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梦境
红凯/伽古拉斯·伽古拉
梦野奈绪美在她八十三岁生日那天逝世。按照人类的纪年方式来算她是善始善终:梦野家的小女儿,即使在拒绝了家业继承的状况下,也度过了波澜壮阔的一生。传说中的光之战士是她的好友,在屡次保卫和平的战斗中赋予了巨人平凡的爱与勇气。之后的岁月里又于未知生物领域以前锋姿态发光发热,给平民怪兽研究学留下丰厚遗产。即使她晚年颇受疾病困扰,这些故事也常伴其身,将普通的女人包装成一个伟大的光辉品牌。然而梦野本人的真实故事比媒体里报道的要无趣很多:比如她并未成家,收养了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一双兄妹孤儿,不太符合所谓的传统女性形象;子女成年后便独自移居北方雪国,将东京的噱头均抛之脑后。她住在青森的郊区,传说中无聊又冷清的城市,冬季的雪能将整个屋子堪堪埋住。不过奈绪美本人从不担心这种问题。因为那些积雪不及半夜便会融化成一趟趟溪流,浇灌着她在后院温室里供养的长春花。
那些长春花是为谁而种不言而喻。红凯常来看她——在奥特战士的时间观念里,除去突发状况,一年一次的拜访频率确实算不得什么稀有。最后一次来访的时候,奈绪美已经病得无法下床。凯小心翼翼把她挪到轮椅上,推去后院欣赏包括长春花在内的鲜艳植物。然而他不知道奈绪美已经双眼浑浊,即使黑色瞳仁里仍有少女般的期冀欢喜。他们并肩在不大的庭园里从日出坐到天黑,夕阳将两人染红。奈绪美轻轻触碰凯的手,说:“凯哥,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凯乍一听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很快就明白奈绪美在说谁。他想伽古拉肯定要讥讽几句什么“欧布奥特曼你何时这样懈怠”,但对方只是在听到奈绪美的话后从墙头翻下来,绕着两人一边踱步一边审视着温室花草。
“她已经看不见了。”伽古拉的语调听起来很轻快。
奈绪美一笑,凯顿悟,突然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奈绪美并未谴责什么,她也从不去谴责什么。
“那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伽古拉拖了张铁艺椅子坐在一边。他没穿凯见惯的那身高定西装与暗红马甲,只套了一件灰色制服,两侧头发拉直了落在脸颊边,一个吊牌从怀里掉出来。凯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这倒也正常。伽古拉的行为常出人意料,他们又相隔至少五十年没有见面。这中间时段里伽古拉并未停止给欧布找麻烦的行为,行星宇宙不乏无幻魔人的作恶传说,但两人也是真真没有直接碰头,打上个惊天动地的一架。
他们之间唯一的中介人是朝仓陆。小陆说伽古拉先生已改邪归正做个好人,凯却只感觉自己听力与认知必定是有一项出了问题。
以前我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个好人。凯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在地球上看过的经典电影,怎么都没办法代入伽古拉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发呆期间他已消耗掉小陆的几大箱泡面,并未发现小孩儿愈来愈难过的脸色。
小陆说:“你不信可以去见他。”说着掏出一张纸条,写着另一个平行宇宙的不知名星球的不知名地址。红凯堪堪以及格分通过语言考试,还得靠小陆才认清那一堆片假名写的是军械库发音。小陆等待他回答的时候显然是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但凯拒绝了他的提议,小朋友的气势明显低落下去。凯吸溜完最后一盒泡面,感慨:“我无法这么轻易地就找到他。”
但是伽古拉可以很轻易地从他手中逃掉。
他们一直陪伴奈绪美到十二点转钟,也就是奈绪美的生日当天。实际上奈绪美在八点多就早早睡下,留下两个宇宙人面面相觑。伽古拉率先行动,窜到厨房熟门熟路给自己找咖啡,凯坐在客厅独自观看午夜人类搞笑节目,面对下ネタ竟然像个纯情DT一样看红了耳背和鼻尖。伽古拉端着咖啡悠闲地绕到沙发另一侧坐下,没有戳穿宇宙纯情男主角的尴尬处境。
两人没好意思再叫醒奈绪美。人类,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类,睡眠的重要性无需言明。凯不知道从哪摸出自己带来的生日蛋糕放在餐桌正中,伽古拉两手空空倒也不觉得没理,装模作样把贺卡上的丝带整理好放在一边。相反,奈绪美给他留了一份礼物,正被他抱在手上:一盆极其好生养的绿萝,粗犷的生长风格使得整个陶土花盆都被绿色藤蔓盖住,伽古拉不得不挑了个方便的姿势来避免压断藤蔓尖端的生嫩新芽。
凯再三确认一切无差,“我写的字还可以吧?”
伽古拉嗤之以鼻:“我建议你回光之国跟着警备队文化课程回炉重造。”
“语法……至少日语语法没有问题。”
“确实,”伽古拉轻轻扫一眼,“但你为什么要写那么多片假名?”
凯挠挠耳朵,“日语里面英文翻译过来都是用片假名的吧?小陆也说没问题。”
伽古拉再次无语:“……你回去重修基础日本语吧。”
他先出门,红凯跟在后面。傍晚时分下了场雨,空气里尽是潮湿的气味。两人沿着河堤慢慢走着,伽古拉抱着那盆绿萝感觉自己有点傻,便把花盆塞回到凯怀里:“你拿着。”
“啊?”凯比他更加不知所措。
“嗯……算了,干脆打一架吧。”
凯下意识用空闲的右手挡住了伽古拉的拳头。他还没发现自己可以把花盆放下来,抱着个累赘左右腾挪躲避着伽古拉的攻击。但他很快发现对方也不太认真:拳脚之间露出一些他都能看出来的破绽,蛇心剑也不见踪影,比起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倒是更像月夜下的猫猫打架。凯躲过伽古拉的扫腿,留出点余裕搜肠刮肚几个回合,问:“你……你不高兴?”
伽古拉气得直接揍上他的脸:“我没有不高兴!”
思考期间的凯终于回过味知道把礼物放在一边,摆出架势认真回应起伽古拉别扭的表达方式。但他到底是伽古拉教出来的学生,在这种赤手空拳的肉搏战里最终比现在在军队服役更上一层的现队长输个半分。他被伽古拉打倒在地,脸朝下扑在新雨过后的草坪上。但对方并未继续攻击,只是把掉落的刘海扒拉回耳后,喘着气坐在他旁边,轻抚着绿萝的叶子发呆。凯的刘海上沾着草叶,爬起来问:“你……你饿不饿?”
“我看你没话找话这是,”伽古拉就差笑出声了,“但我没有钱,你自己解决吧。”
雨后的月亮照在河堤。凯终于有机会好好打量自己这位对手,确实能感到有些东西已经在另一个星系里消失不见。正如奈绪美所说,她靠着不同的气味来分辨红凯和伽古拉和她的植物。温室里的气味是潮湿且芬芳的。凯常年风尘仆仆,虽然每次到访都是不同的气味,但总体上仍是干燥的风尘。至于伽古拉,奈绪美说和他们初见面时不一样了,过去可能是什么兵刃的金属锈味,现在则更像是春日的夜晚。
春日的夜晚是个过于温和的词,用来形容伽古拉——或者是红凯熟悉的那个伽古拉。他腹诽,怎么也得是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才对,闪电霹雳,雷声轰隆,毕竟伽古拉是个不搞出点动静不罢休的主儿。
至于得到和失去的是什么,红凯不方便问,想必对方也不会回答。他们之间失去的绝对不止这几十年的空档期,明明是他说着爱才是唯一的永恒,但现在看来好像伽古拉才是这句话的践行者。
伽古拉看他脸上的表情一秒一个,不禁露出看傻子的慈祥笑容:“你要不去希卡利那里检查一下脑子?”
红凯说话张嘴就来,不过也巧妙地回避掉了智商问题探讨:“他不是医生,他只是个科学家。”
他们爬回河堤上层。凯横扫便利店凌晨上新,伽古拉默默往他的购物篮里加了一包香烟,而后回到浪客在这个地球上的落脚点。SSP的原成员组合在奈绪美离开东京那日正式解散,办公室迁居他址,留下来的空房子便由红凯继承。宇宙浪客不是很在乎居住质量如何,便一刀不改先前的凌乱风格,只是扩大了浴缸面积和冰箱数量。伽古拉并没有来过改造后的办公室,一进门就被三个双开门冰箱和开放式厨房唬得差点变身。他以军械库长官的身份情不自禁踹一脚红凯:“你有没有考虑过奈绪美的感受?”
“什么感受?”
“好好的办公室变成这样。”
“她不会介意的吧,毕竟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
凯兴致冲冲一起打开五个不同型号的微波炉和电磁炉,芝士焗饭和肉酱意面的味道立刻充盈起来,完全忽略当年SSP是如何对他的饭量表示大震惊。伽古拉兴趣寥寥,坐回被炉旁边抽烟,然后把草莓蛋糕上的奶油戳个稀巴烂:只是把烟含在唇边,因为他忘记买打火机。他不常抽烟,不如说他没什么需要靠抽烟来缓解的压力。酒精同理,军械库团建时分的蛇仓队长在遥辉小同志已经不省人事时也依然滴酒不沾保持良好风范。宇宙人没什么压力可言,像伽古拉这样随心所欲的旅居者更是没负担。不过红凯不懂,好学生一定要身边人坚持健康作息,便在微波炉转好的一分半里坐到前友人身边忧心忡忡:“那个……”
“有话快说。”
“……”凯仔细斟酌哪一个问题优先级更高,嗫嚅几番才说出口,“小陆说你现在想做个好人。”
“是啊,你们俩见过了?”
“嗯,就是他看起来有点伤心。”
“记得多买点泡面赔罪,”伽古拉内心为小陆叹气,“现在我想做个好人,也不是来不及。”
“你怎么会想到……就是……”
“就是改邪归正?当一个正直的地球公民?我现在可是在保卫地球和平哦。”伽古拉挺得意地朝凯展示他背后的标志。
“伽古拉,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没什么目的,你可以理解成我是想玩一票,或者是……也没你想的那么正直,”伽古拉拿出不同于黑暗圆环的变身器在凯面前旋了一圈又收回,“看,有个新玩具。”
凯没话可说,不过倒松了口气,毕竟知道伽古拉还是他认识的那个——不过很奇妙,他突然有点怀念他们在O-50上的日子,说不好是不是面前这个崭新人格勾起那些的过往回忆。凯换了个话题:“我以前听奈绪美说,抽烟……呃,不是什么好习惯。”
“我不经常抽,上一次抽烟是二十五年又四个月零三天之前,”伽古拉讥笑,“你真像个地球人,难道你忘了宇宙人不会在实际上产生人类的病痛感。”
“不,总之……总之,”凯把剩下的香烟往垃圾桶一扔,然后把伽古拉嘴边的那根也取下来扔掉,“你吃草莓蛋糕吧。”
两人面对混乱一团的塑料盒无语。伽古拉觉得凯真是傻得一批,认定欧布需要更多教训,于是一把把被炉掀翻,把凯按在地上。对他们双方而言做爱都不是很稀奇的事情。两人一路从客厅滚到浴室门口,伽古拉的军械库连体制服被扒到腰间,黑色工字背心翻在胸部以上,露出那轮新月状的伤口和其他尚未愈合的痕迹。他们不需要外力便可让伤口愈合,但这个过程并非一蹴而就。凯联想到伽古拉在另一个宇宙的工作,接吻后的缺氧感更甚。他用指尖抚摸过那些浅粉色的新肉,“……搞了半天,你真的……”
“什么我真的?”伽古拉居高临下,抓住凯那只不安分的手,“做不做。”
凯眨眨眼,发现感官里的苦味并不止来源于伽古拉吻他时带来的烟草味道,还有锅烧糊的味道。
“等一……等五秒钟好吗?”
浴室里有一面镜子。伽古拉把镜面上的雾气擦掉,露出凯的后脑勺和自己的脸。他们刚做了两次,现在面对面坐着,伽古拉趴在凯的身上,毫不介意地拨弄浮在水面上的白色果冻状物质。这种行为过于亲密以至于凯本人表情僵硬略有不适,他把视线和精力全部集中在伽古拉胸前的伤口和吊牌上。吊牌上的刻字不是他的原名,生日和血型凯也前所未闻。
“给我讲讲你后来的故事。”
凯把背后窗户上的百褶窗拉开一半,从这里看得到远远一道橙色灯光。是东京塔。
“你想听什么?作恶魔人伽古拉斯·伽古拉如何从怪兽手中保卫地球?”
伽古拉认为自己脑子抽了才会回答凯的笨蛋问题。在摒弃病痛的同时宇宙人也不需要睡眠,但他装作平民太久,时间到了生物钟就会提醒他上床睡觉要准备面对应付长官命令和破坏型后辈的受气生活。所以他把脑袋搁在凯的肩膀上敷衍地哼哼几声——实际是真的困了:“好吧,欧布奥特曼,随你的便。”
“与怪兽战斗,我从小陆那里听说了。呃……他说,那个叫阿Z的后辈说你是刺刺星人……”
“再提那个名字我把你扔给我的下属去解剖。”
“啊好那……我没打算问这个,”凯说,“是想问问你,现在和你一起战斗的伙伴都是什么样的人。”
伽古拉迷惑:“啊?你问这个?”
“因为……”“因为你觉得我是个不会有同伴的恶人?”
“嘛,算是吧。”
“都是很普通的地球人,当然,被泽塔看上的那个小子除外。遥辉嘛,当然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你看起来好像很失望?”
“听起来他们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那是当然,地球人就是地球人,大多数活不过一百年,生病和疼痛都有特别攻效,还会被各种图谋不轨的人简单利用。嗯,你倒是越来越像地球人。”
伽古拉觉得他真挺困的,不想睁开眼睛,“但是,就好比你当时为什么会和奈绪美小姐他们合作,人类有人类的优势,我稍微理解了一点而已。”
“比如呢?”
“比如……你去看奈绪美小姐的新闻报道吧。剩下的问题明天再问。我现在可是……需要保卫地球……”
凯摇摇他的肩膀:“回房间睡啊。再说,奈绪美的新闻报道……那都多久了……网站也没有人运营了……”
奈绪美的生日蛋糕也不知道有没有坏。凯费心费力把已经昏睡的伽古拉从浴缸里拖出来扛上床,然后把皮衣垫在地上当地铺——这下他终于后悔没把单人床换得更大点儿。
第二天早上他醒来时伽古拉不知所终,想必是回到他的那条时间线去教导超人阿Z。欧布圆环叮铃铃像打卡APP一样给他跳出些无关痛痒的任务,凯一条条列出to do list,先将昨天烧糊的锅全部扔进洗碗池再一个人出发。
宇宙星河浩瀚,谅是赛罗能够穿越空间,阿零也有从未涉足过的地方。欧布自认比不上这位前辈,于是认认真真执行主线任务和光之国给的支线任务,把所有到达过的星球通通记在一个纸质笔记本上。过去他曾把这当做是一年一度的礼物,因为奈绪美的好奇心远远不是地球能够满足。而早在十年前奈绪美就已不再需要这些记录,但欧布仍勤勤恳恳,安慰自己这是千年的证明与回忆。他今天便来到一处和O-50极为相似的地点,这里四季混乱,既有着像战士之巅那样大的雪片,也有灿灿盛开的樱花树和不曾冰封的蜿蜒河流。凯顺利解决宇宙海盗不知几代目,坐在樱树下开始记载这颗星球的气候与所闻。
他出发前联系过伽古拉,然而毫无感应。唯一证明伽古拉昨晚真实存在的只有他个人的触感和桌上的草莓蛋糕。草莓没有了,蛋糕还在。想到这里,凯甚至有些释然。至少没对小陆撒谎:有需要的时候,伽古拉会来找他,而他并不能决定对方的去留。
凯抬头望向永远明亮的天空。这里没有黑夜,一切光源都来自最高峰一块璀璨夺目永不熄灭的水晶。但他突然看见一颗绯色的流星从空中划过,消失在地平线的另一侧。
他赶忙收拾行李飞回地球。此时是奈绪美所在地球时间线的十一点三十五分。凯降落在青森的住所,生日蛋糕好好地放在桌上,而救护车刚刚开走。他已然是有了预感,但不肯踏进这所屋子一步。
伽古拉从另一个黑暗的角落出现,这次他好好穿着西服马甲三件套,抱着胳膊但并非悠闲自在:“如你所想。”
“……”
“我以为你已经习惯这种事情。”
“大概再给我一千年时间我也没办法适应。”
“喂,你的赛罗前辈好歹还知道说个两万年呢,怎么到你这儿就只有一千年?”
“对于人类来说十年都已经足够长。”
“……真是多愁善感的白痴,”伽古拉帮欧布化的红凯抬起奈绪美后院所有的植物,“为什么我在这里帮你做这种事情?”
“因为你稍微理解了一些人类的优势。”
魔人伽古拉和欧布奥特曼扛着一整座温室飞往外星,最终降落在凯先前到达的那个没有四季只有无限光的星球。或许是受到磁场影响,那些植物在接触到这片未知土地的瞬间便疯狂生长,藤蔓和绿叶将一整个玻璃房间包裹起来,各色长春花猛然盛开,填满叶片缝隙。伽古拉兴趣使然砍掉一段花茎,但切口处不仅没有枯萎,反而更加富有生命力,更多的花朵在他们眼前绽放。
红凯惊讶道:“这就是此处所蕴含的能量吗?”
“无趣的,永恒的,生命力。”
伽古拉走到一边,让红凯完成他最后的怀念:又在吹那首老掉牙的曲调,这次伽古拉倒不觉得头痛。等到地球时间十二点后,欧布圣剑带两人回到地球。电视里正在播送和奈绪美有关的突发报道,伽古拉叼着草莓干看电视,凯在洗碗,没注意听新闻里说什么。
然后他们继续做爱,变得有些像例行公事。以伽古拉和红凯在客厅里对打开始,相同的路线图,从客厅滚到浴室,伽古拉被操得几近晕过去,还不忘记在凯的肩膀上咬一个牙印。不过这次凯学乖了,他抽空换了一张双人床。最后滚在床上时,伽古拉从被子里掏出一瓶喝完的波子汽水,不想再对身后的傻瓜多说一句。
伽古拉的体温很低,大约是蛇的特性。但凯的温度高得吓人,像个太阳。伽古拉被热的受不了,胳膊肘打上他肚子:“你离我远一点,好热。”
凯没回答他,在某种电子屏设备上一条条查看报道奈绪美逝世的新闻。过了这么多年,有关她的报道语句还是完全没变,关于光之战士,关于邪恶魔人,关于SSP的不朽传奇,关于她曾经给予的爱和勇气。北国的春天如此短暂,但她还是在雪原中栽培出了那么多美丽的长春花。
即使这些长春花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伽古拉感觉到背后一阵窸窸窣窣。凯学着人类的习惯,先关灯,再把被子拉高,从后面环住他的伴侣。伽古拉挣扎未果,只好翻过身子和凯面对面,果不其然发现对方把脸埋在被子里哭得毫无声音。
“你他妈真的不是个傻瓜吗?”
“我是。”
“唔,那我提醒你,那盆绿萝被你踹翻了。”
“嗯?”
“花盆碎掉了。”
凯抬起眼睛,脸上尽是没擦干的泪痕。伽古拉抿着嘴回避视线。凯伸出手,一束淡金色的光粒子顺着地毯纹路攀爬至破碎的陶土花盆边,那些碎片奇迹般宛如时间倒流重新拼合成完整的体态,青色的枝叶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样疯长,爬满了办公室里的每一面墙。多余的光之力量散布在房间里,像银河里的繁星降落在蔚蓝色星球上。
他们还是紧紧拥抱在一起。像两只尾巴交缠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