对的样子。” “嗯……”Q.P.思考了一下,给了个暧昧的答案,“大概是少年的烦恼吧。”

Chapter 6: 战

虽然首战失利,但日本队在之后的小组赛上的比赛顺利了很多,连取了两胜。 幸村作为竹小队的一员和真田出战了对澳大利亚的双打。久违的配合让他想起了第一次赢得胜利的情景。那时候他们还是个不比球拍高多少的小孩子,对上高年级的选手在大比分落后的时候自己几乎要认输,当时的真田(或者应该叫弦一郎君)哭着喊出了不要放弃,让他们在艰难的反击后最终摘取了胜利的果实。 「那是我们的初心啊。」幸村在赢得了比赛后再次同真田击拳。初次获胜的喜悦与振奋在十年之后的赛场上再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他想自己永远无法放弃对胜利的执着。

虽然在赛场上逐渐恢复了状态,但与德国对战之后,幸村与手冢的关系也真正地冷落了下来。 在错过了和手冢见面的当晚,幸村拨通了手冢的电话。他歉意地表示自己比赛后没看手机,错过了对方的短讯和来电。 手冢回答说不要紧,例行地叮嘱他好好休息。但在与往常无异的语调中,幸村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手冢沉默。他在比赛后近乎冲动地想与幸村见面,想陪伴他。但是冷静下来也想到了幸村那样好强的个性,首战失利的痛苦必然不想在他面前流露。 另一侧的缄默令幸村的心情渐渐冷了下来。输掉了比赛的挫败感与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都让他感到无比疲累。是呵,他们现在是对手,再明确不过的胜者和败者。他已经能感受到身边其他人对手冢的惧意与敌意,而此时他即使满怀心事,也很难再开口与对方倾诉和畅谈。 维系着两个人之间最重要的一根线也在此时绷紧了。 “那么,我们暂时还是不要联系了。” 电话另一端手冢的呼吸明显地顿住了。他不难听出对方声音中的失望,那是他们在U-17幸村微笑道别时掩饰不住的失落与倦意。如果下一秒幸村提出分手的话,现在的他已经没有任何道理再去挽留。 而幸村也在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对,感受到了同样的心塞。他们在现实的拉扯中都舍不得放手,却也无法改变这样的境地。 最终,他还是轻声补充了一句: “——在世界杯结束之前。”

将感情上的纠结放置以后,幸村将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训练与备战之中。日本队在随后的小组赛中对战瑞士以0-3惨败艰难出线,进入了更为残酷的淘汰赛。 连轴转的赛事,每个人都如同绷紧的弦,随时准备应战着实力或许远超出预期的对手。然而令教练组与高中生们刮目相看的是,在这样重大的压力下,初次出战的初中生们却分别以自己的方式不断探索着、超越着原本的境界。不二在与迹部双打配合的过程中以全身心的投入回击了超光速粒子发球从而完成了光风,白石终于突破了一成不变的完美教科书打法,进化成将自己的才能特殊化并发挥到极致的星之圣书(虽然他还是没有学会凹造型)。而原本在医疗队的柳作为替补与立海大的前辈毛利组成了双打,展现了他至高的数据网球,也意外揭开了一直以来神秘的运动饮料之谜。 原来在艰苦的复健时期,一直在背后推动着自己的鼓励来自于看起来对网球部漫不经心的懒散前辈。幸村在赛后地上运动饮料的时候与毛利和柳交换了会心的微笑。那是属于王者立海大的羁绊与骄傲,推动着他们一路走上了世界的舞台。

只有在淘汰赛的第一场比赛对手弃权的情况下,他们才有时间去看了其他国家的比赛。幸村没有去看最热门的英法对决,反而是和不二一起去围观了德国队对南非的比赛。随着两位职业选手的回归,德国队的气势显然比在表演赛中更强大。他们在出场阵容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手冢的身上不难看出严苛的训练留下的痕迹。如今的他在使用原本对手臂负担极大的魅影时显然更为纯熟,而同时开启手冢领域将看起来被动的局面逐渐掌控在一步之遥。他一向不是攻击性很强的选手,但开启千锤百炼的那一刻起,对手就已经陷入了败局。 在这次世界杯上,手冢作为德国队唯一的亚裔受过轻视,也让对手吃尽了苦头。幸村在捕捉到南非队交换着视线的戒备时,不觉想到了曾经(或者是现在)被几乎所有学校的顶尖选手都心心念念要打倒的青学部长,忍不住同不二感慨了一句,不愧是手冢国光。 而令他自己也觉得非常疑惑的是,即使在过去的三年内他并没有对打败手冢这件事有过执念,如今两个人的关系更是降到冰点。但没有任何一刻让他更强烈地感觉到,他们很快就会在赛场上迎来真正的对决。

他等待着这一天,也期待着再一次向德国队复仇。在那场失利的双打后,幸村便主动在每天的日常训练之后去找前辈德川练习。除了偶尔鬼和入江会陪练做双打配合,大多数时候都是直接单打熟悉对方的招式。在某次对打中,幸村在回击德川一个角度刁钻的反手球时,无意识地换拍到左手打了回去,虽然最后还是被德川扣杀回了场内,但对方露出了十分意外的表情。 “幸村,你的左手力量不差啊。”德川暂停比赛,走了过来,“要不要考虑练一下?” “……左利手?”幸村愣了一下。的确,他在康复期间做过大量的单侧训练,左右侧的力量并没有明显的差别。 “只要你掌握了左手精准击球的技巧,那么回击就会有更多选择和变化。如果再加上假动作,会让对手更难以预测到你的球路……” “以为可以轻松回击,结果球的方向和所想的完全不同吗?”幸村认真思考了一会,神色现出一丝雀跃,“听起来好像蜃景一样,以为能看清却根本捕捉不到。” 德川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自己的半场:“那就来试试吧!”

而在半决赛的前夕,手冢在德国队的训练馆内也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对手。 虽然很早就清楚了迹部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事风格,但看到对方大咧咧地空降在自己的训练场地时还是深深忧虑起德国队的安保措施(是的他们只能抓住迷迷糊糊的切原同学)并再一次感慨这位大爷的神通广大。 迹部直截了当地提出要做他的训练对手,但显然并没有打算在这里决出胜负。这种试探的行为也只有他这种又高傲又张狂的人做得理所当然光明正大。手冢更不打算和他客气,在开启手冢领域将对方的来球抽回之后,迹部却叫停了比赛。 ……显然还是为了侦察而来的吧。手冢忍不住腹诽。 “明天的比赛中,有很多家伙想与你打一场。”在离开之前,迹部提起了次日的半决赛。 虽然他没有明言,但很明显对战拥有职业选手的德国队,日本队不大可能在对手冢的单打中安排高中生。而在初中生之中……以迹部的个性,既然会在赛前较量,那么明天的对手必然就不是他。除去初中组的队长迹部,唯一,最有可能出战单打二的…… 是那个人。只能是他。 “不管我的对手是谁,我都不会输。”他向着迹部,向日本队做出了宣言。

此刻手冢脑中的答案,初中组的TOP选手幸村精市,也被叫到了教练组面前。 他对要与手冢一战有着一直以来的预感与心理准备,接受单打二的安排时比教练组所预想的还要冷静与淡定。三船教练并不太看好他,或者说他认为目前的初中生们并没有和去德国后进步神速的手冢相抗衡的实力。但这是他们能打出的唯一的一张王牌。 “你们初中生之中,想和他对战的人实在是不少啊。”黑部揣摩着少年波澜不惊的神色说道。 “是的。”幸村抬起头来,露出紧绷的下颌线条,“但是会打败他的,只能是我。”

当晚他例行去找德川练习,在半决赛前最后一次完善自己的左手技巧。 “听说幸村君要出战明天的单打二,”看到他前来,入江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要加油哦。” 鬼摸着下巴:“这么说,是会对上手冢国光吧。” 幸村打开网球包的动作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略微顿住了,被入江敏锐地捕捉到:“是很特别的对手吧?” “……嘛,是久未见面的男朋友。” 高中生三人组噤声,交换了“他们初中生感情线这么复杂的吗”的眼神,尤其是在比赛中见识过迹部对手冢执念的入江,思考的方向就忍不住开始偏离。 “学长们不用担心,我不会感情用事。”幸村换上了滴水不漏的笑容,“打完这场比赛,说不定就是前男友了。” “……教练做出这种安排迟早会被马踢吧。”沉默了半晌的高中生们,最后由入江发表了评论。

而在训练之后,一向寡言的德川向他问起了手冢。 是自己太反常了吧。幸村忍不住想。毕竟他从来不曾和人主动提起手冢,也在紧张的训练与备战中企图冷却和封印心中的眷念。但他们终将在球场上再次相遇,在决战的前夕他无法克制自己回想着对方,企图重新审视与梳理这么久以来纠结着的感情。 “说起来,是和学长很类似的人呢,”幸村开玩笑地说,不出意外捕捉到德川有些赧然的神色,“看起来当然很冷漠但实际上很直率,很执着,习惯性地守护着身边的人。但这样的温柔有时会令人觉得痛苦……坦白来讲,我不是没想过要放弃。 “……他是个很强大的人,我不是说他的球技厉害,是因为他是个很难动摇的对手。从小我就知道这一点,嘛,真田这么多年执着他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但对我……”幸村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着措辞,“他更像是夜晚的灯塔,是必定会抵达的终点。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相信着这一点。那么现在,我就一定会打败他。” “……为了和他有个了结?” “不,”幸村起身背起网球包,郑重地说 ,“为了我自己。”

在决赛当日的清晨,幸村收到了最意想不到的消息。 当丸井找到他表示教练组可能要和他谈治疗的事情的时候,他多少有些不快。之前都已经说好了等到世界杯结束后再考虑去美国,他更不想在如此重要的比赛之前横生枝节。 然而黑部与君岛所带来的却是长久以来他甚至不敢奢望,此刻也不敢置信的喜讯。 “抱歉在决赛的前夕打扰你,不过有件事情必须要告诉你……寄去美国的血液样品中并没有任何问题,你的病已经彻底痊愈了!” ……命运的诅咒在那一瞬间被解开。 会议室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幸村不自觉地跪倒在地上。如获重生的喜悦与长久以来压抑着的悲伤在胸口激荡着,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 门外金色的阳光倾洒在了少年的身上,砸落了无声的泪水一滴滴从指缝之间溢出。 就算是一直被称为神之子,就算是在至暗时刻祈求过无数次,但他从未有一刻如现在一般感受到了来自幸运女神的眷顾。 ——我能够,再次拥有无拘无束打球的自由吗?

Chapter 7: 圆

半决赛,德国vs日本,1-1。 手冢在走入赛场的时候听到了观众席的喧嚣。他抬起头,幸村精市已经站到了球网的另一侧。 他们已经有两个月没有这样近距离地面对着彼此,有近三年的时间没有在球场上遇到过。但他对幸村身上极其强烈的压迫气场并不陌生,对方那种冷静到冷酷的神情,再明确不过地传递着我要打败你的信号。 那么,不要大意地上吧。

比赛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幸村主动展开了极其强势的攻势。他清楚手冢的心性坚定不会被轻易剥夺五感,所以开场就努力掌控进攻的节奏压制住对方。 乾之前给他的数据此时派上了极大的用场,针对手冢反手的弱点进行攻击,很快让对方陷入了左右支绌的境地。但即使在越来越被动的局势之下,手冢依然顽强地挥拍将球打了回去。 不够,这还不够击垮他。 在所有人屏息注视着只剩击拍声与网球落地声响的赛场上,幸村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擂鼓。 他高高跃起,已经将球拍转换到了左手—— 你还能捕捉到,来自蜃景之镜的回击吗? 随着网球落在了手冢再也无法碰到的死角,幸村拿下了自己发球局的胜利。

被领先了一分的手冢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他清楚幸村精市是强大而危险的对手,也预料到这场会比之前所有的比赛都要难以应对。但幸村显然没有如同以往一样用极其精准的回击让对手自动陷落YIPS的陷阱。他打得更激进且富有变化,甚至远超出之前与澳大利亚那对铜墙铁壁的双打对决的那一场。而这种不容人喘息又难以捕捉来球变化的进攻,正是同样习惯把对手代入自己领域中的手冢所面对的最棘手的难题。 毫无疑问,这是来自幸村对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的挑战。 手冢在接下来的发球局依然没有得分。他无法在幸村随时转换双手的回击中提前预测出来球的路数,因此很难再施以旋转把球引到自己熟悉的距离之内。 ——不,这些都不够。 他只剩一个选择。

幸村并没有看清手冢的回击如何穿过自己的左侧落到了后场。 在看到那片令人炫目的光晕之前,他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令人恐惧而颤栗的兴奋感。这一刻比他所想的要更早到来。 那是对手展开天衣无缝时带来的压迫感,网球至高的境界,自己无法体悟也无法达到的顶点。 他听到手冢低沉的“油断せずに行こう”在身前响起。他没有抬头,在内心无声地回应着: 来吧!手冢国光。

比赛的局势很快出现了逆转。 进入天衣无缝境界的手冢,比任何时候要更专注而更犀利,所有的来球都让幸村无法应对,几乎是无能为力地任由对方一次次的得分。 太难看了吧……幸村忍不住想着。他知道赤也就如自己所要求的那样一瞬不瞬地盯着比赛,他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实在是无法更狼狈。 但这就是残酷的比赛。他记起曾经在全国大赛单打三的比赛中,他要求真田放弃硬碰硬去拖垮手冢的手臂—— 不,这场不行。他在心中默念。再困难也好,再不可能也好,我也要抓住属于我的光,与曾经吞噬自己的天衣无缝正面较量。 在内心做出决定的同时,幸村的世界也渐渐陷入了无声无息的黑暗之中。 只有网球,超越了自己认知的飞速的来球,掠过自己砸向了后方。 「我不会再惧怕这片黑暗了。」 幸村在五感尽失的世界里握紧了球拍,用自己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洞察力,所有的专注去捕捉矜持之光包裹着的,曾经让他绝望而束手无策的来球。 ——只要还能挥动球拍,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打倒我。

幸村并没有再爆发出任何绝招,也没有如同手冢一样进入天衣无缝的境界。 但是赛场上的比分却一点点被咬紧了。所有人都看出来在激烈的对拉中,幸村的劣势一点点被反转,而即使是被矜持之光笼罩下的手冢,竟然也无法在对方契而不舍的反击中再次取得优势。 没有人比手冢更清楚,此时五感尽失的幸村,凭借着意志在与记忆中击垮了他的天衣无缝交战着。他在一次又一次回击着曾经在全国大赛上让他失分的来球,清算着让自己无能为力的过去。 ——许久未见的男朋友在和自己比赛的时候却想着之前的对手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手冢在问出“你是不是把我和越前重叠在一起“的时候,心情复杂地想。 幸村显然是不想理这句提问,背对他伸展着手臂,露出难得放松而舒展的姿态和如释重负的神情。炙烈的阳光勾勒出少年青涩而柔韧的背影线条,汗水沿着他精致的下颌线滑落。 “啊——彻底清爽了。” 在日本的观众席上欢呼起来的同时,球网另一边的手冢也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与久远前的记忆重合着的身影,是如同飞鸟展翅的自由与洒脱。

“这一刻我已经等很久了……” 在下一球开始之前,幸村收敛了之前惬意的神色,回过头说。 所有的禁锢都在这一刻被破除,他再无踌躇再无畏惧,最完全的意气风发的状态终于在与手冢的对决中回来了。 “很漂亮的假动作!”被幸村的蜃景之镜再一次骗过得分,手冢无法放松紧绷的神色,却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在冷静的决断与巧妙的转换之后,对面那双清亮的眼中透着明晃晃的得意而狡黠的笑意。 ——我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被你看穿。 7-5。幸村锁定了第一盘的胜利。

“和曾经的同伴作战很痛苦吧?心一定很痛吧……”在中间休息时段,坎.雷特鲁教练走了过来,俯下身关切地问道。 ……不是。手冢仔细地想了想,同伴这个词更适合曾经一起奋斗过的青学的队员们,甚至包括在他临走时承诺要支撑日本队的迹部。幸村从来没有真正和他站在球网的一侧,他们在相识以来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敌对,在琢磨着如何在球场上把对方击败。 但幸村精市对他的意义,却比同伴这两个字更重。 他所带给他的压力远胜于之前的任何一位对手,也激发了他长久以来冷藏在外表下炙热的求胜心。越是知己知彼强大的对手,他们越是不肯相让,越期望可以在下一个瞬息能够掌握压制住对方的机会。他不可能在这里就给比赛画下终点,更不可能辜负幸村精市的期望。 他们并不是没有渴望过相伴和并肩,却在多年的夙愿成真时才明白,他们彼此真正需要的,正是这样一场倾尽所有、不留遗憾的对决。 他不再顾及赞助商在他身后的议论,将所有的关于胜负,关于荣誉,关于前程的杂念都抛却在脑后。在起身走回球场的时候,手冢露出了十分少见的骄傲的笑意。 「来吧,幸村精市。」

幸村在第二盘比赛开始的时候迎来了又一次的苦战。 虽然领域被幸村的蜃景之镜所克制,但手冢并没有放弃自己最擅长的打法。幸村在看到对方使出魅影时飞快做出了换手回击的决断时,却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回球竟再一次被吸引到了手冢身边的一步之内。 ——这不单单是魅影,手冢甚至打出了完美的复合旋转将魅影和领域结合。这样即使是幸村使出了蜃景之镜,他的所有回击依然毫无悬念地落进了领域的掌控之中。 这种深陷其中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幸村无法在回球得分,渐渐地失去了之前的优势。 6-3。手冢毫无悬念地拿下了第二盘。

决胜盘。即使此时的幸村已经处于劣势,手冢依然毫不客气地打出了零式发球。他早就超越了全国大赛时拼着废掉自己手臂也要靠发球翻盘的自己,即使在施展出了极其耗费手腕的旋转球之后,依然可以坚定地连发零式,不给对手任何一丝反击的机会。 幸村却完全没有被这样的威压所动摇,在拿到发球权后双方很快陷入了漫长而艰难的对拉。手冢靠着至高领域掌握着场上的优势,但对方的回击却带来越来越强烈的压迫感。 幸村清楚自己此时的回击还不足以扳倒占有绝对优势的手冢。但即使获胜的希望再渺茫,他也不可能在这里认输。 一直以来作为网球队中的TOP 1,他知道自己树立的是一个永远不会被打倒的形象。诚然他曾经享受着胜券在握掌控全局的感受,但是一路走来,他终于明白正是一次次的挫败教会了自己在逆境中寻找着求胜的机会,不放弃在场上的每一个瞬息变幻。 那么狼狈也好,挣扎也好,不甘心也罢。他没有那么自信,面对手冢这种内心坚定而执着的对手,他知道自己很难再打出一击制胜的绝招,他知道自己可能会输得惨烈。但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网球,他自己的道路,直到比赛的最后一秒都不会放弃对胜利的追逐。

这场真刀真枪的拼杀,他们谁都不想放弃。

终于在漫长的对拉之后,在至高领域围绕下的手冢,突然感受到了手指的一阵麻痹,球拍脱手而出砸向了球网。 ——在他毫无察觉之时,幸村也回归到了他最习惯的战斗方式,令人丧失五感的YIPS。 幸村在终于拿下一球之后仿佛从那沉重的压迫感中解脱了出来。他主动走上前,俯下身拾起了球网另一侧手冢的球拍。 这本是一个毫无必要的动作,他却向手冢露出了久违的,带着几分戏谑与亲昵的笑意。 “终于出现了运动障碍……” ……当然说的话是不可能动听的。

比赛在幸村一次次的五感剥夺与手冢的天衣无缝的较量中逐渐走进了尾声。 想赢,想要战胜这个人,想要证明自己。在这样激烈的拼杀中,他们都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烈的羁绊与共鸣。 明明已经一身狼狈地摔倒在了网前,但在幸村抬头问到“刚刚你看到球触网了吧”,神色中浮现的却是他所熟悉的,属于幸村精市的,永不退让永不熄灭的骄傲。 “让我,夺取你的未来吧。”做出宣言的少年,眼底再没有一丝犹豫。

漫长而激烈的对决终于走到了终点。 ……结束了。手冢握拍的左手还在颤栗着,依然感受得到激战之后的兴奋感。 他想冷静一下,但又克制着不住想再见对方的心念。明明才经历了耗尽所有体力的苦战,但此刻的思念却比分离后的任何时刻都要强烈。 ……想要触碰他,抱紧他,想要传递着同样的心绪。从很久以前他就知道,他们是最好的对手,只有通过与对方的决战能找回那个相近的自己,去证明这样孤高而寂寞的道路并不是一个人前行。 他成长了啊。手冢靠在墙边,犹豫着是否去点信息发送键。在他们分别的日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幸村承受着战败与病痛带来的阴影却始终没有放弃过,终于在他们久违的对决中完成了蜕变。 他们本应是最好的对手。是他不满足于只做对手。他们本来可以成为队友,但他选择了离开而只能作为他的敌手,或者其他人的影子。但这种苦涩却不应该成为对方的负担……幸村曾经那么地悲观,是自己的沉默让两个人继续困于这样想要接近却又只能渐行渐远的关系中。 ……或者该做个了断吧。

幸村并没有留在场内继续观看比赛。他抬起头,阳光透过树荫投下了光斑。 他终于突破了自己,与过去清算,如释重负。这是他所能想到的他们之间最好的结束。但是他不想就这样放弃。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手冢的开始只是时机错误的心动,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之间的情愫早就从曾经的较量中从敌对到欣赏再到承认对方是唯一的,最好的对手,可以激发自己昂扬斗志的人。 他后悔自己说出过我们不要再联系这样的话,后悔曾经刻意制造的所有疏离。他终于在比赛的时候体会到了手冢同样的坚持,放下一切为自己而战的信念。不会再有其他人,如他一样对彼此的挣扎与胜利的执念感同身受。也不会有其他人,可以与他一起沉浸在这样一场即使无法完满也再无遗憾的比赛之中。 「我们不能就这样算了。」

手冢将手机揣回了兜中,背对着比赛中喧嚣的人群,走进了通向体育场外的通道。一个人向着未知而忐忑的未来走去。 ……直到在通道出口的光亮中被一个紧密的拥抱扑住。 少年柔软的发丝擦过他的耳畔,怀中是颤栗的温度,是用尽全身气力去确认着彼此存在的拥抱。他们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 手冢恍惚地想着,怕是全世界的阳光都跌进了他的怀中。

I never knew it was with you until you tell me to.

-End-

后记: 感谢这个故事,让我圆满了暗搓搓萌了十年的西皮。陪我度过了追连载最焦虑的那段时间。

TYT无差,NPOT线青春疼痛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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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 恋

手冢在接到幸村的短讯,是在全国大赛结束后的两周后。 十分客气的措辞,邀请他去立海大每年一度的海原祭。虽然在赛场上针锋相对,但平时练习不乏一起举行对抗赛的缘故,关东区几个网球部,至少是几位部长的关系,还算得上不错。 几个月前也接到了冰帝的邀请,据说是品味极其高雅的歌剧鉴赏会。但彼时与部活冲突而婉拒。就在手冢有些犹豫的时候,又收到了另一条消息。 “ps 今年的话剧依然是我执导哦。”与前一条不同,是幸村每次有求时柔软的口气。 手冢勾了勾嘴角,在踌躇之前已经点了发送键。 “好。”

他和幸村还有真田的相遇要追溯到三年多前,是一场除了当事人无人知晓的较量。刚拿到JR大会冠军意气风发的小朋友,站到了刚被他打败的同伴的身前,近乎挑衅地语气:“接下来,和我较量一场吧?” 那是一场酣畅淋漓却没有结果的较量,如同所有故事的套路一样被准备清场的工作人员打断。幸村在告别的时候向他挥了挥手,笃定地说:“球场上见哦,手冢君。” 同龄的三个孩子,却在升上初中后走上了不一样的道路。幸村和真田立下了夺取天下的豪zhong言er壮fa语yan,国一加入网球部时便单挑击败了立海大所有的前辈,众望所归成为了部长,保持不败战绩捧回了全国大赛冠军的奖杯。而手冢受到前辈们的排挤手肘受伤,也曾经灰心与失望过,却被大和的一句话重新激燃了斗志。要赢,要登上顶点,在网球部崭露头角的两个人对着胜利有着一样的执念。 作为比赛中经常能碰上的两个学校,手冢很快便再次见到了幸村和真田,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身边多了另一个总是捧着一叠笔记的男生,当然柳莲二这个名字很快在乾的碎碎念中和数据狂人挂上了钩。幸村是常年的单打一选手,由于立海大本身压倒性的实力经常轮不到他出场。而仅有的几次比赛,也是在干净利落地解决完对手后难得放纵地揽住了另外两位伙伴的肩头。 那是曾经的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刻,没有任何束缚,毫无畏惧的勇气。

偶尔青学比赛的时候立海大的三巨头也会来观战。在后来的闲聊中幸村也打趣地提起小学时的比赛给真田留下的执念。 “因为手冢君真的很强,而且……”幸村摸了摸下巴,意味深长,“非常让人想打倒呢。” 他们倒是默契地没有再提起那场未完的比赛,都相信着总有一天会在球场上一决胜负。国中的三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而在前辈们毕业,手冢接任了网球部部长稳坐单打一之前,却传来了立海大部长生病入院的消息。

短信的提示音打断了手冢的回忆。他望着那条来自幸村的消息,微微皱起了眉头。

“打扰了。” 话剧社的门被推开,幸村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 虽然在几周前才在全国大赛的决赛场上对战过,但退却了球场上剑拔弩张的紧张感,这样的见面倒是有几分新鲜感。休息日的缘故,幸村并没有穿制服,浅色的卫衣(上面还有烤鱼图案)外面披了一件深色的外套,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线条流畅的前臂和手腕。惯于执拍的手此时正在一叠剧本中点点画画着什么,头顶翘起的呆毛和眼底微红都透露着这位网球部部长又兼海原祭话剧的企划,正处于正式演出之前的修罗期。 但那双明显疲累的双眼却在看到手冢的那一刻微微眯了起来,渐渐染上了笑意。手冢在对方的打量下窘迫了起来,难道是衣领扣错了…… “嗯……这么看还是很适合嘛。”

在得知手冢接受邀请后不二吐槽了一句手冢君一个人去立海不怕对方是蓄谋已久挖的坑。玩笑归玩笑,幸村本人虽然据说私底下颇为毒舌,但平时为人处事比起作风冷硬直接的真田堪称是令人如沐春风。所以当接到那段言辞恳切地请求手冢帮忙客串角色的短信时,一向不那么好说话的青学部长虽然想起了队友的玩笑,却找不到拒绝的措辞。

“真的不是套路。”仿佛看穿了对方的顾虑,幸村真诚到有些无辜的微笑着,“只是事发突然,原本要出演这个角色的同学生病,这回排练得又十分紧张并没有安排备演,只能拜托手冢君客串一下了。 “……如果我今天没有来呢?” “那大概只能我亲自上场了,”幸村摊了摊手,“但说实话,相比而言还是手冢君更适合呢。” ……我还是怀疑你蓄谋已久。

真是奇特。在过去的三年中,他们总是在赛场上擦肩而过,抱着互不退让的好胜心。但这时候在秋日午后的阳光中,幸村与他讲诉着一个遥远的,发生在德国修道院中两个年轻修士懵懂的互相倾慕与追随的故事。理性的纳尔齐斯选择了苦修的道路,而感性的歌尔德蒙离开去尘世中流浪,而这对挚友在多年后重逢,终于互通了心意。 手冢客串的部分只有最后一幕,纳尔齐斯在挚友弥留之际的告白。在彩排前由幸村帮他对台词,负责歌尔德蒙的部分。 虽然幸村本人这次并没有参演话剧,但当他开口念出“你问病痛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那一刻,就有一种奇特的魔力,仿佛本人就是最终失去了所有的落魄的歌尔德蒙,让剧中人在弥留之际的痛苦揪紧了局外人的心。

“原谅我,有一件事情我没有早一点告诉你……”在念过了几次之后,手冢已经记住了大部分的台词,低沉的嗓音中渐渐糅合了剧中角色的苦涩与懊悔。 “你是沙漠中的甘泉,你是荒野里的花树……” 鬼使神差地,幸村从剧本中抬起头来,接触到了对面投来的视线。那样温柔而矜持的目光,是来自于纳尔齐斯,还是,手冢国光。 长久的缄默,令少年人的心也随之颤栗了起来。 他应该说什么呢?“……我知道你是喜欢我的,但从未指望你这样骄傲的人会对我讲出来。”早熟记于心的台词,在对方那样慎重的凝视中,一向游刃有余的立海大部长,学园祭话剧的综合监督员,竟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而在幸村终于低头继续念出下一段台词之时,手冢也理所当然的注意到了泛红的耳尖,出卖了强作镇定的神之子。

彩排时手冢才知道,与自己搭戏的玉川良雄也是立海大网球部的部员。参与戏剧的还有被幸村称为王牌主演的切原(可怜孩子今年终于没有被部长强行女装)和据说cos技术愈发精纯(却让手冢本身略为介意)而负责服化的仁王。后者帮玉川戴好了金色的假发,并从化妆间的衣橱里翻出了一件黑色的修士服。 “我来吧。”幸村走进了化妆间,将手冢从仁王明显作乱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整理好那件层层叠叠颇为复杂的演出服。 玉川站在旁边,微妙地看着幸村再一次“顺手”替手冢系好了领口。

演出自然是获得了成功,手冢的客串出演也激起了不小的轰动。幸村本人并没有出演,但在谢幕时依然收获了全场的欢呼与掌声。这是他最后一年执导海原祭,台下的女孩子们在他致辞感谢时落下泪来。 结束后幸村推却了大家一起聚餐的邀请,回到后台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等在那里的手冢。 “我送你。”他披上了外套,“已经这么晚了。”

虽然多少对幸村在立海大的人气之高有所耳闻,谢幕之后送来的花束简直占满了半个化妆间。甚至在两个人沿着银杏道往外走的路上,也有女孩子突然跑来塞给了幸村一大捧鲜花。 “……欸,是大飞燕呢。”幸村有些意外,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那样纤弱单薄的花朵,却层层叠叠开出极为梦幻的蓝紫色。 “果然很受欢迎啊。” 对方似乎是笑了一声,两个人默契地停下了脚步。 “我想还是坦白一下吧,”幸村笑着说,“虽然邀请手冢君的本意并非如此,但在我第一次读到小说的时候,是真的觉得纳尔齐斯是你本人了。” 手冢挑了挑眉,之前那些隐隐约约的猜测呼之欲出。 “所以手冢君今天可以前来,帮我完成最后的一幕,”他抬起头来,昏暗的路灯下,眼中的笑意闪烁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感,“我真的非常开心。” ……是时候挑明了吧。两个十四岁的少年在夜色中怀揣着同样的心事,等待着尘埃落定的一刻。再没有比赛,再没有其他人,放肆地任由视线交缠。 幸村在决心开口的前一刻被突如其来的拥抱打断。 “……喜欢你。”熟悉的低沉的嗓音,以及耳边陌生的热度。再一次地,他甚至有些自暴自弃地将脸埋在对方的领口,内心饱胀着近乎酸涩的欣喜。 “再不放手,花要被压坏了。” 手冢松开了手任由幸村拉开了两人的距离,神色复杂地看着那捧可怜兮兮的大飞燕。 但在下一秒花束已经落地,幸村勾住了他的肩头,是一个更紧密而确定的,再无距离的拥抱。 “在一起吧。”

Chapter 2: 病

回到东京之后,手冢在书店里找到了那本纳与歌,抱着甜蜜而有些窘迫的心情读完了。后来他又在图书馆里翻看了夜间飞行,幸村提起过最喜欢的书。手冢在阅读的时候很难不从Fabien身上看到幸村的影子,那样孤注一掷的决然,消失在令人不安的危险的夜空。 ……但他并没有向幸村剖白过。两个人唯一达成的共识是Riviere的人设十分之真田本田。

由长久以来的对手变成恋人的身份,对于异地的两个人来讲……其实并没有多大改变。他们都不算是倾诉欲很强烈的人,分别的几天靠着短讯联络。偶尔幸村会给他发一些照片,天台上摇曳着金色阳光的波斯菊,花房里的吊钟抽出了新芽,校园里的银杏叶渐渐变黄……那是从激烈的比赛中抽离了出来,显得格外感性的幸村的另一面。

海原祭之后的一周,幸村主动提出与网球部的后辈玉川比赛了一场。在毫无悬念的胜利之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任命了玉川成为立海大的部长,他本人从此退出网球部。 这项决定令立海大全员震惊。手冢却完全没有听幸村提起,反而从乾那里听说了消息,据说当晚柳莲二给他打的电话中说了53次的不合理论。 手冢记起玉川就是学园祭与自己合作的男生,虽然也在网球部从未出场过正式比赛,如果不是幸村介绍,他甚至不认识这号人物。不同于青学的两个实力相当的二年级互不服输,立海大二年级的王牌无疑是切原赤也,在三巨头的特别“关爱”下成长的切原赤也一直被所有人理所当然的默认是下一任部长。而在幸村这样突然的安排下,手冢简直可以想象桀骜不驯的切原会如何向幸村发难。(不,你想多了= =bbbbbb) ……就算对方不会主动提起,但他依然放心不下会受到同伴们质疑的幸村。手冢谨慎地编辑了好几遍信息,斟酌着措辞问起了这件事。 但在他终于决定按下发送键之前,短讯的特别提示音已经响起。 “下周二下午我会去东京的金井医院,手冢君有空吗?” 心跳仿佛漏了一拍,手冢默默地删掉了打好的一段话。 金井综合医院,那是幸村手术的地方。

立海大部长奇迹般的病愈与返回赛场可以说是相当标准的热血励志故事,但现实残酷太多,他输掉了回归后的第一场,也是最重要的比赛。 结束后他云淡风轻地与越前握手,由真田领走了立海三年来唯一的亚军奖牌。 “真是难缠的对手,”赛后越前忍不住嘀咕着,“但是他的身体……真的不要紧吗?” 手冢沉默。幸村在决赛中展现了前所未有的极具压迫感的实力,但这与他的记忆却有着微妙的偏差。他看着他在天衣无缝开启后不甘心地去追回,那种压抑着的苦涩与无力感却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 他想幸村并不是无法直面劣势的人。立海在以往的夺冠路上并非一路顺风顺水,他也曾见过幸村在绝境中翻盘。与其强势的球风相匹配的,立海大部长极其顽强的精神力与心理素质也一直被认为是不符合他年龄的职业水平。但在全国决赛中的幸村即使把技术发挥到了极致,依然给人一种被束缚与压抑的感受,如同困兽之斗。比起决赛胜利带来的喜悦,伤病带来的苦涩对于在比赛中近乎牺牲了左臂的自己感同身受。 他们都走上了这样的道路,比起胜负,比起责任,比起荣誉,摆脱伤病所带来的阴影要困难太多。

这份阴霾一直笼罩着他直到在医院的走廊里遇到了幸村。 幸村远远便认出了他,显然是刚从学校赶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在看到手冢的一瞬间眼神都亮了起来,短暂的同医生道别后走到了他的身边。 “是例行的复查,”幸村看出了他的担忧,开玩笑地伸手去碰触他的眉峰,“并没有复发的征兆,不用担心。” “……太好了。” “医生建议做定期的检查,看样子要经常回来了。” 即使表现得淡定,幸村的声音中还是出卖了一丝忐忑与苦涩。他的病发来得毫无征兆,却几乎夺走了他的网球生涯。不明原因的多发性神经炎,始终如同悬在他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但是此刻,就算手冢是为了他而来的,他在希望对方可以陪伴的同时又矛盾地不肯去显露自己软弱的一面。他们如此相似,他不想手冢来感受自己的这份痛苦。

那种被夺去了一切的噩梦,不会再经历了。 两个人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

“那么,你的手臂呢?” 幸村转换了话题,轻轻地搭上了他的手臂,如同对待一件珍视的易碎品。他们靠近在近乎拥抱着的距离之内,这样简单的碰触带来了奇异的安慰。 但同样是这个人,曾在决赛时无情地要求真田放弃正面对决,将自己的左臂拖到了极限。 对于胜利有着同样渴望的两个人,却拥有截然不同的理念。手冢回想起决赛时单打三的对决,想到是幸村为真田做下的决定而感到了酸涩。但他又无法否认赛场上幸村那种堪称冷酷的理智与决断,对他来说始终有着危险的吸引力。 此时他无法揣测幸村的举动是否会有那么一丝歉疚(大概率没有),但却在对方靠近时,感到了相近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会好的。”手冢拍了拍他的手背,笃定地说。

他们在送幸村去车站的路上提起了切原。大概是刚卸任部长的缘故,幸村显出一种不同以往的坦率与轻松,如同多年老友那样聊天。他聊起那个在某些方面意外迷糊的学弟,时不时的脱线让他没少受到前辈们爱的“关怀”。曾经因为全科挂科受到真田的铁拳制裁,却也发动了几乎所有正选帮他补习。 他说切原所选择的,是一条艰难的道路,凭着倔强的狠劲与(常年被镇压下)不服输的精神一路爬上来。他珍视着这个学弟,希望他能找到证明着自己的方式。 手冢谨慎开口,将网球部交给他人,会不会让切原感到不被承认。 幸村停住了脚步,浮现出决然的神色。 “不会,我有更重要的东西,要交付给他。”

而在等车的时候,幸村偷偷勾住了他的手指,有点好笑地打量着手冢窘迫地转过脸去,却回握住十指交缠。 暮色降临,霞光浸润着再无他人的车站,如同梦境般瑰丽的色彩。

他们再无交谈。心怀忐忑地望向明暗交替的,不确定的未来。

Chapter 3: 离

之后的两周,他们利用周末的时间见了两次面。幸村去东京上野美术馆看了特展,而手冢也在另一个周末再次来到了神奈川。 他们沿着长长的海岸线漫步,去幸村最喜欢的面包店里买红豆包,尝了秋日限定的鳗鱼便当。在和幸村在一起的时候,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像一段永远不想走完的旅途。幸村想大概就是这样吧,暂时退出了赛场的两个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谈着这种波澜不惊的恋爱。他并不是一直的理性派,此时也不愿去想着长远的未来。 但U-17的突然招募扰乱了他们的步调。

作为全国决赛的冠亚军,立海和青学的所有正选都破例入选了国家高中代表队U-17的集训营。然而在前来的初中生们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和挑战前辈们的兴奋感之时,残酷的分组搭档对决开始了。 幸村最终干脆利落地结束了与真田的比赛,不无失落地看着真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球场。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柳放弃了唾手可得的胜利,通过弃权最终让切原留了下来。 最重要的两个搭档都离开了集训营,幸村在门口目送他们上了回去的大巴,即使柳比了让他放心的手势,依然为队友们的离去感到十分地堵心。 当晚的训练之后他去找了手冢,两个人在少有人去的屋顶天台见面。他们聊到桃城和鬼的比赛,以及搭档的对决背后显然是教练组们的特意安排。这种背后被人算计的感觉令幸村十分不快。之后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了幸村和真田的比赛,最终让幸村惊悸而无法再游刃有余的,来自真田的反击。幸村半开玩笑嫉妒地说,明明以前经常输给过自己,真田从来没有对打败自己这件事情表现过如同对手冢一样的执着。但他却久违地在真田的那一球中感到了被强大的压迫力,以及令他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的恐惧感。 手冢搭住他的肩头,以安抚的力道轻拍着。而幸村也在一天激烈的比赛和体能训练之后,碎碎念着“还是小时候的真田比较好哄”,不知不觉靠上了对方的肩膀,被困意席卷沉入了短暂的小憩。

集训营的高强度训练与紧张的团队洗牌战的压力下,他们其实也没有多少这样单独相处的机会。但对于之前只能靠着短讯联络的两个人,朝夕相处的亲近感是以前不曾体会的。在名为睡衣派对实为战术讨论的部长聚会中偷偷交换着会心的视线,拉着白石和不二一起邀请手冢去泡汤,甚至某天在休息室里遇到了被切原和丸井拉下水玩起了游戏的手冢。 他虽然知道手冢本人并没有看起来那么老成沉闷,但看到他打起游戏战绩不俗还相当上头的样子还是吃了一惊。而在切原放下豪言壮语“幸村部长从没在游戏上赢过我”之后,手冢的手速一下子飙升了起来。 在旁观战的幸村翘起了嘴角,忍不住在脑内默默筹划着,等集训结束,就带男朋友去电玩中心约会好了。

但这个计划最终是没有实现。在集训开始之后不久,手冢再次收到了德国的消息。 他受到德国邀请准备进军职网的事情幸村在全国大赛时就有所耳闻,交往后手冢也主动提过,计划毕业后去德国进行训练。但这一次由于临时被招募到U-17集训营并且有希望入选国家队,对方提出要求他提前前往德国。 幸村并没有去问他踟蹰的原因。手冢虽然给人的印象冷漠,但实际上是十分在意同伴,并且责任感爆棚的人,习惯性地会将团队荣誉摆在第一位。而以他的骄傲,必然也是一开始就以一军为目标,希望自己支撑起整个日本队。而在这时候退出,无异于背弃了一起奋斗着的,以及被他们打败的伙伴们。 “偶尔也要信任一下大家吧,”幸村说,“选择自己的道路,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手冢本身超越同龄人的实力是双刃剑。这点作为多年对手学校的部长幸村自然是很清楚,这份能力与手冢那种习惯性去承担的孤傲的性格,最终导致他不断地去牺牲自己换取队伍的胜利。其恶果是身体上的伤病自然会带来心理上的负面影响,在他下次面对类似的处境时,如同飞蛾扑火般走向自我毁灭的道路。 ……而现在,一起加入U-17集训营的他们,本来是互相支撑,可以将这份沉重的责任感托付给彼此的人。只是对着职网有着同样野心的幸村,更清楚手冢收到德国的邀请的价值何在。在新的环境中接受洗礼从头开始重新挑战,对于现在的手冢来说是何等难得的机遇。 然而即使是一直兼任顾问善于分析利弊的幸村,依然不可避免地为可能很快就会到来的分别感到了酸涩。就算清楚对方此时的沉默也是抱有着同样的心绪,他们却谁都不肯先挑明。 “如果你无法放下这份责任感,你永远不会超越你自己。” 说完这句话,幸村起身,一个人走回了宿舍。

就在第二天,幸村也被叫到了教练们的办公室。 幸村虽然对U-17教练们刻意安排下的套路成精早就有所察觉,但没想到这么快自己也成为了他们的目标。 走进办公室一眼看到,黑部由纪夫手里明晃晃的是他的五维资料,在例行的客套后便问起了他的身体状况。 “……是从之前的请假条发现的吧。那是例行的每月复查,目前并没有任何复发的征兆。” “幸村同学,”一旁的斋藤教练摸了摸下巴,“我知道这样的话对于像你这样的选手非常残酷。但是多发性神经炎的复发率是10%,而一旦复发情况会比你第一次生病更为严重,这并不是一件极小概率的事情……” “我既然可以回到球场,就不会再被它打倒。”幸村并不意外对方会拿自己的病说事,淡定地回道,“何况我就诊的医院有着日本顶尖的资源,并安排了定期的检查,即使复发也会尽早干预。” “那么幸村同学,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无法到达,也无法战胜天衣无缝呢?” 是啊……为什么?这个残酷的问题他多少次问过自己,如今赤裸裸地由一个旁人问出。幸村抿紧了唇,这样的试探太超过了。 “因为你心存恐惧和顾虑,是吧。”斋藤至揣测着幸村的神色,说话也再不留余地,“即使你再怎么逼迫自己去面对,去战胜,却始终无法激发出自己更大的潜力去突破,因为你在潜意识里始终顾虑着自己现在的身体是否可以承受住更激进的打球方式,也因为这样的恐惧而无法尽情去打网球。当然,你原有的实力在同龄中本来就是顶尖水平,一场比赛的失利并不会否定这个事实,甚至你升入高中后或许还可以继续游刃有余地去打自己的网球。但是……” “但是U-17的舞台远超出你的想象,”一旁的黑部教练接过话来,“在这里,你会接受到职业水平的选手们无情的洗礼。在赛场上,你所体会过的这种恐惧感与执念很可能会被无限放大,最终反噬到自己的身上。” “……教练,所以你们想说的是?” 黑部与斋藤对视了一眼,斟酌着说出:“我知道这样的提议对你来说或许不能接受,平心而论,我们也不想失去你这样的选手。但是为了你的网球生涯……或者说是,今后的人生考虑,再次接受一次痊愈手术才能杜绝彻底复发的可能。据我所知,美国有更专业的神经炎专家与医院机构……” “谢谢你们的好意,”幸村打断了这段几周前,就在医院听到的说辞,“抱歉,现在我并不想离开球场,也不会指望靠着另一场手术去克服过去的障碍。”少年扬了扬下巴,现出自加入集训营来,少有的外露的骄傲神色,“我想教练们是看错我了……但我会证明我自己。” 他不想再继续对话,礼貌地道别后推开了门。

可以去美国治疗的事情,在上一次复诊后他没有和手冢提起。像这样不坦白的自己,犹豫着要不要放下一切去德国的手冢,都令人不安。所谓的恋人,难道不应该是比友人更坦白更亲密的存在吗?这样生疏着维护的关系,说到底是不肯示弱,不管是作为恋人,还是作为手冢国光,他都认为他们会站在比肩的地方,并且从未怀疑。 ……但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得知生病时?从全国大赛失利时?是在意识到自己也有无法战胜的网球的时候么?或者……其实是在手冢向他告白的时候呢?那种幸福混合着恐惧的感觉,仿佛随时会从高处跌落。但在权衡着这样的危险之前,他已经微笑着对手冢说出了在一起吧。

我为什么会这样软弱呢?十四岁的幸村精市,无数次苦笑着自问。

而打破这一切的契机,是不久之后三号球场和五号球场的替换赛。 单打二的比赛中,青学的两任部长互不相让。在局势陷入焦灼,手冢开启魅影的那一刻,观战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幸村的心却被揪紧了。这样熟悉的发展如同全国决赛单打三的再现…… 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大和在一局结束后挽起了外套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刺目的,手术后缝合的伤疤。 “我不希望你重蹈我的覆辙,手冢,我希望你能为自己而战!” 比赛的氛围因大和的话发生了转变。在手冢开始回击起大和的幻有梦现时,他的攻势变得更为凌厉而难以捕捉,仿佛整个人都脱离了长久以来的束缚。观战的幸村感到了一种令人恐惧的颤栗感,那种超出认知的神秘力量他再熟悉不过。在其他人惊叫出之前,他已经看出了那就是打败过他的,令他无数次束手无策几近崩溃的,吞噬了一切的炫目光芒——天衣无缝。 他终于做到了,这场比赛再没有悬念。幸村想着,在为手冢感到欣喜与骄傲的同时,悲伤的预感也同时袭卷了他。

单打二的比赛还没有结束,一直在观战的幸村默默离开了观众席。

他沿着球场边的林荫道漫无目的的走着,控制不住自己去想着刚刚的比赛。 如果是我在对面,我能回击那样的进攻吗?要怎样做,才能不被天衣无缝的光芒吞噬?到底要如何,去开启最后的这扇门? ……直到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他抬起头,看到了道路尽头的手冢的身影。 手冢跑到了他的面前。他已经换下了U-17的队服,身上还带着激烈比赛之后的余热,手上却拎着沉甸甸的行李包。 他终于决定了。幸村想着。通过一场比赛,通过开启无我境界的最后一道门,终于扫清了内心中的迷茫。 他们也最终走到了分岔的路口。暗沉的天幕下突然落下了轻盈的雪片。原来手冢是来与他道别的。

“那么,我该送上祝福吗?”幸村走上前,习惯性的,漫不经心的笑容,目光中是毫无遮掩的倦意。还是由我来提出分手比较好吧?毕竟手冢君是个不轻言放弃的人。 “精市,”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耳边的温度驱赶了初雪的冷意,是一个拉近到亲密距离的动作。面前的少年是前所未有的慎重,“……我可以等你吗?” 那双平静到近乎冷寂的眼中一瞬间起了波澜,眉头微皱,幸村的脸上浮现出了痛苦的神色。但在同样的痛苦撅紧手冢之前,他被强硬地拉过衣领,属于另一个人的清冽的气息与唇上的锐痛传递着对方明显不安的情绪。 再没有任何的犹豫,手冢抱紧了眼前的人,在尖锐的撕扯中近乎笨拙地厮磨着,抚慰着对方,珍而重之地回应着他们迄今唯一的亲吻。 太犯规了。幸村在对方诱哄着的温柔的唇舌交缠中模糊地想,他怎么可以总打直球呢?

Chapter 4: 信

三号场与五号场的替换赛最终以鬼的胜利结束,成功完成了替换。而令人意外又欣喜地是,次日的二号球场被一群穿着黑色运动衫的初中生们占据了。幸村在这群从地狱特训中归来的“革命军团”中,欣慰地看到了气势远胜以往的真田的身影。 随后由平等院凤凰带领的海外远征组归队,幸村也作为唯一的初中生入选了二军备选球员。但他显然并不满足于此,向着一军中排名十一的不破铁人发出了挑战。 幸村在对手蒙中双眼的挑衅后冷静而精准地击球,一步步牢牢掌控住比赛的局势,随后悲悯地看着对手被剥夺了五感,还沉浸在幸村被镜像吞噬打败的幻梦之中。 不够,我还会继续往上走。幸村从已经陷入昏迷的不破身上摘下了NO.11的徽章,别到了自己的领口。

拿到了NO.11后,幸村又被教练组们约谈了一次。这回黑部教练的口气缓和了一些,表示愿意尊重他的意向,让他继续留在U-17。但教练们还是希望幸村可以再做一次全面检测,将血液样品寄到美国的医疗机构,等结果出来认真考虑下一步的治疗。幸村同意了这个方案,谈话后也向一直关心自己病情的部员们提起了集训后去美国治疗的考虑。 出乎意料地,并没有人对他可能会再次离开球场而表现出失望。大家分别上前拥抱住了他,包括一直别扭着,还不肯主动和他说话的真田。 幸村紧紧地揽住同伴们的肩头。在说出了一切之后,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在离队的初中生们归来后,集训营的宿舍也重新安排了一遍。幸村和四天宝的队长白石藏之介与青学的天才不二周助一起分到了201室。 三个之前只在球场上有过交集的少年,却在同住之后发现对培育植物的兴趣相投,相处得十分愉快。而在私下接触的时候,也发现对方的个性和一直以来的印象有了偏差…… 比如一直认为是个爽gao朗xiao少yi年ren的白石,性格其实相当地老妈子,每天例行唠叨“幸村同学有好好穿外套吗”和“不二同学可以不要吃那么多芥末吗”。除此之外他倒是十分地好相处聊得来,日常喜欢找幸村吐槽下管理部员们的血泪史。比如从来不听话只能靠毒手镇压的远山金太郎,在全国决赛结束后直接消失了两个多月,还是U-17的消息传来才被渡边不知道从哪里揪了回来。 幸村听他讲完沉默了一下:“白石君想知道远山同学那两个月去哪里了吗?” 白石:“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从全国大赛结束之后,远山同学一次又一次地来到立海大的网球部找我挑战。”幸村扶着额头,“几乎是每一天,就算是惨败也会一次又一次地要求重新再比一场。” “抱……抱歉,”白石的声音都颤抖了,“给幸村君添了大麻烦,我却毫不知情。” “是啊,真是相当难缠的小子。” “……我只剩最后一个问题,”白石趴在桌前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小金他,有没有赢过一场?”

比起相当健hua谈lao的白石,不二是一个看起来更安静和温柔的少年,大多数时候笑眯眯地进行人类观察,但总会在恰当的时机发动唯恐天下不乱的吐槽技能对另外两位室友进行double kill。或者是在幸村和白石炫耀着“我的妹妹世界第一可爱”时,假装不经意地感叹着“虽然裕太个性那么别扭,但是每天都可以一起训练真的超开心呐”,收获对面怨念的眼神X2。 除了经常交流植物养成心得和合伙拿捏着加百列欺负白石以外,幸村发现不二拍照也十分厉害,两人在绘画与摄影上十分聊得来,幸村写生的时候会经常和不二讨论构图与色彩。后来他们在澳大利亚三人一起结伴去了墨尔本的皇家植物园,不二将拍下的照片洗出来送给了另外两人,其中几张被幸村用水彩画了下来。作为交换,他们始终珍藏着对方的作品。

之后的某一个因为下雪而暂停网球训练的下午,不二抱着一摞(来自由美子的爱心)包裹走进屋来,“幸村君,有你的信哦。” 幸村接过来怔愣了一下,邮票上明晃晃的是德国的邮戳,寄信人是谁再明显不过。 他与手冢分别的时候实在是谈不上愉快,也没有做出任何的承诺,甚至连保持联络的客套话都没讲。两个人相隔异国,七小时的时差让休息的时间永远错开,除了偶尔会发短讯之外连通话的机会都没有。后来有一天幸村说,手冢君有空的话,不如给我寄封信吧。 幸村抽出了信纸,上面是和手冢本人十分相符的工整字迹。例行的问候之后,手冢在信中提起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住所,是老城区里一幢很有些年头的屋子,房东是一对年迈的夫妻。他住在阁楼房间里,能从窗口看到屋外的街景。 他说沿街下去会一路到河边,街角有一间花店,还会经过当地十分有名的面包坊(虽然黑麦面包的酸味还是不敢恭维),和一家收藏颇为丰富的古书店(除了一直寻觅的歌德与恩德之外,他还买到了黑塞的书)。河边伫立着一座新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最初他以为是教堂,后来才发现是音乐厅,每个周末都会在这里举办古典音乐会。 幸村勾起嘴角,胸口泛起了暖意。这样的叙述无法不令他想起他们在U-17之前同样分隔两地,靠着短讯倾诉着琐事的时光。 他从未向手冢明言过,但当写下、画下、拍下那些无关紧要的日常的时候。每一刻他都希望与他共度。 幸村小心翼翼地把信纸折好收起,却从信封中滑落出了另一张卡片。 那是一张穿着水色连衣裙,梳着金棕色长发,恬静而优雅的少女画像。

而在十一月已入深冬的德国,手冢于暮色中沿着河畔跑步。 他所住的地方在老城区,傍晚教堂的钟声在石板铺就的街道间延绵回荡着。冬季的天光越来越短,德国的天气比日本要更寒冷,刺骨的风从冲锋外套的领口钻了进来。才五点,街边已经亮起了灯光,路上行人寥寥,顶着寒意行色匆匆地往回走。 在德国的生活比在日本时要更为规律,一天的训练后沿着河边跑回住处,与房东夫妇用过晚餐之后抽空翻阅从书店淘到的原版书,温习德语然后在睡前写下日记。母亲在知道他的作息后都忍不住调侃“国光越来越像爷爷了”。 这样一板一眼的新生活中很难让人感到放松与惬意。网球学校里是日复一日不亚于U-17的高强度训练,来自日本的孤傲少年最初并没有赢得多少好感,实力至上的新环境并不允许弱者的存在,想要走下去只有被磨练得更强大更无畏。 他以挑战者的姿态加入了德国的青年网球界,被球场上受到了轻蔑不信任的眼神。一次次被实力高于自己的对手打倒后,又一如既往地投入到枯燥的训练之中。 网球学校的教练们无法不注意他,终于在一天晨训结束后对他说,后天会有知名的职业选手前来挑选对攻搭档。要想早日踏入职网,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Kuni-mistsu。”房东奶奶以一种略生硬的发音,打断了回家后显然怀着心事的少年的沉思。 手冢被示意走进客厅,在柜子上看到了一个颇为沉重的包裹,上面写着他的名字,却不是家人的字迹。他拆了开来,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蓝色封皮的一瞬间心跳加速。 那是幸村在合宿训练间隙时不离手的写生簿,上面的笔触勾勒出他见过与错过的那些点点滴滴。他在合宿时照顾的花坛里的花朵,一只沐浴在阳光中金色的独角仙(上面备注了白石君的恋人),初雪覆盖的球场边的林荫道,还有一张临摹的小艾琳。

而在写生簿的最后一张略显潦草的画稿上,他看到了自己打球的身影。

Ch. 2: 'Tis fresh morning with me When you are by at n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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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1日 在未竣工的礼拜堂内,我见到了那位来自威尼斯的画家。」   “您在我的身上,究竟看到了谁?” 月色之下,Yukimura转身凝望伯爵冷峻的面容。轻声的问句一下子击碎了他们之间那一层脆弱的屏障。Tezuka的眼中闪现了一丝痛苦的波澜,但他无法逃避Yukimura明亮而直接的目光。 “……你让我想起一位挚友。” 呵,挚友。 虽然不是没有猜想过,但Yukimura还是无法控制住心底泛起的酸涩。他企图打开的这个孤寂之人的心扉,却只不过是作为另一个人的影子。画家垂下了视线,眼睫落下了淡淡的阴影,Tezuka看着他身上的那一层银色的月光也一点点黯淡了下来。 他想触碰他的侧脸,他的发丝,去挽留住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最后一点点光芒。言语是苍白而无用的,事实永远无法被倾吐。他已经无法如曾经那样去接收一颗破碎的心,去抚慰在漫长时光中久未痊愈的伤痛。 然而在他们的脚下,夜雾却悄无声息地漫上了高岗。 ——黑暗中幽蓝色的眼睛注视着他们。 “回去吧。”Tezuka最终放下了手。身后的披风展开,如同一双黑色的羽翼笼住了Yukimura的身影。仿佛失去了自我意识一般,画家被这无形的力量揽住转身向城堡走回。从高处望去,这是以一种被对方全然保护着的姿态。   在衰败的城垛投下的阴影之中,有人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嗤笑。   Yukimura被带回了城堡的大厅。伯爵将他送回后就匆匆地离去。这是他第二次在古堡中过夜,但是这个夜晚与之前那个神秘的梦境又不同,那些被枯藤封锁着的秘密现出了隐匿的一角,在这个满月之夜褪去了伪装。 他并不迟钝——在空寂的大厅拱顶之间,在月光触及不到的隐秘角落中,蝙蝠不安分地扑打着翅膀。外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狼嗥声,仿佛被这里的什么事物所吸引着彼此呼应,一声比一声更接近,凄怆而可怖。 Yukimura浑身颤抖着。此刻令他害怕的并不是荒野中此起彼伏的狼嚎,而是在Tezuka将他拉进了披风中的那一刻,他分明地感受到了对方身上不属于常人的阴冷的气息。伯爵本人——他与这些属于暗夜的生灵是如此地相近。 但令人痛苦与矛盾的是,在这种本能的惧意之后,他依然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渴望,超越了理智的奇怪的心绪,一种自我毁灭而得到救赎的期盼…… 画家无法再深想下去。他抱住头,黑暗从四面八方坍塌,仿佛将他永远地困在这里。他无法忍受继续待在这里,冲去了前厅企图打开大门,却毫不意外地发现门已经被紧紧地锁上了。而外面狼群的声音迫近了,它们已经冲进了中庭,他听得到它们饥渴的吼叫声。 寒意漫上了他的身体。这时他听到了门外低沉的呵斥声,以及重物击打的沉闷声响。 是伯爵吗?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那些野兽们似乎是被震慑住了,四周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门外的塔楼之上,一个高挑而英挺的身影冷冷地看着中庭里的狼群。它们在Tezuka的驱逐下,小心翼翼而又心有不甘地往后退去。 他冷哼了一声。Tezuka回过身来,向着这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走了过来。 夜幕下这位不速之客跷脚坐在高塔的边缘,但他的姿态仿佛是坐在王座之上,双手交叠在膝盖上,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倨傲。一轮圆月在他的身后升起,在此时此刻被染上了血红色。 “我们说好了互不干涉。” “真是天真啊,Tezuka。”高塔上的男人笑着说,抬手抚过了眼角的泪痣,玩味地看着城墙阴影之中的身影。“他是被你引诱到这里来的……而我的孩子们,并不会拒绝这样鲜活的生命。” Tezuka因为最后那句话露出了不加掩饰的厌恶之情。他盯着还在门口徘徊不去的狼群,目光中透露着少见的狠绝。 “Atobe,不要挑战我的底线。” 他在对方突然爆发的疯狂的笑声中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回了城堡主楼的大门。但Atobe恶意的嘲弄却一字不落地在扎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承认吧,你比它们更渴望得到他的生命。”   狼嚎声,呵斥声,模糊的对话声消逝了。Yukimura重新将自己深埋在厚毯之中,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并没有听到大门的声音,但他能感觉到伯爵已经回到了城堡。 Tezuka站在偏厅的入口,他凝望着Yukimura陷在沙发之中的身影,倾听着黑暗中匀长而安稳的呼吸。 伯爵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一夜的混乱终于结束,他的访客看起来已经沉入了梦乡。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却毫无防备地被人攥住了衣角。 那双深色的瞳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 “……你没有睡?” “我感到幽魂在这里徘徊。”Yukimura的声音飘渺得如同呓语,但却令他不由自主地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他的心脏——如果他还有一颗活生生的心脏的话——猛地收紧又控制不住地在胸口剧烈激荡着。 Tezuka不动声色去抽出攥在对方手心里的衣角,但Yukimura显然没有放手的打算。他们沉默地僵持了片刻,直到Tezuka无可奈何地放弃了,靠上了长沙发的扶手。 “睡吧,”他沉静的声音带着安抚与劝诫的意味,“我会在这里。” Yukimura并没有听他的。他支起了上半身望向黑暗中的身影。“Tezuka,”他的脸庞在夜色中晦暗不明,语气中带着苦涩的恳切,“和我讲讲您的那位朋友。” 之前盖在身上的羊毛毯从画家的肩头滑落。在这个冷寂的黑夜,他的全身都在微微颤抖着——并不单是因为寒冷。他们如此地接近,这本是一个适合拥抱着彼此取暖的距离。 ——但不能更靠近了。他害怕自己一旦触碰到了对方,就无法克制住渴求更多。 “……他也是一位画家,那时城堡中的礼拜堂刚刚建好,他来到这里绘制壁画。” Tezuka闭上了眼睛,甚至不需要特意去回想,旧日的光景便再次浮现眼前。 “我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小礼拜堂里。” “那一定是很美丽的壁画。”画家轻声回应着。 黑暗中Tezuka仿佛在叹息:“当时我只想着,神怎么会让人窥视到天堂真正的模样?” “然后你动弹不得,仿佛第一次从混沌中见到了天地间的光亮?”Yukimura弯起了嘴角。 伯爵听得出对方那无心的、无牵无挂的笑意。这样的对话无意中将那段短暂的韶光带回,再次揭开了尘封的记忆。 Yukimura察觉到了他在沉默之中的踟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覆上了Tezuka搭在沙发上的左手。这一回他并没有再退却。 “那么,请带我去看看他的画。”   ——Tezuka推开了通往小礼拜堂的木门。 那是许久以前的春天,他刚刚从北方的福希海姆归来。才知道城堡中来了一位画家,来完成重修的礼拜堂中的壁画。 在那个信仰动荡着的年代,新教的浪潮即将席卷神圣罗马帝国。Tezuka伯爵虽然是虔诚的天主教教徒,但他本身对教堂里那些无谓的艺术装饰并没有什么兴趣。只是遵从了父母的遗愿,在城堡中建造了家族的礼拜堂。他的表兄——Oshitari对艺术颇有研究与见地,因此Tezuka将礼拜堂的设计与施工全权交与了他。Oshitari在附近的工匠作坊中寻觅合适的人选完成壁画,偶然邂逅了那位初来纽伦堡的画家。 “不,他和别人是不一样的。”Oshitari摸着下巴琢磨着用词,“如果你看过他的画,你一定会被打动,就会理解为什么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却总会激起人类最强烈的渴望将衰败转为不朽……诚然,也有人说他的作画方式与传统背离,他的画中缺乏令人平静下来的力量,甚至有人说因为太过真实而显得可怕……但无论如何,我认为人都应该对美产生敬畏。” Tezuka没有他那么多的浪漫情怀,他皱了皱眉头,在此时各地接连爆发动乱的局势下,他根本不想为这些虚浮的装饰多费心思。后来Oshitari几次三番地邀请他去小礼堂观看下壁画的进程,都被他无动于衷地拒绝了。城堡主人的这种漠然无视很难说对画家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但Tezuka不止一次听旁人提起这位同样孤僻的画家几乎足不出户,但礼拜堂中紧闭的门缝之下却每一夜都透出了跳动的光芒。画家点亮了祭坛周围的烛火,不分日夜地沉湎在湿壁画的绘制之中,如同要燃烧自己的生命一样投入。 终于在五月的某个上午,Tezuka终于迈进了外表看已经接近完工的小礼拜堂。 他推开了木门,看到阳光从彩窗透过映亮了小教堂的中央,投下了色彩斑斓的晕影。两侧已经完成的壁画在光晕中浮现出近乎失真的朦胧的色彩。他看到祭坛下面已经架起了手脚架,并不需要任何介绍和揣测,他一眼望见了靠在上面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仰起上半身为穹顶上色的身影。 ——这就是那位画家了。   他随着画家的目光一起投向了穹顶。这座礼拜堂设计在一个相对逼仄的角落里,空间与采光都有限而显得昏暗。但他看到了穹顶上属于天堂的光彩,数不清的小天使簇拥着圣母向上飞去,他们轻盈到近乎透明的翅膀被来自圆顶深处的耀眼的光线勾勒出金色的轮廓。明明是用颜料巧妙调和与构造出的光线,却仿佛是透过天顶自然倾泻下来的金色阳光。同时映亮了祭坛两侧圣徒的雕像,让他们严肃而沉寂的面容在那一刻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他被画家笔下绝妙的光线变换所吸引着走到了祭坛前。仰望着穹顶屏住了呼吸,内心诧异而惊悸,仿佛是在混沌中醒来,看到了天地间的第一缕光亮。 然而,神又怎么会让凡人窥视到来自天堂的荣光?   “请您注意脚下。”这时候他听到了画家的声音。他的德语说得还有些生硬,但嗓音却带着一种别样动听的磁性。Tezuka这才注意到地上散落的一张张画稿。祭坛中央的木版画尚未完成。 画家暂时停下了手上的工作,从那个别扭的姿势中解脱了出来。但他并没有从手脚架上下来的打算,只是略微偏过头,清亮如星辰的目光,穿越了中间无数的岁月尘埃,落在了祭坛下那个英挺的身影上。  画家有一张本地人很少见的,俊美而秀丽的面容,如同被上帝亲吻过的天使的模样。深蓝色的卷发用一条水色的发带系起,露出线条柔和而精致的侧脸轮廓。他的眼中映着穹顶壁画上的光影与色彩,沉浸在幽深的眸底。 “伯爵,”画家仿佛察觉到了他的失神,嘴角扬起一抹戏谑的笑意,“我想,您应该更关注这里的壁画。”

但Tezuka并没有收回视线。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望着,带着谨慎而克制的探究,隐藏不住的惊异与莫名的心悸。   Verweile doch,du bist so schön.【1】   而在那个初秋的午后,Yukimura随着Tezuka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小礼拜堂。两侧的壁画不知道经过了多少的年月,黯淡的尘埃遮掩了它们原本的色彩。最先抓住他视线的是祭坛中间的木版画——天使报喜图。 出乎他意料的是,画中完美而平衡的构造、细腻的笔触,雕像一般的人物轮廓,竟带着有几分文艺复兴时期的残影。但它显然并不属于典雅而优美的佛罗伦萨画派,甚至也与色彩富丽而庄重的威尼斯画派大相径庭。呈现在眼前的油画用色更为暗沉而浓重,仿佛融入进小礼拜堂逼仄而昏暗的氛围之中。然而画中的人物却在昏暗中绽放出光芒,带来一种神秘而又惊心动魄的戏剧性。 从天窗洒落下来氤氲的光线照亮了圣母原本沉浸在暗影中的温柔的面庞。加百列仿佛是从穹顶的云端降落下来,身上的轻衫随风扬起了优美的褶皱,身后银白色近乎透明的羽翼仿佛还在轻盈地扇动着。但他带来的神秘的旨意让眼前的玛利亚看起来那么地惶惑。她倾身向前靠近了这位来自天堂的使者,一种令人心颤的脆弱浮现在少女甜美而纯真的面庞上。她并不如他所见过的教堂中的圣母像那样端庄而沉静,那是笼罩在圣光的荣耀之下,是属于凡人的不安与迷惘,以及对于来自神的授意隐忍地接受。 在接触到那样的目光之后,没有人不会为她既定地命运而感到揪心。    然后他注意到了祭坛的左侧,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木制的十字架上吊着裸体的耶稣受难像。 ——与他一路在教堂与修道院中所见过的,饱受折难瘦骨嶙峋的形象不同。 尘封的油彩下饱满而流畅的线条,生动的血肉与肌肤,仿佛伸手触碰就能看到那上面痛苦的颤栗。 他有着一张端严而线条冷峻的脸,眉间紧蹙正忍受着肉体的折磨,但他的神情是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的。那不同于他所见的其他耶稣受难像,甚至带着一丝厌世的轻蔑—— 那是一张与Tezuka一模一样线条冷峻神色肃穆的脸,但里面是另一个人的灵魂。 Yukimura感到双颊发热。仿佛触碰到了不得了的秘密。 

“他叫什么名字?”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声问起了身后的伯爵。 Tezuka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拂去了壁画上的尘埃,开启了被封印在时光深处的秘密。 画家在芸芸众生之中为自己留下的画像,那个年轻的信徒,有着同Yukimura一模一样的面容。 “他没有名字,所有的署名只有这个。”Tezuka指着画中的年轻人手上半展开的卷轴。 ——Santo Figlio【2】

【1】浮士德里的那句,请停一停吧,你真美丽 【2】意大利语的神之子

Ch.1: But thy eternal summer shall not fad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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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3日 我在纽伦堡附近的野外写生时,遇到了Tezuka先生。」

在那个革命的浪潮解放了艺术家个人风格的19世纪黄金时代,Yukimura出生在一个传统手艺匠人的家庭里。他的故乡在离巴黎不远的Gerberoy小镇,父亲是当地有名的匠人。自他小时候起,就经常黏在父亲身后随他去工作。那时他们还会接收到来自教会和富商们的委托,因此他从小就对那些精美的雕塑,瓷器的绘制,以及壁画的修复都耳濡目染。 而也是从那无忧无虑的孩童时期起,Yukimura爱上了写生,他将美丽安宁的小镇,中世纪风格的教堂钟楼,郊外美丽的原野,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一点点绘制出来。然而随着工业革命的影响,大规模的机械化生产也让传统的手工艺业也受到了挤压。他的父亲很快发现比起一个并没有什么前途的手工艺人,自己的长子显然更适合去做一名画家。于是在十五岁那一年,Yukimura在家人的支持下,前往了当时的艺术之都巴黎,去接受了学院派系统的教育。 在美术学院里,Yukimura从一个对自我风格与艺术的历史,不同流派的绘画技巧还懵懂无知的少年,很快接触到了大量经典的作品。一个新的世界在他的眼前展开。虽然他本人对于曾经流行的洛可可繁复纤巧的风格并没有多少好感,对于拉斐尔一派的端整与和谐虽然欣赏但称不上有多么喜爱。他更钟爱威尼斯画派被运用到了极致的色彩,丁托列托笔下那种明暗的冲突感,以及尼德兰画家笔下技巧纯熟描绘的光影中质朴的生活场景。 醉心于古典美的同时,他更热爱自然的色彩。 当时的巴黎正经历着艺术革命的新潮,艺术家们不再受限于委托人的要求,反而更执着于去寻找彰显自己个性的风格。在美院学习了两年打下基础之后,Yukimura也逐渐探索着属于自己的画风。和他的同行们一样,他开始争取在画廊与艺术沙龙中展示的机会。有那么几次,他的画作确实吸引到了一些来自上流社会所谓品味高雅的贵族们,并陆陆续续接到了委托。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结识了Ikuto男爵,一位风度翩翩的社交名流。

他与男爵在沙龙中有过一面只缘,不久后对方请他完成一组装饰书房的风景画。而直到Yukimura完成委托的那一天,他们才在男爵那间装饰奢华的住处有了一次正式的会晤。 穿着浅灰色西装,留着金色长发的男爵就在书房中与他见面。他在掀开了画作之后发出了赞美的惊叹声。 “谢谢,我非常喜欢。”男爵微笑着向Yukimura点头,并示意仆从将它们挂在了空出来的墙壁上。 他坐在座椅上,自顾自地点燃了一根烟。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年轻,”他打量着眼前这位衣着朴素但容颜出奇俊美的青年,“但却也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谦逊。” Yukimura微笑,明白了男爵的话中之意。在这个所有人都不甘被过去的条条框框约束的时代,他的同行们并不满足于接受委托人的要求来完成创作,甚至会玩出些“吓唬有钱人”的把戏。画家与委托人的关系也陷入了奇妙的互相僵持的怪圈。 “我敢打赌这不是你最想表达的风格。”Ikuto望着墙上的风景画评价道。那是秋日的枫丹白露,用色柔和而典雅,画中的景致单纯、恬静而逼真,如一首轻快的抒情诗歌,是绝对符合委托人(自己)品味的一张图。 那位年轻的画家似乎默认了这个结论。但他抬起头同样望向自己的画作的同时,那双清澈的瞳眸中却带着一丝少见的迷茫:“您的洞察力真是可怖啊……诚然,我得承认这是我最擅长的风景画,但这确实不是我一直想要表现的。” 金发的绅士似乎了然地微笑了一下。类似的话他并不是没有听过,这些年轻的艺术生们总是会经历过这样那样的迷茫期。但他也确实珍惜这个孩子身上难得的谦逊与对色彩敏锐的感知。他在沙龙里并没有看走眼,他是一个本身就具有非凡才华但又并不满足于挥霍自己天赋的年轻人。他并不介意在后面帮他一把。 “那么,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呢?”

Yukimura从男爵那里得到了一笔相当丰厚的酬劳,更坚定了出外游历的决心。他与男爵提起了尼德兰与意大利,提到自己想要去亲眼见证大师们真迹的教堂、古迹、博物馆。他虽然得到了对方的赞许与支持,但心里清楚此行的目的并不仅仅如此。他一直以来迷惘着想要用去创造去表达的,并不单是将那些美好而易逝的景物永远地留在画布之上,而是来自于其他更复杂、更真实而更让他痛苦的事物。只有当他走出这优渥的环境,那些动荡与混乱才会在他的眼前展开。冥冥中总有什么在呼唤着他,让他义无反顾地离开了故乡,去遥远的异国寻找属于他的艺术之光,或者是其他自己也不确定的存在。 这位年轻的画家就是抱着这样兴奋而又忐忑的心情踏上了旅途。他的终点在威尼斯,但却兜兜转转地先去了佛兰德斯,然后向东进入了普鲁士的国界,路径科隆,之后来到了丢勒的家乡——纽伦堡。在这片曾经属于神圣罗马帝国的区域,宗教艺术曾受到了新教改革冲击的严重影响,并不复曾经作为文艺复兴重镇的辉煌。但也是在这里,Yukimura结识了一位名字是Senri的年轻人。他有着波西米亚血统,高大而英俊,有一头浓密的卷发和一双敏锐却柔软的深黑色眼睛。他完全不像本地人那样刻板与严谨,或许是作为艺术家的缘故,身上有一种感性混合着天真的独特气质。他们很快熟络了起来,甚至到了无话不谈可以毫不客气地批评着对方的作品的程度。 Yukimura在纽伦堡所待的时间比预想中的还要更长。甚至Senri都觉得奇怪,也不止一次地提到,虽然他珍惜他们之间萍水相逢的友情,但Yukimura显然不属于这里,他应该继续自己的旅程。 是什么牵绊住了他呢?他总觉得在此地,有什么事情尚未完成。他笑着对Senri说是黑森林的妖精迷住了他,但自己也不清楚那冥冥中一次次呼唤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在盛夏六月的某一天,Yukimura独自去郊外写生。他穿过了一片农舍与一条河流,眼前是延绵的牧场,远处有青色的山峦起伏。点缀着明黄色野花的草甸之间,牛群摇着铜铃声悠然自在地徘徊着。他一向热爱这样恬静而惬意的田园风光,但此时却仿佛受到了神秘的指引,让他穿过了田野,向前走进了一片森林之中。他沿着树丛中几乎难以分辨的小路与模糊的脚印继续前行,直到走出森林来到一片旷然的原野之上,竟然现出了一座古堡。 ——他从来没有听人提过这附近竟然还有一座城堡,看起来像是中世纪的遗迹,塔楼高耸而巍然。Yukimura忍不住掏出了画笔,开始勾勒起城堡的轮廓。 时间在他沉迷作画中静悄悄地流逝,明妍的阳光不知何时消失了,天空变得黯沉,乌云沉甸甸地压了下来,原野上突然吹起了肃飒的冷风。而在不远处的天际,却有一丝一缕的阳光从暗涌的乌云间隙中透出,投下光柱在城堡的幕墙之上。画家被这瞬息变幻的光景给迷住了:明暗交界处的古堡,一半仿佛沉浸在耀眼的荣光之下,另一半却隐藏在阴冷的暗影之中。 但是一阵狂风打乱了他的构思——他的画家帽被吹掉了,措手不及去捡的时候差一点弄翻了画架。当他险些被绊倒、十分狼狈地起身时,眼前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那是一个全身裹在黑色斗篷的陌生人,正将他的帽子从草地上捡了起来。 Yukimura吓了一跳,想不到在人迹罕至的郊外也会遇到其他人,甚至对方在走近的时候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下意识地接过了对方递来的帽子,仿佛着魔一样愣怔着望向那个容貌遮掩在高礼帽之下的陌生人。在僵持了半晌后才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连忙一脸歉意地向对方道谢。 陌生人只是点了下头,但Yukimura却感受到了那隐藏在帽檐之后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仿佛是怀有着同样的疑虑与惊悸。然后那个黑衣人收回了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这个小插曲影响到了他作画的心情与进度。他还没有在草稿上打完城堡的结构,雨滴就砸到了他的画纸之上。Yukimura没有办法只好收起了画架,向着附近唯一的建筑——那座不远处的城堡奔了过去。 跑到一半他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鲁莽,城堡在雨雾显出了巨大的身影,却看不出任何光亮与有人居住的迹象。他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能进去避雨——直到眼前出现了深青色的木质大门。意外地在入口处留下了一丝的缝隙。 Yukimura抹去了脸上的雨水,企图挥去视野中的一片迷蒙。当他伸出手时,大门发出了吱吱呀呀的响声,有人从里面把门打开了。可以说是并不意外地,他再一次地在门后看到了那个黑衣的身影。

陌生人站在门口,狂烈的风雨卷起了他身上黑色的斗篷。他理应也是趁着暴雨赶到了城堡,但他身上却没有一丝慌乱而匆忙赶来的迹象。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门口的台阶下一身狼狈背着画架的青年(帽子早在一路跑来时不知去向),主动伸出了那只裹在纯白色长手套中的左手,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他从大雨中拉进了城堡大门的阴影之下。 “感谢您……”Yukimura眨了眨眼睛,心头涌起了一股暖意。还没等他再说些什么,一件斗篷突然盖到了自己的身上。 “我是这里的主人。”已经转身向着门厅走去的人突然开了口。他的声音低沉却有一种奇特的悦耳感,像是钟声回荡在狭窄的回廊之中。 Yukimura紧跟着他的步伐,在一路穿过中庭时并不忘打量着圆拱上雕饰的纹章。他们终于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陌生人推开大门,Yukimura看到了房间里壁炉燃烧着的火光。 但他并没有走进,反而微笑着向回身示意的陌生人伸出了手。 “Yukimura,住在纽伦堡的画家。”他歪了下头,在门廊昏暗的光线之下,那双熟悉的深色眼眸中闪烁着微微的笑意。“我该如何称呼您呢?先生。” “Tezuka。”对方轻握了一下他的手,短暂地触碰后立刻收回。“请进吧。”

——Tezuka,真是一个古怪的姓氏。 Yukimura坐在偏厅里的沙发上,怀抱着Tezuka披给他的斗篷沉思着。他在雨中被淋了个湿透,显然也找不到可以更换的干爽衣物。壁炉中的木柴噼里啪啦地燃烧着,那是整个城堡唯一的暖源与光亮。啊,还有手中的这件斗篷,Yukimura才注意到它的内衬是红色的,如同眼前明亮跳动着的火焰,也如同鲜血一样的颜色。他将它重新裹在了自己的身上。

Tezuka大概是在一个钟头之后再次出现,带他来到了正厅。城堡的内部如同外表一般古朴,两排巨大的石柱撑起了半圆形的拱券,交错成十字的拱顶。两侧的墙壁上挂着几张已经不太能分辨出年代的肖像画,大概是属于曾经居住在城堡中的主人们。Yukimura向着Tezuka问起,果然这些是对方的先祖们,曾是驻扎在这里的领地伯爵。 「啊,他确实是一位伯爵。」在看到家徽时Yukimura便有了隐隐约约的猜测。只是他在纽伦堡待的时间并不久,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个家族。 他望着长久以来失于修缮的城堡内部,不动声色地揣摩着其中的命运。或许是某次动荡某次政权更迭,让曾经显望的家族走向了没落—— “这里确实很简陋,”仿佛察觉到了他的所想,走在前面的人影突然停住了脚步,“但我想,你不会拒绝先享用一顿晚餐吧?”

他们在主厅尽头的长桌上揭开了晚餐的盖子——奶酪,黑麦面包,一份颇具当地特色的巴伐利亚烤鸡。这对于在暴雨中无处可归的Yukimura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盛情的款待了。他们坐在长桌的两侧,在大厅明亮的灯光下,画家实在忍不住打量起来这位神秘的城堡主人的面容。他此时已经摘下了帽子,身着一套深紫色领口马甲搭配白色衬衫的礼服。伯爵有着一张那张十分符合古典美的严肃又不失英俊的面容,侧脸线条有如古希腊雕像一般冷峻而坚毅。即使在室内暖色光线的映照下,他的肤色是冷白色,皮肤的肌理近乎透明。这种毫无血色的苍白中掩去了他本身应如圣徒一般肃穆而清正的气质,反而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邪异? Yukimura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对这位端正严肃的伯爵先生有这样奇怪的想法。而当他回过神来发现Tezuka伯爵也在注视着他,纯黑色的瞳眸在烛火的映照下蕴转着奇异的色彩。那双眼中有着一种令Yukimura怦然心悸的复杂情绪,似乎是欣喜也可能是悔恨。他在看着他,却又如同凝望着着另外一个人。 “你为什么会到这里来?”沉默了许久,Tezuka才低声问他。这句话似乎并不期待着任何回答,更像是一声叹息。

雨势到夜晚也没有完全停歇,此时再穿过泥泞的树林回返村庄显然不是什么好主意,所以Yukimura理所当然地被留在了古堡过夜。然而——伯爵歉意地表示,由于长久没有外人来访,城堡里并没有合适的客房让他休息。最后他被安置回了偏厅的沙发中,听着雨滴击打着窗户木板的声音,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 “请不要离开偏厅,”即使是在睡梦之中,他也仿佛听到了Tezuka伯爵在离开时最后说的话,“这是一座古老的城堡,有它自己的秘密——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但他并不害怕。梦境中他仿佛从前厅的左侧边廊来到了一个螺旋状的楼梯下面。又沿着阶梯来到了楼上,穿过了一条狭窄而阴暗的走廊(天晓得他怎么这么清楚这里的路线),推开门看到了一个宽敞的平台。 他走向前,探身向外望去。在延绵的原野的尽头,远处村庄头透着星星点点的灯光。但脚下的城堡却是死寂的,又如同一只蛰伏在黑夜中的巨兽。枯萎的藤蔓缠绕在它的身上,所有的窗户都被紧紧地封死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无事发生,果然只是一场梦。但Yukimura却对这座城堡,对伯爵本人更加地好奇。他无法解释为何总觉得这里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在前一天被Tezuka从雨雾中拉进来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是从一个梦境穿越到了另一个梦境。 他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试探着开了口—— “我可以……” “如果……” 两个人同时出声。然后又一起沉默了。直到Yukimura忍不住先露出了微笑。 “哦,我是说,”他有点夸张地欠了欠身,“……如果您不会觉得被冒犯的话,我想在附近为城堡作画。” “您也可以继续住在这里。”Tezuka不动声色地放下了刀叉。 Yukimura愣了一下,没想到伯爵答应得如此快。他能感到对方是十分希望自己留下来的。或者是因为孤独吗?Yukimura并不迟钝,他很清楚这座古老的城堡里再没有其他人居住。他对这样突然的示好有些无所适从。

最终他没有留下来,与伯爵客气的作别后回到了纽伦堡。他去找Senri去打听那座神秘的古堡和Tezuka伯爵,却扑了个空——房东的女儿说Chitose先生刚刚接到了一份委托,前去南方为一个贵族家庭做肖像画。这还真是出乎意料,Yukimura没想到一向散漫随心所欲的Senri也会接这种他曾经评价“谄媚而毫无意义的”工作。 在好友离去的那段时时间,Yukimura借着作画的机会经常回到了古堡,趁机拜访Tezuka伯爵。而这位独居的先生,似乎每次都能预料到他前来一样,为他准备好一壶红茶与刚刚烤好的咸口司康。他喜欢与Tezuka相处,他们虽然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不去涉足对方的私人领域,但Tezuka身上并没有贵族身上的倨傲与轻慢。相反,他是一个聪敏且非常有洞察力的人。他们在Yukimura作画后,经常会聊到艺术——令Yukimura惊讶的说,这位远在阿尔卑斯山北侧的伯爵,却对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也有着相当深的了解。但Tezuka也是一个守旧的人,他刚开始并不太接受Yukimura下笔时那种散漫的不做任何素描,纯粹用深深浅浅的色块来表现光影变化的画法。 “这太胡闹了。”他第一次看到Yukimura作画的时候摇着头说。 ——这倒是可以预想得到的。就算是在堪称前卫的巴黎艺术沙龙,很多人也尖刻地批评了这种无视传统的作画方式。但在Yukimura快要完成这组城堡画作其中的一幅时,Tezuka难得地在他的画架后伫立了很久。 “您看到了什么?”Yukimura没有再问他对画作的意见,而是颇好奇他这次为什么会表现出超乎以往的兴趣。 “——是光。”沉默了片刻之后,Tezuka给出了他答案。

在越来越频繁的接触中,Yukimura发觉到伯爵本身是一个有着很多秘密的人。他从外表上看起来绝对不会超过三十岁,但这难以解释他会一个人、没有任何亲友陪伴地在城堡中孤独生活。他似乎对某些事物会有所避及,比如某次前来古堡的路上,Yukimura心血来潮从野花丛中摘取了深红色的罂粟扎成了花束。当他向作为登门礼送给伯爵的时候,对方却在那一刻显得有些踌躇。 “谢谢你,Yukimura。”Tezuka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可以请你把它们插进客厅的花瓶中么?” Yukimura答应了,将那支覆满了灰尘的花瓶清洗干净盛满了水。他小心翼翼地摆放着罂粟的花枝,但却无法挥去刚刚伯爵的眼神中殊无惊喜,只有深深的忐忑不安。

在白天的时候,伯爵放任他在古堡中闲逛。虽然大多数的房门紧锁,但Yukimura却在西侧看到了一处庭园。说是庭园——这里已经和城堡的其他地方一样破败了,只有荒草丛生,掩映着已经倒塌的喷泉、雕像,十字回廊的支柱。但他无法不被那些建筑上原本精巧的线条所吸引,甚至特意再次爬上了高处的平台,向下俯瞰整个花园的布局。这本是一处设计得相当典雅的庭院。 他说服了Tezuka伯爵(这并不困难),亲手清除了院子里的杂草,整理了原本散落各处的残片。雕像虽然很难再修复,但那些缺少了翅膀的天使雕像却在这处破落的庭院中展现出一种残缺而落寞的美。他已经很久没有从事园艺工作,全身心的投入时体会到了那种久违的愉快。在松好花坛中的土壤之后,他带来了几株自己培育的秋海棠与玫瑰。虽然本人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看起来娇弱的植物却在城堡破败的花园中生机勃勃地开出了更肆意绽放的花朵。

之后的某个满月之夜,Yukimura在花园内发现自己培育的那株来自东方的木本植物竟然静悄悄地舒展开了白色的花瓣。月下美人在银色光辉笼罩的庭院中优雅而义无反顾地绽放着,如同一场不忍去打碎的幻梦。 他感到身后伯爵也来到了庭院的门口。如以往一样,每次他出现时都不会发出任何的声音。 Yukimura笑着回头想请他进来,但却在碰到对方视线的那一刻仿佛再次触动了什么。伯爵的视线穿过他望向庭院中的昙花又仿佛透过它们看向了更远处。那双黑曜石一般的深眸沉淀着近乎悲伤的情绪又仿佛是难以说出口的回忆。是的,那是不属于他的,倒映在Tezuka眼中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月下俊美如伽尼墨得斯的青年,鲜花重新盛放的旧日庭院,如同夏夜一场缱绻的美梦。 直到Yukimura轻声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

“您在我的身上,究竟看到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