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深处
托雷基亚/伽古拉斯·伽古拉
托雷基亚就读于一所教会学校。老师是普通的修女与神父,每天上午学习一些朴素的科学基础与神学知识,中午吃饭前必须唱圣歌,下午在教堂祷告。他对教会学校的概念很单薄,记事起的第一桩回忆是修行日那天他去厨房偷东西吃,然而教会里从来不留下当日的餐食,连老鼠都不来光顾,他什么都没吃到就被抓住扔进反省室呆了一天一夜。反省室是一间地方不大的储藏室,托雷基亚把那些纸箱子打开,里面是学生们应该穿的校服和一些基础物资。他很冷,毕竟教会建立在山崖边,临近大海。穹顶和宿舍都有近十米高,上面画着仿造的普罗米修斯式天顶壁画,圣母慈爱地降下她虚幻的光芒。一年四季,凶猛的海风都变成穿堂而过的气流,把大大小小孩子们的教袍吹得鼓鼓的,像海上的游船白帆。托雷基亚被送到这里来时也像神话故事中的一样,(可能)被他的父母装进一个篮子,顺着入海的河道漂流而下,如果不是被在河边洗衣服的嬷嬷发现,他必定会随着摇篮一起从峭壁上坠入碧蓝色的海洋。嬷嬷把捡到他的这一天定为他的生日,而由于篮子里没有姓名,于是便从古希腊语词典里摘出几个词结合为托雷基亚。
托雷基亚在十二岁时得知了自己名字的含义。此时抚养他长大的嬷嬷已经去世好几年,他们把她的骨灰分成两份,一半洒入大海,一半埋进教堂后的花园。托雷基亚便主动请缨负责那片园地,种上很多波斯菊与山茶花。在十七岁时,教会的山下修建起一座简陋的码头。每周会有零零散散的运输船在这里补充淡水与其他物资。托雷基亚已经上完了所有的课程,神父很欣赏他的聪慧,遂正在安排他接替祷告的正式职位。加冕仪式的前晚,托雷基亚望着月中滚圆的月亮久久无法入睡。他偷偷起床来到花园里浇花,就像五岁时去厨房那样小心翼翼——虽然之后他们都不曾挨饿,可能就是因为他那晚在反省室把所有的衣服都拉出来穿在自己身上却仍然着凉发烧,嬷嬷一度以为他会死于这种上天降下来的神罚。自从有了海外的贸易,教会也逐渐开放,偶尔也从外地订购一些物品。托雷基亚在海滩上买到一包郁金香种子,他只在书上见过这种曾经引起过狂热疾病的美丽花朵,于是买回来后便迫不及待地种进地里。可是已经到了该开花的季节,他的那些孩子却仍是病恹恹地歪在地里,连花苞的影子都看不见。
在这最后一晚,他借着银白色如纱雾一般的月光,仔细查看着每一朵失败的郁金香,然后将他们全都拔出泥土,发现郁金香根茎全都沤在沙地里,一阵阵腐烂的恶臭惹得托雷基亚忍不住呕吐起来。他生怕惊动旁人,草草收拾了现场,想要回到房里去。但就在此时,码头附近的即将停靠的船突然鸣了一声响笛。托雷基亚手里的残花全掉进呕吐物里,抬头看那艘与过去不同的游船:船身漆着黑白色,船身虽只有五层还是六层,但窗户后全亮着温暖的黄色灯光,吊灯璀璨耀眼,水晶枝伸出他们的爪牙。甲板上正在表演歌舞节目,五颜六色的镭射灯光照亮他们那片天空。托雷基亚定定地看着那艘游轮,又看看自己手里的花和漆黑的教会学校。玻璃彩窗淹没在寂静中,这样的黑暗还要持续五个小时。他回到房间,取出自己从十二岁时攒下的日元,在天亮前爬上了游轮,并以不俗的优雅谈吐取得了一份侍应生的临时工作。
他学的很快,神父从不看走眼。等他五天后在长崎上岸时,他已几乎补回了前面所有欠缺下的丰富人生。随后托雷基亚一路游行,最终准备到东京去试试读书。他在巴士站附近的书店买了一份当年的志愿填报指南,认真地研究起上面陌生的学校名。
现在困扰他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钱。虽然托雷基亚一路边走边打工,但所获得的的钱财也只够他紧巴巴地数着钞票过日子。他从大阪出发,决定选择最便宜的夜行巴士去到新宿。夜行巴士满员,他上车时右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对方穿着一身看起来与大巴格格不入的精致西装,酒红色领带与领巾呼应颜色,坐在位置上研究PAD里的文字。还没等托雷基亚打招呼,对方自动把膝盖挪开,空出一条窄窄的通道。托雷基亚有些尴尬,因为他发现自己裤子上有打工留下的咖啡渍。他窘迫地挤进靠窗的座位,把帘子拉起来,到头就睡,并没闲心去管赠送的绿茶与旁边的电子荧光。
到了倒数第二个服务区时,他去洗手间简单洗漱,旁边的乘客也跟着下来,不过对方还是一副精致生活的外表,并没有跟着他们在洗手台刷牙洗脸,而是饶有兴致地蹲在扭蛋机旁研究应该给哪一款付钱。托雷基亚从洗手间出来时,他刚好扭了一个橙色小恐龙。托雷基亚在电玩城打工时知道这部作品叫什么精灵宝可梦,是日本的国民IP,这个小玩意儿的名字是小火龙。他低着脑袋从对方身后匆匆穿过,想要在他回到原位前坐回去。但他拉上帘子不久,旁人就透过薄薄的尼龙布示意他:你流血了。
对方把字打在备忘录里以免吵到其他乘客。托雷基亚抬起胳膊,并没有疼痛感,但手背上确实划开了一道伤口。或许是在服务区,或许是上车的时候没注意到人人都避开的那道凸起。他磕磕绊绊地打字:谢谢你。
他想从包里抽出一条毛巾,但对方递过来一卷洗面巾,看来是在服务区现买。托雷基亚只好再把写着那句话的手机屏幕抬了抬以作回应,借着窗外蒙蒙亮的天光给自己包扎。到达新宿站后,他发现那位好心乘客什么行李都没有带,靠在抽烟区的玻璃上抽烟。
托雷基亚在新宿站旁租了一间很小的出租屋,连1LDK都不满足。从窗户看出去,能看到新干线的铁轨,墙壁生潮鼓包,一按就会有墙灰簌簌掉下来。好在他习惯了睡梦中的海浪声与汽笛声,即使火车经过,他也能安然入睡。他用教会学校的资格换来了一个参加明年考试的机会,但所有的东西都得从头学起。毕竟外面的考试不考耶和华与玛利亚。除去学习,托雷基亚还在新宿站附近的便利店打工。直到冬天他才又遇见那个乘客,在店门外看扭蛋机里的新品。托雷基亚鼓足勇气上去自我介绍,对方也很有礼貌,告诉他自己叫伽古拉斯·伽古拉,在十五分钟路程外的一家公司上班。伽古拉在扭蛋机里扭出一个超梦,虽然是难得的隐藏款,但他还是把小玩意儿送给了托雷基亚,顺便问他伤口有没有结疤。
托雷基亚的肤色很白,但那条疤痕恢复得不算好,所以浅褐色的疤痕横亘在手背上。伽古拉不置可否,只说没有感染就好。他下班后来请托雷基亚去吃饭,后者放松下来喝了一点酒,告诉伽古拉自己毕业于很远的教会学校。在那里他帮助修女挤牛奶,和神父一起聆听教徒们的忏悔。起初他的目的只是想看看其他人的生活,但最后发现教会学校的生活竟然与外面的世界格格不入。他们无法像学生们一样穿好看的衣服,随心所欲地梳发型,连流行音乐也不被允许。伽古拉很淡然地听着他的话,说到,其实没什么生活是不正常的。
他们后来又见了几次面,托雷基亚认为自己算是有了朋友,过得有点像正常的生活了。伽古拉对此避而不谈,只是在空闲时间和他一起去东京各地游玩,周末的时候去附近的城市观光,但托雷基亚从来不去海边地区。他固执地留在城市中,伽古拉也随他去,选择目的地时就避开那些地方。
新年假时他们终于在那间小出租房里上了床。托雷基亚摸到伽古拉身下两片本来不该有的湿漉漉的阴唇,吓得心惊肉跳,鸡巴从阴道里滑出来,把润滑液和各自的体液带的到处都是。伽古拉好声好气地安慰他,抬起腰尽量让对方能够更舒服。托雷基亚掐住他的胯部,硬是掐出两道青色的指印。他们眼神毫无交流,托雷基亚把伽古拉卡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强制分开双腿,又因为裤子半褪限制了叉开的幅度,两个人都艰难地动作着。墙灰被蹭得全落在伽古拉的衣服和托雷基亚的枕头上,伽古拉有些嫌弃地稍微动了动身子,突然感到有什么冰凉的液体落在自己的脑后。他无法回头,喘息着发问:你哭了?
托雷基亚莫名其妙:什么?
伽古拉这才反应过来眼泪是有温度的。他抬头,看见天花板上渗着空调水,凝结水一滴一滴落下来。他摇摇头没继续说,腾出一只手伸到下面去,捉住托雷基亚的手往交合处摸,两个人都摸到一手的黏液。托雷基亚循着伽古拉的指引去拨弄那粒葡萄般肿胀的阴蒂,一边揉搓一边狠命地顶到他阴道最深处的入口,两片肉像抹布似的被拉扯来回。伽古拉在中途接到一个来自公司的电话,他咬着牙草草应付,在还没来得及挂断的时候被托雷基亚顶得发出一声哭叫,前面的阴茎硬得发疼,但精液只是半速地顺着柱身流下来,滴在枕巾上。他把眼泪全擦在袖子上,要托雷基亚别射进来。托雷基亚半开他的玩笑,说你是怕吃药吗?边说边顶了一下他的宫口。但伽古拉对此好像很无所谓似的,反问他:难道你想有一个我们之间的孩子?
托雷基亚如遭雷劈。他未记事前的回忆走马灯一样地闪过。他狠狠掐了一把伽古拉的屁股,快速撞击着他的敏感点,直到伽古垃尖叫着喷出淫水浇湿了他的鸡巴,和摩擦出的白沫一起混合着沾满阴部。他失去意识一样软在他怀里,眼睛半睁半闭,满脸都是哭干的眼泪。托雷基亚被他突然的高潮绞得一阵瑟缩,精液全射进他子宫里。他恐慌地把自己抽出来,伽古拉顿时倒在一片水渍中,下体一塌糊涂,乳白色的浊液随着他的呼吸和穴口的开合缓慢地流出来。他的内壁是一种极浅的粉红色,被白色液体抹上后像融化的白巧克力草莓。托雷基亚定定地看着那里,自己赤身裸体地跪坐在床上。
那天晚上他们在半睡半醒间看完了红白歌会。等到《故乡》放出来时,托雷基亚做了一个断断续续的梦。他的摇篮被海浪冲刷着沉入海底,泰坦尼克的遗骸接纳了这个错误,将他放在小提琴的骨架之间。反省室里的衣服上散发着死人的气味,书上写着北风与太阳的童话。托雷基亚跟在嬷嬷背后念旧约,站在第一排唱圣歌,今晚的晚饭是土豆和牛奶。他惊醒时是半夜三点多。伽古拉在洗手间冲澡。托雷基亚装睡,但伽古拉在换好衣服后只是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带上门离开了。托雷基亚在窗前看见他站在街道边抽烟,还在便利店的扭蛋机前驻足许久,可能屁股里还含着没清洗干净的精液。他看见自己书桌上放着一个小火龙,压在他的复习资料上。托雷基亚打开书本,假名变得陌生,他宛如读天书一样看完一整个章节,然后把小火龙和超梦放在一起。又冲到楼下去扭了十个宝可梦,一个限定都没有扭出来。
他新年后就辞了职专心备考。攒下来的钱紧巴巴也能用,便没有再打工了。考试结果不好不坏,考到了广岛的一所工业学校。出发前他去找伽古拉,沿着对方说过的路线,看到一座极高的大厦。伽古拉从停车库里走出来,旁边跟着一个男人,可能是他的男朋友,毕竟他们靠得很近。托雷基亚隔着几条街看着,突然对那个不存在的孩子产生了恐惧,转头就跑,一路上撞到不少人。他在十字路口低着头过街,撞到一个西装男人的肩膀。他头都不敢抬,不再说对不起。
去读书前的那个暑假他换了一间非常昂贵的短租公寓。远离了新干线,从落地玻璃窗看出去能看得到东京塔。墙上贴着好看的布纹墙纸,空调是集成式,不会再漏水。托雷基亚买了新的家具用品,又找人修改了自己的履历,时常坐在窗前眺望景色喝着饮料看书,变得像个东京人。他在深夜时候偶尔还是想到伽古拉,对方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问他是不是会希腊语,是不是基督教徒。但那时托雷基亚神经紧张,不仅没有回答也不记得问题。伽古拉是何方来人,他之后也去调查过。只知道对方的国籍是塞尔维亚,是拿的婚姻伴侣关系落在日本。托雷基亚茫然若失,但很快就决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
他现在可以去海边了,似乎已经完全远离了十七年的教会学校经历。在广岛时,他唯一避免的事物只有文字定义上的婴幼儿。但他又忍不住会对长相漂亮的混血小孩多看一眼。新年的夜晚里伽古拉仿佛感知到他对过去的恐惧,告诉他每个人都会有无法分割的联系。但假使有了孩子,他说,我们的关系也很淡薄,所以你不用担心。
托雷基亚终日被噩梦缠身,终于决定在某年暑假回到教会学校去解决自己的心魔。他买了一些酒精和煤炭,来到悬崖边。教会学校漆黑一片,教堂里不再有管风琴的声音。他打听了一下,原来是被政府取缔,合并进镇上的公立中学。托雷基亚一口气无处发泄,只好把花圃里剩下的干枯树叶烧了个干净。他坐大巴回镇上车站,即使是白天,人也很少,只有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他把窗户打开抽烟——他现在已经很熟练了,可以把烟雾吹出一个个漂亮的圆。薄荷味烧得他喉咙痛,逆风又将烟雾全吹到他的脸上。托雷基亚把脑袋靠在窗上,被熏得眼泪一个劲往下流,手背被烫得留下永远无法痊愈的褐色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