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晨夏张凌歌

一个群体有没有话语权，要考察3个方面： 1、社会对各类言辞的宽容度。比如说，某个群体关注的问题，能否自由表达； 2、这个群体的诉求能否成为公众话题； 3、这个公众话题能否以法律、道德、“公序良俗”等形式，有效影响社会运作。 对于强者来说，不需要全部满足这3条，也可以有效掌握话语权，因为言辞的宽容度、公众话题、法律及道德，都是由强者制订的。 但对于弱者来说，任何一个因素不满足，都无法掌握整体或局部话语权。

随着互联网的普及，和表达碎片化现象的出现，虽然依然有审查和自我审查，弱者的声音很多时候也可以表达了。但是，就像我在之前讨论里说的那样，弱者的声音依然不会被听见。 为什么不会被听见？因为弱者被卡到第二个环节了——弱者的诉求，根本不会成为公众话题。 打个比方：中国的生育率下降了，大家在网上、媒体上看到的生育率下降的原因有哪些呢？ 房价、女性要的彩礼太高导致男性结婚不易、女性社会劳动参与率太高导致不爱生孩子、女性太作、计划生育……在这些公众话题里，没有一条讲女性的生育付出，包括生育造成的痛苦和死亡；没有一条讲女性在婚姻中的劣势，包括没有姓氏权也没有相应的财产继承权；没有一条关注单女生育…… 很多关心女权的女性，觉得自己的声音很大了，大家的讨论也很热烈。但是，微博女权其实是非常小的圈子，回音壁放大了内部的声音，外面其实依然听-不-见！ 大多数民众，只听得见成为了公众话题的东西，而强者，亦即我们社会的男性，把控了话语权。 掌握了话语权的男性，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其它群体。因为强者是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的，他们也不需要从自己身上找。 看到了吧，女性在网上，在微博，大声呼吁这个呼吁那个，讲述生育痛苦和恐惧，讲婚姻付出和得到的不成比例，但是这些，都无法成为公众话题。因为女性是弱者。 我在《讨论之十六：选边站队、正规途径比网上嚷嚷可能更有用》一文中，提到了政治的一种玩法，即：将之前不会讨论也不能讨论的话题，拿出来讨论，通过反复践踏底线，来达到打压弱者的目的。 其实政治还有一种玩法，就是对本来应该成为话题的东西，视而不见，使得弱者的诉求，以及关系到弱者切身利益的问题，不能成为公众话题。 生育损伤，从来没有进入过公众视线！是的，在任何国家，生育损伤，也包括痛苦和死亡，从来没有成为过公众话题！ 没错，孕产妇死亡率是世卫组织和各个经济体都会公布的数字，但它只是和婴儿死亡率一样，是个数字。本质上，后者才是关注重点，而孕产妇是被视为胎儿容器，顺带着提及的。 因此在讲低生育率时，女性对生育痛苦的恐惧，也从来不会拿出来讨论。 能不能成为公众话题，是非常重要的舆论导向。 当生育痛苦不能被讨论时，大部分女性，会认为生孩子有一定几率死亡和很大概率受损害，是不能改变的事，是天经地义的……而这样的舆论控制，其实就是让弱者认命——你的身体结构就是这样的，你不生谁生？什么，你生孩子可能死亡？那也没有办法呀，那么多女人都这么过了，你凭什么特殊？ 通过舆情控制，让不利于强者的言论不成为公众话题，我们这些年都看到了，我们还将继续看到。 这个措施是如此的有效，以至于很多自称女权的人，也会说：生孩子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应该自己承受痛苦和死亡。你的任何质疑，你对人造子宫的支持，都是对肉体子宫的不尊重，都是在亵渎母权…… 我之前说过，弱者之间的鄙视链和相互践踏，其恶劣程度，不会比强者对弱者的压制更低。 在弱者中间，也分相对强弱。相对强的弱者，很可能，是的，她们很可能，不敢对抗强者，即便她们口口声声说要对抗强者，但是她们从来不会提出针对强者的措施，她们的刀，会向着更弱者砍下！ 于是，一个绝对少数群体，一个在任何国家都被漠视的群体，一个最没有伤害能力，同时又是天然的女权同情者的群体——女同，被针对了。 我不知道女同在人群中的真实比例，我只知道，真不多，绝对是少数。她们的举止，不太可能对“伟大的女权事业”产生不利影响。 但是，正因为女同人少，正因为女同是弱者中的弱者，所以她们，被弱者中的强者针对了。 被针对的原因，据说是因为女同也有暴力，比如某女同砍死了她的女朋友。 被针对的另一个原因，据说是因为女同居然想争取同性恋婚姻合法化。 虽然女权问题的根本，从来不是婚姻，而是男权——这句话应该加黑——女权的问题不是婚姻，是另一个性别。 即便没有今天这种形式的婚姻，只要男权存在，他们还会创造另外的形式，来压迫女性。 即便没有进入婚姻，单女在这个男权社会，受到的压迫会少吗？ 绕开问题核心，只抓住某个形式，而放过罪魁祸首，这非常符合某些弱者欺软怕硬的思维。而从弱者中找出更弱的那个打压，也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行为！ 事先说一句，我也反对异性婚姻。但是，我不反对女同婚。 我们为什么反对男权，因为在男权社会，女性的权力、权利和自由都受限了。在这个社会，我们没有足够的选择自由。 一个好的社会，应该尽量给民众提供最大的选择自由。因此，如果某些人声称的女性社会，是女性不可以自由和女性结合，不可以以法律的形式做经济捆绑，那我依然会站出来，反对这样的女性社会！ 结婚这种经济捆绑方式，你可以不喜欢；女同性恋这种所谓“性缘”，你也可以不喜欢，但是，拉拉们，应该有权力选择捆绑还是不捆绑，选择要不要有这种“性缘”。 昨天转发某个博文时，我说的是“一帮自称女权的人死劲反对女同”。有网友问，她们只是反对女同婚，并没有反对女同，是不是表达有问题？ 没错，从狭义的角度来说，我的表达不够严谨，我应该写反对女同婚，而不是女同。 但是，从广义的角度来说，我的表达是正确的。 如果一个人反对你做这个，反对你做那个，然后TA说TA并没有反对你本人，你觉得这样的理由有意思吗？ 按这样的逻辑，男权也没有反对女性啊，他们只是反对女性争取姓氏权，争取财产权，争取晋升权，只是觉得堕女胎是他们那个乡村不得不做的事儿……既然这样，女性干嘛反男权？ 好的，扯回来，说公众话题问题。 只要女性是弱者，且是绝对弱者，就无法顺利地将自己的诉求变成公众话题。 权利是不连续的，女性权利还在下降。因此，女性话题进入公众话题的机会越来越小，且一定会被扭曲，最后以有利于强者的方式来表述。 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我前面的讨论，讲的都是权力，看过就知道了。 在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之前，弱者至少可以不再打压自己内部的更弱者；至少可以试试将矛头对准压榨自己的人；至少可以不欺软怕硬、不为虎作伥；至少可以不把你的手，伸进别人的 衣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