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
“我原谅你，再见。” 鸡飞狗跳的闹剧落幕后，黎映心只留给舒安一句话。 这么说或许有失偏颇，因为他们依然维持着网络联系。黎映心时常发些搞笑视频过来，或是发几张路边遇到的小动物图片。舒安并不会点开每个视频，也不会数照片里藏了几只鸟。前者离他生活太远，后者则遍地都是。他只会在看见后双击对方的头像，感受手机发出“噔”的一声，就像是把硬币投入存钱罐一样令人踏实。他们的对话框里只有链接、图片、视频以及拍一拍，其余的不必说。 其余的又能说什么呢？受害者无所谓地掸掸身上的尘土爬起来，反过来拉起了推倒自己的加害者。曾经往湖里扔的石子沉了底，一点波澜都不再有。黎映心没有斥责他当初推卸责任，没怪罪他识人不清，也不厌恶他利欲熏心。他在舒安解释之前就给出了原谅，堵住了将要爆发的海底火山。 阜庚百废待兴，舒安忙着协助各项工作。他在闲暇之余点点黎映心的对话框。右上角有三个白点的红色气泡“噗”就消失了。纷杂的消息一股脑涌上来，像是一捧零碎的小玩意，被珍视它们的人递到眼前。他当时仅是瞥上一眼，点点头。现在他扭过头用余光悄悄瞄过去，生怕亮得刺眼，刺激出眼泪。 他们天各一方，唯有旧事映在回忆水面。舒安只恨它太过平静，像是镜子无言倒映着丑态。他一拳锤碎水镜，倒影的面容顿时扭曲。水珠扬起，折射微小的细节。 “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们离开阜庚？” 黎映心正看着他。浅淡明快的橙黄在镜面的反射下更加耀眼，就连漆黑也能穿透。 “安，我们一起走吧，去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后面都湿透了，颜色晕染在各个角落。他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画面，只能捧起一把又一把水，妄图从扭曲的墨色中窥见一瞬夕阳的光彩。嗡鸣窃窃私语，见状愈发放肆，吵闹着要将他撕碎。液体遵循自然法则，终究是从指缝滑落，落回去重新混成一体。 舒安更想找回弄碎的镜——至少裂痕和碎片是真实的。他想将碎片攥在手里，攥得满手是血才好。只是这些早早被霍一岚收好锁进了盒子，他连一丁点碎屑都找不到。
时间如流水般填补了裂痕，编织成丝绸网罗河滩的瓦砾。无论舒安想与不想，他都要承认自己或多或少沉浸于回环的河流，迷恋着幽深的水潭。 直到毫无征兆的一天，舒安再也收不到黎映心的消息。 一天两天只是偶然，一周两周也许有事，但两个月没有消息还是头一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频繁地点进安静的对话框。黎映心发来的图片、视频亦或是公众号，每一个他都重新认真看了一遍——除了已经过了太久被自动清理掉的。 人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镜子只有破碎了才会被回忆昔日圆时。舒安不明白自己想找回的究竟是那个闪动的对话框，还是对话框那边的人。毕竟任何人都可以给他更新更有趣的对话框，但黎映心……只是黎映心本人而已。 也许有一天他就能放下了，任由流水将他带走。 他是这样想的。放不下也就罢了，记住黎映心也没什么不好。那件事无论怎样都会横亘在他面前，象征着舒安和黎映心曾经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销声匿迹的人又会出现在他的世界中。 舒安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