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the apple of my eyes》(一)

【K9】

架好狙击步枪之后,King将眼睛贴在瞄准镜上,等待目标的出现。 作为一个杀手而言,他拥有足够的耐心。 忽然一道弧线从视线正中横跨而过,King条件反射般抬起头,虽然他有一双鹰眼,但在这么远的距离下仅凭肉眼还是无法看清楚的,于是他重又凑到瞄准镜前。 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沿着刚刚弧线飞过的方向跑过去,稍微将瞄准镜偏转了一下,他看到那个男孩子从地面上拔起一杆标枪。 这时,目标乘坐的车子驶进视野,于是King扣住了扳机。 微微皱起眉头,放缓呼吸。 扣下。 没有再看目标脑浆四溅的画面,那实在没什么美感。拇指轻轻一拨,瞄准镜寻找到刚才那个男孩,才过了这一会的功夫,就见他正在跟几个小混混扭打成一团。 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金发男孩虽然只身一人,气势却丝毫不示弱,最后他把一个人压在身下死命地揍。 男孩咧着嘴笑,像狼一样露出犬齿。 这就是青春啊。 没来由的,King突然有些感慨,并且颇理解地笑了。 如果自己一直在学校里,像正常的孩子一样读书学习,那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有时候的确会这样想想。 也只是想想罢了。 King将狙击步枪拆开收好,不急不慢地从消防梯走下大楼,从容离开。 收到了委托人付给的钱,King照例去酒吧里喝了一杯,虽然他还未成年,但在这片混乱的街区,鬼才会管。 King不是很喜欢酒,但他喜欢喝了酒的感觉。 在身体里点起大火,烧掉世俗礼束缚灵魂的东西,但是他绝对不会放任理智也被烧掉。 推开酒吧的门,迎面而来的夜风凉凉的,贴在脸上很是舒畅。 他沿着昏暗的街道,慢慢往住处走。 阴影中,弥漫着廉价香水的气味。 浓妆艳抹的女人等待着寻求她们来浇灭身体里的火焰的男人。 King依旧保持着稳定的步调,用温和却难以亲近的微笑来拒绝那些故作魅惑的眼神。 只是这样一来却又引起了另一些人的注意,误以为他有特殊需求的漂亮男孩开始聚拢过来,手指挑开衣衫的扣子,积极地献媚。 King开始皱眉。 忽而视线一转,他看见了投标枪的男孩。 金发的男孩子静静倚着路灯的灯柱,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燃的香烟,微微低着头,杂乱的刘海挡住了半张脸。 King走到他面前,以手势询问要不要一起。 男孩取下香烟,似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把它丢了出去。他站直了身体,两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跟在King的身侧,King看见他的鼻梁上有一道疤痕。 King几乎不会招妓,也称不上洁身自好什么的,就是觉得麻烦,不过在处理性欲这方面,他倒是男女通吃的。 路边的男妓一个个都太娘,像这个男孩这种类型的很是少有。 King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的人,身上散发着一种野性的气味,这挑起了King的征服欲。 廉价的出租房,简陋,但是被打扫的很干净。 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罢了,King的理念就是越简单越好。 进来吧。他对男孩说。 男孩在喉咙里低低唔了一声。 关上门,King正准备脱下外套,就感觉脖子上一凉。 钱,拿出来。男孩命令道,手中的刀子紧紧贴着King的大动脉。 King突然感觉很好笑,当然他没有真的笑出来。 威胁一个杀手,啧啧,真不是明智之举。 他掏出口袋里的钱夹递过去,其实里面的钱只够买三份便当。 男孩没有查看,而是直接握在手里,他眼睛一直盯着King。 正确的做法。King在心里赞赏道。 男孩后退着走到门口,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下意识想要低头,却又想到应该保持着视线,就是这么一个迟疑的功夫,给了King反击的机会。 虽然以远距离攻击的枪作为拿手武器,不过近距离搏击也不在话下。 首先打掉手中的刀子,然后踹中腿弯,在失去平衡的瞬间拽过男孩的胳膊把他扔到床上。 肉体与木板相撞发出好大一声响。 在男孩挣扎着想要起来的时候,King翻身覆上,轻易将男孩压制住。 干,老子不是来卖的!男孩破口大骂。 King勾起嘴角。你已经收了钱,难道还想反悔不成。 男孩死命挣扎未果,脸色变得很难看。你……你不是吧喂…… 既然有这个计划,就应该想到失败的后果。King保持着奸笑的表情,慢慢解开男孩的上衣。 男孩咬着嘴唇,眼神满是不甘。憋着一股劲,额头上都暴起了青筋。当King的手臂移动到距离他的脸最近的时候,他突然奋力一挣,狠狠一口咬过去。 简直象极一匹饿狼。 King着实被惊了一下,他快速缩手,听见牙齿咬在冷冷的空气上。 男孩喉咙里低低咕噜着,像野兽在咆哮。 King敛起笑,打量着男孩。 然后起身离开。 你走吧。他脱下外套,打算洗个澡。 男孩愣了愣,赶紧起身一溜烟跑到门口,回头看看,King正翻找着干净的内衣,完全不再理会自己。 抓抓头发,依然有点无措的男孩说,这钱……算我借你的。 King无所谓地摆摆手,走进浴室前不忘说一句,走时把门关好。

一直跑了三个街区,Nine才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虽然他清楚不会有人追来,但总是得看上一眼才会放心。 干。他在心里骂。抢劫果然也麻烦得要死,还不如去直接从那帮小混混兜里掏来的快。 他打开在手心里几乎攥出水的钱夹,掏出里面几张纸币。 Nine忿忿地啐了一口,本以为招妓的家伙都现钱一大把的,没想到碰上了个穷鬼。随手想把钱夹扔掉,想了一下,还是揣进口袋里。 算了,虽然少了些,总比没有的好。 一排破旧得几乎无法住人的长屋,尽头的那一间,是Nine的住处,便利店打工的薪水只够付这里的房租,好在店长会让他带走过期的便当。 狭小的空间挤了三个人。 女孩躺在唯一的一张床上,Nine打开门的时候,Eight正在给Cater换额头上的毛巾。 给,先拿去买药吧喂。Nine把口袋里所有的钱塞给Eight。 Eight握着钱,眼睛盯着房间的一角,沉默片刻,便起身飞快跑了出去。 Nine倚着墙壁坐在地上,看着Eight给女孩掖好被角,眼睛熬得通红。 我决定了。Eight说。 Nine看见Eight握紧的拳头,和眼中一贯的冷静。 他打了个哈欠,翻身裹紧了破的棉絮四处飞舞的军用大衣。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但是Cater的病情依旧不见好转。 Eight在前面走着,Nine耷拉着肩膀跟在后面。 随着巷子的愈加昏暗,不怀好意的视线也就越来越多。 有些人看见Eight就想走上前来挑衅,但是看见他身后拥有孤狼的眼神的Nine,就默默地缩了回去。 在一家大白天也亮着霓虹灯的酒吧门前,Nine按住Eight的肩膀,打先走进去。 地下的徒手搏斗赛场。 这是Nine所能想到的能够最快弄到大把钞票的地方,前提是你要打赢这里的王牌选手。 利益高,风险也大。 即使将对手打死也不用负任何责任。 Nine进门之后随手抄起一根拖把,将那些用蔑视的眼光看着他们的人统统打趴下。 当负责人要给他登记名字的时候,Nine一指身边的矮个男孩。 要报名的是这个家伙啦喂。他把拖把扛在肩膀上,笑得乱嚣张。 负责人狐疑地来回打量着两人,矮个的男孩依旧一脸平静。 就这样啊喂,我该去打工了。Nine把拖把塞到Eight手里,转身走出门去。 啊啊,好像迟到了啊,他仰头看着刺眼的太阳,心里祈祷着今天会有喜欢吃的便当过期掉。 他不会去担心Eight的结果,那是Eight的选择。 脚下的路,是他们每个人的选择。 就像昨晚的那个家伙,身上带着硝烟的味道。 Nine习惯性挠挠鼻梁上的疤痕,忽然转头看向马路对面,不意外看见那头格外另类的金发。 没错,就是那个家伙。 也许他已经不记得自己。 Nine咧嘴笑。 但是属于他的气味,他依然记得。 晚上回到住处,屋子里已空无一人。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一些钱放在床下的铁盒子里,足够他付清下个月的房租。 Nine嗅到了血和医用绷带的气味。 他躺在阔别了3天的床上,想到今天这一大袋的过期便当可是吃不完了。 与此同时,距离他几百米外的大楼楼顶,King再一次扣下扳机,却完全没有察觉盯住他的另外的视线。

当King发现有人在盯着他,是在他杀了第21个目标的时候。 他从容拆掉狙击枪,在放回最后一个部件的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很难讲那是怎样的感觉,一种冲动迫使他立刻抬头望向远处的一栋大厦。 300米是他视线的极限距离,他看到了盯着自己的某个人。 他确定有人在盯着自己,因为他看过去的瞬间,不明的视线就消失了。 King拎着吉他盒子,照例不紧不慢地走回了住处。 看着对面窗子里的女孩在窗帘上映出的窈窕影子,考虑着要不要搬家。 时间已经足够长到该改变住处了。 正在这时,他看到了楼下的金发男孩。 男孩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忘记了曾来过一次的确切位置。King看到他微微昂着头,抽动着鼻子,然后准确无误地朝着King的方向走过来。 跟狗一个样。 后来他跟Nine这样说过,Nine大声喊着干,老子才不是狗,然后King会在他的屁股上来一巴掌,叫他不要爆粗口。 而现在,他们仅仅是见了两面的陌生人。 Nine走上楼,敲门。 King打开门。 还你。男孩不自在地挠挠鼻子,垂着眼睛看地板。 进来坐吧。King接过自己的钱包随手扔在柜子上。 Nine犹豫着,最后还是鬼使神差地进来了。其实主要的原因是随着天气逐渐变得寒冷,他实在不想回那个四处漏风的房子。 King房间里温暖的空气在诱惑着他。 没有椅子,于是Nine颇拘谨地坐在床上,在他打量着房间并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租到这种房子的时候,King给他倒了一杯热水。 谢谢。Nine接过来,握在手里,没有喝的意思。 没有放别的东西。King说。 Nine喔了一声,不过显然依旧不打算喝。他抽了抽鼻子,视线落在墙边的吉他盒子上。 虽然觉得对方应该不会知道那里面放的是什么,但King还是莫名的觉得不安。 沉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King是向来话少的,而Nine在这个差点贞操不保的地方依然感觉很尴尬。 等到那杯水凉的不能再凉的时候,Nine起身走了。 临出门前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King开始打包行李,准备搬家。 两天后,他在这个城市的另一端落了户。5年了,他几乎把这个城市每个区域都住了个遍。而且这一次现在轮到被人盯梢,这已经是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看来,也许该考虑收手了。King看着银行账户里的存款,这样想道。 阳光依然很好的一天,Nine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唏哩呼噜吃着杯面,热水还是找对面饭馆要的,服务生老大的不情愿地拉着脸,被Nine横了一眼也不敢说什么了。 或许一会可以去公园那边找附近中学的学生一起踢足球,上次碰见几个大学生练习标枪,自己还趁机露了一手,可惜后来被那群混混搅乱了套。 一位年轻妈妈牵着读小学的儿子,经过Nine身前的时候,特意绕的远了一点。 Nine知道自己看上去十足是个混社会的不良青年,没办法,他的本性就是这个样子。他会帮中学生赶走霸占球场的小混混,而绝对不会加入什么不良组织。 在他举起杯子打算把汤喝干净的时候,一个拉长了语调的熟悉声音响起。 啊~是Nine啊~久不见了呢~~~~ 呦。他冲Jack扬了一下手。 呐呐,碰见老朋友了,你先回去吧,明天找你哦~Jack对身边的女孩子说道,还抛了一个飞吻,看得Nine怪恶的。 走啦请你吃东西Jack拉着他去了小饭馆。随便点哦我这个月的零花钱还剩了很多呢~~ Nine没觉得别扭什么的,他知道Jack只是在单纯的说明,而不会有炫耀的成分。刚吃了方便面也只是半饱,所以他不客气地点了份盖浇饭。 喂,还不错啊。Nine说。 嗯~最近在考虑要考哪一所大学~选择还是很多的呢~ Nine挑挑眉。哦,还会供你念大学的啊喂。 是啊是啊,养父母还是希望我去读大学呢~~Jack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挥舞着手里的筷子。呐呐,你知道吗,我前几天碰见了Queen哦~ Nine惊讶地抬起头。真的假的啊喂。 当然是真的啦~Jack一边扒着饭一边说。她啊也是要考大学的说要当老师什么的呢~ 老师啊,Nine歪着头想象了一下。嗯,倒是跟那家伙很配的。 对了你还要不要追她啊我还可以帮你写情书哦~~Jack突然很大声的说,害Nine差点一口饭喷出来。 喂,不要乱说啊喂! 嘿~没关系啦我现在可是超有经验的~怎么样~ Nine如临大敌地猛摇手。绝对不要,你小子可不要乱来啊喂。 哎为什么啊~你以前不是喜欢她的~~~ 咳咳,你别管。Nine的脸涨的通红。总之……总之,你要是多事的话我会揍你啊喂。 与Jack告别后,Nine独自一人走在去便利店的路上,他抬头看看夜空,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 他想起来还在孤儿院的时候,托Jack写了情书给戴眼镜的女孩,如何被拒绝的倒是记不大清楚了,确实是伤心了一段时间。 当然现在早就没了那种感觉。 他打了个喷嚏。 摸摸鼻子,冬天真的到了啊。

与未知同行的交锋来得比King预想得要快。 在他扣下狙击枪扳机的瞬间,死神的召唤便来到他的面前。 在狙击枪被击成碎块的时候,他奋力向后跳开,飞溅的残片划破了他的脸。 没空再去管目标的死活,King背靠着墙壁,深吸一口气,然后用最快的速度翻滚到蓄水罐后面。 咄咄咄。来自远处的攻击贯在他移动的路径上。 King回头看去,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插在水泥地面上的,是三只羽箭。 他觉得毛骨悚然,有那么短暂的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擦着头发飞过去的第四支箭让他不得不迅速转移。 他在屋顶上奔跑,同时捕捉着对手的行动。 300米范围内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是对方的移动同样迅捷无比,他只能看到在遮挡物间隙露出的一角衣服。 这已足够。 King掏出双枪。 子弹破开羽箭的轨道。 对手的攻击暂停了片刻,然后King听见一片呼啸声。 他真切地看见了什么叫做“箭雨”。 King快速向前扑去,借惯性滑行到那堆乱七八糟的排水管的下面,然后伸腿猛踢墙壁,在钻出管子后利落地翻滚到大楼边缘,拽住垂着的电线向下坠落,在13楼的那一层撞破玻璃冲进大楼里面。 在这一系列动作中,他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King收起双枪,他确信对方的攻击已经停止了。他给予对方的伤害即使不致命,也足够使其丧失攻击能力。 他长出了一口气,咬着牙拔出扎在腿和腰上的两支箭。 King知道,下一次的交锋,绝对会拼到你死我活的程度。 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位与他势均力敌的同行,一击不中之后,竟然从此销声匿迹。

我杀不了他。Trey把目标的照片还给委托人。退款我已经打进了你的账户。 什么?又没有规定杀手一定要得手。 我观察了他足足1个月,最后只中了两箭。Trey抬了一下包着绷带的右胳膊。想要杀掉那家伙,除非跟他同归于尽。 换目标?抱歉,我不奉陪了。Trey优雅地挥了一下手,转身向门口走去。我已经决定退出了,别挡路,我还要赶下午的班机。 面对指着自己的枪口,Trey无奈地摇头笑笑。看来你始终认为子弹的速度比我的箭快吗,那么最后就再让你看一次吧。 某财团的大楼外,一位金发少年骑上摩托车扬长而去。

搬到新住处后,King发现一个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附近不再有酒吧,思来想去,他决定去便利店买点回来。 幸而便利店还是很近的。 由于天气变冷的关系,路上的行人也逐渐减少。 King在路口等绿灯,看见街角摆着一个算命的摊子,一个穿着红色大衣的人坐在那里摆弄手中的纸牌,帽子挡住了脸。 在King感慨着这年头连算命的都搞这么拉风的造型的时候,穿红色大衣的人突然抬起头往四下猛看,并且掀掉了帽子。 是一个看上去比较小的男孩。 男孩到处张望,最后看见了站在路口的King。他死死瞪着King,然后大声喊了King的名字。 King很惊讶,因为男孩喊他King,而自从离开孤儿院之后,他就没有再用过这个名字。 King看着男孩,记忆一点点浮出水面。 ……Ace?是Ace吗? 果然是King啊。男孩笑着举起手中的纸牌。刚才它们告诉我有老朋友在附近,不然的话我还真没有看见你呢。 King打量着Ace,看见他脸上的菜色,和大衣脏兮兮的边角。 你……现在怎么样? Ace的笑容有几分僵硬掉。养父母……他们离婚了,然后各自又再婚,所以…… 他没再说下去,King知道,他要说的是,所以没有人管我。 那你现在…… Ace坐回到小凳上,把纸牌铺开,语气故作轻松。帮人占卜,换点钱。 King看着纸牌在他的指间翻飞,那既不是扑克牌也不是塔罗牌,那是只属于Ace的纸牌。 你还在使用你的天赋。King说。 嗯。Ace点头,mother说我们的天赋会在我们成年后逐渐消失,所以,还有几年的时间。 需要……帮助吗。 多谢,我现在,也不算太糟糕。Ace摇摇头。这是我选择的道路,我会努力走下去。他发自内心的微笑,对King说,要不要占一卦,免费哦。 King也笑了。说好啊。他随便抽了一张牌。 这是……Ace笑得一脸灿烂。爱情。 爱情?King愣了愣。 没错,爱情。Ace笃定的说。怎样,要不要再准确一些。他把纸牌递给King。我的预见,从不会错。 King想想。算了,还是让我来期待一下吧。

喂喂,你知道吗,那个算命师哦,超准的。 真的吗,那我们快点去看看。 King走过马路的时候,听见两个女学生这样说道。回头看去,Ace已经被人群挡住了。 他在心中掂量着刚刚占卜的“爱情”,觉得很是好笑,怎么说呢,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还不如算算下次交易有多少钱来得实际。 这么一边想着,King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便利店。 他看见了投标枪的男孩——他还是只能这么叫他,因为他依然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投标枪的男孩在两排货架之间,在拖地。看见他进来,眉毛动了动。 King经过男孩身边,拿了两罐啤酒到收银台付账。 竟然喝酒,分明未成年啊喂。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 胡说,老子才不认识那种家伙呢喂。 说不定人家只是帮老爸来买的呢。 哈,那家伙才不会有…… 身后传来投标枪的男孩和收银台女孩的对话,King没有在意,他只是在想,今晚,还真是一个适合重逢的夜晚啊。

Nine知道,便利店的店长有时候会将没过期的便当标签撕掉,当做过期的便当送给自己。这保证了他每天至少能吃上一顿饭。 所以,在那4个从扮相上来讲就不能划分进好孩子范畴里的小青年堵在便利店门口,明目张胆勒索店长刚上初中的儿子的时候,Nine把拖把往他们中间一横,把店长儿子推到后面去。 啊?你谁啊?混混A瞄了一眼Nine,需要仰视看着对方这件事让他很不爽。 老子是谁跟你没关系。Nine的视线一一在他们脸上扫过,他鼻子上的疤痕给他填了一份威压。这里是老子的地盘,给我滚。 干。混混B大力推了Nine一下,嚣张个屁啊,混哪里的报上名来,我们可是XX大哥底下的,怕你啊。 Nine用比他们还痞十倍的语气回敬,并且用拖把把他们通通打了出去。妈的一个个啰里啰嗦,打个架衰得跟病狗一样啊喂。 有能耐叫你们老大来啊喂。Nine拄着拖把站在店门口,气势汹汹地喊。 4个混混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叫嚷着你等着,找人来打死你什么的,飞快的跑掉了。 店长走到Nine面前,刚要开口却被打断。 店长你放心。Nine低着头整理货物。这事我会摆平,绝对不会让店里受损失的。 店长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第二天Nine在40多道充满恶意的目光中,从容地走出便利店。 麻烦啊,有够妨碍交通啊喂。他把拖把扛在肩膀上,一脸不在意地抓抓头发。 干。昨天被打的混混A顶着青肿的眼眶,把一直在手里抛上抛下的石块猛地朝便利店的玻璃门砸过去。 石块在飞行的途中被拦下。 混账啊喂。Nine提高了音量。有种冲着老子来。他扬手,把石块丢回去。 两三个人一起抓起石头扔向Nine,Nine没有躲,一块石头砸到了他的额头,血沿着额角流下来。 哈。Nine偏了一下头,狂傲地笑。只有这点能耐啊喂。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嗓子,顿时一群人蜂拥而上。 Nine吼了一声,拖把在打到第5个人身上的时候折断了,他索性用上拳头,还有随手抓过的砍刀和铁棍。 这是一场围殴。 不过Nine并不畏惧,对于认定了要走的方向,他从没有感到畏惧过。就算是离开孤儿院,离开了mother,,离开了一起生活了4年的同伴,他的内心,也毫无畏惧。 那是他选择的道路。 啊啊,烦死了。Nine不再躲避,也尽量忽视身体的疼痛,集中注意力去攻击。要是Eight在的话,一定不会像我这样难看的吧。他擦了一下挡住视线的汗水和血,一拳把前面的混混的鼻子打塌掉。 Eight的话,会很轻松的搞定这些家伙,无论他们有40人还是50人,因为拳术是Eight的天赋,凭借着这个,能够让16岁的少年战胜地下搏击场的拳王。 Nine的打架毫无章法,他凭借的是经验,以及,孤狼一样的凶狠。 基本上,那些没什么本事的瘪三都会被Nine的狠劲吓得失了胆色,而Nine就直接揪住领头的一顿狠揍,打到对方满地找都找不到牙齿为止。 这次也不例外,打了半天,黑道的小头目郁闷的发现,自己的手下越来越多的趴在地上,甚至有些人明显有了退缩的迹象。 没有一个人能绕过Nine。 虽然金发少年已经精疲力竭,但他仍然固执地挡在那里,从乱七八糟的头发下面,射出凶悍的视线,像箭一样扎在每个小混混的心里。 头目的心里也有点动摇,但是顾忌到身为老大的面子问题,他仍叫嚷着叫手下继续,还剩了大约一半的人,拿了钢管,对方又不是妖怪,不信他还能扛得住。 便利店的店长额头上冷汗滚滚,正要打电话报警,手却被按住了,抬头看去,对方那另类的发型差点让店长以为那群混混终于冲进来了。 King是在阳台晾衣服的时候发现这起事件的。便利店距离他的住处刚好在300米范围内,于是他看见了投标枪男孩以一己之力跟好几十人对抗,还是操着家伙的好几十个人。 King皱眉,无论那男孩有多厉害,这种十分不明智的举动绝对会让他身受重伤甚至丧命。 这种事既然看见了,就无法袖手旁观,于是King赶到了现场,第一时间阻止了店长报警的举动。 叫条子来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这帮瘪三如果不给他们十足的下马威,他们就会像苍蝇一样围着你叫个没完没了。 放心吧,他会解决的。King向店长点了一下头说道,然后走出去站在投标枪男孩的旁边。 干嘛啊喂。Nine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 当然是来打架的。King捏着拳头,指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声音。 啊?你谁啊?一个混混抡起棍子朝King头上打去,King轻松地躲过,然后一个肘击让那个混混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吐。 都说了是来打架的啊。King一边说着一边让更多的人加入刚才那家伙的行列。 身后传来沙哑的嗓音,依旧粗鲁蛮横。喂,那家伙留给我来解决,别跟老子抢啊喂。 可以,King微笑说道。 于是撂倒了最后一个人之后,Nine毫不留情地一脚踩在躺着的那个混混的肚子上,直接把砍刀递到小头目的鼻子前面。 这里是老子的地盘,懂了没有啊喂。Nine咧着嘴笑,笑得小头目的脚在发抖。 明……明白了……大哥…… Nine点点头。明白就好,赶紧把你的垃圾都带走,看了都碍眼啊喂。 于是几十个人连滚带爬地落荒而逃,2分钟内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要这家伙在这里,这条街以后大概就不会再有混混敢来闹事了吧。King想着,拍拍衣角的灰尘。 一直战战兢兢躲在店里的打工女孩拿了湿毛巾给Nine擦脸上的血。 哇塞,你超帅的诶,明天我去学校里讲,她们都肯定没看过这种大场面的。 King听见女孩这样说,男孩的脸上禁不住有些小得意,不过显然是受伤加体力透支,男孩的脚步都在晃。 店长叫Nine回去休息,顺便去医院。你是这家伙的朋友吧,能不能送他回去。店长对King说,用塑料袋装了两盒便当递给他,还加了两罐奶茶。 King说好。 路上Nine坚决拒绝去医院,也坚决拒绝King扶着他,似乎依然对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情有所顾忌,尽管脚步踉跄,Nine依然努力跟King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于是King知道了投标枪男孩住在距离便利店不算太远的贫民街。 房屋的简陋超出了King的意料之外,一张床,一个小柜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Nine直接进了洗手间,然后是一阵冲水声。 在King把便当放在地上,试图寻找包扎用品未果的时候,Nine光着上身湿漉漉地出来,随便抓了挑毛巾擦擦,从柜子里随便拉出几件衣服套上。 冲凉水?King看得直发冷,现在可是冬天,而且非常明显屋子里没有任何取暖设施,门窗漏风,室内温度简直跟室外没区别。 没热水当然冲凉水啦,反正洗干净了就好。男孩说得理所应当。 King无语。 坐。Nine说,指了指床。然后自己坐在地上,从袋子里翻出便当,递给King一份,还有奶茶。 床单和被子很旧,但是洗的很干净。 有没有绷带什么的,给你包一下。King问,指了指Nine的左手,手背上被砍刀破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没啦,这玩意,舔舔就好了。Nine说着,真的伸出舌头去添手背。 King巨无语。 然后在看见Nine掀开便当盒子就打算开始吃的时候,King还是忍不住询问了一下屋子里是否有可以加热的设施。 当然没啦。Nine皱着眉头,显然对他的啰嗦感到厌烦。要热的话去便利店啊喂。 看着开始往嘴里扒饭的Nine,King举着一次性筷子,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吃了这辈子唯一一次冷的便当。 在King告辞出门的时候,Nine抓抓头发,说这次谢了,算我欠你的。 King挥挥手,胃里的冷便当让他难过的说不出话来。他跑回家赶紧烧了一壶热水灌下去。 后来他还是买了绷带和酒精带去Nine那里,门没有锁,进去的时候,男孩已经睡着了。睡得很熟,King给他包好了左手和额头,他也没有醒。 King走的时候帮男孩关好了门,在门关上的那刻,他看见自己刚才忘记拿走的那罐奶茶,在柜子上,跟男孩的那一罐,亲热的靠在一起。

自此之后,他们的交集开始变多。 早上跑步的时候,King看见投标枪男孩出现在一处建筑工地里,头戴安全帽身穿工作服正干得热火朝天。 虽说称不上有多熟,毕竟也是打过几次交道了,男孩在看见King的时候,挥了一下手。 King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然后继续往前跑,绕着住处跑了一大圈之后,回家洗澡吃早餐,这是他一直遵循的规律的生活。 在King从邮箱里收到下一个委托的时候,Nine从工头那里拿到了扛了3个小时钢筋的报酬,然后他急急忙忙跑到便利店,连脸都来不及洗干净。把商店刚到的进货搬进仓库,他揉着酸疼的胳膊,脑子里依然在盘算着要不要晚上再去找一份兼职。 他想要多赚一些钱,期望着搬出四处漏风的狗窝,以及摆脱对着饭店里冒着香气的食物流口水却不得不望而却步的处境。 有时半夜里被寒气冻醒,他裹紧了被子,也有想过自己的未来。 Nine不是读书的料子,这点他心知肚明,就连身处满是书的地方都觉得头疼。不读就不读吧,又不是只有读书这一条出路,大不了就是出卖劳动力,虽然辛苦,但是却是适合他的,这样也不错。 在脑子里缕清楚之后,心里就踏实了很多,他就是这样把觉悟埋在心底,然后勇往直前,一直冲下去。 因为目标就住在便利店对面,于是King增加了出现在便利店的次数,基本每天中午都会在便利店里吃午饭,晚上要不来买点东西要不就站着翻翻杂志。 从收银台女孩手里接过热的便当,King坐下来一边吃一边瞄着街道另一边,耳边不时传来投标枪男孩大嗓门的嚷嚷。 King依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商量好了,收银台女孩和店长都叫他“那家伙”,竟然从来没提起过男孩的名字。 啪嚓。 啊——不是吧,我已经有够小心了喂。 唉唉,明明告诉过那家伙不要碰的非不听,等下店长又要唠叨了。收银台女孩无奈地摇头叹气。 King不由得微笑。有时目标不在家的话,他的视线就会跟随着投标枪男孩,看着他一板一眼地擦地,整理货物。 他看出男孩有摸鼻子上的伤疤的习惯,也很意外的看见过男孩在仓库门边,靠着箱子打盹。 目标解决之后,他再一次去了便利店,这距离他上一次来已经足有三天了。 他没看到男孩的身影。 结账的时候,不经意随口问了一句。 那家伙这几天都没来。收银台女孩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我问店长,店长说他也没有请假,这挺不像他的,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这时候店长也走了过来。你是那家伙的朋友吧,能不能去看看他,我们也不知道那家伙住哪里。 在通往男孩家的路上,King一直在想究竟是哪里让旁人看出自己是男孩的朋友了,难道就凭帮他打的那一架?难道这样就算朋友了吗,但荒谬的是他们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 门没有锁,King推开后看清屋里的景象,顿时皱紧了眉头。 Nine已经不知道自己浑浑噩噩的究竟几天了,头疼得要炸开,身体沉重得无法移动,更要命的是他的胃在灼烧。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但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尝试着想要走出去,扶着墙壁好不容易挪到门口,被明晃晃的太阳一照,他差点从楼梯上滚下去。于是他只好又缩回屋里,想等头晕好一些之后再想办法。 意识混沌之间,他敏感的鼻子嗅到熟悉的气息。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对方紧锁的眉头,他的第一个念头是那家伙还跟以前一样一点没变啊。 King强行把男孩从地板上扶到床上,手碰触到的体温高得吓人,他拨开男孩凌乱的头发,看见男孩的脸烧得通红。 这种情况自然是要送到医院去。 King弯腰去捡地上扔着的外套,意识尚模糊的男孩似是以为他要离开,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他听见男孩嘶哑难听的声音,微弱而无力。 King。 King惊讶到忘了继续原本要打算的动作,其实在往常他会意识到从男孩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不过此时因为脑子里正在想别的,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King。男孩又叫了一声,看着King依然傻呆呆站着,最后他没好气地尽全力嚷了一句。 我是Nine啦。 Nine? Nine…… 是那个总是揪Cinque辫子,跟Sice互相较劲,跟Jack一起欺负Ace却害怕Queen的那个Nine? 记忆中那个上蹿下跳永远静不下来的小鬼的形象慢慢跟眼前病得快要挂掉的男孩形象重叠起来。 后来Nine总是拿这个嘲笑King提前得了老年痴呆。 King漫不经心揉着Nine乱糟糟的头发,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个狗鼻子。 在听到Nine的名字的时候,King有了一点恍惚。 但是他随即就背起Nine,向医院走去。

Nine做了梦。 他知道自己在做梦,因为他看见小时候的自己从身前跑过。 好像又回到了在孤儿院的时候。 Nine的家人是因车祸去世的,然后,mother出现在他的面前,带着8岁的他来到一个新的“家庭”,与其他11个孩子一起,度过了4年的时光。 第一次见到mother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Nine立刻无条件信任了这个陌生的女人。那是一种熟悉的亲近,就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mother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甚至于胜过了他的亲生母亲。 而那另外11个孩子,就是他的兄弟姐妹。 无论是他拽着Cinque的头发让女孩子疼的哇哇大哭,还是跟Sice打架打到两个人都满身淤青,亦或是弄脏Trey视为命根子的书本,甚至惹得Seven声色俱厉地要跟他绝交,这些都无法在他们之间产生真正的隔阂。 即使没有血缘关系,他们依然是最最亲密的兄弟。 而在最初,在他尚未卸下满身防御的刺的时候,第一个跟他说话的人,是King。 他仍记得,在那个没有火烧云的傍晚,大家都到食堂去吃饭,而他还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肯动。 然后,有人拉住他的手,说,一起去吧。 那是King。 Nine知道,虽然King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的,但他其实很细心,又很温柔。 如果他那个喜欢盘腿坐在椅子上的习惯能改改就更好了。 后来Nine知道了之所以他们12个孩子能够聚集在一起,是因为他们都有属于自己的“天赋”,就是类似于超能力一样的东西。 譬如King能看清楚300米范围内一切东西的鹰眼,Ace使用纸牌来进行无比准确的占卜,Eight那天下无敌的拳术,以及Nine异常灵敏的嗅觉。 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能力,mother说这种能力会在他们成年后逐渐消失,于是在Nine12岁的某一天,mother对他们说,要他们做出选择。 是离开孤儿院,选择作为普通人度过一生,还是留在孤儿院,选择让mother 强化他们的能力,作为一名“超能力者”而存在。 最后,他们所有人都选择了离开。超能力什么的,对Nine来说,其实是一个累赘,他早就知道大家会这么选,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能力。 车子开走之前,Nine回头看了一眼,当然那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所谓的“孤儿院”其实是一个庞大的研究机构,但毕竟这4年的共同生活是真实的,他感谢mother,也依然爱着mother,爱着那一群兄弟姐妹。 他拒绝了被领养,从此开始了一个人闯荡的日子。 在这个复杂的漩涡里靠着爪子和牙齿存活,这是他自己所期望的生存方式。 他早就,做好了觉悟。 然后他睁开眼睛,看见了盘腿坐在椅子上的King。 已经长大了的,梳着颇奇怪的发型的,正低着头打盹的King。 消毒水味道强烈地刺激着Nine的鼻子。 大概生病的人都非常脆弱,这一瞬间,他突然很想去握住King的手。 其实,就像他一直记得King的气味一样,他也一直记得,King手掌令人安心的热度。

Nine清醒的当天就离开了医院,明明身体依然需要调理,但他大声嚷着不想再闻到死人的气味,在医生护士如同看精神病人一样的目光中,被King扶了出去。 啊——真是难闻啊喂。Nine一边揉着鼻子一边打喷嚏。果然最讨厌医院了。 太平间离你的病房还很远。King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另一只手圈着他的腰。 靠,你不相信老子!Nine反驳的同时手臂挣了一下。 喂。King马上沉声制止住他。不想自己爬回去的话就别乱动。 切——Nine忿忿地撇嘴,但也真的老实下来。 King收紧了手臂让Nine完全靠在自己身上,他知道Nine肯安静是因为身体尚未恢复而没有力气。并且Nine并不重,从触感上他能够得知Nine其实很瘦,这当然是长期营养不良的后果,Nine天天从事的体力劳动从某方面来讲是件好事,否则的话,他的身体早就跨了。 他把Nine带回住处,先让Nine洗了个澡。在他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时候,Nine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 男孩蜷缩着身体,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King坐在床边,掌心拂过那张扬的金发。恍然间又回到从前的时光,把玩疯了的Nine押回到自己的床上一向是他的任务,他就像现在这样,在旁边看着,直到Nine睡着。 那一晚,Nine独自霸占了屋里仅有的一张床,King趴在桌子上,几乎没睡。也不是因为条件恶劣而睡不着,他一直注视着Nine,心里有一种莫名的触动。 那是漂泊的浮萍找到可以暂时停泊的港湾。 Nine对于他来说就是亲人一样的存在。 人这种生物,一生中总是在寻找着自身与外界的联系,就像天空中的风筝,虽然被限制了自由,但那一根始终牵着你的线,会给予你无比的安全感。 第二天Nine打着哈欠,在伸懒腰的同时大声嚷嚷着肚子饿了,精力充沛的状态与顶着熊猫眼的King形成了鲜明对比。 吃饱喝足之后,Nine就又活蹦乱跳了,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年,恢复力就是快。 啊——啊——好几天没去上工,老头子又要唠叨了啊喂。Nine抓抓头发,推开窗子,让清新冷冽的空气涌入屋内。 做事要适可而止,再蛮干的话小心又进医院。King嘱咐道,一边收拾桌子上的速食餐盘。你那小身板也不够怎么挥霍的。 知道啦——情理之中地听见Nine不耐烦地应付。靠,别瞧不起人,老子虽然没你高,肌肉绝对不比你少的喂。 King笑笑没说话,沉默片刻,他听见Nine低低的声音。 那,我回去了。 King停下手里的动作,看着已经收拾好自己的Nine,说,好。 在Nine皱着眉头内心正纠结个不停的时候,他再次开口。要是还当我是兄弟的话,就不要说谁欠谁什么的。 闻言Nine挑了挑眉,咧开嘴笑了。那好,以后再去便利店,老子请你。 听着门外的脚步逐渐消失,King继续手上的工作,嘴角不自觉向上扬起一个弧度。 Nine那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心里想什么从脸上就能看出来,依然没变的,还有那份坦诚率直,可能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这种性格,有着异常强大的亲和力,不知不觉中就把大家拉拢在了一起。 伤风感冒这类的病都很容易康复,相比之下胃炎就比较麻烦了,不注意饮食的话很容易复发。King考虑良久,然后毅然跑去书店买了一本菜谱。 从那之后,他承担起监督Nine吃饭的重任。 早餐Nine在工地里跟着那群工人一起吃大锅饭,这个不用King管,午餐的时候他准时出现在便利店,要不然就是便当,要不然就是街边的拉面,总之一定要是热食,晚餐则是在家里解决。 当Nine看见穿着围裙的King给他开门的时候,立刻爆笑到肚子疼,King用饭勺给他脑袋来了一记,然后迅速把他扯进屋内以防他继续制造噪音扰民。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啊喂。面对桌子上货真价实的饭菜,Nine真心感叹。嘛——虽然没有街西那家饭店做的香。他抽了抽鼻子。不过看样子也能吃,唉唉,谁要是娶了你,那可就享福了,话说你这家伙是不是家务全能啊——喂! 一下重击落在他脑袋上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Nine抬起头,发现屋主铁青着一张脸俯视着他,同时头上盘绕着重重阴云。 是“嫁”不是“娶”。King沉声纠正。 在怎么没大脑的人也能看出此时的King正处于暴走边缘,识时务者为俊杰,Nine一缩脖子,直接把脸埋进碗里。 日子就这样持续下去,Nine依然住在破烂的贫民区,最近找到了第三份打工,King不必再盯着他的午餐,只需要在家做好晚饭等着他来敲门。 他并不想过多干预Nine自己的生活。 随着冬天的过去,King也度过了18岁的生日,不过那一天跟平日也没有区别,陪同他的是Nine,你总不能指望Nine会记得他的生日。 18岁之后,King明显感觉到自己那超常的视力范围开始起了变化。 Mother说过,在他们成年之后,“天赋”会逐渐消失。 看来,是该准备收手的时候了。King做出了决定,干一票大的,然后就退出杀手这一行。 只不过,他干的这最后一票,给他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如同暴风雨来临前那种不详的宁静,在最后的波澜之前,他们在无知中享有短暂的幸福。 12月31日那一天,Nine打工的地方都放了假,到处都洋溢着迎接新年的喜庆气氛。 他大清早就跑到King那里去,在King大扫除的时候,趴在床上翻看King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漫画。 喂,起来一下。King拿着扫帚准备清理天花板。 Nine看得入了神,只是随口“嗯”了一声,没有动。 喂。King又叫了一遍,看那家伙还不动,于是迈步上床踢了Nine一脚。 Nine“嗷”一下叫起来。干嘛踢老子啊,混蛋。 让开,你太碍事了。King面无表情,又一脚过去,直接让Nine滚到了地上。 靠,你不会用说的啊喂。Nine爬起来也跑上床,用手里的书去敲King的头,不过被King躲了过去。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是你没听见。King反敲了Nine一记。不帮忙的话也不要搞乱,在床上躺了一天你都不会累啊,你那里还没有收拾吧,在满是灰尘的屋子里小心发霉。 Nine的额头有青筋在跳啊跳,他用力瞪着King。切,想让老子帮忙就直说。 他把漫画随手丢在地上,挽起衣服袖子,一抬头正对上King凌厉的视线,他赶紧又把书捡了起来。 看着Nine晃进厨房,King心中颇是欣慰,不过他马上就后悔了,因为让Nine动起来根本就是更加的添乱。 在厨房被水淹了之后,Nine灰溜溜地缩在沙发的一角,看着King头顶一团阴云处理厨房的烂摊子。 晚上King做了比较丰盛的一餐,吃得Nine直打饱嗝,然而逞一时嘴快的后果就是胃胀得难受。 你那胃好不容易才好的,多少也要注意一下啊。全部收拾完后,King坐在床边帮他揉肚子。 唔……谁让你做的那么好吃呢。Nine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因为困倦半眯着眼睛,心安理得地享受King的服务。 这么说错的还是我了?King笑着说道。这一段时间来,Nine的确胖了些,这让King很有成就感。嘛,似乎稍微有些理解养宠物的人的心了呢。 揉着揉着,眼看Nine都快睡着了,King突然说,很晚了,你还回去吗? Nine坐起来抻抻懒腰。哦,都这个时间了,那我走了。 King像往常那样沉默着,看着他穿上外套,摆摆手开门走了。 屋子安静下来,又只剩下King一个人。也许是受新年的气氛的影响,在心底,他隐隐的竟有些觉得孤独。 尽管作为杀手而言,孤独就是他的朋友。 今晚,他其实很希望Nine能留下来,但是他最终没有说出口。 那种难受的感觉让他无法在屋子里再待下去一秒钟。 他来到大街上,汇入了川流的人群里。 被外面的冷风一吹,Nine僵化的大脑才清醒过来。 他抓抓头发,有点后悔没有留在King那里。刚才那一系列动作完全是习惯性的条件反射,不过现在再回去也有点奇怪。 但是,也不想回自己那里。 明明是这样热闹的节日,就更加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没有生气的房子。 在街上转转好了。他这样想着,裹紧了外套。 因为节日的原因,街上的人反而比白天的要多很多。Nine就这样被人群推着,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不知不觉一抬头,发现竟然已经来到钟楼的下面。 这个城市在新年的时候,钟楼的钟会敲响,人们聚集到这里,大声喊着倒计时。 Nine想起来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一年他们偷偷跑出来,在某个人的带领下,跑到钟楼这里,虽然倒计时还没有开始他们就被发现了,不过mother依然让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新年,并且以后每年都亲自带着他们来。 在某个人的带领下……那个人是谁来着。 他尚自思索着,目光忽地一转,他看见了King,从对面向他走过来。 啊,对了,就是这家伙啊。 Nine笑起来。 别看这家伙平时一副老老实实的样子,其实心眼比谁都多呢。 他们面对面走过去,直到靠在一起。 正当Nine想要开口的时候,钟声敲响了。 人们开始大声喊着倒数,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Nine也加入到其中,像孩子时候那样,拼尽全力地喊,即使嗓子会沙哑也无所谓,毕竟一年只有这么一次。 而且,他已经,5年没有这样做过了。 钟声敲完最后一响,人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开始向四面八方散去。 新年快乐。King说。 啊,恭喜你又老了一岁,嘿嘿。Nine笑着,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了。 你也是啊。King一巴掌按在他的头顶。 喂,不要摸头,会长不高的啊喂。 你已经够高了,不需要再长了。 才不,老子一定要比你高。 算上头发,你比我高。 靠,这不算。Nine大声抗议着,周围人很多,他们差点被冲散。 King拉了他一下。好了,我们回去吧。停顿了下,他接着说。去我那里。 Nine愣了一下,说,哦,好。 在新年的烟花的掩映下,他们并肩而行。Nine突然觉得夜里的风没有那么冷了,就像以前在孤儿院,当他身处空无一人的房间时也不会觉得寂寞。 因为有人在他身边。 他看了看旁边的King,明灭的焰火在他的脸上投下变换的光影。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些过分依赖King了,有时候,他心里会莫名地感觉不舒服,这让原本就不善于思考的他很是烦恼。 King有时很唠叨,也很细心地擅长照顾人,每天去他那里蹭晚饭,腰上多出来的肉一摸就摸得到。 但是就是有什么像石子一样在他心里咯得慌。 胡思乱想着,他不自觉停了下来,King回头看着他。 算了,明天再想好了。Nine甩了一下头,跟了上去。未来的时间,不是还有很多吗。

在向Nine那里走去的途中,King快要无法压抑内心的火气。 进来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让他非常烦闷。 首先是工作上的事。 某一天King突然发现他与中介人失去了联系,按照常理来讲,一旦发生了意外,中介人应该会用暗号给他留下通讯,但是这次没有。 有两种可能,一是意外来的十分突然,中介人没有足够的时间来发讯息,二是,他被组织抛弃了。 在尝试了一些途径之后,他不得不选择了最危险,但也是最后的一条路。 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医院,King从门诊大楼进入其中,沿着长长的走廊一直走到最里面,楼梯旁边的拐角墙壁上,有一个坏掉的公用电话。 他摘下听筒,在键盘上输入密码。 没有任何反应。 King马上把听筒挂回去然后迅速转身离开。 这里是组织几个重要联络点中的一个,难道连这里都已经不安全了吗。 在他提高警惕想要快些走出这里的时候,从旁边的门里出来一个医生,一把抓住了他。 嗨,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King下意识甩开那只手,回头看见那个医生的脸,他反而放松了下来。 到医院来当然是看病的。King走到医生面前。 嘿~~~看起来精神的很,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哦。卡茨撒推了一下眼镜,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药方已经开好了,去药店取药就可以了。 多谢。King不动声色地接过来扫了一眼,把纸攥在手中。 路上小心哦。卡茨撒笑嘻嘻地目送King走远,然后走回旁边的屋子里关上门。 好了,任务完成,我也该走了。他脱下白大衣盖在坐在椅子上被迷晕了的那个倒霉医生的身上。多谢,那么再见啦。 King按照暗号上面的地址来到了一个废弃的建筑工地。 他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一边走到尚未完工的大楼前面,然后停下来。 出了什么问题吗?King开口问道。 的确是。从林立的钢筋骨架的阴影里,走出一个戴着面罩的男人——杀手组织“朱雀”中顶尖的暗杀者之一,暮雨。 King皱眉。发生了什么事能让身为“四天王”的你出动,难道是…… “白虎”已经向我们展开了攻击,一周前我们在一次行动中中了他们的埋伏,损失了很多人。暮雨看着King,平静的一一道来。不同于以往的暗斗,这一次“白虎”摆明了态度,如果不能归入他们旗下,就将我们全部歼灭。 果然“朱雀”势力的扩大,已经对“白虎”产生了威胁,这两个暗杀势力,终究只能保存一个。 那么,上面的意思呢?King问。 命令虽然还没有正式下达,不过……暮雨轻叹一声,没有说下去,不过King知道,他们要走的,必然是抗争的道路。 目前的对策是最大限度的保留实力,须臾正在带领少数精锐抵挡来袭的敌人,在刹那完成布局之后,我们将直接攻入“白虎”的据地,目标是“白虎”的首领——希德。在那之前……大概因为曾经从军的关系,暮雨习惯性的以指挥官的口气说完上面那番话,然后他稍微放缓了语气。 在那之前,请尽全力自保。他看着King,似乎在King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如果可能的话,他并不希望这些少年成为杀手,但是,有些事总得需要有人去做的不是吗。既然如此,那么此刻他的职责,就是竭尽全力来保护他们。 知道了。King点头,然后转身向工地外面走去。在发动总攻的时候,我希望给我下达命令的人,依然是你。 暮雨挑了一下眉,面罩下面的脸似乎泛起了微笑。 啊,一定会的。他低低地说道。 自此之后King出门都打起十二分精神,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一切。选定了最后的暗杀目标后,他开始着手做准备工作,这时候他突然想起了Nine最近的反常。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他注意到的时候,Nine已经基本上不在再现在他的房子里了。 King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枪支部件,开始回想。 似乎新年过后,Nine就以各种各样的借口逐渐减少来自己这里吃饭的次数了,当时自己正专注于与中介人的联络也就没多问,现在想来,Nine那些借口实在太过蹩脚。 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疼的脖子,King站起来。今天的阳光看起来不错,去一趟便利店好了。 然而当到达目的地之后,King惊讶地发现,只不过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不见,原本的便利店依然不复存在。 招牌拆掉了,卷帘门半开着,门前一辆大卡车停在那里,几个人正在从后面的仓库里搬东西。 King走近了刚想开口,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啊,是你啊,好久不见。 原本站在收银台后面的打工女孩抱着一个纸箱子,跟King打招呼。 这家店怎么……King指着原本便利店的位置问道。 诶,你不知道吗?女孩倒是有些诧异。店长一家要去国外了,这店也就不开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来收拾东西。看King的确不知道的样子,女孩把手里的箱子放下来。我还以为你知道的,你跟那家伙不是朋友吗,他都没告诉你啊。 他啊,嗯,有一段时间没见了。King说。 这样啊。女孩弯下腰去整理一堆杂物。也是,那家伙大概正忙着找房子呢。 King闻言,皱起眉头。找房子?怎么回事? 不会吧,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女孩抬起头来瞪大眼睛。那家伙原来住的地方要拆掉,都已经好多天前的事情了。 拆掉……那他现在住在哪里? 嗯……女孩摸摸头。那边有政府搭建的临时屋,那家伙可能在哪里吧,半个月前他这样说的,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喂…… King没有听女孩说完就转身走了,他紧紧握着拳,心底泛起一股怒意。 原来自己依旧只能从外人的嘴里得到关于Nine的消息,失去了最主要的经济来源和住处,King觉得Nine的处境已经足够糟糕了,但即便如此,Nine仍然不曾对自己说过一句。 King以为,他们对于彼此,都是十分重要的。 难道这只是自己抱有的一个天真的想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