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出桃花源

2020年12月12日

本文参加第三十八场#书鱼联文活动（盲选组） #原创 #短篇小说

主题：侠客行释义：以一种武功或一本武林秘籍为核心，写一篇习得这种武功并归隐后发生的武侠故事。限定词：欲练此功，必先自宫

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我除了想想怎么讲好这个故事外，也没什么好做的了。要讲故事，就从故事三要素开始吧。这大概是个主人公是我、环境是乱世中的桃花源、情节是我习得一本武林秘籍后来到这个桃花源生活的故事。那秘籍自然不是凡物，它理所当然该是那个武功，喏，就是那本大名鼎鼎的《葵花宝典》。

不，我不是偶然拾得了它，我是追寻着它的踪迹而去的。到处都在打仗，所有人都自身难保，我早就没了家人，不会再有人在意我去哪里做什么到底是谁，村子里每片被狠狠捶过的田地都让我无比快意，就像它们过去不费力气就把我死死地压在这里一样，也总有什么会像吹气那样卷走它们重视的一切。这时候我才明白，这就是暴力，如果不能用更大的暴力压倒暴力，就只能被全部的暴力征服。

所以我去找它了。它是完美的，有力量，有美，有纯洁，在那之上还有将梦想挤进现实的绝对性暴力。我需要它，作为故事的主人公，我当然是在重重阻碍后得偿所愿，在挥下那一刀之后，得到了梦寐以求的力量、美和纯洁。

我随后的旅途却伴随着失落。没有什么能让我摧毁，路人看向我的眼光是麻木和轻蔑，为此我杀了不少人，杀不尽，也没趣。只有一个女孩真正地勾起了我的愤怒。那是个疯疯癫癫的骨头架子，抱住我的腿时硌得我生疼，她求我让她死。她说，她在战争前就被卖入了这家，无所出，做牛做马，战争来了，男人去当兵，女人又被牵着去做活。她说，她不想再做死不掉的下贱骨头了，她求我让她死。

最后我带着这个没名没姓的女孩走了。那就给她取个名字吧，叫小梅。我还给很多女人起了名字，阿蓉、淑怡、莹莹……许多都是我曾经给自己想过的名字。我从这种赐予人新生的角色中获得了满足，我肆无忌惮地拯救理应被人践踏的人，我要建立一个属于不那么高贵的人们的王国，我要让垃圾场也变成桃花源。

我知道我该摧毁的是什么了。

我们在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停了下来。我们清理石块，搭起房子，织布耕田，封闭山门。在新家里，我不会再听到被打到抽搐的哀嚎，也不会再有人伸出沾满白粉的舌头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也没有人上下打量我的脸和衣服，然后揪住我偷偷蓄长的头发朝墙上摁。我们依偎在一起，我们相信每个人都正过着正确的生活，我们很幸福。

这不是一个好故事，因为自此以后它不会再有波澜。可能除了这个故事的结尾：某天，我在不断劈落的雷劫中死了。大概是在大喊“我是女人”的时候被劈死的。武侠故事变成了玄幻故事，真是荒谬绝伦。我的确是想尽快结束它，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等前面的小梅结束后，就该轮到我承受荒谬了。

我知道这不会很痛，只是会忘掉一点儿东西。他们开始注射麻醉了，而且在这之前我每天都要吃很多没有名字的药，我没有力气，已经彻底放松了下来，甚至不需要打肌肉松弛剂。我认真回忆过，我的人生是从哪里变得荒谬的呢？是从我小时候背着其他人第一次穿上裙子开始？还是从我和家人争吵着要去切了那东西开始？或者是从做了手术却加倍地被轻贱开始？直到医生告诉我一个常识，想做垃圾的自然要被扫进垃圾场。哦，原来是从分类错误开始的。

我想我说不定会在床上失禁。至少人人都相信正常人不会失禁。既然人人都相信，那就比什么都正确，比什么都虚假，因此就比什么都坚固，比什么都暴力。我很想讲一个人人都相信的故事，不然我终究还是个软弱的作者，只能一次次地杀死眼前这些正常人，带上每一个不受人尊敬的人，而且永远无法让主人公逃出桃花源。请原谅我注定不会让这样的故事落在纸上，我的文字只能征服我的梦境，想击倒你们这些聪明人可不容易，我还不至于自以为是地认为你们会顺从一个会跟着别人念“我是男人”的女人。

亲爱的读者，那就让我们在电闪雷鸣中结束这篇永远不会被你们看到的腹稿吧，衷心祝愿你们永远生活在幸福中，也永远不知道幸福。因为现在，我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