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镜子》里的一些场景会让我回想起《飞向太空》里梦或者幻觉中年轻的母亲为早已长大成人的儿子洗去手上脏污的场景,也让我想起《潜行者》结尾时妻子与丈夫交互的场景。(看这两幕时,我内心都十分复杂。) “怎么你忘了?我总说你像我母亲。” “甚至当我回忆童年和母亲时,不知为什么,母亲的脸也总是你的。哦,顺便说一句,我知道,为什么我同样可怜你们俩。可怜你,也可怜她。” 叙事者对母亲/妻子(这里或许主要是对母亲,这或许也并不重要)的爱(并不想在这里区分什么是爱什么不是爱)的无以偿还的歉疚。 叙事者最后卧病在床,生命危在旦夕。被子上,他的手旁,一只死鸟。叙事者将死鸟握在手中,小鸟复活,飞走。 死意味着生?他通过什么得到了这种“生”?完全搞不明白嘛。 回到镜头的前几秒(或许不止几秒),“一切都取决于他自己。”“他有良心……有记忆……” “这跟记忆有什么关系。你是说他有某种负罪感?” 似乎叙事者卧病在床依然和无法回报所得之爱的痛苦有关,他饱受自己不够爱的负罪感的折磨。
所以,是通过讲述吗? 随它吧。
说到死,便想到镜片中出现的战争有关的场景,在后面横渡锡瓦什湾的影像资料播放期间,画外音念起塔可夫斯基父亲的诗:
我不相信预兆 也不惧怕凶象, 我从不逃避诽谤与怨恨, 世界上并没有死亡, 人人皆不朽,事事皆永恒。 不论你是十七妙龄,抑或七十暮年, 都不必惧怕死亡,世上只有真实与光明 没有死亡与黑暗 最终我们到达了海滨, 我是其中一位拉网人, 守望“不朽”的鱼群。 在一座永不倒塌的房屋中, 我要召唤所有的世纪, 召唤它们进来,共建我的安居。 于是,在我的桌上, 你们的儿女与妻子同座, 曾祖与曾孙共聚一堂。 未来已在当下注定, 面向你我轻轻举起手掌, 留给你的将是五道光芒。 以肩骨为支架, 我擎起逝去的每一天。 我用一把折尺,把时间丈量, 我在其中漫游,如同在深山穿行。 比照自己的生命,我截取了其中一段。 长草堵塞了去路,一只闲游的蚱蜢, 用触须轻叩我的马蹄, 像个僧侣一样,它预言了我的死亡。 我接过我的命运,系在马鞍上; 我将策马驰向未来, 矗立在马镫上,我依然像个男孩。 我的不朽已然足够,因为 我的血液已流过沧海桑田。 我愿付出我的生命, 换取一个永恒的角落,安全 而又温暖,不再任生命的飞针 牵引着穿过世界,像一根丝线。
苦难中的牺牲似乎在这里具备了另一种意义:不朽。 我无法对和战争相关的做这种“积极想象”,不过它这里似乎依然是某种死向生的转化。
又由鸟想到了另一个场景:父亲抚摸卧床的母亲的手安慰她,镜头拉远,母亲连床一起悬置于空中,一只小鸟从上头飞过。 “我飞起来了。” “怎么了,玛露霞?你感觉很不好吗?” “别奇怪。这是很明白的。我爱你。”
还有叙事者同辈的双亲死于战争的小孩站在靶场雪景中的枯树旁,一只小鸟飞到他的头顶,他伸手抓住。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我对这画面也印象深刻。 我感觉到某种温情。(或许只是错觉。)
回忆、梦、现实、纪录片互相交织,时空交错,人物与人物重叠。最后年老的母亲(由塔可夫斯基母亲出演)领着儿子和女儿穿过杂草丛,年轻的母亲注视着他们远去的方向,眼眶湿润微笑着。 他们穿过田野,年轻的母亲站在田野的另一侧注视着。年少的叙事者吆喝:“嘿——嘿!!”,继续远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描述上述场景时,又让我想起那个由死转生起飞的鸟。
(写完发现我没有讲“镜子”,那就交给其他人去讲吧!)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