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光大葬
01
龙骑与武士站在亚拉戈石文前面面相觑。 战线前方打得火热,三大阵营的主力都集中在了尘封秘岩的最北边。尤其是龙骑所属的这一家有个名不见经传的指挥在发号施令,自然没人乐意陪他来这地图另一头的野区遛弯,不过龙骑倒也不嫌。不就是一个人打野么?都成年人了,不会真有谁还怕这个吧? 不惜冒着白来一趟的风险,龙骑一路南下成功抵达海边小渔村。这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好家伙,怪不得今天右边眼睛一直跳,原来是要走大运了。龙骑的运气好到他刚从陆行鸟上跳下来,面前不远的地方就激活了个闪亮亮的A等级的亚拉戈石文。 简直是天赐良机!龙骑大喜过望,先后跳再疾跑,直直地奔着崭新的石文而去。老天爷,不对,十二神在上,我寻思这石文也没人要啊,给我占领一下应该不过分吧?我先占领,再一死守,雷打不动,这一把尘封秘岩肯定能赢!龙骑如此心说,小算盘打得劈啪作响,然而就在信心满满地接近之时,他定睛一看,那石文背后竟然不知何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敌对阵营的武士。 龙骑不敢碰武士,只会握着长枪手心狂出汗,在心里狂骂来个什么不好,非要来个这玩意。而武士把两手揣在羽织的袖子里一言不发,只是笑吟吟地盯着他看,仿佛那腰间的佩刀是个摆设,他甚至懒得去拔。 实话实说,别看龙骑这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其实他经验不多,不仅不多,甚至很笨,最多是指挥的一条好狗。第一天赋,指哪打哪,见了单点如疯狗,见了三角如饿狼;而第二天赋便是知道提前蹲点,但是有个缺点,那就是一旦遇上赖皮的,他立马没辙。 显而易见,武士就是那个赖皮的。或者说这纷争前线难道还有人比他更赖皮吗?诸位可私自评评理。 总而言之,龙骑他是很想赢的,因为指挥想赢。此指挥不逛街,不保送,三角喂了他不少人头吃,令龙骑深有感触,他为了让指挥赢,纵使单枪匹马也要出来打野。可是武士不在乎,什么输,什么赢,这些统统和他没有关系,他来到这个点上只有一个目的,守株待兔等笨蛋来吃斩铁剑,得偿所愿等来了一个龙骑。 但,龙骑并没有没有武士想象中那么笨。 笨却不是特别笨的龙骑做了一个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事儿——他给北边的大部队发信号,说下面的亚拉戈石文占领不下来,多来点人支援。 于是,龙骑把那个很想赢的黑骑叫过来了。 黑骑这人多少比较负责。他特意在走之前给其他的队友留下指示,让大家继续前进不要后退,只要时间拖得够久就还有赢面,下方野区没人想去也不碍事,他愿意独自离开前线过去看看情况,接着一个快鸟加鞭,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他环视四周,看见了充当诱饵的亚拉戈石文,一尘不染非常干净,连个手指印都没有;那不知所措的则是目标猎物,龙骑,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而守在陷阱旁边的,正是武士这个划水摸鱼的猎人。 区区武士,不过如此。黑骑瞧武士还在优哉游哉看风景,默默松了口气,心说这好办,他最怕的是来个骑士什么的老赖用神圣领域在这儿耗时间,只是武士而已,他有的是办法对付。说时迟那时快,黑骑迅速给龙骑使了个眼色,让他靠边站,观察情况,别着急动手,而后自己就是追着武士一顿毒打。 武士被他打得连连哎唷:“好凶的黑骑哥,打人这么痛?”说着几口恢复药下肚,缓缓使出了地天。 然而黑骑两眼一闭就是打,不管三七二十一,当机立断把凝结着漆黑以太的剑技一气甩到武士身上。不出所料,他马上就受到了地天的弹反伤害。 崩破的持续时间很短,那短短数秒里要把握机会,找准目标,用必杀的居合术斩铁剑取人项上人头。可现在,武士用这宝贵的时间想了很多与斩铁剑无关又有关的事。他想起自己的斩铁剑从不斩暗黑骑士这个职业,暗黑骑士太精明,名为至黑之夜的防护罩不会被斩掉,犹如活死人一般的不死救赎更是时间够久,完全将他死死克制。 而他面前的这个黑骑什么技能都没用,全身上下干净得不行,根本是在送死。 武士看不懂黑骑的想法,等他回过神来,崩破持续时间已过,没有办法,他只好赶紧向后撤退,黑骑追着他步步紧逼。武士一看大事不妙,赶快打了个手势叫停。 “我认输,我认输。但手下留情,我有点事想问你。” 黑骑听话,举着剑停下脚步,对武士抬了抬下巴表示有话快说,他还有正事要做。 武士试探说:“你刚是想骗我斩你吧?” “当然。”黑骑坦然点头。 “想骗我但是不用至黑之夜,我还以为你很聪明。”说着,武士把黑骑上下打量一通,话里略有鄙夷。 这回轮到黑骑更加不爽:“我聪明,你难道就会笨么?”至黑之夜的动作那么明显,这里视野开阔人烟稀少,他若当着别人的面使用,哪里还会有人被他骗。 武士了然了黑骑的意思,拖长音调沉吟一声,权当黑骑是在夸自己,顿时眉开眼笑。他又指了指黑骑的战章,那红彤彤的一枚可比他的要好看多了:“可是你这样故意送命……难道不想要战意了?明明是你辛辛苦苦打出来的吧。” “无所谓。”黑骑对此嗤之以鼻。 “你的人头还值几分情报值喔。”武士和他算数。 “只要你斩了我,龙骑立刻就能顶上,我这人头分和一个A级的亚拉戈石文比起来谁多谁少?”黑骑一说起算分就来了兴致,孜孜不倦地跟武士复起了盘。 他想证明自己的判断没有问题,龙骑也终于得偿所愿,把无人占领的亚拉戈石文收入囊中,结果这时,众人耳边悠扬音乐一响,获胜那方竟并非是黑骑所属的阵营。 这下好了,黑骑和龙骑双双愣在原地,武士则更在乎战绩,翻了几页连连咋舌,感慨自己这一局真是在划水。他再一抬眼,发现黑骑竟然还没走,没忍住留下来在原地多说了两句:“你确实脑子灵光,但很可惜,胜负三分看运气。” 语毕,武士回头看了眼最后刷在自己阵营出生点附近的S级亚拉戈石文,对黑骑挥手笑了笑:“有缘再见咯,大指挥。”
02
说到这里或许有人会问,龙骑似乎和黑骑配合得很好,他俩难道是旧识吗?很遗憾,并不是。其实龙骑并非黑骑的固定队友,他甚至不属于任何一个指挥麾下,充其量一个自由自在的散人,在这纷争前线跌打滚爬得多了,也就变得擅长配合指挥了。 是日,龙骑第不知多少次退出纷争前线的演习战后,偶然碰到黑骑独自一人在狼狱停船场挂机,对方坐在靠海的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在静静地发呆。 龙骑走过去和黑骑打招呼:“嗨,指挥哥!” 这一声把黑骑他吓了一跳。黑骑一个回头,当场认出了龙骑那标志性的脸,惊吓瞬间变成了难以消化的难为情。原因说来简单,因为他不认为自己配得上这个称呼。指挥哥?不能带着阵营走向胜利的人叫什么指挥呢。 黑骑扭过头,结结巴巴地道歉:“抱、抱歉……那时是我判断失误,害得你输了……我正在反省。” 如果换个人来,说不定听了这番诚恳的认错还会指着鼻子将黑骑骂上一顿。好在龙骑是很热心实诚一人,可能是因为新人都有个好脾气,也可能是因为龙骑更偏爱“指挥”这号人物。总之,龙骑不怨他,不仅不埋怨,还揽责任说是自己没早点把那个亚拉戈石文占下来才输的,黑骑没必要有那么大的压力。 龙骑问:“指挥哥,你什么时候再打一把?我想试试能不能和你挤到一个队里去,刚才连着好几把散人大乱斗,连个统一意见的人都没有,没意思得很。” 黑骑顿时又红了脸:“我……只有一个人。我俩组队吧。” 一个散指,散是散人的散,指是指挥的指。 从这时起,黑骑与龙骑二人顺理成章地质变成了队友关系。 俩人这回再进尘封秘岩,还没来得及仔细去看队友列表,黑骑身边先有人叫出了声。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黑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扭头看去,两眼一瞪:这不上次那个武士么? 说来也是有缘,上回是敌人,这次就变队友了。武士笑吟吟地看着他,一手搭在肩上套近乎:“黑骑哥,这么巧?”他问的时候顺便斜眼扫视了一圈自己的四周,从穿着打扮上对队友职业有个大致的了解:这都什么啊,白魔、机工、还有一只手数不过来的召唤?啧啧,烂完了呀。武士把烂熟于心的职业名在嘴里咕哝一遍,无奈地扶额叹气,又问黑骑:“你这把还想做指挥?” 言外之意是反正阵容稀烂,不如跟着他一起摆烂,反正尘封秘岩这么大,趁机去海边多看看。 而黑骑就算指挥经验尚浅,也一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他在原地沉思良久,模仿武士方才的举动,原地转了一圈,发觉队友的职业的确不够强势,碰上强大的对手只怕是以卵击石,权衡利弊一番,他也明白武士提出的建议才是最正确的做法,可是龙骑仍然在用期待里带着鼓励的目光看着自己…… 沉吟良久,只剩叹息。黑骑百般无奈:“带吧。” 没有提前找好队友,还有什么资格提要求?打得过就是打得过,打不过就是打不过。黑骑没有信心百分百把队伍带向胜利,也就没有勇气叫散人切点好看的职业。 武士听黑骑话音吞吞吐吐,手比他快,瞬间给自己上了个指挥专用的圆形标记。 “……你要来?”黑骑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被人抢位置的一天,惊讶得睁大了眼睛。是不是他发现我太弱了?黑骑忍不住自我怀疑,连本该提前乘上的陆行鸟都忘了准备。 武士哈哈一笑,答应得爽快:“我之前害你输了一把,就当我现在还你一个胜场咯,行不行?” 这是什么逻辑?黑骑没懂,但说行。 拿到允许的武士更是笑开了花。他清清嗓子,拍拍双手,用掌声吸引周围人的视线,高高举起双手大声呼喊,颇有街头演讲的架势:“麻烦各位,如果有其他的职业水晶就把武士刀都拿出来!别迟疑了,就现在,留给我们准备的时间可是不多了!别的职业都不要噢,只要武士!不懂武士没关系,听我倒数的指令,跟着我进攻撤退!” 此话一出,响应号召的人竟然还挺多,多半是想看看此人要整什么花样,唯有龙骑犯了难。龙骑尴尬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对黑骑支支吾吾:“我……我没有武士刀怎么办?” 黑骑陷入沉思,武士快他一步,指着龙骑说:“那你去打野吧,正面不需要你。” “喂,你这个人……!”再好脾气如黑骑这下也没绷住,拜托,这可是纷争前线以机体强度著名的数一数二的龙骑,武士让人家去打野?分明是大材小用!黑骑想着就给了武士一个眼白,又觉得这不够,还用胳膊肘捅了武士一下,安慰似的搭上龙骑的肩膀,小声密谋:“你别听他说的,你们两个一起留在正面,我倒要看他这要怎么赢。” 龙骑心里还是没底:“但是黑骑哥,我们这边有群体控制技能的人就你一个,这么打真的能行吗?” 问到点子上了。黑骑认为龙骑说得有道理,把这话转述给武士:“你能行吗?” 武士一如既往地自信放光芒,脸上写满不以为意四字:“我知道只有你一个,不影响,听我的就行。”他一手挡着半边脸,煞有其事地压低了声音靠在黑骑耳朵边上补充,“不过,还是辛苦黑骑哥要多努努力了哦。” 黑骑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这人在骚扰但又没证据。 一场完全称不上酣畅淋漓只能说是十分诡异的战斗落幕,不知该说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另两个阵营终究不敌斩铁剑之淫威,双双落败投降,冠军花落武士阵营,顺了此人的心意。 要武士自己来讲,自己能赢无非还是那句老话,七分看实力,三分靠运气。他带着一众武士冲入对面后排,化腐朽为神奇,用难以预料的崩破和斩铁剑进行威吓,再以黑骑的腐秽大地辅助,成功借助战术把这群杂牌兵的水平拉高到了可以说是强势的档次,什么都没做就把对面吓破了胆,最后硬是不敢去招惹他们这群亡命徒。 武士一通狂杀,第一个拿到红牌牌,战绩结算甚至比龙骑还要好看。 他拿着引以为傲的面板去找黑骑,身后仿佛有根无形的尾巴在晃悠:“黑骑哥,你看我带的怎么样啊,现在是不是很想跟我一起打了?我和龙骑做你队友,你想选哪个?” 黑骑懒得看他,张口就来:“这你还问,肯定选龙骑啊。” 不过,说出去的话不比泼出去的水,黑骑没过两天又主动找上武士的门来,不为别的就为吃了吐,收回当初放下的豪言壮语。声称考虑了几天,他觉得还是把武士收编作为队友比较好,换句话说,正如武士以前所问的那样,他愿意和武士一起去趟纷争前线这浑水了。 听到这消息时武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是说选龙骑吗?黑骑哥呀,你这是——” 黑骑耳根有些发红,不等武士把话说完就直截了当地打断对方:“我只是不想在对面碰到你罢了,你做指挥的战术……实在是棘手。” 二十多个人同时使用地天,不论集中攻击哪一人都有极大的概率蹭到崩破,说是地狱绘图也不为过。黑骑心想,诚然他不在乎死了回家战意减半,但龙骑身为一个一生好强的近战职业,他还是在意的,龙骑每次能拿上个满级战意能高兴上一整天,就当是为龙骑考虑,下定决心把武士带在自己身边多半有百利而无一害。真是好事一件。 武士欢天喜地,不顾龙骑战战兢兢的敌意应了黑骑的请求,成了三人小队的一员。然而做了队友之后分工竟也各有千秋,黑骑负责指挥,龙骑负责输出,而武士?他倒更像是被驯养的一条狗。 每每武士说手头有斩铁剑了,差点就要开闸出笼去敌人堆里大展身手之时,黑骑都会一把他拽住,拉着他那漂亮又华丽的腰带把人死死拉着,警告道:“回来,我说让你去你再去。” 他总喜欢把武士留到最后自己阵营没能占领亚拉戈石文也没有倒数机会的时候派遣,龙骑和隔壁舞者的极限技仍在冷却,此时一个指令出错都有概率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但对黑骑而言,比起输他更不愿意什么都不做。所以他往往选择这时打开关狗的囚笼,从背后推武士一把,下令说:“现在可以去了。”反正肯定有个保底的人头,死了不亏,而武士技术高超,回回都能带回多余的惊喜。 斩铁剑凌厉的破空声与胜利结算同一时间弹出,武士杀到了人又拿到胜场,开心得一路哼着歌回来。 他带着一身的血回来找黑骑领赏,腆着张脸问:“我很厉害吧?” 黑骑嗯了一声,很快就没了下文。武士也不离开,厚着脸皮继续支棱在黑骑面前,使劲在这个人的眼皮下面晃悠,暗示了来来回回不知多久,黑骑的榆木脑袋终于开了窍,迟疑地卸了手铠,把柔软火热的手掌搭在武士毛茸茸的脑袋顶上,像对待小孩似的摸了两下。 武士不服气,使劲对黑骑眨巴眼睛:“不是,只有摸头吗?” 黑骑疑惑:“那我下次不摸了。” 言外之意武士杀到的人头就算打赏,摸脑袋?这都是他在迁就了。人头算打赏这话是龙骑跟他说的。龙骑想要大慈大悲那成就,因为跟着黑骑能杀到许多人就天天追着夸他,说什么跟着黑骑哥有头吃,所以输了也没关系,天天就这样无忧无虑地得过且过。 武士听后不服气:“但我没跟着你的时候也能有这么多头啊。” 这回轮到黑骑哑巴了,沉默半晌挤出来四个字:“好像也是。” 所谓死缠烂打,磨的就是脸皮薄的人,黑骑脸皮薄,一薄就没得办法,只好问武士那你要什么?武士喜笑颜开地歪过头,用食指怼着脸颊的正中央说:“这里这里。” 黑骑困惑地用那只卸了铠甲的手在武士脸上比划:“这是不是有点暴力了。” 武士差点被他气笑:“不是,哥,你用嘴行不行?” “用嘴怎么……”黑骑说着陷入思考,在下一个瞬间幡然醒悟,他后退两步红透了脸,比那天带输战场心生懊悔的脸还要红。 虽说心里有一万个难为情的声音在叫他别心软,奈何答应的不好拒绝。黑骑深吸一口气,劝自己一不做二不休,紧紧地闭起眼睛,拿嘴去撞武士那张脸,直直撞出来无比响亮的啵的一声。 站在旁边看风景的龙骑被引了过来,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武士揣着手对他笑:“崩破有声音了,好听吗?” 光这一句话把龙骑吓得后跳起飞,走了。 黑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武士早就把所有该拿的成就做完了。 其实也没有多意外。看武士在纷争前线七进七出的矫健,黑骑早有预感此人来历不凡,但在武士亲手把那羽织下的小盒拎出来的时候他依然看愣了好一阵。武士把自己收集来的成就一一展示给黑骑看——这个是破坏神,这个是战争神,旁边的是什么心狠手辣,最里头的竟还有个钻石段位,其中与纷争前线联系紧密的大慈大悲只能是最掉价的那种。 武士牵着黑骑的手,牵着黑骑替自己把这不该打开的盒子合上。他保持沉默,眼睛却像在对黑骑说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你不该走进这片迷雾,还亲手掘开墓穴,惊扰了安眠的亡灵。 黑骑疑惑不解,说:“不论如何,这也是你的时间与心血的结晶,就这样一直埋没……真的会好吗?” 武士还是摇头,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没有,真的没有。” 过去的都过去了,全部回不来了。 先有武士主动坦白留下铺垫,黑骑顺理成章地在意起来,为什么武士在这里伪装实力成天划水,按他的实力,那日不让所有人都切换成武士职业跟着自己应该会赢得更加轻松惬意。 “要不放下刀吧?去做个横扫千军的指挥,怎么样。”黑骑替武士出谋划策。 武士撑着脸看他:“你猜猜我为什么跟你打,猜对了就告诉你。” 某种甜蜜却痛苦的预感浮上心头,黑骑沉默半天才勉强憋出来一句:“总不能是因为你对我有意思吧。” “嗯,猜对了。”此话正中武士下怀,他笑意盈盈,像只油光水滑的狐狸,连声夸奖黑骑果然很聪明。 在黑骑说出那句话后武士便顺势把人压上了床,转移话题的速度仅是眨眼刹那。他说黑骑确实长得合他口味,那日在尘封秘岩打野偶遇,他一眼就看中了这张脸。黑骑从没受过这么直白的夸奖,不好意思到以手臂挡脸。别人也不是没有夸过他、骂过他,可是那些人捧他损他,仅仅因为他是个还算有名有姓的指挥,武士这算什么? 黑骑被武士这话弄得面红耳赤,想把武士往外推,却被对方扣住五指。 黑骑一下不知怎么动了。 他以为这就是武士的全部,叹息着说好,哪里好,好在他也对武士日久生情,接住了感情没让它落空下去,就像倒数结束逃离人堆后骤然暴涨的战意,像武士冲去对面拱火给了他反击的机会。但他不知武士还有更多秘密瞒着他,比如说喜欢并不只是看脸这样肤浅,而是因为黑骑的少年心性,是块还没雕琢好的璞玉。 武士从他身上看到了很多,回忆是捉不住的重影,美好的总是愿景。 “等明天,明天我再教你一个绝好的反打位置,以现在的指挥的眼力,他们多半猜不到你会躲在那里。” 午夜时分,武士抱着枕头靠在黑骑身边,对着黑暗自言自语。 黑骑也还未睡,轻轻地应了他:“好,但你什么时候能帮龙骑精进一下?” “你还不如叫他跟我一起用武士刀。我说,你不觉得这战场全是龙骑士会很无聊吗?” 武士重重打了个哈欠,一头闷进被子里,大喇喇地睡去了。
03
龙骑知道武士很强这事又发生在黑骑之后了。 三人小队进了战场并非每把都在指挥。偶尔撞上其他更厉害的指挥,黑骑虚心求教,只凭一秒就能切换成心甘情愿的辅助位端正心态,把指挥权拱手让出,叫龙骑乖乖跟紧人家,去放心大胆地多杀一点。那些指挥多数带着什么名为大慈大悲又或是荣誉骑士的帅气称号,这些龙骑都认识,毕竟他也在为此而努力。但也有龙骑不认识的,比如说什么钻石什么狼王,听起来花里胡哨的,像是从动物园里跑出来的一样。 龙骑去问黑骑,黑骑哥,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称号?黑骑沉吟半晌,找了个方便龙骑理解的说辞:“就是那人很厉害的意思。” 武士在旁接话:“哪有那么玄乎,都是有手就行的东西。” 这话不说还好。龙骑本来看不惯武士,一半是因为他那斩铁剑。所以斜眼盯着武士,颇为鄙视地反问他:“你说的轻松,你有人家那个吗?” 武士转转眼睛,打了个哈哈糊弄过去:“我有你没有的大慈大悲,够不够厉害?” 他巧妙地一笔带过自己那一箩筐的报废称号,光拿出一个战场的应付人,结果龙骑这回更为震惊:“你有大慈大悲了怎么还要斩人?真是变态!” “哈,当然是因为好玩啊。”武士死不悔改,还死乞白赖地吹了声口哨予以回击。 这下好了,龙骑看武士的眼神变得更加百思不得其解,更加充满敌意排斥,却又有点好奇。连黑骑都没法应付武士这号人物,龙骑落到他手上又会有什么好下场么?只能咬牙切齿道;“我操,果然变态!”接着躲在黑骑身后一脸嫌弃。 黑骑叹了口气,用胳膊肘对准武士的侧腹用力来了一击。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许久之后,黑骑又找到了一个战士。 起因是黑骑认为武士固然在指挥上给了自己很多帮助,既当他看路的第三只眼,又当他拆火的二把手,但斩铁剑终究是有极限的,现在散人被斩得多了,斩铁剑再也打不出以前的作用,连黑骑自己都犯了难。是不是指挥的队伍里有个武士就是逆天理?百般无奈之下,黑骑一合计他们这一直三个人,甚至算不上一个轻锐小队,不如再招一个吧。 还真招来了,招到个战士。 黑骑领着战士去见队友,龙骑见了战士两眼放光,当场起立:“我去,狼王哥!” 没错,战士头上顶着个钻石狼王就来了,他对着第一个与自己搭话的龙骑一通你好你好幸会幸会,顺势一手排开战绩,证明自己完全对得起那个称号。黑骑不懂他个狼王为什么过来掺和,就像他当初不懂武士为何隐藏实力,或许世界上总有相似的怪人,但黑骑需要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 战士仰天长笑:“我头一回见带武士的组排,想见见世面。” 很奇怪,但把黑骑说服了。他把坐在角落里的武士推到战士面前展示,多有几分我们就是以此为卖点的乐天派的味道。战士成功了了心愿,可是反应与黑骑的想象略有区别。黑骑原以为战士要么没把他那话当真,看见队里真有武士会扭头就走,要么打一把就找借口溜掉,把他们队当奇葩。唯独没想到战士和武士打了个照面第一反应是去反问,问武士:“怎么是你啊?” 武士摸着后脑勺,嬉皮笑脸地接上战士的话:“平时没事干就来这里玩呗,你不也一样吗?” 这下真相大白——哦,原来这俩是认识的。 只要黑骑换个思路想想,他很容易就能明白武士和战士这两个人早就彼此认识这件事其实非常正常。这两人的共同点多到一只手数不过来,比如说他们都在纷争前线混得比他久,拿到的成就比他多,指挥的思路比他清晰,总体上比他厉害得多。 跟武士相比起来战士是一个很好玩的人。他话粗但人不粗,豪放里带着一点心细,整活中又有几分认真。如果你要问战士是由什么构成的?答曰,灵活的蛮荒崩裂,快准狠的破防,坏心眼的拽人。他的加入使小队的日常从黑骑的一言堂变成了另外的光景:黑骑在最前方带队拉扯位置准备找机会,战士和武士则在稍微靠后的位置散开站着插科打诨,上一秒还在谈笑风生,下一秒便冲进了人堆里,其状态切换之快简直令龙骑叹为观止。 战士不学武士那套喜欢耍赖和损人,因此入队没多久便和大家打成一片,排掉武士这个老相识他仍然和另两人关系很好,沉闷的队伍中顿时洋溢起快活的空气。最显著的变化当属。龙骑从前一直被武士压着一头,黑骑想为他撑腰也没有说服力,如今战士一来,大斧头能严丝合缝地堵上武士那张喋喋不休的嘴,龙骑也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发言权。 现在的龙骑既有黑骑的倒数又有战士的破防,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日入人头上百。他对两位靠谱的防护职业那叫一个称赞有加,而这环节轮到武士身上的时候,就只剩武士无辜又幽怨地盯着他,试图用眼神传递出“那我呢”三个字。 龙骑不屑一顾:“把你那破地天扔了再说。” 武士说自己冤枉:“怕什么呀,我和你一队又斩不到你。” 再后来某日,龙骑终于拿到了自己喜欢的大慈大悲。 龙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战士拍手叫好。俩人勾肩搭背挤眉弄眼,只一个眼神就去酒馆定了个好位置,还自顾自地拉上了黑骑与武士。大好的日子,不如喝酒庆祝吧!战士美其名曰这是传统,就像别人喜欢在狼狱停船场合照一样,大手一挥就是点了一桌好酒。 龙骑不胜酒力,抱着酒瓶和长枪喝得迷糊,荣获喝酒喝到晕倒第一名的荣誉称号,战士去找老相识武士拼酒,上来就下了猛药,硬是把武士也灌趴下了。武士趴下睡了,黑骑也不太清醒,他只觉自己脑子里闪过一个很重要的想法,一个被他忽略很久的但非常在意的问题。 黑骑托着腮帮,迷迷瞪瞪地看向战士。他问:“战士哥,你和武士是怎么认识的?” 战士本就心直口快,这一喝酒更刹不住车,什么都往外说。 “你不知道这小子以前在纷争前线里有多菜,简直菜出名了!噢等等,你问怎么认识的……被我死斗多了就认识了呗!”战士说着,又打了个酒嗝,下一秒语气突然落寞,“不对,忘了现在没有死斗了……我无敌的死斗没有了,唉!这献身比不上你万分之一好啊,我的死斗……” 战士喝醉后是个话痨,话匣子一开就一发不可收拾,拉着黑骑唠叨半天。 于是黑骑从战士口中知道了那个自己并不了解的武士。 彼时的武士还是个只打群狼盛宴的毛头小子,天天泡在水晶塔演习场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他一匹孤狼,从不踏入纷争前线,只因听闻里面的组排能一家打两家,八个人就能把四十八个人按在地上打,人送装甲车这一民间称号,据说二话不说就能从武士自己的脸上碾上去,他还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武士因此以为自己与纷争前线就此无缘,直到那日他在狼狱偶遇一个暗黑骑士。 那一天的武士刚从水晶塔演习场出来,鲜红色的羽织被打得半破,连带着脸也被轰上了灰尘。他心想,在狼狱停船场找个地方小坐片刻再去继续,正巧一抬头瞧见了那个暗黑骑士正准备排进尘封秘岩。暗黑骑士踩在东倒西歪的箱子上站得笔直,背后是对他指指点点的人群,面前是暗流涌动的漆黑的大海,人如称号,不动如山。 那是个指挥,武士只看一眼就知道了。他看到暗黑骑士的剑与铠甲血迹斑斑,周身散发一种气场,强悍得雄姿英发,只是站在那里就让人不敢接近,路人都只敢远远地看他,留出一圈空地。他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可怖的,但也是安心的。与他同一阵营的人会欢呼雀跃,与他敌对阵营的人则会叫苦连天。都是因为相信他,信他的决策和判断不会出错,信他的战力有比天高,信他敢抛头颅洒热血的绝对不会被人击溃的强大。 谁在少年时没慕过强?显然武士慕了。 武士自那日起加强训练严于律己,终于在竞技场打出了个好名头,无数称号被他收入囊中,他兴致勃勃冲进纷争前线,谁知那儿完全是两个世界,他被战士追着打,打着追,冲进人堆了被死斗,死了下回还敢,又一头冲进去。 被战士死斗多了,两人慢慢地混熟了。 战士不耐烦地问他:“你不好好呆在水晶塔演习场,跑来纷争前线趟这浑水送人头是什么意思啊?” 武士不服气地回他:“你知不知道一个指挥?” 他和战士手脚并用地描述起来,试图用手指拼出一个黑漆漆的、犹如噩梦的男人,可惜越说越感觉自己的语言有多苍白无力。还好战士及时对上了他的脑电波,恍然大悟武士所言姓甚名谁。 “你说他?他早就不在纷争前线了。” “不在了?为什么?” “为什么……哎呀,这地方天天都多一批人又少一批人,他不在了我哪知道为什么啊!” 战士挠头,嘴里嘟囔:“再说了……现在都是我们战士的天下了,你看哪还有什么暗黑骑士?” “说到这……”战士忽然像是酒醒了似的,直直地盯着黑骑看。“你长得……感觉还挺像那个指挥的。” “……我吗?”黑骑愣了。 战士笑了,笑得又像醉回去了,拍着黑骑的肩背说自己胡说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哪儿还记得啊,不过你别说乍一看是有六七分像的……还是说你们黑骑都这样?” “哦对,我知道为什么了,因为你的打法……对对,你今天反打的位置和他太像了,他以前在荣誉野特别喜欢在那儿蹲人,然后先手制胜,不知道多少人被他阴过。唉,说得我也有点想他了……”战士打起了饱嗝,举起酒杯隔着玻璃去看黑骑,“你怎么学会这招的?等会,我猜猜……是武士教你的?” 黑骑陷入了沉默。 战士人缘好,人也好,他被武士拜托找点那个指挥留下的痕迹后立马翻家底似的到处找人,找到了从前跟着那个暗黑骑士打过的队友。只可惜时过境迁,那帮人现在摸鱼的摸鱼,转行的转行,没一个人知道自家指挥去了哪里。战士只好和他们一起拼凑记忆,整出来一个七零八碎的暗黑骑士。 像是一具青春永驻的死尸,一个游荡在纷争前线的梦魇。早已死去却活在传说里。 战士把这些全部交给了武士。 故事讲到这里便能结束了。 之后发生的事?哈哈,之后黑骑莫名其妙地人间蒸发了。没人知道他去向哪里,就像战士告诉他的那个故事里所讲述的,这纷争前线每天都会多一批人再少一批人,哪家指挥突然失踪了,那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只是武士宿醉过后醒来,醒来发现黑骑不见踪影。他不愿死心,挨家挨户地去找队友,先是找到了龙骑。那时候的龙骑酒还没醒,舌头都打结,光记得黑骑似乎是说了那么一句带你把成就打完我也可以休息了,是好事。武士没有办法,又扭头去寻那战士。你是不是和他说什么了?他这么问战士的时候使劲地用眼睛去看,好似想用眼睛从战士的五官里找出什么蛛丝马迹,那能告诉他黑骑去向何方的证据。战士管不住嘴的毛病他心里门儿清,可是战士只说自己喝醉了,喝醉了他又能记得什么呢? 武士找不到人,只好坐在狼狱停船场那张靠海的板凳上发呆。他抬头,发现山雨欲来风满楼,天空里阴云密布,不是个好天。 嘛,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是去纷争前线混一把时间吧? 武士和一个打野的龙骑站在亚拉戈石文前面面相觑。龙骑不敢打他,他也不碰龙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