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妖影》(一)

【主饭短】

序幕

迅速俯下身体,大马士革刀从他头上掠过,与另一个血族挥过来的弯刀相撞。孙悟饭左腿蹬地向右跳跃,手中的匕首划出一道寒光,将敌人胸腹一刀剖开,内脏混杂着鲜血从体内翻滚出来。 独有的腥味在空气中扩散,刺激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感官。 悟饭将匕首在空中抛了个圈,反握在手中,身体前倾。 那名血族确定自己没有眨眼睛,但是远在5米开外的悟饭下一瞬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在难以置信地睁大双眼的同时,他的喉咙裂开了一个大口,扬起一片红雾。 两名敌人同时扑过来,然而他们的刀砍中的只是留在原地的残像。悟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到他们身后,抬腿将两人踢飞,然后向后跃起,躲开射过来的几柄飞刀,原地只留下那两名血族的两条断臂。 脑后传来锐物破空的风响,悟饭反手格挡,匕首与长剑交击发出清脆的嗡鸣。他趁机借力在半空中一个拧身,左腿扫出正踢在敌人手腕上。未料到那人左手抄起掉下的长剑接着又是一阵疾风骤雨般的攻击。 悟饭脚尖触地之后连着几个后空翻拉开距离,稍一停顿便如豹子一般迅猛前冲,瞄了个空隙穿过敌人的剑网,抓住那人右手大力向后一拗,待那人痛极嘶吼之际,又握住持剑的左手用力下砸,同时膝盖上顶,随着“咔嚓”一声脆响,那人的前臂被生生折断,惨白的骨头戳破皮肤暴露在空气里。 将匕首推进敌人的后心,黑发青年淡淡扫视着横倒在四周或死或重伤的吸血鬼,呼吸一点也没有凌乱。 这时,不知从何处传来悠远的狼啸,仿佛得到了一个约定的信号,悟饭抬起头,巨大的圆月高悬天际,他盯着它看了一会,然后跃上屋顶,几个起落便不见了影子。 “哼,那帮杂种。”贝吉塔舔了舔手指上红色的液体,嘴角扯开一个狂傲的笑。“竟然逼本王子开了杀戒,你们会后悔的。”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因为兴奋而灼灼发亮。“当然,是在地狱里。” 一个影子跳到他旁边。“真是的。”孙悟空皱眉抱怨。 “你干什么去了?” “他们啊,差点毁了波仑伽餐厅,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家饭店。”悟空抱着胳膊,“幸好我及时赶过去,要不然以后我就吃不到那里的招牌菜了。” “你……”贝吉塔额头青筋直跳,“你那个白痴脑袋里除了吃还有什么!” 悟空挠挠头,好像有点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发火,“还有什么……”他走到贝吉塔身边,笑着说道,“当然还有你了。” “切。”贝吉塔转过头,决定不跟这个白痴废话。那声浑厚绵长的狼啸遥遥响起,他脸上的神色立时严肃起来。 “走了。” “嗯。”悟空也收起笑脸。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屋顶上。 终于开始了。短笛拉下风帽,扯下斗篷甩到一边。狼啸声鼓动着他敏感的耳膜,诱发了身体里最原始的冲动。玛瑙红的眸子注视着前方的背影,黑发少年如一尊雕像般静立着,却散发出慑人的气压。 悟饭就是他的神,他的一切。 这么多年来他始终秉承和平的原则,但如今,他要为他的神祈而战。 月光给他的身体注入了力量,血管在鼓胀的肌肉与绿色的皮肤之间搏动,深深地呼吸,充满水雾的空气填满了他的肺腔,亮出尖长发达的犬齿,他昂头发出宣战的咆哮。 脚下是城市里最高的教堂的尖顶,狂躁的冷风吹动衣摆猎猎作响,悟饭的眼睛里一丝波动都没有,他抚摸着脖子上戴着的银质十字架项链。 一切,将在今晚得到终结。

<一>

月亮被阴云遮掩,城镇独有的雾气愈来愈厚,昏黄的路灯徒劳地尽着自己的微薄之力,这个幽暗的城市渐渐隐匿在雾中。 豪宅的门前,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乘上马车驶向不同的方向,很显然,一场属于上流人士的舞会刚刚结束。 这是一个奢华糜烂的时代,贵族挥霍享乐,生活在底层的人们活得像过街老鼠。 不过这些都不是他所关心的,短笛蹲在屋顶的露台上,像一只俯视猎物的夜枭。 马车车轮压在砖石铺就的街道上“轧轧”地响,男爵夫人看着它从身边经过然后消失在深夜的雾气里,心里想着就算这里离家很近下次也要叫一辆马车。 她把披肩裹紧了一些,加快了脚步。 小巷的阴影里,一双疯狂的眼睛牢牢盯住了她。 身后骤然响起凌乱的脚步声,男爵夫人惊恐地回头,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高高举起的尖刀。她刚要尖声惊叫,一只手粗鲁地捂住她的嘴,于是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挥向自己……

短笛把男人扛在肩膀上,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同样失去意识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管她了,走的时候他没忘记带上那把凶器。 ++++++++++++++++++++++++++++++++++++++++++ 市郊美丽而宁静的乡村,临近山脚有一座简朴的二层小木屋,此时它的窗子里正飘出一缕白烟。 别误会,那并不是炊烟,如果你因为好奇而靠近的话,一定会被那股刺鼻的气味呛得掉头就跑。 屋里的黑发青年捂着嘴痛苦地咳嗽个不停,另一只手四下乱摸试图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但是因为眼睛被呛出来的泪水模糊,他的手一直也没有抓到目标。 短笛在离着家还有50米远的地方就闻到了那股怪味,他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深感无奈。把斗篷的领子拉高掩住口鼻,他快速跑到窗边一把抓过桌子上的烧瓶,想要把这个罪魁祸首扔出去。 “别!”悟饭连忙按住他的手,同时把好不容易摸到的瓶塞塞在瓶口,又拿起抹布胡乱擦了两下桌子,然后把它扔进水桶里。 “呼——”终于可以喘口气了,他可不想做第一个被化学药品呛死的科学家。 短笛在外面站了一会,等屋里的气味散得差不多了才进来。 “怎么回事?”只是随口一问,对于悟饭的“科学事故”短笛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那个啊,哈哈。”悟饭不好意思地挠头笑道,“一次小事故而已。”在转移液体的时候不小心把氯化亚砜洒在桌子上,想要伸手去拿抹布,袖口却又把发烟硝酸的瓶子刮倒了,这两种带有强烈刺激性气味的物质就造成了刚刚的“事故”。 悟饭的脸很红,一半是因为刚才憋气憋的,另一半是尴尬,他不想让短笛看见自己的失误,他觉得很丢人。 “小心点,那东西弄到脸上就不好办了。”短笛依然用那种冷冷的口吻说。 “嗯。”悟饭点点头笑道,心情又变好了,他知道那句话里包含着短笛不肯外露的关怀。 那是一种纯真质朴的笑容,如阳光般温暖。短笛眼睛里的冷硬不知不觉地软化下来。时间对于他来说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却让当初那个小不点长成了英俊的青年。 “啊。”悟饭突然惊叫一声,“糟了糟了,已经到时间了!”他转回桌子前关掉酒精灯,迅速组装好抽滤装置,打开水泵,握着铁夹把依然沸腾的液体倒入漏斗中。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显然之前不知做过多少遍了。 把抽滤瓶举到与眼睛齐平的高度摇晃着,悟饭惋惜地说:“果然,酒精灯的加热不均匀,反应根本不完全。”他回头看向短笛,“短笛叔叔,下次能帮我弄一套沙浴的设备吗?” 面对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睛带着可怜的乞求神色,短笛在他话音还没落的时候就点头了,甚至没太留意他要的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只要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他就会无条件地满足。 他想要让悟饭快乐,想要让悟饭幸福。 “那个……”悟饭把瓶子放下,脸上带了点疑惑的表情,“短笛叔叔,您可以把肩膀上的那个人放下来了,一直扛着他不累吗?”

“专门攻击夜里单独行走的女性,把她们的肚子剖开,被人们称之为‘开膛手’的家伙。”短笛拉开地下室的暗门,直接把那个依然昏迷的男人扔了下去,躯体与石阶碰撞发出一连串闷响。 “短笛叔叔,不用每次都跟我汇报啦。”悟饭盯着手里移液管的刻度线,“又一个杀人凶手无端消失,城里的警察又可以松口气了。” 听到地下室的门关上的声音,随后一双强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这让悟饭的手抖了一下,移液管的尖端“当”一声撞在烧杯壁上。 “哎呀,短笛叔叔!”悟饭埋怨道,“您害我又损失了一个移液管。” “那就扔掉好了,我上次不是给你拿了很多吗。”短笛伸出舌头添了一下他的颈侧,“现在,我要吃饭了。”

悟饭向左边歪着头,把脖颈完全暴露出来,手里的工作也停下了,他可不想再弄坏什么,那可是短笛叔叔辛辛苦苦拿回来的,以前用坏的仪器他也都收起来舍不得扔掉。 他把那些东西视若珍宝。 透过白皙光洁的皮肤,他能够看到跳动的血管,血液流动的隆隆声是如此响亮。他把犬齿贴上青年的脖子,然后稍一用力刺了进去。怀里的身体微微一震。 甜津津的液体涌了出来,在牙齿间徘徊游走,柔滑细腻的接触激活了每一个味蕾,他用力地吞咽,热流滑过食道最后到达胃部,缓解了令人焦躁的饥饿感。 仅仅喝了几口他就强迫自己停下,拔出牙齿后有血液从那两个小洞中流出,他用舌尖将它添去,舌头顺势抚过伤口,当他松开手臂离开悟饭的时候,青年的颈侧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这么一点就够了吗?悟饭心下疑惑,转过身体看着他的老师。 短笛依然穿着黑色的斗篷——即使在屋子里也不想脱掉它——脸被风帽挡住了大半,好像随时会隐入黑暗中的影子。 心中泛起酸涩的哀伤,悟饭走到短笛面前伸手慢慢摘下他的帽子,短笛没有阻止。 但是,只有悟饭,他只允许悟饭这样做,唯一的。 也只有悟饭才会这样做…… “短笛叔叔今天不饿吗?”黑色的眼睛天真而纯洁。 短笛“嗯”了一声,其实他仍然感觉饥饿,昨晚的行动消耗了他的体力,不过他要是吃饱了,悟饭今天就得因为失血过多而卧床不起了。 那孩子还有事情要做呢,自己刚刚给他带回了试验品,他一定迫不及待地想马上投入工作了。 悟饭对于科学的热情让他感到崩溃,他讨厌那些玻璃器皿,讨厌各种颜色的不明物质,讨厌混合在一起的气味,甚至连沸腾的蒸汽都让他厌恶。而现在他不得不每天都面对着它们,这都怪他咎由自取,谁让他在悟饭小时候没认真看管,任由那孩子自己找了那些书来看。 悟饭喜欢。 因为悟饭喜欢,所以那些原本让他深入骨髓地痛恨的东西,也可以坦然地接受。 “我去睡觉了。”短笛说完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悟饭刚想开口,有人从二楼“噔噔噔”走下来,是一个比悟饭小几岁的男孩子,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行李箱。 “啊,短笛叔叔您回来了。”他礼貌地打招呼,短笛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快步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对此男孩无奈地耸耸肩,反正他早就习惯了。 “这就要走了吗,悟天?” 男孩点点头,“特兰克斯会来接我,你就不用送我了。”他放下箱子抱住了悟饭。 “谢谢你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悟饭哥哥。” “悟天。”悟饭摸了摸他的头,“我一直都把你当做亲弟弟看待,无论怎样我们都是一家人,而且说实话,” 悟饭笑道,“我们长得的确很像呢,总是有人会把我们误认为是亲兄弟。” “我一直都希望我们是亲兄弟。”悟天的脸上满是遗憾。 也许我们真的是,谁知道呢。 对于孤儿而言,亲人是深埋在心底的企盼。 “悟饭哥哥。”悟天的眼睛里开始泛出泪光,“我舍不得你,你跟我一块走吧,去城里住。” 悟饭笑着摇摇头,“我都已经习惯了,也喜欢这里的清静,而且……”他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短笛叔叔不喜欢城里。” “那个人,”悟天吸吸鼻子,有点不满,“你宁愿跟一个怪人在一起也不愿意跟我住。” “别这样说,我们能够活下来还不是多亏了短笛叔叔。” “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只是对悟饭哥哥好,对我就冷冰冰的,偏心。” 那是因为我们有协议啊。悟饭想着没有说出来。 外面传来马的嘶鸣,一辆马车停在门前的道路上,从车上走下来一名紫色头发的青年。 “啊,是特兰克斯。”悟天透过窗户向他挥挥手。“悟饭哥哥,我走了。” 悟饭再次拥抱了他,“听特兰克斯的话别给他添麻烦,还有……行事一定要谨慎。” “我知道啦。”悟天咧开嘴笑了,露出两颗非常明显的尖牙。“悟饭哥哥,保重。” 他站在窗边看着悟天走到马车那里,特兰克斯接过他手里的箱子,然后向悟饭这边点头致意。 唉唉,自己怎么会有一种嫁女儿的感觉呢。虽然舍不得,但是心里还是高兴的。 目送马车消失在视线里,悟饭伸了个懒腰,接下来还有工作要做呢。 打开地下室的门,那个已经清醒了的男人嚎叫着扑过来,似乎因为受到了惊吓而情绪更加不稳定,出现了狂躁的表现。 依靠短笛教授的技巧,悟饭从容地三两下就制服了他,重又让他陷入昏迷状态。反手锁门,悟饭扛着男人走下长长的台阶。 一盏盏灯逐渐亮起,却没有改变地下室阴冷的氛围。 如果一个普通人来到这里他会很惊讶,但如果换成是一个科学家,那么他一定会欣喜若狂。 在这个并不算特别大的地下室里几乎汇聚了全国最先进的实验设备,甚至包括皇家科学院独有的稀少高端设备。如果把警局里实验仪器盗窃案的记录拿来对照一下的话,会发现90%以上都能够吻合。 悟饭把那个男人放在中央的手术台上。 “听说你杀了很多人。”注射器将液体从密封瓶里抽取出来,悟饭的脸因为灯光造成的阴影而显得格外阴森,“既然如此,就贡献出你的身体来拯救更多的人吧。”

<二>

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 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神称光为昼,称暗为夜。 ——《圣经》(创1:3-5)

惨白刺眼的的灯光在他的视网膜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烙印,大片的色块相互绞纽,乱成一团。 有人在旁边忙碌地移动着,意识混沌不清,一些无节奏的声音传到耳朵里,就像魔鬼在桀桀怪笑,满怀恶意地嘲讽。 他的手臂被皮带绑在桌子上,另一只手臂和双腿被重重压制着使得他无法逃脱,喷灯灼烧着他的手背,有人低声咕哝着抗灼伤反应。他听见血肉溢满水泡、噼啪作响时自己痛苦的惨叫,因为药物的强制作用,他连失去意识都不被允许。 肮脏的刀子在他的一条腿上割出粗糙的裂口,观察着他的身体在猛烈的高烧中抵抗着故意传给他的感染;另一条腿被刺入了玻璃碎片,直到他的身体强行把它们挤出,他看到自己破碎血肉下腿骨惨白的反光,但很快再生的骨膜将它覆盖,然后是血管筋腱肌肉皮肤,最后那狰狞的伤口完好如初地闭合。 他并不为此松了口气,因为这仅意味着下一波更加剧烈的疼痛的来临。 周围是绿色的液体,伸出手,碰到的是光滑冰冷的钢化玻璃。有一段时间他是处于这样的状态,然而这并不比上面那种对待好多少。 他不知道那种冲动从何而来,就像一只凶猛的野兽时刻撞击着他的胸膛。他感到饥饿。 绝望的饥饿。 愤怒、暴躁、狂乱逐一支配他的神经,到后来他发现与这只猛兽对抗是在太过痛苦,于是他选择了屈服。 他服从了那种侵入骨髓中的诱惑,他感觉渴,感觉饿,但是他想要的不是清水也不是食物,他想要的是—— 当皮肤接触到空气的时候,流动的风把一股好闻的气味送进了他的呼吸道。 那是食物,本能对他说。 野兽挣脱了牢笼…… 血红的眼瞳映出女孩惊恐万状的脸,他挥手——或许那个只有四只手指并且长着长长黑色指甲的部位叫做爪子更合适些——撕裂了她的咽喉。 温暖的,红色的,甜腥的液体是如此的美味,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样,他贪婪地大口吞咽,直到—— 你杀了那个无辜的女孩,还吃了她的血肉,理智对他说。 震耳欲聋的雷声在脑海中炸开,瞳孔急剧放大。 啊啊啊啊————

短笛猛然坐起身大口喘息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全身几乎都湿透了。 那些画面仿佛依然近在眼前,一股强烈的恶心感顶在喉咙口,他痛苦地干呕着,眼角逼出了泪水。 很久没有梦到那些事情了,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实际上它们依然如冤魂般挥之不去。 那是他曾经深陷的地狱,他永远都逃不出它残留的阴影。 脑袋里乱得像浆糊,他扶住额头,在手指碰到眉骨上方的触角的时候,仿佛被火烫到了一样他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人一出生就身负原罪。 那么,这就是我赎罪的方式吗…… 去你妈的! 短笛抄起床边的木凳想要砸出去,这时房间的门被敲响了。 “短笛叔叔。”悟饭探头进来,“有什么事情吗,我好像听见您喊了。” 短笛低下头,“没事。”顿了顿他又说道,“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悟饭在门口站了片刻,依言关上了门。 太过接近太阳就会被焚烧成灰烬,即便如此,他也渴望那令人沉醉的暖意与光明。 只是…… 他曲起双腿把额头抵在膝盖上,身体微微颤动。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请你保佑那孩子。 保佑他,不被我的双手玷污…… ++++++++++++++++++++++++++++++++++++++++ “特兰克斯少爷您回来了。”管家打开马车门迎接他们。 悟天跟在特兰克斯身后走进了那所大房子,再一次感叹这座宅邸的宽广豪华。 从今天开始自己就要住在这里了,这样一想还是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说白了他只不过是一个乡下长大的穷小子罢了,连走进这个大门原本都是遥不可及的。 “悟饭少爷,请把行李交给我吧,我会把它送到您的房间去。”管家恭敬地说道。 “啊?哦,好的……”悟饭很不适应地愣了一下,把手里的箱子递过去。 这是一个跟我原来所处的地方完全不同的世界,上流社会的礼节我又不懂,希望不会给特兰克斯添麻烦,悟饭哥哥还特意叮嘱过的。 悟天低着头局促不安,但他忽然感觉一阵眩晕。 “悟天!?”看见他的身体向旁边歪倒,特兰克斯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没事……”悟天用手捂着头,“只是有点头晕……还有……光……” 特兰克斯把他扶到卧室,让他躺下来,然后拉上窗帘,厚厚的天鹅绒几乎挡住了全部的光线。 “感觉好点了吗?” “嗯。”悟天眨眨眼睛,确定天花板不再旋转了。 “看来还是得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特兰克斯坐在床上,手撑在他身侧。“不用担心,很快就会好的。” “我没事……”悟天支起身体想要起来,但是特兰克斯伸出两根手指顶着他的胸膛把他推了回去。 “别逞强。”紫发的贵公子弯起嘴角笑笑,“你在这里休息一会,饭餐准备好了我来叫你。”他俯下身体,嘴唇温柔地擦过黑发男孩的额头。 悟天乖乖地点头,他把手盖在眼睛上,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 舌尖碰了碰尖尖的牙齿,还真是很不习惯呢,不过既然做出了选择,他就会坚定不移地沿着这条路走下去。而且他并不是一个人。 特兰克斯。 特兰克斯在的地方,才是他真正的归处。 +++++++++++++++++++++++++++++++++++++++ 一个普通的夜晚,警察照例沿着街道巡行。 除了靴子叩击地面的声音,世界一片静寂。 走了好几条街之后,一直紧绷的心弦因为不变的环境而逐渐松懈,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黑影的移动,他停下脚步定睛看去。 这时,一只手臂勒住他的脖子,想要喊叫,但是嘴被捂住而无法出声。 嘻嘻嘻嘻—— 被拖到小巷的阴影里,对方纵然放松了压制的力道,双腿也因为剧烈颤抖失去了站立的功能,牙齿不受控制地上下撞击,由于极度恐惧几乎撑大到极限的瞳孔中,倒影出魔鬼的影子。 一条布满黑色斑点的绿色圆筒状物体截断了皎洁的月光。 +++++++++++++++++++++++++++++++++++++++ 悟饭每周会进一次城,去给一位贵族的少爷讲授化学。他走了之后,短笛披上斗篷也潜入城里,去给悟饭找那个什么沙浴的设备。 “现在的小孩……”悟饭摇头叹息他那个顽皮的学生一边往回走,前面出现了一点小骚动。 “嘿,快看!” “啊啊,那是……” 街道的转角走过来三个穿着轻铠甲的骑士,路上的行人开始聚集过来围观。 “那……那是圣殿骑士!” “为什么……他们会在这里……” 人们窃窃私语,脸上露出了不安的神色。 “大家不要担心,这只是例行的巡查。”为首的小个子光头青年说道,他佩剑上的骑士位阶给他的话增加了慑服力。 人们慢慢散去,悟饭仍站在那里等着那三个骑士走近。 “悟饭?” “小林叔叔。”悟饭笑着打招呼,“乐平叔叔,天津饭叔叔。” “真巧啊在这里碰见你,对了,今天是你来教书的日子吧。”小林手叉着腰,身后的天津饭正在提醒乐平别再向路边的女孩子搭讪。 “出什么事了?”悟饭压低了声音,除非有特殊事件,否则女王不会轻易出动圣殿骑士。 小林的脸色沉下来,“具体的情况我不能向你透露,的确是出了点糟糕事,总之我们会解决的,你也要小心一点,注意安全。” 悟饭点点头,然后看着他们三个沿着街道走远了。 最近城里怎么这么乱啊,我还是赶快回家吧。他正打算要走,肩膀上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短笛叔叔?” 短笛把手里提着的箱子拎起来示意了一下。 悟饭立刻笑开了,“谢谢您短笛叔叔。”他去拉短笛的手但是短笛躲开了。 “刚刚遇见小林叔叔他们,您要是再早来一步就好了,我还想向他们介绍一下您呢。” 短笛哼了一声,其实他早就来了,正因为那三个家伙在才没出来。圣殿骑士是受到光明女神佑护的人,他们身上带有的神圣气息是他这种黑暗生物所难以忍受的。 “我们回家吧。”悟饭执着再一次去握他的手。 短笛再一次躲开了。

<三> 除他以外,别无拯救。因为在天下人间,没有赐下别的名,我们可以靠着得救。 ——《圣经》(徒4:12)

夜晚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这给短笛的行动提供了很大的便利。他在屋顶上纵跃奔跑,不时隐入墙壁下面的阴影,躲避巡行的圣殿骑士。 还是没有任何线索。他蹲在房屋的尖顶上,望着脚下被薄雾笼罩的城市。这几年来他几乎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然而关于那个人的行踪却一丝痕迹都找不到,难道真的不在这里了吗…… 他叹了口气,正要准备回家,突然发现前面就是特兰克斯的房子。于是想着不如顺道去看一眼悟天怎么样了,他借着路灯当踏脚石,跳到街道上,刚要进去,这时一个声音陡然响起。 “这是要去哪里啊,亲爱的朋友?” 一股强大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 “啊——”乐平打了个哈欠,“看来今晚也不会发生什么了。” “别松懈。”走在他旁边的小林眼神敏锐地四下观望,右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 “找我们来解决这件事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那些警察都是干什么吃的。” “不。”小林的表情很严肃,“上一次的尸体你也看到了,死者的血液一滴不剩,你觉得人类可能做得到吗?” 乐平一听也收起懒散的样子,“难不成……” 一声尖叫划破夜的静谧。 “这边!”两人马上向声音传来的地方飞奔过去。 跑了两条街之后,在小巷的尽头,一个人影倒在地上,另一个站在他旁边,见到他们来了,就慢慢转过了身体,同时伴着“啵”一声轻响,似乎是什么东西拔出来的声音。 “别动,你是什么人?”乐平大声喝道,两人拔出佩剑小心翼翼地走近。 嘻嘻嘻嘻—— 黑影发出毛骨悚然的怪笑,突然拔腿就跑。 “站住!” 小林迅速念了几句咒语,宝剑一挥,一道白光打出去,虽然没有打中,不过在黑暗被驱散的瞬间,两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布满黑色斑点的绿色皮肤。 “天啊,那到底是什么……”乐平惊惧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难以置信,小林跑过去查看受害者的情况,发现那人已经死了。 “难道真的是……”小林皱着眉,低声自语。 +++++++++++++++++++++++++++++++++++++++++++ 短笛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抬起头,看向声音来源的地方。 道旁的大树上,一个有着火焰状头发的男子带着傲然而蔑视的眼神。 右脚向后移了一步,重心下沉,短笛全神戒备,本能告诉他,那个小个子男人绝不是好惹的。 一个转神之间,那男子突然消失,短笛没有转头四顾,这种情况下是不能靠眼睛的。尖长的耳廓微微一动,便锁定了攻击袭来的方向。 两个影子接触然后分开。 短笛向后跃出十几英尺远,在不知对方底细的情况下,拉开距离是比较明智的。那男子把手上抓着的黑色披风随意丢开,直接向他冲了过来。 说“冲”也许不大合适,短笛根本没看见那人的移动过程,男子原地消失,下个瞬间就出现在自己面前,五指成爪抓向他的心脏。 短笛大吃一惊,身体条件反射地作出反应,他抬起左臂格挡,一股巨大的力量击断了他的骨头。 短笛再次退开,忍着疼痛将手臂复位,很快伤处就再生愈合了。 男子的脸上带着戏谑的冷笑。 短笛的心沉下去,看来这次想要脱身可不那么容易了。他收敛心神,伏低身体,以最快的速度前冲。 如他所料,男子在他的手击中自己面门的前一刻消失,然后出现在他身后。 短笛捕捉到了他的动向,身体在半空中灵活地一转,左腿踢出。男子按住他的腿,胳膊用力一撑,借力跳起。短笛眼神一凌,旋身使了一个狠力的肘击,男子随意地抬手挡住,顺势抓住他的胳膊,身体荡出,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膝盖前顶撞击在短笛的脖颈侧面。 冲击力让短笛剧烈地咳嗽起来,男子抓住他两只手臂反剪在背后,朝他腿窝狠踹了一脚。 短笛紧咬着牙关踉跄着向前踏了一步,脚下的砖石被他踩出了龟裂。 男子冷哼一声,正要抬脚再踹。 这时,一直遮蔽天空的乌云露出一道缝隙,莹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把街道照得明亮。 短笛只觉得心脏“咚”地一震,力道之大让他整个身体都抖了一下。接着它跳动得越来越快,血液急速的流动让他的耳朵嗡嗡作响。心脏的搏动撞击着胸膛,像一辆失控的火车把他推上危险的边缘。视野逐渐被红色笼罩,嘴里泛着甜腥的血味。 男子感觉站在他前面的人身体抖了一下之后,突然用惊人的力道挣脱了自己的钳制,一只拳头带着风声砸过来,他闪身躲开,然后向后退出一段距离。 短笛的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身体的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将他的身体足足撑大了一圈。 “嗷——”他仰头竟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嚎叫,大张的口中那四颗原本就发达的犬齿变得更加尖长,几乎突出唇外,他的脸似乎也有些变形。 短笛低下头,一双红得滴血的眼瞳死死盯住他的敌人,一股强烈的杀气一他为中心爆开,将街道上的落叶撕扯得粉碎。 “嗯?”男子挑起眉梢,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好似了解了什么,唇边的笑意扩大了些。 当空的正是一轮硕大的满月。 短笛发出威胁的低吼,纵身跃起,男子也毫不示弱地迎上去,两道影子以惊人的速度相撞再分开,即使有普通人经过,他们也只能看见平地无端刮起的狂风。 男子踢出一脚,短笛敏捷地侧身避开,然后抓住他的脚把他甩了出去,男子刚想后空翻落地,突然听见空气被撕裂的声响,抬眼一看,赫然发现短笛的身影笼罩在上方,一爪朝他天灵盖拍下来。速度比之前快了几倍有余。 男子的脸上第一次闪过一丝讶异,瞳孔骤然收缩。 一股巨大的力量夹带着劲风把他推了出去,短笛在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轻巧地四肢着地,龇着牙咆哮,但他的脸色马上就变了。 男子的背后展开了一双黑色蝙蝠状双翼,整个人向后飘飞,落在一根灯柱上,投下的阴影罩在短笛身上,仿佛实体一般压得他几乎窒息。原本狂乱的头脑立时清醒,抬头望着男子散发出的帝王君临之气,膝盖一软,他不自禁地想要跪下。 灵魂深处隐隐有野兽不甘地怒吼,短笛硬是让双腿站直。虽然心中早已猜到,但此番一经证实,他仍露出震惊的神色。 蝙蝠翅膀,那是纯血种吸血鬼特有的能力! 以自己的实力,很难在不受重伤的前提下战胜一个纯种血族,况且……回想起刚才自己身体不自主的反应,加上男子身上依然存在的那种慑人的威压,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说出心中的猜测:“血族皇族?” “很聪明嘛,小子。”男子表情未变,眼睛里发出灼人的亮芒。 短笛不禁露出畏惧之色,那是生物与生俱来害怕强者的本能。如果这男子决意杀他,那他真的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幸而男子似乎没有这个意图,只是上下打量他一番。“不愧是杂种,果然比那些低级垃圾强。” 短笛浑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向天空,似乎刚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男子的视线射向远处,撇了撇嘴,“都是你这个家伙,大吵大闹的把那些烦人的混蛋引来了。”他倒是大方地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然而短笛根本没听见男子的话,他双手抱着头,瞳孔散开,脸上尽是恐惧和绝望。 血,血,血,血,血,血………… 白色的光又开始闪烁不停,利器擦刮的声音,医用酒精刺鼻的气味。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 他喃喃念着自己也听不懂的句词,眼睛里失去了一切色彩。 男子看着短笛,眼中闪过一丝悲悯,但他只是哼了一声,就消失了。 等到圣殿骑士们赶到的时候,那里只剩下呼啸的夜风,里面隐隐夹杂着悲伤的呜咽…… +++++++++++++++++++++++++++++++++++++ 不同于城市里的动乱,乡村的夜晚可以称得上是真正的宁静。 此时已是深夜,悟饭房间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影悄悄地走进来。 站在男孩的床边,短笛的脸色已经与平时无异,但他的内心仍然不能平静下来。 刚刚在城市里的遭遇已经被他抛到了脑后,此时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想见悟饭。 非常非常想。 无论这个星球上有多少人,只有这孩子可以毫无芥蒂地跟他说话,可以真诚地对他笑。 悟饭是他的太阳。 悟饭就是他存在的意义。 男孩安静地睡着,短笛伸出手想要触摸他的脸颊,却在碰到的前一刻生生停住。 他想要那孩子,神啊,他想要他想得都快疯了…… 但是,不行!他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不可以! 别让自己的黑暗侵蚀到他,短笛,不要为了你自己而毁了那个孩子。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把手收回来。 不要奢望太多,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 越过那条线,你可能会永远失去他。 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情。 短笛站了一会,又像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当房间再次回复宁静之后,一声叹息幽幽地响起……

<四> “我暗暗地得了默示, 我耳朵也听其细微的声音。 在思念夜中异象之间, 世人沉睡的时候, ——《圣经》(约4:12—13)

吃过晚餐,悟饭收拾着碗筷。“可惜短笛叔叔不能吃饭,不然就可以让您尝一下我新学会的菜式了呢。” 短笛按照一贯的方式“嗯”一声作为回答。早习惯了他的寡言少语,悟饭继续自顾自讲着些琐碎的事情,短笛却没在听了。 被那一句话牵引着,他的思绪回到了从前…… 唯一的食物只有血液,这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至少对于他来说。 曾经他也尝试过去吃普通的食物,但无论是面包还是蔬菜,在他的口腔里就如同沙粒一样,即使勉强咽下去,胃也会剧烈地排斥,把它们一点不剩地全吐出来。 他不想攻击人类,但是也不想饿死,牲畜的血虽然可以遏制饥饿,却不能给他提供力量,时间长了他会因衰弱而无法行动,最后还是会死。 这时,他遇见了悟饭——一个衣服破烂独自坐在街头的小孩。 当时的社会比现在混乱得多,流浪儿随处可见。 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喂,小鬼。” 男孩有点迟钝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地看着面前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 “我可以给你提供食物和住的地方,作为交换,”短笛停顿了一下,压下心里泛起的罪恶感,虽然只是很少的一点。“每隔几天你要让我取一次血。”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会让你死的。” 男孩看着他,灰暗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如同晴朗夜空中的星子。 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从斗篷下面伸出手,握住了男孩伸过来的小手。 他只是食物而已,短笛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就像人类饲养奶牛取奶一样,他养着这个小孩只是为了取血。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开始发现这句话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了。 小孩子的适应能力是不是都很强…… 仅仅过了半个月,悟饭不但不再害怕他,还敢爬到他身上去揪他的触角。亲热地叫他“短笛叔叔”,无论短笛再怎么龇着牙恐吓,小悟饭都只是“咯咯”地笑着,然后扑上来抱他的脖子。 悟饭是他的太阳。 悟饭需要他,这就是他存在的价值。 他已经,无法离开这个孩子了…… 短笛承认他确实很宠溺悟饭,即便如此,悟饭一直是个听话的孩子,直到5年之后…… 悟饭竟然捡了个孩子回来。 我这又不是流浪儿收容所。短笛皱着眉头,心里想道。 悟饭拉着那孩子的手,怯怯地看着他,眼神却很是坚定。 罢了罢了,不过是多养了一个而已。 在他答应了之后,悟饭马上扑过来抱他,大声喊着:“我最喜欢短笛叔叔了!” 因为住在郊外,悟饭很少有机会跟同龄的孩子一起玩,虽然嘴里不说,他还是知道那孩子的寂寞的。 果然,自从那个小孩来了之后,悟饭就变得活泼多了。给他起了名字叫“悟天”,把他当成自己的弟弟。 人多了,小小的屋子里显得格外热闹。有时候两个小孩玩疯了,短笛也会呵斥几句,那两个小鬼总是假装听话地噤声,没过一会就又闹到一块去了。 这种平淡和睦的生活在三年前,被一个叫做特兰克斯的少年打破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悟天那个小鬼,竟然会是“达姆拜尔”(半吸血鬼,吸血鬼与人类的混血儿)。 “你有什么证据?”短笛把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满怀戒备地打量着站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我只是来告诉你们事实,这对我本身而言没有任何好处,我又何必说谎。”特兰克斯摘下礼帽拿在手上,优雅地微笑着,“你们如果不相信,不妨去做一个测试。”他直视着短笛的眼睛。“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只不过……” 短笛浑身一震。没错,他是知道,只不过……在得到结论的同时,那孩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我会再来的。”特兰克斯的目光在悟天身上稍作停留,然后就离开了。 悟天一语不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整整三天闭门不出,悟饭想要去劝劝他,却被短笛拦住了。 那是那孩子自己的事情,只有他自己能够做出选择。 三天的沉默后,悟天来找短笛,“请告诉我那个测试是什么?” 短笛看着男孩熬得通红的眼睛,指了指窗外,“这些问题,你可以去问他。” 悟天跟着特兰克斯走了,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这期间悟饭可是担心坏了,要不是短笛拦着他,他早就冲到城里去找他亲爱的弟弟,好在后来悟天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后来特兰克斯时不时地就会来找悟天,最后他们之间产生感情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 “我并不确定那是不是爱。”被问起的时候,紫发的贵公子回答道,眉宇间难得拧起了褶皱。“也许不过是同病相怜,互舔伤口罢了,毕竟我们是一样的。”短笛分明看见他嘴角的无奈。“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很幸福,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一星期前,悟天终于选择了唤醒体内那一半吸血鬼的血液,然后搬去特兰克斯那里跟他同住。 “悟天走了之后,家里有些冷清了呢。”悟饭看着试管里液体变换着颜色,然后他回过头,弯着眼睛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不过我不会感觉寂寞哦,因为有短笛叔叔在。” +++++++++++++++++++++++++++++++++++++++++ “可恶,怎么会这样!”乐平一拳锤在桌子上。 “平衡已经被打破了。”天津饭淡淡地说,他看着窗外,几个长舌妇在大声地议论那件事。 天空阴云逐渐聚拢,预示着又一场风雨的来临。 有人打开门走进屋子里。 “怎么样?”天津饭回头看向他。 小林解下铠甲,“哗啦”一下扔在桌子上。“女王的命令。”他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无奈的疲惫,“留意斯蒂文公爵近期的行动。” “啊?”乐平大叫了一声,“这不就是监视吗,让我们去干这种活,有没有搞错啊!” “斯蒂文公爵……”天津饭皱起眉头,“这么说女王现在已经开始倾向于弗利萨公爵了。” “目前的情况来看,是这样。”小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即使结缔了和平共处的契约,血族终究是血族,拥有远远强于人类力量的他们真的甘愿屈身为臣吗?况且赛亚家族的势力曾经达到过一手遮天的地步,女王不能不忌惮。” “有消息说,赛亚家族那个常年在外游历的王子也已经回来了。” 乐平的脸色变了,“难道赛亚家族真的要……” 小林摇摇头,“现在还言之尚早,虽然有一些迹象,但是都不很明确,不过却能够影响那些普通市民,舆论的力量是不可小视的,所以女王才会下达这个命令。” 天津饭叹了口气,“没办法,吃人家的饭就得替人家干活。” “错。”小林正色道,“圣殿骑士要保护的不是女王,而是这个城市。” ++++++++++++++++++++++++++++++++++++++++ 悟饭的心里很乱。 他的学生死了。 谋杀,脖子上有两个洞。 贵族的公子被杀死的这件事对于这个早就人心惶惶的城市而言不亚于掉入油锅里的一滴水,原本极力被压制的真相被揪出水面,一时间谣言满天飞。 吸血鬼和人类调和已久的矛盾再次激化,人们高声宣扬要除去那些阴影里的恶魔,一边又因为他们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量而暗自恐慌。 悟饭出席了葬礼,他看见祷告的神父的手也在颤抖。 维持了这么久平衡如此轻易的就被打破了。 他去了特兰克斯那里,悟天一脸忧愁,看见他来了这才露出笑脸。紫发的贵公子眉间也笼着阴影,悟饭询问了些情况,特兰克斯只是避重就轻地答了几句。 从他们家里出来已经是晚上了,悟饭心事重重地往回走,他倒是不太担心悟天,他相信特兰克斯会照顾好悟天的。 吸血鬼和人类,难道真的不能共存吗。 那双红色的眼睛,温暖的手掌…… 相隔的距离,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他的心里一阵刺痛。 啊,这么晚了,短笛叔叔该等急了吧。悟饭想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然而旁边传来的一阵异常的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他转过街道的拐角,赫然看见一个男子咬着一个女人的脖子。 看见他,男人松开手任凭那个女人软倒在地,悟饭后退了两步,那个女人没有反应,大概已经死了。 男人向他走过来,满嘴的鲜血,犬齿突出,眼睛散发出黄色的光,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吼声。 是堕落者(吸血鬼通过噬咬感染人类将其异变,这种途径变化成的吸血鬼完全被嗜血的欲望支配,几乎没有理智,力量也较低,又称为劣等血族)。 悟饭把手伸进衣袋里,嘴角微微上扬。 碰上我,算你倒霉。

<五>

我的肉体和我的心肠衰残,但 神是我心里的力量,又是我的福分,直到永远。 ——《圣经》(诗75:26)

“那个……”悟饭小心翼翼地刚说了两个字,站在他面前的3个警察立刻神经质地举起手里的枪,于是他连忙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注意到那几个警察因为高度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他可不想平白无故挨枪子。 但是话说回来,被铁链绑在椅子上2个多小时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他的手都麻木了。 这时走廊里传来纷乱的脚步。 “队长,圣殿骑士来了。” 队长原本绷得跟块铁板似的脸上马上露出一副“小样总算可以收拾你了”的表情。悟饭倒是松了一口气。 推开门,无视掉市警队长谄媚的笑脸,身着轻铠甲的小个子男人目光落在屋子中央的悟饭身上,随即挑起眉毛。 “这个就是……”他瞥了一眼队长,语气有点冰冷,“你们说的,被活捉的吸血鬼?” 原本准备邀功的兴奋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队长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常识啊。”乐平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们真的以为一个吸血鬼会老老实实任凭你们用这种东西把他绑在这里?”他走过去解开悟饭身上的铁链,“不好意思啦,悟饭,你没事吧?” 市警队长的脸本来红一阵白一阵的,听完这句话,他整个脸都绿了。 “没关系的,乐平叔叔。”悟饭揉了揉被勒出一圈红印的手腕,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他这种乖宝宝的表情立刻让周围的人心生愧疚,尤其是刚刚用枪指着他的那几个警察,都在心里埋怨他们的队长。 “啊,这个……其实……”队长结结巴巴地还想解释,小林一挥手打断他,“多谢你们的合作,警察局似乎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他转头看向悟饭,“悟饭,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三人从警察局里出来,乐平仍在喋喋不休:“那家伙是不是想晋升想疯了啊,你看我就说他说的是假的吧,不过来这一趟也值,哎,我说悟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其实……”悟饭挠挠头。 回家的途中遇见吸血鬼袭击路人,悟饭杀死了吸血鬼,当他想去查看伤者的时候正巧被巡路的警察看见,因为吸血鬼死了之后化成灰烬,所以因紧张而有些神经质的警察理所应当地把他当成了凶手。 “你杀死了吸血鬼?”小林和乐平都一脸难以置信。 “因为他只是个‘堕落者’,而且我用了这个。”悟饭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棕色的瓶子,里面还剩了一点液体。 “硫酸?” “不,是硝酸银。” 银——吸血鬼的终极克星,凡是含有银的东西对他们来说都是致命的。 “对于吸血鬼来说,它就等同于硫酸。我把这个泼到他脸上,然后再注射到他体内。”悟饭拿出备用的注射器,不过它已经被打破了。“因为堕落者的力量比较弱,我才有机会反击,如果是普通的吸血鬼,只靠这个可能杀不死他们。” 乐平跟小林对视了一下,说:“可以把这个方法告诉市民,作为防身之用。” 小林点头:“不错的主意,悟饭你是怎么想到的?” “短笛叔叔。”悟饭看着手中的瓶子,唇角向上扬起,“是短笛叔叔告诉我的。” 用他的身体。 /如果可以,我宁愿不知道这一点,我宁愿在今天被吸血鬼在脖子上开洞,我宁愿。/ “短笛?是那个照顾你的人?”乐平问。 悟饭点点头,看了一眼手表,他惊叫起来:“哦上帝啊,这么晚了我得赶紧回去,短笛叔叔一定急死了。” “路上小心啊。”小林叮嘱道,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他的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在悟饭遭遇堕落者的同时,短笛就在距离三条街外的地方,他也遇到了堕落者,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出现了堕落者,只能证明有血族意图掀起战争。 据他所知,这个城市里只有两个吸血鬼家族——赛亚家族与弗利萨家族。 究竟是哪一方…… 当他对着袭击者的残骸思索的时候,临近突然传来异响。 惊讶地抬头,一道黑影从他上方掠过。 那是……那是什么…… 短笛睁大了眼睛,第一次对自己的视力产生了怀疑。 毫无疑问那是个人,但是……一条尾巴? 带黑色斑点的尾巴! 他愣在原地,直到有人喝一声:“站住!”。两道影子相继越过夜空,他赶忙追上去。 前方的人移动速度非常快,短笛几乎尽了全力才能跟上。很快其中一个追击者绕到前面拦住那人去路,他的同伴继而加入,三人缠斗在一起,短笛伏身于一处屋檐之上查看着形势。 战斗并没有持续多久,那个奇怪的、身上长斑点的家伙大力甩开两个追击者,迅速消失了踪影。 “该死的,他跑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我知道。”她的同伴拍了拍衣服,耸耸肩,“下次再说吧。” “狡猾的东西,他已经耽误我不少时间了。” “少抱怨了,我不是也一样吗。”黑发男子烦心地抓抓头发,一歪头,“上面的兄弟,看了半天也该露个脸了吧。” 金发女子将一绺碎发别到耳后,同样把视线投向街道的另一头。 短笛从阴影中慢慢地走出来,他的脸上带着很复杂的情绪。“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们。” +++++++++++++++++++++++++ “呦,看来你遇上棘手的事了,伙计。” 缩在角落里兀自喘息的影子抬起头,露出一张类似昆虫的脸。“少在那说风凉话,萨博。” “好吧好吧。”萨博故作不在乎地摊手,脸上仍旧是戏谑的冷笑,“我只是带来弗利萨大人的指示。” 听完后,那人半晌无语,萨博不耐地说道:“听清楚了没有?我得赶紧回去了,还有很多事情呢。” “明白了。”那人站起身盯着萨博,眼中凌厉的光让萨博脊背一凉,“转告弗利萨大人,别忘了我的条件。” 恶心的怪物。萨博在心里忿忿地骂。“这不用你多说,弗利萨大人自有分寸。”说完他便走了。 身体的关节隐隐作痛,看来即使这副身体也是有极限的。他抬起头,天幕之上是那轮皎洁的明月,然而那圣洁的光不能照亮阴暗的角落,亦不能驱散他身上的阴霾。 他引起的骚乱已经惊动了圣殿骑士,现在又招来了血猎(吸血鬼猎人)。但是,他不能停下来,在找到那个人之前,他不能停止。 /找到那个魔鬼,这就是我以这副令人憎恶的躯壳苟延残喘的唯一目的/ +++++++++++++++++++++++++++ “啊哈,看看我们遇见了谁。”黑发男子夸张地笑道。 “我不觉得这是件有趣的事情。”金发女子不满地皱眉。 短笛感觉嗓子很干,“17号,18号……你们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17号回答,“追捕那个奇怪的家伙。” “那个……是?”短笛想起来那条尾巴,把“人”这个字咽了回去。 “不知道。”18号掏出一张纸,“绿色带黑斑点是他唯一的特征,而且似乎他就是造成一连串‘奇异死亡事件’的元凶。” “不愧是血猎,情报真是灵通。”短笛说完这句话,三人突然颇有默契地沉默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变得无比沉重。 “怎么样,有那个家伙……的消息吗……”17号故意让语气显得随意,却仍带着不自然的僵硬。 短笛叹息一声,摇头。 “至少我们知道,”18号轻轻地说,夜风拂动她美丽的发丝,“他仍然在这里。” “呵。”17号一声冷笑,“就是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在那个家伙变成骨灰之前把他挖出来。” 街道上路过的马车扎扎驶过,静谧的夜,奶白色的雾气如往常一样弥散开来。 三人静立片刻,17号挥了一下手,转身走了,18号紧随其后,短笛目送着他们的身影消失,然后跃上屋顶,向家的方向奔跑。 如今,寻找那个人已经不是他活着的唯一目的,在那个有着温暖的灯光的木屋里,小小的少年是他停泊的港湾。

<六> 我的心哪,你当默默无声,专等候 神,因为我的盼望是从他而来。唯独他是我的磐石,我的拯救,他是我的高台,我必不动摇。 ——《圣经》(诗62:5-6)

萨博走进屋子并关上门,尽管地面铺着高级的地毯,在走动的时候他仍然小心翼翼,甚至下意识地抑制呼吸。 “弗利萨大人。”他躬身行礼,用最谦恭的语音说道,“您的命令已经完成了。” 宽大的落地窗前可称得上娇小的身影似乎看了他一眼,“很好。”略微上扬的语调表示说话者今天的心情还算不错。 萨博心里一轻,那两个字就是对他最高的嘉奖,仿佛带着魔力,为他身体里注入了力量。 /只有我能辅佐弗利萨大人完成他的伟业,我才是受到他重视的人/ 这么想着,他不禁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大人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弗利萨沉吟片刻,“一切按计划进行,别忘了盯紧斯蒂文那老家伙。”他走到沙发旁拿起黑色礼服,“我得去见见我们敬爱的女王陛下,今天会有一场不错的宴会。” 萨博连忙为他递上外套,“女王那儿现在还需要您亲自去办吗,何不找几个人去应付那个傀儡。” 他刚一说完,弗利萨突然停了动作,狭长的眼睛斜斜看着他,萨博脊背一寒,以为自己的话冒犯到他了,赶紧低下头。 然而弗利萨只是看了他一眼,“别这么说,她可不是个普通的傀儡哦,”他调整着领结的位置,“会操纵人的傀儡,只不过……”对着镜子,他慢慢展开了一个恶魔般的笑脸,“她的线,已经握在了我的手里。” 萨博站在旁边,一直用崇敬的目光注视着他。 弗利萨走到门口,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回头问道:“对了,关于卡卡罗特的小崽子……” 萨博连忙回答:“是的大人,已经确定了地点,什么时候执行?” “等我的命令,大概不需要很久。” “是。” ++++++++++++++++++++++ 系着头巾的女人把箱子搬上马车,招呼两个孩子把手里的东西也堆上去,男人跟车夫说了一声,一家钻进车厢,马车向着城外的方向奔驰而去。 短短的一个月间,城里已经混乱到不可想象的地步,血族横行,人人惶恐,不少居民相继离开去了别的地方。 “圣殿骑士还是那么垃圾,一点用都派不上。”一处空屋子里,贝吉塔倚着窗边,看着马车越行越远,“我都焦头烂额了,要是没重要的事就赶紧给我滚!” 角落里的阴影处传来声音:“王子殿下,亲王让在下转告您:天气将变,做好准备。” 贝吉塔不耐烦地挥手:“知道了,叫他多派点人手把杂碎给我清理干净了。” “还有,亲王说……” “什么?” “希望王子能回去见见他。” 贝吉塔看着天边残留的火烧云,半晌低声道:“这个死老头子,真是麻烦。” 他倒是想回去,可眼下的形势实在不乐观,弗利萨的人天天缠着他,虽然心有不甘,但论实力,那几人联起手来他根本敌不过。每次他想深入弗利萨的地域都会受到阻挠,对方没有要他的命的打算,只是象征性的警告,分明是没把他放在眼里。 该死的!贝吉塔一拳砸在墙上,登时出了一个洞。 纵然骨子里带着王族的骄傲,但这次的事情不是他一个人能解决的。 再次把视线射向远方,他锁紧了眉头。 你这个混蛋怎么还不回来,卡卡罗特。 +++++++++++++++++++++++++ “唉唉,好麻烦啊。”悟饭一边抱怨着,一边往箱子装东西。 自从上次他的“硝酸银法”得到赞誉后,小林就拜托他进一步研究对付吸血鬼的武器。在这个魔法已经衰退的时代,圣殿骑士虽然拥有净化的力量,在实战中却很难发挥作用。威力大的魔法准备时间长,对于能够超高速移动的吸血鬼来说,效果还不如冷兵器来的好。 悟饭自然答应下来,但是相比较之下,研究院的设备可远远不如他家地下室里的那些齐全先进,所以他不得不在家和研究院之间两头跑,把收集的数据拿回来,再把实验成果送过去。 “这个是……我还是贴上标签吧。”试剂的种类太多,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搞混。悟饭在玻璃瓶上贴好标签,再把它们放到木箱里,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不慎将一个瓶子碰倒了,液体流到桌子上,顺着边缘向下淌。 “糟糕糟糕。”他赶忙四下翻找抹布。 “我来帮你吧。” 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绿色的手臂从眼角的方向进入视线,向桌子上的液体伸过去。 一颗炸弹在孙悟饭的脑袋里爆炸了。 “别过来!”他发出了连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尖叫,猛地推开短笛的手。 短笛吃了一惊,他没料到悟饭的反应这么大,结果,偏巧他的手就碰到了桌子上的液体,“呲”一声,他的手立刻被灼伤了。 “短笛叔叔!短笛叔叔!”悟饭的样子用惊慌失措都不足以形容,他抓住短笛的手用衣服擦掉那些液体,反反复复地擦着,非常用力。“短笛叔叔您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不,不对,都怪我,都怪我,是我害您受伤的,短笛叔叔,疼吗,没事没事,很快就好了,都怪我都怪我……” 他一直不停地说着,以为这样能减少他的罪恶感,但是他错了,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在耳朵里扭曲变形,闯进视网膜,刮花了晶状体。 绿色像融化的沼泽,黏黏的掉了满地,露出刺目的红,紧密排列的真皮细胞,条状的肌细胞,虽然你知道它们是存在的,但是当亲眼见证的时候就没那么简单了。 细胞,一个一个的,密密麻麻排列堆积,有生命地颤动,呼吸,仿佛就是单独的个体,就像无数的人用血红的眼睛在看着你。 血流隆隆的声音如同嘈杂的耳语,它们在大声地谴责。 是你的错,你的错,你的错! 是啊,是我的错。悟饭想要捂住耳朵,尽管他知道那一点用都没有。那声音是在他的身体里,沿着骨头传递,撼动他的耳膜。 悟……饭…… 一个不一样的声音,在杂音的缝隙中穿行而过。 悟饭! “悟饭!你冷静点!”短笛用力摇着悟饭的肩膀,“悟饭,看着我,悟饭!” 那声音如同惊雷,把其它的一切都淹没了。 短笛不断地叫着悟饭的名字,直到男孩的眼睛重新有了焦距。 “短笛……叔叔……”悟饭仿若大梦初醒,他眨了眨眼睛。 “悟饭。”短笛松了口气,抚摸着他的头发,“你冷静了吗?” 悟饭浑身抖了一下,“短笛叔叔,你的伤……”他一把拽过短笛的手,力道之大让短笛感到疼痛。 “悟饭我没事。”他把伤口给悟饭看,只是表皮的灼伤而已,并且已经开始恢复了。 悟饭盯着伤口看了半天,又慢慢抬起头来看着短笛,眼睛里闪烁着动摇与迷茫。 短笛轻叹一声,抱住了他。 他知道,这孩子吓坏了,悟饭的心事太重,那件事留下的阴影依然存在。 那是悟饭十一二岁的时候,跟他混的熟了,有时候会没大没小的闹。小孩经常拿东西扔来扔去,悟饭有时也拿东西丢他,但那孩子也有分寸,扔的都不是什么危险物品。 硝酸银对普通人来说跟水没什么分别,只要你别喝下去。 但关键在于短笛不是普通人,于是这一举动险些酿成了惨剧。 整瓶的硝酸银几乎全洒在他身上,瞬间他的身体伴随着腐蚀的“呲呲”声开始冒白烟,皮肤血肉迅速溶解,那种剧痛让他难以忍受地发出凄厉的嚎叫。 悟饭完全被吓傻了,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 幸运的是,他倒下去的时候碰翻了水盆,因为他当时是准备叫悟饭洗澡的。水淋在伤口上之后他发现疼痛会缓解很多,于是他挣扎着攀住旁边装满水的大木桶,一头扎了进去。 他爬出来之后药液几乎都被水冲掉了,他因此得以保住性命,当然他的身体受了重伤,几乎不成人形,这一点他从悟饭惊恐的眼神中能够看到。 后来的事他记不清了,也许因为陷入了昏迷。 他不怪悟饭,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硝酸银会对他造成这样的伤害。 但是悟饭显然不这么想,显然的,那件事仍深深刻印在他的脑海深处。 今天相似的事件点燃了导火索。 “悟饭。”短笛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我没事,这不是你的错。” 男孩把额头抵在短笛的肩膀上,痛苦地闭上眼睛。 你知不知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无法原谅自己。 我险些亲手杀死你。 但是…… 垂在身体侧面的手紧紧地握成拳。 我发誓,绝不会再让任何东西伤害到你,绝不会!

<七> 你手未曾捆绑,脚未曾锁住, 你死如人死在罪孽之辈手下一样。”

《圣经》(撒3:34)

悟饭沿着乡间的小路往城里的方向走,短笛跟在他旁边,一语不发。 据悟饭所知,一般的血族是惧怕阳光的,但这一点在短笛身上并不起作用。 悟饭一边走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身边的人,只要在白天外出,短笛就会用斗篷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脸藏在帽子的阴影下几乎看不见。 因为他那异于常人的外表。 悟饭知道他的老师有很多秘密,来自于他所不知道的过去。短笛从来没有跟他讲过自己的事情,但他知道,那一定不会是美好的回忆。他曾很多次见到过短笛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压抑着声音的啜泣。 天知道他多么想冲进去抱住短笛,将那具因恐惧而颤抖的身体抱在怀里去安抚。 但是他不能。 是,他知道自己对短笛的感情已经超出所谓的亲情之上了,他喜欢短笛,甚至可以说是……爱。 他爱短笛。 他知道短笛是吸血鬼,可他不在乎,他从来都当他是唯一的亲人。 但是短笛在乎。 对于他们身份的差异,短笛非常在乎。 自从他不再害怕短笛,开始黏着短笛的时候,短笛就有意无意地用各种方式来提醒他,他们是不同类的生物,短笛用一切可行的方法来控制他们之间的距离。 包括抑制自己的感情来折磨自己,也折磨着他。 跨越种族的爱情是美丽的,也是残酷的。 生活中没有童话,所谓的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不过是失意之人的妄想。 于是他开始思考,血族拥有长生,而他会衰老然后死亡,如果没有意外,他们的恋情的最终结果就是他先被死神带走,留下短笛一个人来度过剩余的漫长岁月,活在思念他的痛苦之中,当然短笛也可能选择跟他一起走。 听起来这样似乎也不错。 哦,算了吧,如果真这么做了恐怕他们两个每天都会活在不安中,短笛不会接受这种生活,他了解短笛的固执。 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自己也变成吸血鬼。 只有纯种血族才能进行“初拥”。 而现在正是吸血鬼大规模活动的时候,他的机会来了。 当他们同等之后,一切问题都将不复存在,短笛也许会生气,这不重要,有必要的话,他会适当采取些手段让他接受。 悟饭的唇角微微向上扬起,他转过头冲着短笛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短笛叔叔。” 短笛怔了怔,有点不明白悟饭怎么一下子这么高兴,手被拉住,他挣了一下没挣开,只好由着去了。 /只要有希望存在我就会去追寻,等着我,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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