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流】垂阳降落

*流川患有昏睡症,情绪激动便会晕过去。最近接连几次的昏睡再发,似乎都与樱木有关。 *在流川昏睡期间,樱木有不当行为,但不构成睡奸。不要期待。 *有樱木为爱流泪的情节。怎么了,我爱哭包攻怎么了?

  流川从小患有一种病。他的身体非常健康,检查显示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不知道是否能够将其称之为疾病。

  但是表现出来的症状极其不正常,一度让流川的父母误以为他陷入了生命危险之中。

  因为这种疾病,造就了流川的冷淡与寡言。纵使,他的少言寡语一方面和他天生的性格有关。但在另一方面,即使他的内心中依然存有一些热烈的感情和好奇的火花,也被这种病症压抑在襁褓之中。

  当流川的情绪产生波动时,无论是兴奋、愉悦,还是悲伤,他都会产生昏厥的情况。简而言之就是会即刻晕过去。

  当流川年纪还小的时候,他的父母曾经带他做过多次的全身检查。从大脑到骨骼,再到内脏器官,但是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也不知道,这种没有发现的结果,是幸运,还是导致了更加挥之不去的困惑。

  流川的肉体健康得过分,从小便展现出擅长体育运动的特征。但他却会因为还称不上激烈的情绪波动,就在刹那间立刻晕厥。仿佛他的身体无法承担情绪的重担一样,丝毫情绪的增加都会对他的肉体产生莫大的损害。

  但流川的适应性很强,他已经学会和这种病症和谐共处。

  他的情感生活本就不算丰富。因为这个多出枝节的限制,他便主动地摒弃一切会对他产生无用影响的事物,真正能够做到“心无一物”。

  别人都说,流川的专注力非常强,集中到屏蔽外界的世界,流川很自我,流川的眼里只有自己。

  那是当然,流川这么做是对自身的一种保护。他要让自己的内心尽量“空无一物”,只有这样,才能够将昏睡症的影响降至最小。

  尽管他的这种外在表现,会令其他人对他产生误解,颇多微词,但流川却丝毫不介意。如果到现在,流川还会在意他人的言论,那他或许会耗费更多的时间处于昏睡之中。

  但是最近,流川却突然会失去意识。

  一开始,是在篮球部的练习之后。他感觉很热,仿佛在蒸桑拿一样。耳边有嗡嗡的声音。那是什么,这种天气会有蚊子吗?

  流川记不清完整的场景是什么样子,所以没有能够还原出其中的原因所在。但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值得注意的事。他失去了知觉。

  等到流川再次醒过来时,还没有等他站起身来,只听见樱木响亮的嗓门,扰得他耳膜震动不已。樱木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一直待在这里吗?

  “流川竟然在练习的时候睡着!偷懒!”樱木向稍远一些的队员不断比划着,好像只是用语言谴责流川已经不足够了。

  “练习已经结束了,白痴。”流川低着头,声音有些沉闷。

  其他人倒是没有理会樱木,只是用略带关心的视线看了看流川。从他们身上的汗水依然能够反射出的光泽上,可以看出流川并没有昏睡多久。

  流川猜测,或许是自己的身体太累了。

  他自己还没有感觉到疲惫,身体却自行宕机。他的身体和精神仿佛是互相分离的两个部分,他的精神正处于专注的工作之中,但是他的身体监测到某项指数超标,在对流川造成真正的伤害之前,触发了保护机制,自动为他断电。

  可能是他太累了,只是他自己不知道。

  流川低着头,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右手。他慢慢握紧拳头,在握拳的过程中,细致地感受自己的肢体动作带给自身的反馈。

  他的肢体有力,从表面上察觉不出疲乏的痕迹。

  上次面对海南时,他因力竭而下场,这次昏睡是因为那次力竭导致的后遗症吗?

  可如果他此次是因为身体过度疲劳,但为什么在和海南比赛的时候,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却依旧保持清醒的意识?

  如果当时他干脆晕过去,就不用面对自己无法上场的不甘。

  流川没有让这种问题困扰自己太久。他能安然生活到现在,为了抵御昏睡症对他造成的不良影响,他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思想。什么该放在脑海里,什么应该抛之脑后。他像是没有感情,准确运行的机器。

  流川缺乏感情,冷漠自私,沉默寡言,冷若冰霜。这是他人对流川的负面评价。流川可以全然接受,当作那就是事实。

  只有他自己知道,流川枫是什么样的。或许别人对他的形容都没有错,但其中的缘由,他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也不需要其他人了解。

  这一病症并没有强迫他变成一个截然不同的人。只是作为一种放大器,将他身上不受情绪影响的特质,发挥至最大的程度。使得流川枫强化成为一个精神独自强大的终结者。

  肉体还没有赶上他的进化速度,拖累了他进步的进程。

  樱木像是正在独自经历一场孤行的地震一般,不安分地交换站立的角度和承重的脚,正是这些他用来放松自己的细碎动作,泄露了他的焦躁和忐忑。

  樱木的身体配合着不停歇的噪音和变动,旁边离他最近的流川却几乎一动不动。他仍旧在仔细端详着他的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手。动静分明,构成一副有趣却又分配均衡的景象。

  此刻,流川的右手已经握成了紧实的拳头。他专注地将视线扎入拳头的模样,像是要使用这只拳头去做什么事一般。比如说,痛击面前这个吵闹的人。

  “你很吵。”尽管流川看起来非常冷漠,和他人的交流也并不多,但实际上,他很少对别人出言不逊。

  而此时,他却主动抱怨樱木。尽管樱木确实很吵。

  所以,旁人略微侧目看向了流川。流川好像心情不佳,他们都察觉到了这种暗示。

  休息室里蒸腾着汗水的热气,没有人说话。

  “流川,你自己犯了错,不要转移话题,把责任推卸给我!”樱木的肢体动作夸张,但只是虚空地对流川指指点点,连流川的身体都没有触碰到,更别提对流川进行肉体上的打击。

  “你不要说话了……”晕眩的感觉再次有些许地回潮,但现在的情境又令流川感到十分熟悉。他在失去意识之前,好像就处于和当下的情况非常相似的情境。

  当时他们在干什么?有人在说话吗?好像很吵,很热,有绚烂的夕阳照射进来。但是他才昏睡了没有多久,现在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夕阳早就已经离开了。*

  樱木的红头发在流川的跟前动来动去,他还没有放过流川。

  流川只是觉得樱木的声音非常嘈杂,但是他已经没有在听樱木说了什么,大概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都是些重复了很多遍的话。

  流川的本意不是让樱木闭嘴,他没有对樱木的行为进行规制。他只是觉得樱木的声音让他感到心烦意乱,让他……晕眩。

  幸好今天的练习已经结束。他不想让自己的状态影响练习,他不能浪费分配给篮球的时间。

  接下来,他要好好休息,不能让这种情况再次发生。

  -

  流川没能如愿,昏睡症再发了。

  而令他更加烦恼的是,他不知道触发的原因是什么。

  昏睡症对流川真正产生影响是从第二次开始,或者是,是他记忆中的“第二次”。

  流川在晕过去之前,依稀记得樱木撞了他一下。那是在他们两个人抢夺篮板的时候。

  在落下之后,流川顺势借樱木的身体为自己的惯性减速,让樱木为自己充当了缓冲垫。然后樱木便反击了回去,故意回撞了流川一下。

  樱木张着嘴,快速地说着什么,流川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

  然后,当他再次醒来之后,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刚才突然跌倒在地,双眼紧闭,就像是睡着一样。

  但是没有人在打篮球的时候睡着,他们非常担心流川,社团练习因此全部暂停。

  十几个人全都聚集在流川的身边,像是在分食一道大餐。

  樱木自告奋勇,高举着双手将人群向身后拨去,原本就靠近流川的他,便成了离流川最近的人。

  别人都紧张地盯着他,屏气凝神等待接下来的局势发展。流川怎么了?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醒过来?

  木暮和角田隔着其他人想要阻拦樱木,但他们只是用言语劝说。樱木的手就要触碰到流川的脸——

  樱木的势头看起来是想要直白地给流川一拳,或是响亮的一个巴掌,肉体的叫醒更加直接。

  但不知道是该说樱木的动作让人放心,还是令人失望。他的手最终只是出动了一个指头,其余四根手指突然收了回去。他伸出一根食指,戳在了流川的脸颊上。

  流川的脸颊非常柔软,比樱木想象得柔软许多,具有人类的质感和温度。

  樱木在确认了流川也具有和他人一样的属性之后,竟然松了口气。

  尽管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在真正触碰到流川之前,流川的身体对于樱木来说是坚硬的。如同玻璃的质地,易碎,但是非常坚硬,容不下任何接受的空间,冷酷地拒绝了整个世界。

  那令樱木感到有些失落。这世界中,当然也包含樱木花道在内。

  但还好,流川具有柔软的触感。不仅如此,还具有温暖的热度。

  “樱木,流川会醒过来吗?”赤木突然发话。

  “不知道。”樱木转头看向赤木,爽快地摇了摇头。

  “那你在那里干什么。不要折腾流川,快去练习。”赤木也不确定在流川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流川的呼吸和心跳都是正常的,看起来不像是有生命危险的样子。他要立即带流川去医院,其他的人还是不要跟着一起担心比较好。

  樱木却没有离开。他又转回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面前的流川。

  他没有说话,但赤木知道,樱木在担心流川。所以,赤木没有责怪樱木的不听话。

  “怎么会这样的?”樱木看着流川,手指微动,看起来似乎蠢蠢欲动。

  赤木趁樱木的手还没有伸出去,就制止住了樱木的手,“还不知道流川到底怎么了,不要轻举妄动。你对他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晕倒?”在流川晕倒之前,樱木是离流川最为靠近的人。

  樱木一脸被冤枉的震惊神情,“我什么也没有做!流川他自己突然就晕倒了,不是,是睡着了。”

  他保留了对流川所说的挑衅的话。那些话也称不上是挑衅,他只是旧事重提。

  “怎么可能会有人在打篮球的时候睡着。”赤木果断地驳斥了樱木的这种解释。

  “就是睡着了,睡着了。”似乎是为了印证自己所言非虚,樱木弯曲膝盖直接跪在了地板上。他小心地靠近流川的上半身,将耳朵轻轻贴在流川的胸口。

  流川的心跳有力且规律,像是活物击打在樱木的耳膜上。

  樱木很快抬起了头,他摸了摸耳朵,顺带着搓揉了下耳垂。

  大概是躯体的温度本就比耳朵的温度要高,樱木感觉在靠近流川的身体之后,自己耳朵的温度也随之上升了不少。樱木的耳朵变得有些红。他看不到自己的耳朵染上的红色,但他能够体会到上升的温度。那已经提升到高温的程度,让他略感不适。所以他揉搓着耳垂,试图用指尖降低耳朵上的温度。

  但是他的指尖上的温度,也丝毫不逊色于他耳朵上的高温。所以这种行为,并没有为他起到期待之中的作用。樱木的身体各处,都在为他自己分担着内部的高温,他哪里产生了这么多的热量?

  樱木比流川幸运一些的一点,就是当他的情绪产生波动时,不至于晕倒,使他的这种情绪波动被外界印证。如同产生性欲就使下体勃起一般,显露无法解释的证据。

  一切只发生在他的大脑之中,只与他一个人的精神有关。而精神是无形之物。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欺骗自己。

  而现在,樱木连这种矛盾的局面也不用面对。他不用欺骗自己,他已经无法欺骗自己。

  他原本就想在适当的时机,和流川一起走完放学回家的那段路,然后完成他的告白。这件事已经写在他的计划之中。不过,他还没有找到那个“适当的时机”。

  樱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尝试了一次,流川却直接晕了过去。

  没有人知道,樱木在此之前,经历了多么剧烈的心理斗争。他战胜了自己,但没有人肯定他的努力,没有人夸奖他的胜利。他所为此付出的一切,甚至没有人领情。

  当时樱木紧张万分,立刻调用自己过去学习到的相关医学知识,对流川进行了人工呼吸。虽然从结果上看来,那并没有起到任何帮助。

  最终,樱木背着流川,把他送到了流川的家里。

  流川的父母知道流川曾经患有昏睡症,所以并不惊慌,只是对樱木表示了感谢。

  樱木失落地走完只有他一个人的路程。他精心安排了和流川两个人一起回家的计划,最后却依然孤独地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

  他早就适应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只是今天,这个他早已熟悉的家,显得格外的冷清。

  流川不想接受他,所以干脆装作晕了过去,这样就可以不用面对他吗?

  不过这不太像流川的行事风格。

  如果流川不愿意,大概会直接拒绝。反正他流川枫就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樱木愤恨地想着。

  樱木现在需要面对的问题,就是要欺骗他人。也就是说,即使他喜欢流川已经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他也坦白对自己承认。但是他毕竟没有表白成功,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喜欢流川,肯定会取笑他的。

  樱木的手从耳垂上移开之后,又在空中互相磨搓了下手指,似乎仍旧在散发着从耳垂上取下的热量。

  他伸出手臂穿过流川的后颈和膝弯,直接将流川抱了起来。

  其他人纷纷开口,七嘴八舌,发出一片蜂群般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快把流川放下来!”

  “樱木,不要乱动,再观察一下。”

  “樱木,放下流川!”

  樱木此时却意志笃定,仿佛听不到别人阻止的话语。

  流川的重量并不轻,而直接从地上抱起来更是增加了难度。但樱木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费力的神情。他刚刚也一直参与了全程的练习,体力并没有比他人少消耗一分。

  流川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上衣。他的皮肤本就白皙,远远看去给人感觉非常平整,似乎要将所有刺激的突起和颜色全都抚平。他看起来活像真的生了重病一样。虚弱、遥远。

  樱木转过了身,背对着其他人,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他人随之也不再能够看见流川,流川的身体被樱木完全挡住,只露出了笔直的脚踝。

  随着樱木向前走去,流川的脚会上下轻微晃动,那种震颤带有一种暧昧的情色。仿佛在昭示着流川正在樱木手中被控制的状态,樱木的动作也影响到了流川。那轻微的晃动中,透露出的是樱木正占有着流川的含义。

  我将他带走了。樱木宽阔挺立的背影似乎在传递这种信息。

  “你们继续练习。流川睡着了,你们不用担心。”樱木在背后镇定地留下这句话。

  樱木知道,流川确实睡着了。他在湘北的其他人担心之前,就已经完整经历过了流川这种昏睡症的发生。

  只是流川不记得了。

  昏睡症并不会让流川失忆,只不过这种病症并不是自然睡着,持续的时间也并不长,他几乎是在瞬间就断了电。就像明明做了梦,但因为记不住梦境,乃至以为自己没有做梦,流川有时也会意识不到自己的昏睡症再发。

  只有樱木知道,这一切只有樱木知道。这使得樱木感到自己非常孤独,他拥有一个连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就像是流川将这个重担直接交给了樱木背负。只有樱木知道流川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有他才知道在流川昏睡的时候——那些流川本人都已经遗忘的昏睡——他和流川之间发生了什么。流川又错过了什么。

  他孤独地守候着流川,而流川不知道。流川不记得。

  所以,流川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东西。流川依旧以为樱木在和自己过不去,樱木故意找自己的茬,才对自己满腹怨言,针对自己,吹毛求疵。

  樱木将流川放在休息室里的长椅上,长椅狭窄,无法再容纳另一个人同时坐在上面。樱木便站在流川的旁边,俯下上半身,仔细地观察着流川。像是要从流川的脸上,找出肉眼难以捕捉的细节,越贴越近。

  大概是因为站立的姿势实在不方便,樱木便直接跪在了地上。他贴近流川的耳朵,仿佛对流川的身体非常感兴趣,玩弄似的向流川的侧脸吹了口气,流川的鬓角随之微微拂动。樱木为这种对流川的身体产生影响乃至支配的感觉,感到满意且自豪。

  刚才似乎只是前期的尝试,樱木挪动了下膝盖的位置,便于向流川倾斜过去。他将嘴谨慎地贴在流川的耳边,几乎已经触碰到了皮肤,但是他又小心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始终保持自己和流川之间肢体的分离。

  “流川,可以醒过来了。”樱木口中呼出的热气仿佛也成为他的一部分,包裹上流川的耳廓,他们之间的空气已经成为他们共同的身体。

  樱木呼出的热气在流川的耳朵上着陆,凝结出薄薄的水雾,形成潮湿的薄膜。那就像是通过另一种方式,在舔舐流川的耳朵。

  “喂,流川。”

  “流川。”

  “流川……”

  “流川?”

  在童话中,可以凭借真诚的吻,唤醒被诅咒的睡美人。要怎么才能够叫醒沉睡的流川?也需要一个吻吗?

  樱木和流川的初吻发生在流川不知道的时候,那个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人工呼吸。

  流川的嘴唇柔软、温冷,樱木小心地将舌头放在自己的口腔中,担心不规矩的私心会让自己遭受天谴。没有其他人在场,樱木的头顶没有悬着上帝和神佛。他的身边只有流川。

  他试图对自己隐瞒的是,他并没有只是出于人道精神,对流川进行人工救助。

  他在第一次人工呼吸之后,发现流川没有任何反应。他确定流川不会醒来,也不会发现他的所作所为。

  然后,他便进行了第二次的接触。而这次,不是人工呼吸。

  樱木颤巍巍地将舌头伸进流川的嘴里,流川没有知觉,唇齿轻微阖起。樱木用了一些力气,将流川的唇缝顶开,挤进自己的舌头。所以,他绝对不会是无心,或是非故意。

  他非常刻意,甚至在第一次出于救助的原因进行人工呼吸之前,就为自己预留了亲吻流川的“机会”。机会是借口的谐音。

  樱木含着流川的舌头,不敢过分动弹。所以没有细腻的缠绵,樱木和流川的第二个亲吻就这样结束。

  樱木离开了流川的嘴唇,他擦拭了下流川唇间被自己带出的唾液。

  流川没有顶出他的舌头,没有拒绝他的吻,令樱木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

  樱木咽下口中混合着流川所属的唾液,像是藏匿起犯下罪行的证据,稍微放下了心,对事情的发展和结果才稍感赞同。

  流川依旧安睡,呼吸平稳,心跳规律。

  尽管对于流川在自己告白的时候突然晕过去,樱木感到十分不满,但好歹能够从这次的意外中得到一些安慰,也算是弥补了一部分情感上的伤害。

  “……流川,我喜欢你。”樱木跪在篮球部地板上的腿有些发麻。

  曾经难以说出口的话,此时在流川昏睡的时候,就这样轻易地从樱木的口中脱出。也就是说,此时,流川的意识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中,那这句话,又是说给谁听的呢?失去了听众的樱木,被一种无力的孤独着色成深沉的大地。

  如果在流川的梦中对他说,会对其构成催眠的行为吗?对他说的话,会让他在无意识中执行吗?

  “你也喜欢我吧。”

  樱木紧贴着流川的耳朵,嘴唇微微向前撅起,就碰触到了流川的耳廓。

  他控制自己不去做的,他告诉自己并不想要去做的,他的道德感劝诫他此时不是“恰当”的时机去做的,他最后也都做了。他认为自己在大部分时间都是个绅士,当然那是对于女性而言。但是要说服自己趁人之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樱木花道不是那样的人。

  可是他也全都做了。

  樱木用手掌盖住了流川紧闭的双眼,低下了头,仿佛是不希望流川看到这幅场景。尽管,流川不会知道。

  -

  在流川的印象中,这是第三次再发生。当然,实际上远不止三次。

  在流川晕倒之前,他清楚听到樱木揪着他的衣领,对他大声地喊道:“流川,你不能再睡着了!这次一定要好好听我说完!”

  流川心想,听他说什么,樱木要说什么?他在听着呢,快说啊。不然就来不及了。

  流川在昏睡的时候或许也会做梦,但是他睡得很熟,形成不了任何记忆。所以那段时间对于他来说,基本上可以算作是不存在的。他就像是突然从一个地方,转移到了另一个地方。他昏睡的这段时间,对于他而言,是消失的时间。

  于是,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没有穿衣服,而樱木正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而且,为什么樱木也没有穿衣服?

  “我睡着了吗?”流川大概明白这其中必定存在一段缺失的时间,所以他肯定又晕了过去。

  樱木看到流川醒了过来,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似乎非常惊讶。他一边凑近流川左看右看,一边不甘地抱怨,“流川,你怎么总是在重要的时候睡着!”

  “发生什么了?”流川看向樱木的身后——简易的家具,“为什么我会在你家?”

  樱木缓慢低下了头,但依然抓着流川的手臂,没有松开手。

  他们正躺在樱木家的榻榻米上,流川的身下是一套存在使用痕迹的床垫,上面散发着樱木的气味。

  流川心想,是发现他睡着了,所以樱木让他睡在了自己的床上吗?

  可他和樱木都只穿了内裤,现在的天气没有那么热了。

  樱木挠了挠头,“你又忘记了吗?”

  “我以前也忘记什么了吗?”流川没有抽出被樱木拉扯的手臂。

  樱木的眼神飘忽不定,“今天练习之后,你和我一起回家了……”

  有时候,流川确实会和樱木一起走上一段路。篮球部的其他人看到他们相处得这样融洽,感到非常欣慰。尤其是赤木和木暮。

  “回你的家吗?”

  “对。”樱木点了点头。

  所以,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他现在会在樱木的家里。

  “然后发生了什么?你帮我脱了衣服吗?”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疑问。可为什么要脱下他的衣服?

  樱木焦躁地抓着后脑勺的短发。在昏暗的房间中,那像一颗黄昏落下前燃烧的太阳。

  他要怎么解释,或者说,他要怎么说谎。

  -

  樱木扑在再次昏睡过去的流川身上,不甘地与时间的黑洞抢夺。就差一点点,每次只差一点点,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流川总在关键的时刻晕过去?

  他将流川放在自己的床垫上,这样流川会睡得舒服一些。也就意味着,又只剩下樱木一个人。

  樱木觉得有些热,即使这个天气已经比盛夏凉爽许多,但他还是感到很热。于是,他脱下了上衣。

  他看着合衣睡下的流川,开始担心流川也会感到热。他的家里通风不好,有些闷热,甚至比室外的温度还要高。

  他为流川着想,解开了流川的衬衫纽扣。

  其实不是的,樱木只是想要脱下自己和流川的衣服。他是先产生了这个想法,再为这个目的寻找相对称的理由。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合理,但又有些拙劣。

  流川的身体白皙得甚至呈现出清凉的青色。仿佛是没有生命的物体。

  樱木带着确认的意图,将手心虚地放置在流川的身体表面。从轻微的按压,到细致的抚摸。

  流川的身体看起来是冰凉的颜色,而当触摸时,樱木却被其真实的温度所震惊。流川的身体竟然也具有和普通人一样的温度和触感?樱木一边为这种新奇的发现而感叹,一边扩大抚摸的范围。

  先产生了目的,再寻找理由。接下来就只剩下行动。

  流川不会知道,流川没有拒绝。樱木劝说自己,这种行为不是犯罪,指纹不会留下任何证据。

  他捧着流川的脸,靠近了流川的唇。这次,只是一个简单的触碰。

  樱木松开了流川的身体,坐在流川的身旁。

  眼下在他的旁边,是暂时失去意识的流川。流川没有生命危险,健康平安,不会留下后遗症。他睡得那么安稳,无论别人对他做什么,似乎都不会让他醒来。这是多么珍贵的天赐良机。樱木不敢保证,如果自己的道德标准再低下一些,会做出什么糟糕的事情。

  可能此时早已发生,并且不止一次,在之前他也有过类似的机会。他可以将昏睡的流川带到自己的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流川不会知道,他可以对流川做许多事。只要他将流川清理干净,流川什么都不会知道。

  如果换一个时空,只要产生细微的变化,这种情况可能早就发生了。

  樱木将手慢慢伸向流川的身体,在他的手边,流川温热的肉体触手可得,近在咫尺。但这一切,却突然令他感到有一股悲伤的情绪从胸口嚣张地蔓延开来,填满了他的五脏六腑。

  他可以从流川的肉体上获得好处,他可以只享受感官的刺激,并且不用承担任何责任。他也不用担心流川是否接受自己,他不用为此感到难堪。他不用提心吊胆,生怕流川会拒绝他。

  但是那不是他最想要的,甚至不是他最初想要的东西。

  他想要真实的流川,切实存在的流川,鲜活的流川。能够回应他的感情,哪怕面无表情也诚挚地对他说出,我也喜欢你。

  樱木的手最终放在了流川的锁骨下,逐渐向上移去,像是要掌握流川的呼吸一样轻抚流川的喉管,感受流川坚硬的骨骼和具有弹性的血管。他低下了头,眼中不知不觉竟然蓄积满了泪水。

  哪怕他剩下的单薄内裤,已经毫不掩饰地勾勒出他下体硬挺的形状。

  流川具有充盈的生命,但是他正处于一个拒绝了所有人的世界中。在那里,只有流川自己。

  那让青春期的樱木,体会到了难能可贵的孤独。

  -

  樱木在情急之下,避开了流川的问题,“因为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

  “这不可能。”流川立刻果断地否定。

  “为什么?这是你亲口说的!”樱木不知道自己哪里表演得不够好,被流川看穿了吗?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别人。”流川自己知道,他的情绪如果产生了那么大的波动,一定会导致昏睡症再发。

  “是你自己说的,你耍赖!”樱木因为心虚而红了脸。

  “我不记得。”

  “你忘了很多事!”

  “比如什么?”

  “你喜欢我!”

  “我没说过。不可能。”

  “你说过。”

  “我没说过。”

  “你有。”

  “你是不是喜欢我?”流川从樱木的仓皇中,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刚才樱木确实是这么说的。

  “我没有!”樱木的脸变得更红了。

  “你真的喜欢我?”流川从樱木的反应之中,获取到了肯定的答案。

  樱木终于泄了气,落下了肩膀。原本就是要对流川告白的。怎么会发展成这样的?一点也不浪漫。

  “……是。”樱木的声音几乎轻不可闻。

  樱木低着头,他没有看到,在流川的眼神中,闪烁起一些兴趣的火苗。

  流川没有想到,樱木真的会喜欢自己,而且会对自己坦白。

  流川并不需要惊讶,这不是樱木第一次说,只是他以前都没有记忆。他晕了过去,樱木的告白没有得以完成。

  樱木羞愤交加。事已至此,他干脆不管不顾,冲动地抱住了流川。赤裸的身体互相紧贴,炽热的温度让流川感到心惊。

  “你也是喜欢我的吧,流川!”

  樱木饱含着希望,在流川的耳边说出这句话,流川感到震耳欲聋。

  流川又体会到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头顶的事物开始旋转,他感到一阵晕眩。他看到自头顶而下飞速地落下数不清的樱花花瓣。那是从扑在他身上的樱木的身体落下来的。

  樱木的脸已经看不清晰,似乎失去了人类的五官,全部都被樱花所遮挡住。那些樱花不是从樱木身上落下的附加物,而更像是从樱木的肉身转化成的物体。

  樱木的肉体开始消散,被鼓吹起一片片繁密的花瓣,漫天飘飞。

  先是从樱木的脸部开始,在一具属于人类的健康强壮的身体之上,是一颗不断向流川吹来粉色花瓣的头颅。樱木的脸部像是被樱木侵蚀挖空,已经完全变成了樱花的模样,紧密地交叠着盛开的樱花。只有紧抱着流川的双臂,依然坚固。

  流川被淹没在铺天盖地的樱花雨之中,眼睛和口鼻都被粉色的花瓣填满。他目不能视,无法呼吸。

  这是流川的意识消失之前,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一个用赤裸的人类身体,拥抱着他的樱花怪。

  昏睡症又一次带走了流川。

  但这次,樱木说出了那句话。大概可以算是一个进步。

  流川那时还不知道,这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大概可以称之为爱情。

  END

  *流川第一次昏睡再发的时候,误以为自己看见了夕阳,其实是樱木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