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宅

作者的一个虚假存档。 史向妄作,不可能的假设。 CP金世宗完颜雍×海陵王完颜亮 有NSFW,请在能接受的情况下阅读。

他发了热。西域进贡的石青的小几、夏日里透亮舒畅只能出自南宋巧妇手下的轻细锦纱,时常把玩的斩玉如儿戏的湛明短匕支撑起的现世假象全部崩塌的一霎,在他出生之前的一束蹄声于他耳边敲响,却远得像是战马在大殿前的直道上奔腾,送一封十万火急的前方战报,但他曾无数次肖想那是一封宣战的、兄弟阋墙的家书,那人倒戈,收起了气魄恢宏的征伐直冲他来,欲将他剜心剔肺,或干净利落直取他项上人头。 1 他仿佛在会宁的一座王府里,高烧不醒,但卧处一片天光加之清透通气,意外地舒适。门开的那一点缝隙有一搭没一搭地向里灌着风,风登堂入室后反倒收敛许多,放弃了胡搅蛮缠。他能析出个中的草木花香,他少年时也在这般漫山遍野若有若无的清爽里扬鞭策马,女真的少年少女们在这春夏之交中都于严冬苦寒的记忆里解脱出来,互相约定去哪处打猎。思及此,他奋力张开双目向周围望着——四下无人,不远的矮几上搁着笔墨纸砚,镇纸仔细压着一张墨迹淋漓的字纸,许是那书写者方离开不久。完颜雍几次试图起身,却惊讶地发现身子和薄被都沉坠非常,只得卧着等那人来,或者来一个支使的仆子,给他倒些水润口。 门开了,一个消瘦的影子带着光踱进来。他心下狂喜,却也无谓。谁?那人手折到身后静静地阖上门,他在未梳理清心头萦绕盘结的海潮之时视清了那影子的面庞,只此一眼便似当头断喝。 是了,是完颜亮其人。完颜雍闭了双瞳,在眼睑上感受他的影子正蒙过来,柔缓滞重,仿佛掺和揉杂了很深的积雪的光;完颜亮如同一缕幽魂般经过他面前,直奔着那已干透的字纸去。他终于感到了那不可思议的负重被卸下,于是轻捷地起身。那人登时回望,即使隔得远了也能感到对方眼中些许微末柔情:“乌禄,你醒了?” 虚构之境顺着这话音的远播骤然崩颓,完好无损的世界的领地迅疾地缩减,他幻梦的爱人早已荡然无存,青年男子朗朗的余音犹在。悖逆之境迸裂的碎片里他窥见纷繁丛杂的无数个他所牢记的关于完颜亮的细枝末节,他在脑内一遍遍空想每一寸线条进行细化、自拐弯抹角的暧味谈话中确认、在以无意为盾的故地重游中比对,最后输出的无数个他并未在场的旧时景象;他曾以无与伦比的耐心与想象力完成此浩大功业,仅属他一人的记忆编年史、以前所未有的形式表达的帝王本纪,尽管从未有哪个史官能将它们诉诸笔端,这在人脑还作为顶尖计算力的时代不可妄求,而他也只能以此般形式认定那宿命的敌手与狂徒确凿存在,他未曾远离,他也未曾忘却。

完颜雍终于醒了。他卧在寝殿的一处偏房中,因着萨满总疑心他从兄的魂魄会来殿中纠缠他,以那人睚眦必报的心性,难免会为他招来些横祸。 “朕以为迪古乃不至如此,”他彼时回答,缓而笃定,“他是识大体的人。” 不少贵族怂恿他回到会宁去,那祖祖辈辈生存的白山黑水之间,他断然否决了这一要求。对方迁都的行为他原本便赞同,仅余短视的贵族与民智未开的黔首看不出那人定都此地的雄才大略,可他与此同时总惦记着否定那人,那悖逆的狂徒、才华横溢的君主,而那人的光辉即使在他失掉乌林答氏的狂怒仇恨与苦痛下也笼罩不得,他否定不了这人,也否定不了他的才学。这令完颜雍倍加苦恼:他自己是完全的胜利者,而承载他一切恨怒的敌手早已万劫不复,但对方明湛的刀光似是还悬在头顶,他的力场还盘结不散,他的阴影仍牢牢笼罩在不可视的上方,窥伺时机降下他暴怒的天罚来。他只得诋毁责骂诘问对方,而永远不必担心对他的揣测全然正确的明眼人上书质疑或被一句狂悖的回答惊得哑口无言,因为他亡妻的原因,所有人都能理解他。 完颜亮并未死亡,他将磅礴的凶暗残暴或光辉万丈一并交付后世,完颜雍在风口浪尖——权力的也好,暴怒的也罢——摆脱不得。总都是历史,完颜雍想。 “郎主这么做,总是好的,”李氏道,“经历了正隆朝的大金正是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不宜再劳动车驾土木,郎主新近即位,自要扎稳根基。上京位置又偏,到中京去,一箭双雕。” [李氏:乌林答在世时为完颜雍纳的妾。完颜雍统治后期曾想立其为后,之后作罢。] ‘可我惧怕……惧怕着,睹物思人。’他在心中应答。 2 唯有梦境中,这潜意识支配表层意识困窘烦闷的具象化却又是从死亡演习中苏生的必经之地里他才能一展他关于荒诞不经与污浊情爱的最深刻的宏图;他在此国仍与乌林答氏举案齐眉,母亲仍在世,有时他还仅是背负着与乌林答的娃娃亲的少年,同一干宗室子四处游荡,有时也习书,是母亲为他启蒙的时候,再然后…… 他不愿回想,便沉沉睡去。

他望见了。那人、他曾经的主上和金国的皇帝身穿白衣,披着一张不知材质的黑色大裘伫立在湖边。他轻轻唤了一声他的女真名,三个音节在他喉中散出又同时于他耳边翻涌,那人回转过来,对他抿唇一笑。是青年的模样,应是迪古乃方篡位不久时。他心神动荡,翻身一跃便跨上牵着的马,马驹似有感应,向那人奔去。 他跳下马来,拘谨地向前走了一步,那人毫无反应,远眺着面前一池碧波绿泓海清河晏,于是他再大胆前行一步与对方肩并肩,此处无需论什么君臣之分礼教纲常,僭越逾矩都不过付诸笑谈,此刻他们大可友人般相处,未能泛起杀意的根源到底是完颜雍还未能体会到胸中翻腾的一线锐利的明月,它尖刻、忿恨又贞洁,正为他的无动于衷而分割着他流水或光般斩不断的精神,而这伤口在弯月刀撤离后便愈合,仿佛如此便可消却之后的无上刺痛。 爱人皆是他最深黯的梦中才敢追叙的奢望,唯在神识的潜底之处他们才耳鬓厮磨——他忽而自清透疏离间抽身,听得那人轻笑一声,猛地将他推下了水。

他深陷一片帷幔的囹圄。锦纱柔滞缓重宛若深雾,他奋力剥开陈年血迹般的片片红色,终于望见似是裹着一团暖亮深处晃动人影的一幕帘子,自梁上披挂下来——他收了步子,缓慢轻悄地走近帘幕,人影像是因他的靠近而被推搡着驱散了,掌灯的人留了一盏灯,添了入夜的油后也迈着细碎步伐离去。他侧身,小心谨慎地掀开面前触感宛若翅翼的帘幕一角,看见孤单静寂的一座淡青色锦帐。他身形一顿,不自知地攥紧了冰冷却无辜的繁丽重纱,仿佛被一道骤至的山脉迎头痛击。那锦帐、那囚笼山一般伫在面前。仿佛有血泛在喉头,饱胀衰疲又新鲜十足,刚从他的头顶俯冲下来或从心底泵出,入海般归结于他的咽喉,以结痂的创痛与腥味的沉疴逼迫他近前,再近前,直揭开那帐子解出他以骨血为鞘的那暴怒的下弦月,否则便永与他缠斗,不死不休。 他迈步上前,步伐恢复稳重有力,似猎人又似逃荒者——他不直接松开帐子,这样直白而冒险的举措不利于之后的收梢,于是他牵起帐中人娓娓落下的白色袍角,顺着它的指引像是调试刚出荷的火器般小心翼翼地入幕,从而瞄见广帐中正洇在一袭安和疲乏中静卧着的那人,床边的案几上还摆着个散逸苦甜药香的碗,他登时忆起此景是完颜亮登基——篡位——之后生的那场不大不小的病,称病不朝约莫一月,正是此一月间助其登天的集团中有二人的对话使其对自己起疑,思及此仿佛前世经行却仍历历在目,他绵长地吁叹……对方病中睡眠清浅,幽幽醒转。他迫上前去,牢握对方的一只腕子便掀起被褥挽着他柔韧的腰肢将他扶坐起身。对方至此未开口说一句话,只是挣扎,他为之惊诧,然而迪古乃病中力量不济,仍被他禁锢怀中。他吻上迪古乃的唇,对方遽然将他掀至一旁,分开蜻蜓点水的一吻。 完颜亮是不能开口说话的。他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心中开朗明澈,于是贴在他的耳边轻声安抚:“你往往负了那许多人,不辨他们或忠勇或怖惧,一并打散俱收罗网……可这诸般你也都知道,你究竟是你……旁人改不得。” 这时同他讲这个又有何用?该突刺的刀刃已剖开心肺许久,未曾言明的枪尖所指之处他也着实难以改变。他再次唐突地亲吻怀中人并迅速按住了其拔开床侧长刀的手,不曾犹疑地抛出心思:“不,不是那样的,迪古乃。我不是在侮辱你。我欢喜你。” 长刀被缓缓按回鞘中。 他这时才有闲暇顾及自己衣装更替,双手未见岁月变化。他回溯至熙宗死去迪古乃登基、亲眼见证宗敏死亡时的年龄,如今他比面前人还要年轻一岁——他紧握那只结了玉色薄茧的手,这只手少时猎鹿于山林,在宗翰宗弼等人率军南征之时牵过马缰、弯过弓握过刀,三旬前手刃先帝,他们共同的兄长、同迪古乃一齐长大的合剌;亦执笔漫叹过阶前野草瓶中赭色,或书变迁、或显野心,也曾(会)秉笔公文,朱笔御批十二年。他攥紧对方温凉五指,对向那蕴了点燃般惊怒的沉沉双眸,唇角眉眼真心实意地弯起,梦里现世里得登大位以来头次开怀地笑开。

他们做了什么呢?他们在床铺上辗转,几乎搏命地厮打,迪古乃约莫是想将他赶出帐去,而他所求却不仅止于此,海东青不会令猎物逃跑,无论天鹅或鹰隼。 “我知道你必然怒气非常,”他借体重暂将对方压在枕上,在片刻安稳里借机吐露他添补了浓厚怨毒的柔情,用他假意或真心的一把柔和嗓音,“我们互相憎恨,彼此原谅的契机全然无有,不过这不妨碍我欢喜你,一点都不。我并非趁你之危试图效仿你——我的确有所求,所言所行卑鄙荒唐,但我所求非你性命,亦不伤及你。” 但我总会如此,不在当下,便在以后,就在以后。他在心中疏忽大意般轻柔地补了一句。他所朝拜的月亮的刃入了水,氤氲难识发光发热,他似是那被穿刺的水面那灼烧的弯月,痛切非常。 他重又捉住迪古乃的腕子,吻着他曾可望而不可即现如今亦如是的爱人,吻得极尽绵长,苦甜的药香在唇齿间涤荡,仿佛要耗尽他的余生。他们分开,迪古乃陷进床铺,急促地喘着气,颊上终有了些昭示生机的色彩。他眼眸本近乎纯黑,此刻便收敛不及地显出些微水光潋滟来。 “迪古乃,”于是他小心地伸出手捧着对方的脸,双目对望,笃定地道,“那是他们汉人的规矩,不是我们的。我知道你喜欢他们什么,我也同样,但我们终究是我们,我们也只能是我们。” 他憎恶的人拂去他双手。

自上京静如他们之前数百辈亡故的祖先的山林中撕裂高空,无天无地无雨无晴地茫然飞驰,空发的箭矢般向上半生从未俯瞰的燃故的寝殿急剧下落,掠过打更的仆子洒扫的女奴,从恭候的侍女旁打了个落叶旋,视野颤颤巍巍飞驰着升起,烧毁雕漆门扇碾碎帷幔,在一栋锦帐外踌躇霎那,窥见罅隙半缕。 他贴合在那魂梦中人的耳边窃窃私语,他不知他们所言何物,情话,俗俚戏语,恩怨过往,情人,爱人,仇人。他事不关己,又恍惚而狂喜地剥着谁的衣衫,抚摸亲吻着一具青年的、柔韧的、些许虚热的躯体,籍此慰藉或证明,安抚自己这牵系己身半生爱恨之所在仍存于世,不曾离去。 他自对方脖颈流连至锁骨,描画梦中人的流畅腰线;对方早已扯开了他的夹袄,于是他卸下一身棉衣负重揽对方入怀,温度窜高升腾,伴着对方灼热不稳的呼吸和半褪的衣衫。完颜雍将左耳贴上他敌人的胸膛,于那似乎也炙热的心跳声中掠得前所未有的近乎被救赎的平安柔适,乌林答离去后它再未如此满溢,而他在迪古乃、他的兄弟亦是他的敌人处凭借掠夺情爱重新获取了它、武装了它。弥天的恨怒与快意磅礴不息滔滔烈烈,他的爱恨在此地是永动的闭环。 ……他干净利落地除去对方亵裤,迪古乃微蹙着眉,茫然地看着他。 他贴近他耳畔,自己却在发抖:“没有事的,没有事的。” 迪古乃挣脱了方才被他箍住的那只腕子,轻轻抚着他的脊背。他感到自己的灵魂紧缩在喉咙里囫囵成一团,一边触及会阴揉上穴口,对方被他蘸了润膏的温凉指尖激得一退。他稳住对方腰肢,一根两根地探进去,被迫盯着对方略显空洞的瞳子不放,终是遮了那双清澈如山谷的眼瞳。他最戒惧这双瞳子,犹为怕它之中同时可辨的天真与邪佞——明明迪古乃如今最贴合他的美梦,既不迎合也不反抗,只定定注视着他,一瞬不瞬。爱人惊疑起来,晃去他阻挡视线的手。 也罢——他无谓地这么想,他想看就继续看吧。他复将对方圈入怀中,胸膛抵着胸膛。迪古乃将下巴搁在他肩上。他进入,只觉两人一同抱被而眠亦如焚身以火般,一泼滚水自头顶淋淋浇下,烫也是暖的。耳边的呼吸略重几声,便回复寻常。他和他只字不发。环绕他们的引线寿终正寝,巨大的沉默爆裂开来,若无常徘徊,伺机夺人。 能使他活着的只有我。我与他的牵系即是他存在的明证。他在重复的空白里猛然思及(倒不如说是忆起)这一点。晚了,已太晚了。他欺压强迫,却只他是那个索求的人,有所渴望、无限希求的只他一个,对方已经没了理由,自然不必施恩言语。他将对方推倒在床铺上,他们明明都喘着气、汗流浃背,偏他对迪古乃怀存指向,而他弯弓所对又回护在怀的那人使他挫败地咽下声音。 TBC

一五还是一六年写的雷文,一八年头一回发,太能拖了,我什么时候能把这完结,回看感觉雷到自己写不下去了......(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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