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yperKiss

本文参加第四十五场#书鱼联文 活动（盲选组） #原创 #短篇小说

主题：泯恩仇 释义：释义：故事的起因，主角因为（盲选+公众词任选）的矛盾，不得不介入到盲选词的矛盾中。 限定词：牺牲至爱之人就能百分百拯救世界+残月偷了我的歌

  老妇人玛格丽特想回一趟月球的愿望愈发强烈。在月亮最为辉煌的年代，她曾是月面都市的第一批移民，然后抛弃了它，再也没回头望过一眼。

  在这个依然被月亮环绕的星球上，她总是想起儿时用望远镜观测月亮和星空的惊奇，想起早逝的丈夫约翰和自己在月球移民选拔中的初遇，想起起飞的瞬间在舷窗上看到自己被挤压得扭曲的脸部，想起自己印在月壤上的一串串脚印，想起他们为得之不易的女儿取名“露娜”，以纪念人类黄金时代的开启，全新的家园，这美丽的月亮。

  以前，玛格丽特一心扑在工作上，没有时间也不愿处理这些回忆。也许是因为退休后没有什么能再顶替这些回忆的位置，如今月球虽是人人避之不及，玛格丽特却怎么也想回去一次。她的确是老了，就快要到宇宙航行的法定年龄上限，即使去那些安全的星球也很难通过申请，更不要说去月球。

  但玛格丽特的申请经过重重审批，竟然通过了。

  玛格丽特就这样乘上了去月球的飞船。与记忆中别无二样的超重与失重，她仅仅有一丝不适，就马上调整好了。那时候约翰就坐在她的不远处，反应比她还要强烈点。船舱里缓缓奏响一首爵士曲，他飘到她的身边，假装不经意地说起，这是一百多年前的曲子，1969年的阿波罗11号登月时，这时他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阿姆斯特朗他们所在的船舱就播放着这首歌！

  玛格丽特“扑哧”笑出了声。我看过纪录片，我也很喜欢这首歌，“带我去月球”。现在我们真的要飞去月球了，来跳支庆祝的舞蹈吧?

  两副笨重的太空服伸出各自的双手，牵住，在船舱中飘了一圈又一圈。

  老妇人试着将双手举到面前，僵硬而充满皱纹的手，不知道丈夫再看到还会不会牵住它们。她收起笑容，看着窗外，仿佛坐落于沙盘之上的蓝色都市越来越近，与一旁的蓝色星球相映成辉。那是他们曾经的家，三五批移民进入后，繁华盛景传送给地球，成了无数人心中的旅游和移民胜地，哪想到会变成一座监狱。

  露娜就在月球。露娜是在月球诞生的孩子，是为月亮诞生的孩子。玛格丽特本来没有生育能力，经历了数年的苦寻，接受了地月科学组的提议后，她与约翰成为了第一对在外太空进行体外孕育并成功的夫妻，堪称奇迹。玛格丽特不像许多母亲经历了十月怀胎，但在露娜还是胚胎时，他们日日守在女儿的人造摇篮旁，和任何一对父母一样，用温柔的语言和音乐浇灌这株幼苗。

  露娜的不寻常从胎儿时期就显现了。比起平均数据，露娜成熟得快得多，在六个月时就完全长成，身体各项数据显著突出。玛格丽特和约翰一开始很开心，女儿很早就能回应他们的话语，对他们非常亲近。虽然担心月球的环境是不是对女儿的生理机能造成了一定改变，可看着露娜活泼可爱的样子，谁也想不到，在她快速成长的几年中，月球的异动频率逐渐增加，已经熄灭的火山有再度喷发的迹象，自转和公转轨迹变得混乱，地球上的气候急剧变化。尽管将一个幼儿与星球的变化联系在一起过于荒唐，但无论是玛格丽特和约翰，还是一直观察露娜的科学家，都无法忽视露娜的情绪波动与星球异动的相关性。

  玛格丽特才意识到，这不是她和丈夫的女儿。这是月亮的孩子。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她和约翰已经见不到露娜了。

  老妇人几十年没见过露娜了，只见了几十年的月亮，还在地球的夜空上正常悬挂着。偶有异常的时候，比如约翰偷偷出发去月球的那天夜里，也是这样的一弯下弦月，他用尽积蓄买来的私人小飞船很快消失在那小小的光晕之中。那夜之后，月亮消失了几天，约翰也再没返航。玛格丽特接受了调查，并且承诺不会去月球。

  约翰说得对，他们总有一天都要回到月球。飞船降落了，时隔多年，她再次把脚印拓在了月壤上。玛格丽特被带领着穿过废弃的都市，绕过无水的静海，奔向月球的暗面，那座只有露娜的监狱。

  最终，玛格丽特被带到了一处设施内的房间外，她被示意着推开门。这些年玛格丽特四处打听，听说露娜被放置在完全的真空中，与任何活物一概隔绝，日常施加安眠药物，并辅以一些特殊的手段保证沉睡。她不敢想象自己会看到什么样的场景，玛格丽特捏了捏手心的汗，推开门，却没想到，迎面一个炮弹跳到了她的怀里。

  妈妈！那个小炮弹开口说话了，你怎么才回来？我和爸爸都等好久了。

  她抬头一看，原来丈夫也在门内，带着她所熟悉的笑容看着她们。怀里的女儿还像他们被迫减少接触的那段时间一样，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个小男孩，眼睛明亮，和这个年纪的孩子相比个头很高。

  玛格丽特之前准备的说辞都忘记了。她也不用再反复询问，露娜是神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女儿。她抱起露娜，仔细查看她的身体，发现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些收容措施留下的痕迹，这才长舒一口气。

  妈妈，没有你讲故事，我都睡不着了。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玛格丽特把女儿放在床上。那就讲一个爸爸和妈妈在飞船上的故事吧。

  听后露娜的眼睛更亮了，这就是爸爸和妈妈相爱的开始吗？

  玛格丽特和约翰相视一笑。是的，约翰再次向玛格丽特伸出手，两个人伴着不知什么时候响起的歌声自由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一起唱歌跳舞就是相爱吗？露娜从床上跳了下来，那我也要一起！

  老妇人玛格丽特在下弦月带来的静谧夜色中睡着了。她的手从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滑落到身侧，屏幕上是刚拟好的月球航行申请。生理监护设备发出刺耳的警报，急救药物通过输液通道传送进她的身体，房外巡逻的机器人冲了进来，不过这一切老妇人都感受不到啦。月亮上的聚会才刚刚开始，玛格丽特可不想再离开了。

  这一夜，被禁锢在真空中的月亮传出了不可能被听到的歌声，这是它留存了许多年的，一位母亲所唱的安眠曲。

  “……In other words, please be true;   In other words, I love 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