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晨夏张凌歌

12月1日（国内时间的12月2日），我发了一个微博，问什么是母权？母权社会长啥样？ 这个微博引起了一些误会，有人可能以为我在批判母权概念。 先把我的结论说出来吧：我认为，所谓母权，所谓母权社会，只是安抚奶嘴，是童话，是宗教式安慰剂，它不解决成年人的问题。想实现女权目标，应该寻找别的方法，应该与时俱进。

既然这些概念只是安慰剂，我就没有必要批判它们……我没事批判安抚奶嘴干什么？我只是质疑，都是成年人了，大家不需要这么一个玩意儿！ 婴幼儿期，在哭闹的时候，妈妈可能会给我们一只安抚奶嘴，让我们含着； 孩童时期，面对这个恐怖的世界，感觉害怕的时候，妈妈可能会给我们讲童话故事——妈妈说她有一个魔杖。魔杖一点，那些大坏蛋就被好人打败了。坏人匍匐在我们的脚下，一切都变得特别美好，这个世界也不再有战争、压迫和阴影； 等我们长大了，才发现这个世界依然那么丑陋，安抚奶嘴和妈妈的童话，并没有消除我们的恐惧。这个时候，可能有人会给我们提供成年人的“安抚奶嘴”：宗教式安慰剂。 在这个宗教式愿景里，一切女权问题，都没有了；在这个宗教式愿景里，女性和男性和平相处，男人帮着带姐妹的孩子，依附自己的母亲；在这个宗教式愿景里，看不到现实里的问题，看不到对愿景的详细描述，也看不到实现愿景的具体途径，它只提供安慰。 据说摩梭族的母系社会是母权社会样板。但是母权社会的倡导者，不去研究历史，不会告诉母权社会的追随者，明清时期摩梭族的左所土司（左所土千户）都是由男性担任的。 在摩梭族，出外当官的，是男性。没错，女性管着家，但男性在外面当着官呢！ 摩梭族是童话，而且是被美化的童话。 那么，某些母权宣传者，把摩梭族当成母权社会的榜样，是不是在拿安抚奶嘴糊弄成年人？！ 即便摩梭族是完美的童话，它也不可能移植到其它地方。因为它没有解决几个重要的问题—— 那些男性，那些所谓的舅舅，真的愿意抚养姐妹的孩子，而不是自己的孩子吗？ 如果男性不愿意待在这样的社会，母权主义者怎么保证这个社会存在？靠爱发电吗？ 在绝大多数地区，男性在几千年前就已经告诉女性，是的，几千年前，他们就做出了选择，他们不喜欢这样的社会！请问母权主义者准备怎么解决男性不愿意的问题？打算用嘴炮实现自己的愿景吗？ 这样的大家族，在现代社会真的有存在的可能吗？ 在这样的社会，女性是不是还要独自承担生育的痛苦和死亡？如果是，那么这样的社会到底是母权，还是惩罚母亲？ …… 也有人说，其实所谓母权社会，只是鼓励女性单身生育。 真的是这样吗？ 那为什么不少母权鼓吹者，其实是反育的？女性想生育自己的孩子，甚至可能会被说成繁殖癌！ 一个反育的人，宣传母权社会，然后被说成是鼓励单女生育……我就没见过比这更矛盾的言辞了。 还有，如果真的是鼓励单身生育，有必要造母权这个词儿吗？有必要用摩梭族当榜样吗？ 再强调一句，我不批判安抚奶嘴，不批判童话，甚至也不批判宗教式安慰剂，我只是认为它不足以成为女权宝典。 大家长大了，不是小孩子了，需要新的理论、新的方法论来彻底解决问题，而不是单靠安慰剂，这就是我的观点 我没有必要也不会批判安抚奶嘴。只要有一个人曾经从安抚奶嘴中得到了安慰，它就可以存在。 但是，把安抚奶嘴推销给成年人，我和其她质疑者，就有权开口质疑。 扯开来，说说我成为女权主义者的心路历程—— 我这个人相当迟钝。认识到性别不平等，是非常晚近的时候。之前，我像现在一样喜欢政治经济军事历史技术。那时候，我把“像个男孩儿”视为褒奖。 突然某一天，可能开了天眼，我不再能够忍受这样的评价了，我发现了女性在所有领域被打压。 那时我的反应，现在想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觉得很羞愧……这浓重的羞耻感，让我想逃避。 如果一个女权主义者向那时的我宣传女权，我会和她割席断交。羞耻感让我不想讨论这方面的问题。 好在这个时期非常非常短。 之后，我进入了愤怒期。 在这个时期，我的愤怒和仇恨可以烧毁一切。但是在愤怒和仇恨的同时，我有非常强的无力感。 如果这时我看到了母权理论，也许我会把它当成自己的安抚奶嘴。 好在我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度过了同样短暂的愤怒期。我开始冷静下来，思考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承认女性是生态位竞争失败者，认识到某些东西是历史的必然，不抱怨，寻找方法论……这个时期大概持续了一年左右，在此期间，我写了女权小说《性别战争》。 我的全部心路历程，也就是持续不到2年时间。而写《性别战争》的时候，也是我整理自己思想的时期。因此在小说里，可能依然有男权社会烙印。 《性别战争》最后的更正版，并没有去掉这些男权社会烙印。我就是这么走过来的，我不怕别人看到我的不堪。 我的心路历程，让我明白安抚奶嘴的作用期，是非常短暂的。如果让一个人长期依赖安抚奶嘴，只会妨碍她的成长。 这就是为什么我质疑母权和母权社会的原因。 现在女性的问题是生存，不是生育。没有其它东西的配合，拿回生育权也只能部分解决问题。甚至，没有社会化抚养，比如幼托机构的发展，拿回来生育权，然后单女生育，大家都不上班待在家里带孩子，只会让女性权利更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