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与歌人
西幽单恋故事。有私设，不影响阅读。
文/Jaco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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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她十又有五的年岁，嘲风的父亲非同一般地触碰了神明降下的讨魔兵械——鉴于文书中报来的声威，她更愿称之为一个天罚的机关；暂且忽略她那放政于她而终日醉心于剑与军略的皇帝父亲，国内一逢河水泛滥周边便大小起义不断，她发现国库空虚有余赈灾不足，便差尚书省与名为缉查官的酷吏们搜刮列席她宴会时礼数不周的官员的油水，余外列下一串败兴名单，罗织罪名翦除宗室，才抄来一个能让大军枕戈待旦、让她觥筹交光的底子。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皇帝说，“让南边交点年贡吧，那些南蛮反而比我们这上国更富裕些。”
她心里知道父亲自那次触碰后将剑束之高阁，却尽日尽夜想着怎么挥斥那神光充裕的死物的声威，她缄口父亲怕也知道她内心盘曲了几次，她便放手给枢密院和皇帝，秋冬里灾祸也早就平息了，南边还是暖和的时候。
剑交由能驱使剑的护印师带去边境，做他们战略的预防，游说交涉不成，消息传来即刻南征不臣，不收复一州之地，但要除灭他们远近闻名、商贸繁荣的边镇。
她政务繁忙之际的雅趣是听歌者的美声——弹奏、鼓吹、高歌，不及惨痛音色与斑斑血光的美妙，血凝滞、湿冷又暗沉之余，兼有秾艳甜鲜、刀锋也似的明澄。她每见有歌人被四面八方的侍卫围猎至死，就稍舒心一分，却也期待着下一个是端丽、强韧而毋死者，集美于一身的、书卷诗经里的踏来的歌人，高歌挽弓，持琴有剑。
不日真的来了这么一个歌人，白衣红发，不被围猎而游刃有余，是会成为她笼中黄莺的振振君子，虽他歌唱即是猎杀，也逃不出她的宫室、她的守备、她繁重发髻的依靠。他美丽也有力，即使在侍卫队的刀兵和这晦暗宫室的威迫下也不曾褪色或衰弱半分，杀人于心自然有愧但也能泰然自若；将名号授予他后，她不再检选歌人，只让那些无畏也可笑的人尽来挑战他，在每日下午天色将晚未晚之际自案牍中抽身来到他面前，看那些无耻又无聊的凡庸之辈对他的挑衅如何酷烈地落幕，她以之为乐趣的似乎并无改变，鲜血与尸首，琶乐与美声，他不忍而有忍的神色——
她轻轻倚在他肩前。
与他奔逃般逐走和交谈之际，她高谈阔论她无人能抵的权威、无人能敌的业障，换来他哑口无言，她就能借机倚靠在他的胸前肩上，仿佛那是她掌中腥风血雨的小小天地里的一刻安寝。护印师与随军臣僚妙用了先祖遗产的神诲魔械后，上报的文书早快马加急传驿至她手，她由那简明而振怖的语述里切实体味到那剑的伟力足以翻山覆海，几番咂摩仍觉齿颊生香，沉醉于这派生的可怖、她扼住大能的护印师们咽喉命脉的巧夺先机。剑被簇拥着返回城内，仿佛那剑是盖世的英雄，护印师被温和地一路遣送回京，即押送回软禁的府邸。啖剑太岁或许会来偷袭宫中吧，在西幽各地流窜如救水火的义侠的爱管闲事者必然会来的，但她将逐派的各处防御增强，又令禁军守卫，将剑供奉回昏暗的高阁。
她不喜欢盖世的英雄，她喜欢她细致而温柔，自尘中生的纤尘不染、也不应有染红尘的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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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感到十分痛苦，就连这痛苦也不知该遣他往何处。音乐并未再使他感到痛苦，它早已是他终年的伙伴，母亲苛求毒打的记忆远去久矣，若无统揽大权的公主那残酷骄狂的喜好，他御前奏乐的痛苦似乎可以些微到不计。他傍晚必须自刀兵交击中杀人得胜，奏乐不止，停乐后的夜里公主还可能会缠上他与他交谈，或者在白日游园时带上他，无需他弹奏，但煎熬不相上下。
“你带你的琵琶做什么！”公主道，“真让我难办。”
他不解这是什么意思，公主声音流丽地嗔怒着说：“其一，想在这样美景中听取美声可是要我十分斟酌的，若你奏乐后景色配不上你的歌唱又该如何？其二，若是奏乐后我想教这里血染，又偏爱血染后的场面，歌台在这里营造期间，我不就很乏味吗？想想这番改换就令我失常，还是不要演奏，同我游园吧。”
他也只能收起琵琶，被她挽着上前去。
他独自一人时那个跳脱中实见平稳的声音频仍地出现，从今天天气好吗到你又要去杀人演唱会了不不不是那个意思那个公主不讲道理你可千万要活下来啊，他放任那声音自言自语，对他遇见的人事加以品评，他不做回应，有时疑心自己是否会有这样的心声。
他在一个公主歇息的晴朗日子再次遇见他期望见到的人，时机却与他所想差之远矣。他略约地感受到有什么变化了，什么正在演进，他的命运再被推着向哪里的前方一步，无法断定其善恶，又要随年岁更迭的、闭锁的迷茫前路里现出闪耀而煌煌的实影，只是他还未见到捕捉的把手。
他俯身提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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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霍然起身，似是平生未有也确是平生未有地狂奔而出，想也没想地给予自己新近提拔的缉查使一个巴掌，此后的数日内几乎沉湎于放逐般的迷狂中，她御批的旨意显出非比寻常的底色——血的色调——沉涩甜艳。
他终于没有回来。她初见时不该以黄莺作比，她不该指出他是有翼可展的，她尚还记得那身姿，轻易便脱离了她的地界，不是黄莺能比拟的振翅。
诏命军队出发后，她自暗沉的深广宫室中醒来的次日，侍从听见了这样的梦话，震悚畏怖不已——
“——巫谣，”她开口，清澈、并无高慢，“是你吗？你回来了？”
振振君子，归哉归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