橄榄核

朋友的oc 作为生贺送她的 不过这个世界观也算是我和她一起创作的了

卡特注意到皇帝心不在焉。冗长的会议对于尚且年幼的皇帝而言负担有点大了,从中途开始,皇帝就不想花费心思去辨识哪里又有哪位诸侯有了不满,到底是哪边想要更多的领土。 “陛下,会议是不是太无趣了?”卡特快走两步,追上了被近侍提醒后才如梦初醒宣布会议进程结束的皇帝,他无神的双眼看向宰相,宰相摇摇头,又点点头。接到信号的孩子皇帝示意解散后就立刻在近侍的簇拥下快步离开。卡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和蔼可亲些,虽然他并不畏惧毫无实权的皇帝,但也并不打算和他可怜的合作伙伴较劲。 “卡特阁下。”皇帝微微倾了倾身示意,“这是我的工作。” “但是我看陛下好像中途在想些什么。” “啊。”皇帝眨了眨他那双漂亮的眼睛,回答道,“因为想和朋友玩了,今天他说有好玩的带过来。” 朋友,卡特想,这个有些陌生的词汇从那自童年起就沉默孤僻的皇帝嘴里说出来。作为宰相他熟知宫殿的每一个角落,但现在他无法从记忆里找到这样一只小小的麻雀。 朋友,甚至可以称为竞争者,卡特不想让皇帝察觉到关于实权他仍有转机,但他更不能接受皇帝身边那个试图出谋划策的人,于是他故作好奇的问道:“朋友?我认识吗?” “阁下当然认识。” 皇帝迈着尽可能大的步子试图穿过花园旁的长廊,卡特步伐轻快,轻轻弯下腰,还没来得及问出更多,就看见皇帝伸出手挥了挥。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衣着夸张,双颊通红的小孩,确实是认识的。 他送来陪伴皇帝的孩子们中,只有这个弄臣被要求留下来。 “御影,我赶上了!” 小弄臣也跟着挥了挥手,然后才注意到旁边的宰相,但还来不及行礼就被近侍挡住了视线。 卡特目送两个孩子并肩走向宫殿的更深处,他想,那孩子原本是叫御影吗?

皇帝是从孩子中诞生的,身份尊贵,也掌控着无上的权力。无论那神圣的桂冠是如何卡在皇帝还需要成长的个头,那金球和权杖又是这样大,显得皇帝像是某种地精。但他就是教会承认的帝国统治者。 或许居住在首都的人们对于皇帝的幻想远不如住在边境农村的男人多,但也和事实相差甚远。在皇宫的生活远不如他们想象得快活,但同时在又在衣食住行方面超过他们的想象。那些不是布匹商人根本叫不出具体名字的华丽布料,现在正披在那个表情稍显懵懂的少年皇帝身上,他用羽毛笔熟练地在文件上签下一个带着头衔的名字,然后让他在侍从的照看中摁下一个帝国的印章代表产生效力。甚至不用审阅,那些边陲伯爵的领地他没有路过过一次。宰相已经详细地把批注写好,少年只需要签名或者盖章,没有任何需要更改的。 路弗茨看着那图案复杂的金章,沉默地摁下去。就像是登基的时候没什么表情地接受那顶对他来说有些大的桂冠。侍女们转告卡特,这孩子太过沉默了,几乎没什么笑容,看着让人害怕。卡特认真地思考是让人畏惧的皇帝符合他的利益,还是一个和蔼且无用的统治者更加便于他的行动。但得出来的结果说明两者都无关紧要,没有必要让后来逐渐有了主见的皇帝陛下开始怨恨自己,他们大概会相处很久。于是宰相选了一批人,带入皇宫供皇帝挑选。一个星期之后,只有一个人留下来,其他人则被带出皇宫。老实说,卡特自己并不太记得那位得了圣眷的孩子是谁,他们每个都和皇帝差不多年纪,吹拉弹唱总得会一样,被留下的那个人自然也不例外,但更多地情报就完全没有了。高贵却事务繁多的宰相根本没有精力注意这样一个小小的孩子,只能现在去询问找人的老管家。

你喜欢什么呢?路弗茨看着只属于他的弄臣拿着小号歪头问他,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 “自己也不知道么?” “不知道。” 御影吹响了一声小号,路弗茨就这样看着他,好像没有因此而苦恼。 “喜欢这个吗?” “还好?” 御影想了想,然后拿起另一个小号,皇帝睁大眼睛看着弄臣同时吹响了两个小号。习惯了没有表情,总像是在神游物外的路弗茨,哪怕只是眼神的变化,御影也很敏锐地捕捉到了,他拿起第三只说:“还能再加哦。” “真的吗?” 啊,现在连语气都明显展露出兴趣,御影轻松地笑了笑,然后同时吹响了三只小号。 虽然谈不上悦耳,但确实是很有趣的。路弗茨走进了几步,看着发出光泽和音乐的小号和操控它们的弄臣,破天荒的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换一个名字了。” “你们会经常换名字吗?”皇帝拿着那些小号,左看看右看看,试图想要探索明白是什么让这个人能够同时操控这么多乐器,漫不经心地问。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这样的话,你留下来吧,以后叫御影。” 蓝发的弄臣先是眨眨眼睛,很快就笑了起来。 “是的,陛下,我的荣幸。”

眼前是一份没什么疑点的调查报告。贫民窟出现的吹奏乐器的小孩子,好像也不是少见的事。总会有无法支撑贵族消费的家庭,最后领地也好财产也好都没有了。 确实是毫无威胁,那张脸并不熟悉,不太像是某些落寞家族前来复仇的亡魂。 卡特想起今天宫里小小的闹剧,面对贪婪的方伯,皇帝少见地说了几句话。卡特冷眼看着他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话,看似安抚了焦躁的方伯,实际上驳回了他的诉求。害得卡特不得不被愤怒的方伯拦住。 “即便您是宰相,也不应当这样羞辱我。” “您误会了,我绝没有这样的心思。” “别把我当做傻子!”方伯恶狠狠地说,“帝国里会有人不知道他是谁意志的延伸呢?!” 卡特当然预料到这个情况,年轻的皇帝还不太熟练,把这种情况放在表面。但情况还在掌握之中,算得上他近亲的皇帝还是太稚嫩了。 他仔细想了想方伯的提案,他是想要帝国出兵赶跑闹事的北方人,借机吃下一块新的封地吗。 在会议上面无表情但又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方伯请求的皇帝,他每天都能见到那个孩子,小小的皇帝穿戴着合身的礼服。但那顶曾属于查理大帝和奥托大帝的宝冠延续到年幼的少年手上,是由他亲自看着教皇给男孩加冕,也是他目睹罗马从一群身份地位相符的男孩里选择了他。 这样说来,他们很是相似。 他前一段时间在花园看过弄臣卖力地和皇帝玩闹,他们先是开始捉迷藏,这个活动很长一段时间只能和侍女们玩的皇帝格外认真投入。而他的对手,那个弄臣并不像是担心帝国最尊贵之人运动量超标或者受伤的女官们,自己敏捷又安静地藏起来。 皇帝苦恼地拨开枝丫,甚至不知道该从哪片地方找起。 稚嫩的孩子们却妄图支撑起这个世界,这个基督徒的世界,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卡特想了想,转身对侍从说:“给方伯那个聪明的侄子写一封信吧,说我有意缓解皇帝和方伯的矛盾,顺便还有些他感兴趣的话题。请务必回信,我将于有空的时候拜访。”

一个星期的会面进行得很顺利。继承顺位并不高的子侄辈从庄园里出来,心里对宰相很是满意。方伯所统领的边境目前还没有定下继承人。绝嗣的方伯有好几个候选人,虽然自己也是其中之一,不过可能性确实很低。本来并不抱有指望,他甚至准备好去一个小镇继承个小庄园,投资生意也好,只是收着年金也罢,总之和那大片的封地毫无关系。 现在,慷慨的卡特大人看中了他,准备帮助他获得方伯的头衔以及一切。 他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他回到自己的府邸,看着祖先的画像们整齐有序的排列在走廊,脚下的木质地板因为品质和年份有些吱呀作响。曾祖父,祖父,父亲阵亡的兄弟,他早逝的姐姐,还有年幼的他自己。在方伯封地的那座城堡,是更加坚固和舒适的。 想象一下吧,当他骑着战马,从田间疾驰而过,一路奔向那片草场,属于他的草场。猎犬死死咬着马儿矫健的步伐不放松,草地里的兔子因为听见震动而吓得躲起来,跑到别的巢穴里。 那燧发火铳会瞄准那里特有的鸟儿,枪声和受惊的鸟群就会一前一后发出响声。 再此之前,他应该做好准备。先去订一套礼服,然后着手准备跻身议会。 宰相就是帝国的主人。这话固然不会有人直白地说出口,但贵族们在会议里窃窃私语,没有人否认。皇帝的诞生是通过选帝侯们和教会确定,这是自古的习惯。现在的制度为了适应新的时代有了更详细的选举方式,选一个幸运的小孩,捧着他登基,或许他也想耀武扬威,不过贵族们最后听从的永远是有能力有手腕的宰相大人。

御影躲在层层叠叠的帘子后面安静听着人们的诉求,然后皇帝批准或者驳回。他听见过路弗茨说自己的现状,银发的男孩穿着看上去就华丽的华服说:“一切都很无聊,我不知道为什么很多事明明就不可能通过,还要跑过来专门要我的意见,难道宰相还说得不够明白吗?” 这是人类热衷的把戏,就像是皇帝喜欢看他吹响无数的管乐一样。 或许有同胞是以此为生的,但他并不是。他正在等待时机,等待把他的一切散播。小小的孢子经过动物的毛发而播种的植物是他的朋友,它们为了繁衍,而他为了散播痛苦。 他的同胞,和他一样拥有漫长寿命的家伙们有些瞧不起人类,本性让他们走向玩弄人类的道路。这也没什么,他自己也是其中一员。前不久他好不容易鼓动小小的皇帝,他名义上的朋友轻轻地驳回某些麻烦诸侯的要求,轻微地动摇宰相的权威,并希望他以此为乐。但御影得到的结果并不让他满意,宰相一言不发,皇帝本人也没有得到什么乐子。他花了点功夫知晓原因,觉得自己恐怕一开始就不够顺利。 第一次看见皇帝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计划多半要打折扣。路弗茨喜欢他的铜管,他吹奏的美妙歌曲(当然,皇帝是识货的),表演杂技的时候,皇帝眼睛里闪烁的光,让他意识到了这个小孩皇帝想要的是什么。 表里如一,那家伙无论裹上什么,小孩子就是小孩子。现在看上去也只是孩子的恶魔想,这样也不算太难。 不过有些事并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皇帝能做的,而自己,自己正好就该去干上一把。

皇帝听说了某位伯爵封地的惨案,卡特阁下亲自告诉他的。一家人患了病,无论怎么放血,生吃动物肝脏疗法也没有用,反而累倒了几个医生,这下恐慌似乎加大了。人人都说伯爵得罪了魔鬼,所以他们都染上了奇怪的病症。 卡特阁下在会议结束之后特意留下,来到他的身旁俯下身说:“陛下,我认为短时间内不能让他们家的人进宫,适度慰问一下就可以了。” 路弗茨眨眨眼睛,看着有些空旷的宫殿,侍从们仿佛不存在般安静站着。 “这样可以吗?” “如果是什么病症,要是传入首都那就不妙了。尽可能控制在当地最合适不过。” “那就这样吧。” 皇帝一路走到花园,看到了正在秋千上等着他的弄臣。 “怎么来晚了,发生什么了吗?”蓝发的小孩看着他沉默的走过来,顺着坐在隔壁秋千,于是漫不经心地问。 “有人得了病,据说会传染。” 听了这话,御影来了兴致,看向皇帝:“是在哪里啊?” 路弗茨想了想回答:“西边,宰相说不让他们来首都避难。” “也是啦毕竟很快就发现了。”御影很快没了兴致,继续低下头玩秋千了。 路弗茨继续摇晃自己的秋千,两个人沉默着,一前一后荡起秋千。玩腻了之后御影又玩起来杂耍,路弗茨安静地停下秋千,就这样看着。 阳光柔和又公平地照耀在花园,那些被悉心照料的花朵上还沾着点水珠,晶莹剔透的,放大了花瓣的绒毛,里面的蕊说不定还有花粉等待着蜜蜂来沾染。 等到玩乐时间快要结束,御影要回去的时候,路弗茨突然开口了。 “你是知道的吧,那个病。” 恶魔不动声色地转身歪着头装作无辜的啊了一声。 “我知道你去了那里。” 这可是恶魔意想不到的了,他注意到皇帝衣着一如既往华丽,因为从正式会议结束后过来的,虽然皇冠和权杖没有拿过来,但那些配饰都没来得及摘去,还别在衣服上闪闪发光。 “跟踪?” “有人看见你了。” “只有你知道?” “只有我知道。” 御影噗嗤笑了出来,在路弗茨有些疑惑的目光下笑得越来越夸张。

原本只在西部的传染病,现在已经逐渐蔓延到全国大大小小的贵族领地。 这病似乎毫无征兆,一开始扩散还不明显,但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扩散了,现在恐怕只有首都是安全的。 参与会议的大臣大多都在,可贵族们就少了很多。 传播几乎没有规律,从最开始的西部,到后来大规模爆发的北部,再从北边扩大范围。 为什么呢,明明毫无关系。 宰相黑着脸思考着。主教已经暗中和他通过气,提起了那个熟悉的称呼。 恶魔。 从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诞生的恐怖之物,热衷玩弄人类的恶魔。以色列王所罗门掌握过的七十二柱魔神们,在他死后四散逃开,现在又有显现的征兆。主教急匆匆的告诉他已经通知教廷,但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骑士团被派过来,或许可以让受到我们资助的骑士团派些人回来帮忙,卡特想,并不是毫无办法。但现在没有人能够确定那就是恶魔的把戏,如果是政敌,或者是那些麻烦古老家族想要把帝国收入囊中。 真是麻烦,卡特脸上不动声色在信纸上刷刷的写着什么,先把那群家伙安抚住,皇帝那边倒是不用担心。 这个时候他倒是由衷地感谢他只是个乖乖听话的小孩子,只要不刚愎自用,问题就不会太大,而现在则最好不过。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又一位夫人被送出去了。” “这是第几位了。” “每个人都这样说,这都是第四个了。” “主教大人怎么说,书记官又怎么说?” “现在一切都很混乱……” “帝国那边怎么说?” “嘘——教宗大人来了。” 叽叽喳喳的人们行了一礼,然后匆匆忙忙离开了。骑士团长嘟囔着把他们推开,转过身继续听教宗的吩咐。 “所以就拜托骑士团和驱魔师一起去,但不能马上去,要等我和那边谈好。” “我知道的。”骑士团长想了想继续问道:“但是梵蒂冈没关系吗?” “现在要稳住帝国那边,梵蒂冈只要没有让那群神学家逃出去就好。”

卡特看着突然出现在会议的弄臣,没能明白他为何出现在这里。 蓝发的男孩得意地看着他,其中的意味他当然能够理解。 可是为什么呢,卡特皱起眉头,试图去看清那个他看着长大的男孩,眉眼之间还是熟悉的样子,和他的母亲很是神似。也一如既往的没有什么表情,很普通的走上位置,轻轻提起身后的披风一角,用一种较为平稳的方式坐上去,让他还能长的脚悬空。 皇帝刚刚坐稳,然后弄臣捏响了个什么,发出尖锐的声音。年幼的皇帝回头看过去,然后两个男孩相视一笑。 卡特现在还没能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一切都理所应当的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弄臣没有实现政治野心的能力,皇帝有能力却没有野心。何况两个孩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卡特没能听清代替他的小男孩是怎么样发布命令的,以前他是难以相信安静的男孩也会发号施令似乎很有威慑力,他看着弄臣笑着唱了首歌,两个孩子相互拥抱,笑成一团。而卡特感觉到有人拉着自己的手臂。 “宰相大人,真是抱歉啊。看您的表情,想必是在思考哪里出了差错吧?”注意到这边的弄臣把他坐好的朋友放下,蹦着跳着来到他的面前,先是流露出嘲讽的神态,而后附在他耳边说:“不用猜了,阁下,人类,包括人类所创造的一切,本就应该是我们的玩物。” 卡特反应过来,他一边挣脱侍卫,一边对着里面徒劳的大喊“陛下,他......他是” “他是我的朋友,您也是知道的吧。” 他的皇帝显然没能明白他自以为的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卡特打算说明白的时候,他已经无法开口,离开了那熟悉的宫殿,强制囚禁于高塔之上。

教堂内部其实颇为昏暗,吊着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现在这里没什么人,只有两个男孩穿梭期间。 少年们看着那华丽的玫瑰花窗,路弗茨拉着御影的手,从长长的走廊路过。路弗茨说:“我曾在此处登基。” 御影看着皇帝指着的某一处,讲述着那日的盛况。 “教皇把皇冠放在我的头顶,感觉就像是小时候受洗。诸侯围绕着我,侍女和夫人们围绕着母亲大人。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在了。”少年皇帝尽力地描述那场华丽而盛大的典礼,御影尽力想象,藏在封地的公主生下了皇帝,那段时间他对帝国,对人类还没有现在这样有兴趣。毁灭的本性让他与同伴告别,变成了看上去没有危害的孩童。 “但是现在,”恶魔重复皇帝的话:“现在他们都不在了。” 从高处的窗口漏进来了些阳光,路弗茨听到了恶魔的话,回头看着他。 “恶魔都像和人一样吗。” “不,完全不一样。” “那你是什么样呢?” 恶魔笑了笑,打了个响指,在烟雾和硫磺味中显现了初始的样貌。 那是干净,光滑的黄铜管从赤红的绸缎中冒出来。小号,圆号,还有些叫不出来名字的奇怪乐器,大片金属的光泽比起宝石更加吸引眼球,长着奇怪脑袋的小小生物围绕着乐器们,看上去像是老鼠。漂浮在空中的乐器和握着指挥棒的手,仔细看看还能发现他们的翅膀。 路弗茨正绕着铜管们看,握着指挥棒的一只手挥舞了几下指挥棒,然后铜管们一起吹响,吓了皇帝一跳。 男孩看着那只手挥舞着,乐器们吹响了,先是有些生涩,后吹出了一首好听的曲子。 路弗茨先是愣住,然后跟着曲子,开始哼一些破碎的歌谣,在这空旷的教堂之中回响。

宫殿里几乎没有人敢多说一句,只有弄臣用唱歌的语调把消息传递给皇帝。 曾经负责这个事物的人,他们可敬的宰相,前不久染上传染病,无论放血还是食疗都没有用处,最后在高塔的舒适房间里撒手人寰了。宰相悬而不定的某一位帝国统辖王国的已经交给一个过分年幼的继承人,公爵也好伯爵也罢,不是染病死去,就是因为领地的事焦头烂额,被无人控制的皇帝要求驻守领地。议会成员也好各级官员也好,都握着笔,翘着腿。尖头皮鞋擦得很干净,轻轻点着地。弄臣把请求编成了歌,和大臣们抖腿的节奏保持一致。 皇帝开口了:“御影。” “陛下,有何事吩咐?” “过来过来。” 然后蓝发的弄臣整理了一下玩偶服,然后蹦蹦跳跳地走上台阶,看着皇帝招了招手,于是俯下身听他玩伴的耳语。 群臣就这样看着男孩们相互咬着耳朵,然后弄臣扫了一眼,继续说了几句。 这就是决定命运的时刻了。 皇帝就这样点了几个人,然后宣判处以绞刑。除了被没有人知道原因而处死的人哀嚎着,剩下那群暂且留下性命的人几乎不敢动弹,连大声质问也做不到。 皇帝捏了捏玩偶服上彩色的蝴蝶结,弄臣高兴的宣布了散会。 一个年轻人就这样冲过来,侍卫们甚至没有反应的时间,只能目睹拿着藏好的钢针就冲过去。后面的侍卫试图用剑格挡,但是没有抽出就被一脚踹倒。新来的御前侍卫没有想象过还有人愿意这样舍命去刺杀皇帝,他又猜想是不是前辈们并非无法阻拦,而是给予一个机会? 他重重得跌到地上,感觉到一阵风掠过,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长针刺向少年皇帝的脖颈,立领之上的一小块肌肤。 距离已经很近了,还有一步,半步。 刺客停了下来。 御影站在青年人身边,歪着头好奇的注视脸色明显不太妙的男人。 刺客抬起脚,没等跨出正常的幅度,只是轻轻抬起,随后就无力的放下。 他弯下腰干呕,试图从空荡荡的胃里挖出些什么。唾液,血液,还有些黄色的粘稠物。 “这位大人得了病。”御影说,“劳烦来一位侍卫就地处决吧。” 没有人敢动,还安坐在位置上的大臣和议员们快速反应过来,有些人发出尖叫,然后不顾上礼仪就径直冲出去。罪人们也被撵出去,宫女们踌躇了一会儿,把最不受欢迎的一位选出来,让她去打扫御座前面那一片布满恶魔和病毒的地方。 她也没能幸免,几天后就染病身亡。

首都的百姓们可以看到满街乱窜的老鼠们,那些半空漂浮的小小飞虫们似乎用他们圆盘般的口吹出奇怪的旋律。他们从下水道和贫民窟里窜出来,朝着皇宫跑去。 市民们推开窗户和门,都被这景象吸引。随着风传来腐臭,但并不大,大家猜测是哪一位贵族的尸体被遗弃,久久没有人埋葬。 这种事现在已经屡见不鲜了,如果不是全家都已经身亡,那么就是有病以至于无人敢处理。 男孩们追着小动物和歌声一路来到市政广场,有一个穿着华丽玩偶服的蓝发男孩握着指挥棒,就像是皇家歌剧院里面正经指挥家一样让昆虫和老鼠为他放声歌唱。 胆子大的男孩加入其中,不管不顾的用刚刚开始变声期的嗓音丰富了音乐,孩子们把这里围住,然后开始齐心协力开始唱歌。和他们在教堂听到的不同,但也有种独特的魅力。在孩子们围住的那一片区域后面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喷泉,水宁芙捧着水瓶,一刻也不停地让水往下流。 喷泉边缘坐着一个银发的男孩,看衣着非富即贵,可有些地方打扮得不和要领,甚至有些扣子还扣错了,让那锡制的浮雕纽扣别扭地挤在一起。 那个孩子看着也就和唱歌的,指挥的孩子相差无几。他既没有加入他们刚刚组成的合唱团,也没有把视线移开。只是这样安静的注视前方。 那里有他的朋友,还有一些受到他庇护的同龄人,他们看上去很有趣,也似乎很快乐。 身后流水的声音搭配少年们的和声倒是非常和谐,不远处的大厦还有人员出入,听到孩子们的歌声,也不由的会心一笑。 或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灾祸降临,路弗茨看着御影结束了小型室外音乐会,从凳子上跳下来,朝着自己的方向走过来,有议员也注意到坐在宁芙身旁的少年是他们尊敬的皇帝,但路弗茨满不在乎地想,御影和大家看起来很开心啊。

教廷现在已经没有主事的人了,书记官暂时负责一切事物。骑士团长已经准备就绪,就等待着命令前去讨伐恶魔。帝国的主教不是没有来得及指派新的人选就是逃会梵蒂冈避难,现在书记官只能拜托曾经去北方传教的主教也同行。 “我们的同胞正在遭受苦难。”书记官说,“我们的父亲,母 亲,兄弟姐妹们都没法逃脱,现在正是危难关头,让我们去讨伐恶魔吧!” 过去的圣战再次开启,而他们面对的并不是异教徒,可能是敌基督本身。书记官学着曾经先贤的方法,试图让危机看起来不那么无助。 拯救罗马和罗马的皇帝,获得赎罪的机会。 骑士们整装待发,他们对即将面对什么一无所知。那些贵族可能知道一些消息,可能与梵蒂冈突然冒出来的异端邪说有关。最开始不就是那里教区的一位主教没有任何申请的来见教皇才把这股疯病从帝国传过来的吗?修女和神父们突然听到神的教诲,却又相互矛盾,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又意外有号召力的教义解读,让本就年迈的教皇受了惊,早早面见上帝寻求真正的教诲。 他们就要再次闯进罗马帝国,再次坚定他们的信仰。

战争刚刚结束。 对于帝国的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还发生了战争,有能力的人早早就跑了,留下来的大多没有亲戚投奔迫于无奈,或者躲在林子里谁也找不到。 前来消灭恶魔的骑士们似乎全部集中在首都,没过多久就回去了。毫无理由地杀戮从贵族之间蔓延到了乡下,加上缺乏医治,乡村几乎没有人了,如果你能够在乡间小路上心情自在的漫步,你能够看到烧毁的房屋,飘着烟的枯草堆和荒芜的农田。那些草木灰到最后谁用得上,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城市没有更适宜生存,他们常常能够逃过战火,但面对疾病却无能为力。下水道里总能弥漫出尸体的腐臭味,灰扑扑的街道上能够看到二楼的窗台积累了的厚厚的灰。或许去嗅一嗅就能闻见发霉的味道。 也就贫民窟还能看见些男孩跑跑走走,躲藏到人堆里再也找不见了。 沿着宽阔的主干道一直往后,能够看到皇宫和皇宫后面才建成没多久的另类教堂。 从没有护卫的皇宫前走过的男孩看到了一个银发的少年慢慢地皇宫高高的围墙里走出来。 他看上去挺狼狈的,只有贴身的衣物,马甲束得乱七八糟,皮靴也有了污迹。 男孩看着与自己格格不入的少年擦肩而过,犹豫了一会儿来到大街,于是出声提醒:“喂,你别出来了!外面全是得了病的人,你回去更安全些!” 少年迟钝地把头转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男孩。 “算了。”男孩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来着他往角落里走去。这里有几个瑟瑟发抖的孩子,看见他来了,很自觉的让出来一个位置。 “你叫什么,你的父母呢?”男孩问道。 “我叫路弗茨,至于父母,他们早就死了。” 孩子们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都伸出手拍拍路弗茨的背给予他一点安慰。 “听说这病是从贵族中间传播出来的,那群家伙自己死就算了还把我们拖下水。” “嘘!” 刚刚还在抱怨的家伙被人拍了一下,他也才注意到路弗茨的穿着,先是一愣,马上皱着眉头退后几步。然后一个年纪看起来很小的女孩把一小块面包递给他。路弗茨摇摇头说:“我不饿。” “那你为什么逃出来呢?” “我在找我的朋友。” 听到朋友这个词,原本没打算凑过来的,年纪大些的孩子们也凑过来,路弗茨意识到大家好奇又期待的目光,不知所措的看向把他带过来的男孩。 “你的朋友是谁?他长什么样?说不定我们见过他呢!”男孩说:“我们这里几乎聚集了所有还活着的孤儿了。” 路弗茨点点头,说:“他叫御影,额,蓝色的头发,皮肤偏红,经常逗我笑,我很喜欢他。” “他的父母呢?我们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他也是个贵族吗?” “他不是贵族,我不知道他的父母……我只知道他喜欢演奏。” “啊!是那天在市政广场表演的那位吗?他是你的朋友吗?”其中一个女孩问道。 “就是那个穿着很滑稽很华丽的玩偶服的那个蓝色头发的家伙是吧!我也记起来了!” “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路弗茨眨眨眼睛,然后狠狠点头。 “那我们去找他吧!我还记得他的样子,我们去把他找回来吧!”男孩看了看兴奋起来的同伴们,对路弗茨说。完全没能明白怎么就发展成这样的路弗茨只得点头答应了。 于是流浪儿们一哄而散,留下路弗茨依然坐在那里。这个小小据点的正上方有一个窗户被人打开,从里面传出几声咳嗽。 “啊,御影,你打算回来了吗?”皇帝仰起头问道,银色的发丝挡住的明亮眸子直勾勾的看着天空。 “已经没有了,大家都已经被感染了,所以我来接你啦。” 窗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一只小小的老鼠从窗台上一跃而下,就这样扑到路弗茨张开的怀里,然后一溜烟的钻进他的衣服,最后消失了。 皇帝依然在说话,他对着消失的老鼠,对着灰暗的天空说:“皇宫里已经没有人了,我找了好几天那些健康人的庇护所,这是最后一个了。你当然也在看到了对吧。现在我的帝国也有一部分属于你,这是我们共同的领土了” 路弗茨很快就感觉到了呼吸开始困难,呕吐的想法也渐渐强烈起来。但是没关系,他的朋友回来了。

另一个结局 “我准备走了。”路弗茨看着御影,眨了眨眼睛。恶魔以为他没能明白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只好解释的详细些。 “我要把这个病传播出去,只停留在这是无法完成我的愿望。” 路弗茨说:“你一定要出去吗,外面并不会比这里更好,而且……” “没有而且,我因为疾病而成长健壮,只要它们能够扩散,就需要出去,接触更多的人,让他们相互接触。” “那我也可以!”路弗茨从长沙发上坐起来,然后走进了几步说,“我可以传染给别人,我们两个人从街头分开,然后在街道尾。我们两个就可以感染更多的人了!” “不,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们是朋友啊。” 恶魔想了又想,还是张开了双臂,过分宽的衣服显得他像是一只飞鼠。 皇帝快走几步上去,在自己还只有一点点想要呕吐的冲动之前抱住了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路弗茨感到有什么从朋友的衣服里蹦到自己的身上,想要吐的欲望更加强烈,可他偏偏还抱得更紧了。御影看着那个强忍着恶心的小家伙几乎要把自己塞到衣服里,连忙推开他。 看着在一旁吐到只能干呕的路弗茨,御影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声走吧就直接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路弗茨用手帕擦了擦嘴角,随手一丢,连忙跟上去。 一路来到外围的走廊,走在前面的御影停了下来,路弗茨追了上来,差一点撞了上去。弄臣眼疾手快地扶住皇帝的手,让路弗茨不至于扑到地上。银发的男孩好不容易站稳,抬起头注意到前面的人还没有离开。 恶魔说:“是你说要帮我的,有什么后果我也不知道。要传染给你的总不能是普通的品种。” “什么?” 恶魔捧起皇帝那精雕细琢的脸,轻轻地啄了一下嘴唇就连忙放开手,别开通红的脸。只留下被亲吻的男孩脑袋一团浆糊,他费力催动大脑,才意识刚刚的话和那一吻的意思。 皇宫外面的情况以往的路弗茨只能因为马车快速的路过而走马观花的看看。 而现在,两个人一同偷偷溜出皇宫,大街小巷的四处乱窜。路弗茨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街边小道上的摊贩被想要购买商品的人们包围,商人们很快的忙碌起来。男孩相互追逐着,从大人间的缝隙里如同小鱼般游动着。 路弗茨确实是第一次身处此地,和宫殿城堡里的热闹不同,这种混乱却不是完全无序的。路弗茨看着通红的苹果,流动的水珠放大了伤疤,颜色更深的熏肉吊在铁杆上,小虫子围绕着它们,浓郁的香气从商人运来的异族香料传到街上,不远处展示着的花纹和这里熟悉的风格并不一致,可繁琐重复的花纹也非常吸引人,对于那些只存在纸面和外交大臣口中的异国有了别的认识。 路弗茨很快地拐了一个弯,看到了正靠在围墙外面歇息发呆的御影。 “慢死了。” “那么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吗?” “不,等一下。”御影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张手帕递过去,“擦擦汗再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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