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之前

部分设定和对话参考《Blue Period》 #灰烬指南 #冯语诺

“最近读了什么书？” “书？” “嗯。贡布里希、海德格尔或是麦克汉卢之类的？” “我……” “这么好的头脑，可要利用起来啊。”

“你对交流有疑惑吗？” “......” “艺术就是交流。自言自语的作品自然也不错，但如果与人交流的话，你的感受和思想也会传达给对方。”

大学的第一年在升学创作的讲评中结束了。冯语诺之前就订好了回去的机票，给自己留了两天空闲。第一天用来逛展览，去看毕业生的作品展出。不同的材质、不同的技巧、不同的表达、不同的情感……不同的价值观。他现在还没有能力做出这样的作品，他需要学习、需要思考。需要在画画以外考虑更多事情。第二天去了图书馆，去翻一些假期要读的书。不同的语言、不同的文字、不同的评论、不同的风格……不同的理论。他现在还没有能力选择自己肯定的道路，他需要阅读、需要寻找。需要把自己暂时后置，却不能消失。

机翼划过，深浅不一的蓝色在天空晕开。冯语诺掏出速写本，无意识地描绘看到的景色。细碎的头发在两侧有些碍事，他掏出发卡如以往一样别好。和她一样的发卡。就在他别好的同时，心中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惬意叹息。冯语诺手一抖，抻掉了两根头发。突如其来的疼痛令他眯起眼睛，模糊的视野中不可自抑地出现了她的身影。她。华生里。冯语诺咀嚼着他们间的每一场对话，回忆着每一次见面。无论是在白清的还是在烬南的，无论是在前年的还是在去年的。当异国的日子实在煎熬，学校的作业实在难办时，有关华生里和自己的回忆都促使他继续下去。他难以抑制思念，却也不愿打扰。输入地址之后迟迟写不出一个字，最后还是默默删除了邮件。有时冲动胜过了纠结，几张风景和画作的图片顺着网络瞬间发到了对方的手机。前五秒他会捧着手机真心实意地勾起嘴角，然后突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删掉对话框把手机扔到一边扣过去。听到消息提醒之后迟迟不肯拿起手机，直到最后下定了必死的决心翻开来看—— 全校的活动通知。有些生气，有些好笑，更多的是缓了一口气。他继续投身绘画之中，再次打开手机就能看到对方的回应。他存下了每一段对话，然后将它们当做自己的食粮，当做新的鲜活和跳动。华生里逐渐成了一个不那么确定的形象，成为了一种感受，一种生命中再也无法割舍的美好。渴求着，期盼着。冯语诺是无意间遇见这个发卡的，在那一瞬间华生里就变得重新清晰起来。于是他就买下来了。他别着它画画刻板，就像是找回了高中那些两人相处的时光。他站在回忆的第三方视角，重温愉快氛围的同时尝试将其复刻。但是不行。灵动的笔触只为她一人展现，她之外的世界依然是空洞而冷淡的。只有为她，只有为她的作品才有自己。似乎也没有必要继续烦恼，冯语诺决定放手让自己去画。浓烈的情感铺满了纸面，仅是看上一眼也会被吸入其中。他能画，他要画。

“所以，这只是个人的窃窃私语吗？” 老师这样问了。

冯语诺从未考虑过交流的问题。此前的生活中他不需要，冠冕堂皇的套话足够应付无趣的一切。天才少年不需要别人的理解和思考，也并不在意他们是艳羡或是嫉恨。即使是面对华生里他也没有思考过交流，她不用言语也能带来足够多。他在交流之外，一直在画着。画画是他的本能，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用什么来表达。表达吗？冯语诺扪心自问，原来还有一部分是出自表达的欲望吗？是的，是的。手攥笔攥得发热，纸面上却迟迟没有下一步。要说什么呢？要表达什么呢？要交流什么呢？落笔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没有情绪的笔可以冷静地落下，情感丰富的笔可以热烈地落下。而这只纠结着的、思考着的笔又将如何落下呢？惶惑、紧张、激动、畏惧。冯语诺不自知地微微颤抖着，手中的笔在纸上留下了深重的一道。文字鞭长莫及，语言静默旁观。

冯语诺下了飞机，拉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往外走。华生里回复说直接来学校找她，于是他就直接去了。烬南的气温和学校差不多，冯语诺一时间有一种根本没有回来的错觉。在一段时间未曾谋面的风中，他突然想和华生里讲讲自己的学校，然后问问她三年之后有没有兴趣来看他的毕业展览。然后，然后他还有一些什么别的想说，但一时间想不到了。不过没关系。他马上就要再见到她了，然后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可以思考。 2022.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