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月饮

“但我心甘情愿。” BGM：七重痼病；ハルノ寂寞 #清明指北 #张天轸

你一直拽着他，就像拽着唯一一根稻草，唯一一线蛛丝，唯一一块浮木。为了保证你的存活，你一定会保证他的存活。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你扣动弩机，离弦的箭穿过黑暗。不出所料，它偏离了应有的轨道，搅乱了窗外的月光。波澜荡开，久久没有重归平静。 你不合适，你从头到尾都不合适。黑暗而逼仄的环境提醒着你是多么无力而渺小，即便手握武器也什么都办不到。你的手在抖，视线无法聚焦，勉强立在这里已然是极限。 禾卡在问灵媒对死法的要求，就和问你想不想死一样。他亲口说过，他无所谓这一切。或许是职业使然，灵媒也没有过多的要求。你现在可以退开了。放下你的弩，把最后一步留给禾卡——他杀过人，虽然杀的不算完完整整的人类。 你也杀过人，而且杀了一个完完整整的人类。 你醒来，满手是血。没人会听到你濒死的尖叫，也不会有活物在意你止不住的干呕。并不是恐惧、悲伤或者痛苦让你沦落至此，而是狂喜、激动还有享受。是它，也是你抬起手遮住自己的脸，欲盖弥彰地遮掩着扭曲。冰冷黏稠的液体爬过，蜿蜒至你的唇角。铁锈的腥味猝然炸开，你的理智也随之崩塌。等你再醒来，发现那个人已经被处理好了，你身上也干干净净。只是你的口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提醒着你一切都是真实的。 狂喜也是真实的，又一次呼喊你回来。来，深呼吸，然后瞄准。一个任你宰割的靶子聊胜于无，至少能缓和你的痛苦。这一次你是为了生存，为了能够和他一起活下去才选择拿起武器——合情合理，对方甚至也答应了。很简单，将弩箭射出去就可以了。 可惜偏了，你射中了灵媒的左肩，离心脏还有些距离。 再来一箭。 身侧的人在你扣动弩机的前一瞬倒下，为了避开他，你的箭失了准头。 再来一箭。 …… 再来一箭。 …… 再来一箭！再来一箭就结束了！你不想出去吗？ 张天轸，你是废物、懦夫、胆小鬼。未知和危险潜藏在这个空间的各个角落，速战速决才能最大限度保证你们的安全。事到临头你又在犹豫什么？如果不是因为你犹豫不决，你的室友怎么会三番五次陷入危险之中？禾卡又怎么会失去感觉？ 来，扣动这个弩机，这并不难，也不需要你纠结什么。

“接受它，然后做出你的选择。”灵媒睁开眼睛，“或者先想想你的问题与答案。” “我做不到……我不能……”张天轸摇头，持弩的手无力垂下，“对不起，我在增加你的痛苦。但我真的不能。” “没什么不能的，这也不是多大的痛苦。” 灵媒拔出了肩上的箭，把它扔到窗外。箭在风雪之下一闪就没了踪影。 “时间还有，你可以再思考一会。顺便一说，他为了救你付出了不少。”灵媒望向倒地的禾卡，“你呢？让我看看你的努力，然后决定放不放你走。” 张天轸没说话，但也没去查看禾卡的情况。他沉默地立在原地，想起的是杜如栀的话： “你要去习惯它，然后抛弃它。”

习惯什么？抛弃什么？问题和答案又是什么？ 六十年前的张天轸已经死亡，被困雒城的张天轸已经解脱，来到烬南的张天轸什么都不是。你在意的物只剩残骸，你在意的人各奔前程。只有你还在这里，徒劳呼喊试图让人留下。 你敢说自己没有想过它的事情还是不解决为好吗？你敢说自己没有沉迷于他们对你的关照和爱护吗？ 你不敢，因为这是真实的。 你害怕他们离你而去。你不敢面对郭靖烛并不是因为不好解释，而是暗暗期待着他会过来和你打招呼。你期待着他发现你，期待着他再一次把你捡起来。你一次又一次向禾卡确认心意，是想听他亲口说出在意你的话语。你甚至都不掩饰自己的意图，只是求他拉着你往前。你向巫甘咸学习用弩，你一直期待着他注意到你手上的伤口，然后称赞你的努力。 你这么可悲，这么脆弱，现在连带着拯救你的人一起离开都做不到。

张天轸举起弩，直直瞄准灵媒的心脏，射击。

你这又是在向谁证明呢？你的手后知后觉在抖，你的视线开始模糊。你不合适，你从头到尾就不合适。 “我承认，这都是我一厢情愿。”张天轸对着敞开的窗户喃喃自语。 灵媒倒下，黑暗的空间开始动荡。窗外的满月逐渐残缺，在最后的时间里放射出更为耀眼的光芒。风雪卷入窗内，似要将屋内摧毁干净。张天轸把弩放在禾卡手旁，然后撑起自己坐到窗台上，身体向后仰去。 “但我心甘情愿。” 这一次我是自己跳下去的。

2022.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