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短歌行,短歌无穷日已倾。 有模组《天衍纪年》剧透 #林乞知

夜已深了。 虫儿一浪接一浪在屋外鸣着。林乞知在塌上翻来覆去地数鸣虫几何,总也数不出个所以然。许是血统作祟,又或天性使然,他在深夜尤易道心不稳。平日里克己复礼惯了,此刻被压抑的各类情绪一股脑折回头来,几近将他淹没。 起初有人说宗主陨落,林乞知是怎也不信的。他的父亲总是那副板正严肃的模样,剑下生杀夺予毫不容情。这样的人只应死于证道,而绝非如这般悄无声息地突然消散。 同他母亲仙逝时如出一辙的突然。 而他这次依然被排除在外,或许永远不会知晓这事情的真相——他们甚至不愿与他说任何一个推测,因为他不必知道。 顾烟雨尤甚。 林乞知闭上眼,面前满是顾烟雨那副冰冷模样。他的师兄像是变了个人,且独独是对他淡漠无情。他想不透这其中的关窍,更不愿将恶意的揣测加诸彼身。唯一的解释是他的好师兄有事相瞒,而他不愿也无法从对方口中问出一句话来。少有的几次对话也毫无进展,事情就这样落入了相顾无言的僵局。再加上如今有誓言在身,他也一句相关的异议都提不出来。 如果他足够懂事又足够自私,就该明白这样是最好的安排。他依然不用承担任何的责任,只要不去探究、不去作为,就还可以百无聊赖地过闲适日子。可谁让他偏生了多余的愿望,还希望能替那人分担一些,让他轻松一些,至少让宗主院内的灯火不再彻夜长明。为了这个愿望,他不得不做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场面事。他是药宗的脸面,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都被各种明文默识规定。 枷锁在身,一举一动都不是滋味。 林乞知希望这多少能挽回一点什么,多少能把过去属于他的快乐还回一些。但他明显是打错了算盘,过去不向他再讨要一笔利息已是万幸,再谈什么别的明显是奢望。 他深知是自己以往学习太轻慢,真到如今要用之时连一技之长也拿不出手。于是发了认真学习的宏愿,越来越多地将自己泡在藏书阁。但他的心太乱了,根本坐不住。看不了两行字耳畔就又响起顾烟雨温和的嗓音,如微风轻柔地萦绕在身侧,轻轻拂过他的发尾。 那人正应了烟雨之名,朦朦胧胧地润泽着天地人心,但强留却是怎么也留不住的。 屋外虫鸣甚嚣,林乞知自知躺不住便翻身起来,推开窗望向宗主院内的灯火。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他次次夜半失眠,次次都见对方灯火未灭,尚未就寝。他很难克制自己不去想顾烟雨在做什么。那人是仍在批改文书,还是忙着开方配药?又或者他有佳人相伴,正欲寄锦书一封互诉衷肠? 林乞知想得眼眶发酸,像是有一团湿乎乎的棉絮堵在胸口。身侧的人皆是渐行渐远,似乎只留他一人还在原地。这世间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十分情意九分作戏。而他却信以为真,事到如今被养出了惯性,却是连一点冷落也受不得了。眼下还好,纵是不让他在,师兄身侧也尚无旁人。但若是真到了师兄成家之时,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关心则乱,乱则出错。林乞知烦躁地一挥,窗边桌上的佩剑自鞘里滑开,剑刃顺着他的掌心划下血痕,最后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黑蛇微眯着红色的眼,嗅着血气蜿蜒而来。林乞知轻轻点了点蛇头,伸手任由它舔舐未凝固的伤口。这蛇是他偶然在山上救的,当时不过两指宽的蛇身被落石碾在下面,奄奄一息地吐着信子。现在倒是恢复得不错,蛇身胖了一圈,鳞片也养得顺滑有光。舔完血后黑蛇顺着手臂盘上来,微凉的身躯绕上肩颈。他思忖顾烟雨养他同养蛇无异。无非是给予恰到好处的食物与关爱,然后就坐等对方凑上前来…… 林乞知猛地抖了抖,这联想令他很是不适。他向来不愿为人所困,摇尾乞怜更是绝无可能。若有人当真居心叵测等着看他笑话,那他定不会令人如愿。而面前的事实是他已然离不开顾烟雨的温柔,甘愿为了他扭曲自己原本的模样。 那么唯有彻底断了这一念想,他才能保证不会背叛自己。 林乞知捡起落地的剑,刃边的血已然风干,印着暗暗的殷红。他不喜刀兵,生杀夺予的权柄握在手中总觉有千钧之重。所以当他得到佩剑时也没多上心,不曾命名就随意扔到一边了,如今反倒是他第一次好好端详。 借着窗外洒下的月光,金黄色的眼眸得以清晰地映在剑上,瞳仁几近成了一条竖线。疯狂的计划在他心中疯长。林乞知扔开剑,捂着脸遮掩愈加上扬的嘴角,透过指缝贪婪地望那还未灭的点点灯火。 “顾烟雨……” 他咀嚼着师兄的名字,似要将其拆吞腹中。

古人若不死,吾亦何所悲。萧萧烟雨九原上,白杨青松葬者谁。贵贱同一尘,死生同一指。人生在世共如此,何异浮云与流水。短歌行,短歌无穷日已倾。邺宫梁苑徒有名,春草秋风伤我情。何为不学金仙侣,一悟空王无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