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克】周明瑞成为调查员
“听起来很可怕吧？其实日常中真正遇到的神秘事件非常少，大多数时候，我们只是收集与此相关真假难辨的资料，以及真正的安保工作而已，呵呵。”入职说明最后，邓恩总结道。 “说实在的，我都不记得上次遇到惊险刺激的情况是什么时候了。”他的同事伦纳德在旁边打了个呵欠。 也是，如果到处都是神秘事件，这个世界早就乱套了……周明瑞刚想点头表示赞同，就见队长邓恩接到一通电话，放下手机后，他的脸色严肃起来。 “有线人发现，真实造物主的信徒正在市中心的新世纪商场地下举行神降仪式，立刻准备行动。” “是！”周明瑞一脸懵的看着刚刚还没个正形的伦纳德迅速武装起来，他抱着公文包，惴惴不安地坐在面包车里，和杀气腾腾的同事们格格不入。 作为新人兼文员，他被留在车内，最后一个离开的伦纳德想了想，回头安慰他一句，“只是几个脑子不清醒的老头子而已，很快就能解决，放心吧。”
“啧，情况比想象中复杂，小周，你也下来帮忙吧。” “等等……人比想象的多，小周，你带好武器。” “……糟了！地下的通道太多，小周，去东南方位的管道待命。”
我当初应该多投几次简历的。 半个小时后，周明瑞蹲在商场地下管道里，深刻反省了自己的好逸恶劳，他颠了颠自己手里沉重的武器，明显是真家伙，只有游戏经验的体弱宅男咽了咽口水，很怀疑开枪后受伤的会是自己。很快他就没办法再胡思乱想，通讯器那边的消息越来越不妙，最后他听到自己不着调的绿眼睛同事沉重的声音。 “小周……你快点跑吧。”
第一天就要全灭吗！周明瑞黑线，故事情节发展太快，荒谬反而在心里占了上风，他回想起进来时看到的商场活动舞台，硬着头皮最后完善了自己紧张时胡思乱想的简单计划，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坚持住，就拔足狂奔起来。
线人已经被污染，比情报中多出几倍的信者将他们团团围住，下一步就是被当作现成的祭品料理，就在这时候，临时搭建的祭台幕布后传来人声。 “啧啧，还什么邪神，瞧这祭台磕碜的。” “还有这形象，裸男，倒立，还捆绑普雷，SM之神吗？” “只有一只眼睛，还是个残疾，可怜哟。” “我看这玩意也没救了，还是早点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吧。” 真实造物主的信徒们愣了几秒，终于有了被侮辱的实感，纷纷狂吼着朝发声源扑去。 “快跑！把门锁死！”实际上在周明瑞提醒之前，他的同事们已经行动了，也只有脑子不好使的狂信徒们帷幕后隐约的身形是个模特假人。 不过，这小子面试的时候那么乖，没想到嘴巴意外嘲讽，看不出来啊……伦纳德边跑边忍不住感慨。 周明瑞身处的管道开口正好对着祭台，等他们都撤退后，他立刻把从后台借来的干冰全部倒下去，快速用杂物堵住口子，刚刚迈开腿，就被猛然抓住了脚腕，摔倒在地。 卧槽！他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赶紧调整好姿势回头，抓住他脚腕的男人古铜色皮肤，神色在冷酷和疯狂间不断切换，有种彷佛来自远古的恐惧和血腥氛围笼罩了他，周明瑞的耳朵嗡地一声，脑子里好像被踩断了一根弦，他猛地拔出枪，连瞄准都不做就疯狂射击。 硝烟散尽后，面前的尸体不再动弹，地下通道里只剩他的喘息声，又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周明瑞握紧没有子弹的枪，紧紧盯着来人。 “别紧张，我对你没有恶意。”身材高瘦的男人笑着举起双手，除了脸上的单片眼镜，看起来很普通。他看了一眼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很开心的样子。“只是好久没人让我父亲吃这么大亏，想来看看而已。” “……他是你父亲？长得真年轻。”男人看起来不太正常，说不定也是个邪教徒，周明瑞依旧保持警惕。 “很遗憾，你猜错了，企图在他身上神降的倒吊人才是。” 男人的话打破了知与不知间暧昧的界限，周明瑞突然惊觉，笼罩自己的不详感在男人来到后越来越强，自己却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来临，甚至与之对话。 “我的名字叫阿蒙，考虑做我的眷者吗？” 周明瑞如坠深渊，并有预感自己再也爬不出去。
“我……是？” “醒了？放心，你在医院。”老尼尔递给他一杯水，笑呵呵的，“你小子这次很行啊，怎么样？要不要做我的徒弟？我可是老资历了。” “……我考虑考虑再说。”刚刚对类似句式产生心理阴影的周明瑞差点拿不稳水杯，他扯开话题，“队长他们怎么样？” “还要考虑？你以后可别后悔。他们都没事。”说到这里，老尼尔嫌弃地皱起鼻子，“除了伦纳德，那个傻子撤退时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去，现在还晕着，啧，比个新人还不如……” 这家伙，气质和性格一样不靠谱啊，周明瑞沉默。 见他醒了，老尼尔也打算离开，他想了想，觉得这种事还是要请教前辈比较靠谱。虽然有可能吓到人…… “尼尔先生，”他斟酌了一下用词，小心开口，“像这种涉及神降的神秘事件，引起真正邪神注意的多吗？嗯，比方说，会不会遇到奇怪的……呃，人？” 老尼尔原本瘫在椅背上的身体坐直了。 “你被盯上了？” “唔。”他含混点头。 老尼尔摆摆手道：“没关系，直接告诉我就可以，邪神也分种类的，如果是不太理人的那种，你也不用再担心，如果是凶残的那种……呵呵，我已经活了这么久，也不在意了，还可以为同伴提个醒。” “……尼尔先生。”他错愕地睁大眼睛，从小到大，周明瑞也算是听过不少英雄事迹，不管是历史书，故事还是新闻报道，他相信这样的英雄存在，却从未想过会在身边遇到，由这样轻巧的一句话体现。 “说不说？年轻人就痛快点。” “祂自称阿蒙。” 对方已经做出觉悟，这时候再隐瞒反而是一种侮辱。 “阿蒙……”老尼尔回忆道，“这位存在并没有太多记录，我们只知道祂的代表动物是乌鸦，和真实造物主关系不好，也许是因为这个才对你感兴趣。” “这也是好事，说明这位很可能只是一时兴起，遭遇对人类没兴趣的邪神，存活率还是很高的，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走出病房时，老尼尔的脚步一顿，“人老了就是记性不好，忘了告诉你，明天晚上有场庆功宴，记得带你的家人一起来。”
宴会中，班森和梅丽莎兄妹两人把周明瑞困在中间进行心灵拷问。 “……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梅丽莎小声说。 “这次我赞同莎莎。”班森点头，比起成为新闻里的英雄，他更关心自己弟弟的安全。 “都说了，是新闻里太夸张了。”周明瑞无奈地小声回答，官方原本的定性只是商场雇来负责安保的人员意外发现一名反社会份子，但媒体总是缺乏节操的，小道消息无数，被抬着出来的他和伦纳德更是一人有十几个版本的孤胆英雄剧本。“我只是作为文员被招聘的，这次纯属人手不够，再说我们这的犯罪率还是很低的，哪会每次都遇上，而且你看，这家的工资比起其他企业那是……” “周明瑞！”调节气氛的玩笑反而起了反效果，周明瑞赶紧手忙脚乱安慰妹妹，好在这时一阵骚动拯救了他。 服务员端上一道新菜，打开盖子后，里面是派一样的东西，和上面密密麻麻死不瞑目的鱼头。 “这叫做仰望星空，据说是英国的名菜。”戴莉笑呵呵对目瞪口呆的梅丽莎介绍道。 “……太可怕了，我一定不要做英国人。”班森打了个哆嗦。 “莎莎，我替你先尝尝。”周明瑞一脸视死如归，梅丽莎转过脸不去看他，但嘴角明显忍不住笑意。
梅丽莎还在上学，班森先送她回家，在场的便只剩下安保公司的同事，众人互看一眼，同时对周明瑞举起酒杯，吓了他一跳。 “怎么了？” “当然是敬你一杯，不说我们，如果这次仪式成功，也许整座城市都会有大灾难，你这次救了很多人。”邓恩对他微笑。 “我也只是恰巧……好吧，”他说到一半，从所有人目光中接收到了痛快点不许谦虚的讯息，只好认输，为自己也倒上一杯，“那么，干杯！” “虽然很危险，但保护他人的感觉不错吧？”伦纳德用手肘捅捅他。 周明瑞点头。 是很好……好到他已经不想辞职了。
老尼尔说得没错，阿蒙的确是位比较温和的存在，那之后，他又平静工作了半年，阿蒙始终没有再出现。除却新入职的意外，生活平静到不可思议，零星的神秘学有关物品也没有引起太大问题，他从政府得到的奖金很丰厚，他们看了很多房子，最后周明瑞选定一处学区房狠心付了首付，班森和梅丽莎认为太夸张，他理直气壮，说是为了将来的侄子侄女考虑。今天他们正式入住装修好的房子，兄妹三人父母离开的早，生活并不富裕，躺在床上时他还有种不真实感，周明瑞以为自己要兴奋好久才能入眠，躺在床上的一瞬间就被拉进梦境。 梦境，他能清楚意识到这是梦境，面前是夸张的最后的晚餐中的长餐桌，他坐在上首，最末位坐着的两位存在，一位是金发神父打扮的男人，另一位是阿蒙。 “又见面了，新生活怎么样？”阿蒙笑着和他打招呼。 “……什么，事？”周明瑞身体僵硬。 不舒适。 不舒适。 令人恶心的不舒适感比在现实中还严重，两个人都有正常的人类外表，然而谁看到祂们，都会立刻意识到祂们只是外形为人的生物，祂们的发丝顺滑，没有丝毫分叉，脸上也没有毛孔和任何缺陷，两边身体完全对称，如果把人类比喻成星露谷的像素小人，祂们就是突然闯入的最新网游模型，并且压缩比例后也没有损失任何细节，美丽已经无法形容这种差异，反而让人想要呕吐。 “我说过了，要让你做我的眷者，这次我的父亲有空，就带祂来见见你。”阿蒙愉快地说道，“来，猜猜祂的身份？” “……真实造物主？”周明瑞悚然。 “很遗憾，你又猜错了。祂是我另一个父亲，目前是空想家。”阿蒙指了指对面的空想家，“不过，我对自己的眷者很宽容，你只要和祂认识一下，我就放你回去。” “你好。”看出他的紧张，金发的神父率先向他打招呼。 “你好……”祂看起来不像个邪神，很和熙。周明瑞的心情突然平缓下来，他听见空想家问了句什么，点头答应后，信息才迟钝地传达到他的大脑神经中。 作为馈赠，祂可以回答周明瑞一个问题。 问题？该问什么？……要不，请祂为自己算个命？他迷迷糊糊想。 “算命！哈哈哈！你请人为你算命……有意思，有意思！”阿蒙捂住脸，肩膀抖动，突然爆发出不符合祂形象的大笑，周明瑞疑惑地看过去，却发现空想家的表情也有些微妙。 “我无法占卜你的命运。”空想家声音平缓，“但这个世界的人有着一个共同的命运，我可以为你展示，不过不是用人类的语言。” 片刻，世界的真实向他倾泻而来。 …… 周明瑞打开门，神色恍惚，光着脚一步步走下楼梯，走出楼门。 又走了几步，他被花坛的边缘绊到，一个踉跄，抬头看到笼罩着血红色的月亮挂在天空，亘古不变一般恒常。 为什么从来没意识到呢。他流出眼泪。
这次他被人在大街上发现，浑身抽搐，意识不清，在医院里足足住了一个周才醒来。和上次不同的是，他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保持缄默，同事们轮番出阵，也撬不开他的嘴。 “嘴巴坏，心眼小，脾气倔，守财奴。”伦纳德翘着二郎腿，一脸痛心疾首数落他，“我当时怎么就觉得你很靠谱呢。” 周明瑞还是不说话，伦纳德叹了口气，在他床头柜上放下一张卡，“我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不过这种情况，也是可以通过心理治疗和旅行等方式恢复的，出去放松一下怎么样？我推荐去新疆。” “……伦纳德，我能抱抱你吗。” “喂，虽然你老是说我gay里gay气但我真的不是gay啊！你被打击到性取向都变了吗？” 伦纳德嘴上抱怨着，伸手毫不犹豫地抱住青年，一点缝隙都不留。这样清晰的心跳，这样热烈的关怀，为什么会是假的呢。周明瑞将脑袋埋在他怀里，痛苦地闭上眼睛。 世界只是某个伟大存在的梦境，祂醒来之时，一切都将化为虚无。
周明瑞踏上博格达峰顶时，洁白的乌鸦降临在他面前。 “是鸽子！”同行的游客在鸟类知识上很幸运地所知甚少，她看着濒临灭绝的白化邦盖乌鸦停在周明瑞的肩头，一时有几分艳羡。“愿意和人亲近的野生动物可不多，你真好运。” 他隐隐听到阿蒙熟悉的笑声。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野生动物保持该有的距离……和邪神也是。 “也许是景点饲养的。”周明瑞尴尬笑笑。
询问过周明瑞，其他人在拍到满意的照片后就先行离去。博格达峰常年积雪，色彩简单清洁，的确很适合平息复杂狂乱的念头，周明瑞静静将自己沉浸在景色中，乌鸦窝在他肩膀上，安安静静，不会呼吸，没有温度。 “对你来说，世界是什么？”周明瑞问道。 “是乌鸦。”阿蒙回答。 “我以为你是谦逊的类型，至少表面上。”周明瑞笑了。 阿蒙抬起脑袋，眼神是会令人产生不适感的，生动的笑意和理所当然。 “我有能力将所有生物都变成乌鸦。” “的确如此。”周明瑞点头，但又产生新的疑问，“那样有什么意义？把所有生物都变成乌鸦后，你又要做什么？” “那当然很有意义，也很有意思。”乌鸦从他身上飞起，彷佛附身般，周明瑞的视角也随之越来越高，然而奇异的是，这个世界在他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清晰：看似一片银白寂静的雪地下是盛放的雪莲、翠雀、野罂粟；蓬勃的青绿草丛下是枯黄的梗；空气漂浮着灰尘；云由细小的水滴组成……而人类，他可以快速为目所能及的十几亿人打上年龄国籍等标签。 “等我把他们变成乌鸦后，我们不会再有本质上的差别。”阿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乌鸦们可以相互讨论、争辩、实践，探寻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走出地球，走出银河系，横渡超星系团……直到整个宇宙的错误与规则都被探知，乌鸦就是宇宙的唯一真实。” 他跟着阿蒙的话语，视野离开大气层，飞出太阳系时，恒星的怒火就在头顶擦过，他看到绚丽的星云，空寂漫长的暗域，肉眼无法描述的黑洞，直到遇上了人类绝对无法理解之物，才从星空中坠落。周明瑞睁开眼，依然站在原地，乌鸦也丝毫未动。 世人总把化鸟称为自由，如果此话当真，那么周明瑞短暂获得了自由，在邪神的引领下。
“听起来真不错。”周明瑞靠坐在一块岩石上，身体还在发抖。被灌输了太多信息，又直面了不可名状，他的精神状态很差。 “如果你愿意，你也可以加入。”乌鸦蛊惑他。 周明瑞不说话，只是摇头。 “为什么？见识过星空，还没有对狭小的生活空间感到窒息吗？” “对我来说，光是地球的那部分就看不过来了。原来我还没去过的地方那么美，我以为了解的同事们也比我想得更有趣。如果能活久一点，真想再多了解自己的故乡和朋友。”他很罕见地露出悲哀的神色，“还有……梅丽莎……梅丽莎，我刚刚看见，她最喜欢的裙子被她偷偷补过了，我从没注意过，我应该给她带一条新的回去。” “我想回家。” 乌鸦发出一声懊恼的叫声，再次飞向高空。
周明瑞以为祂短时间内不会再回来了，下山后，却在旅店的沙发上看到团成一团的白鸟，看到他回来，乌鸦立刻飞回他的肩头，又引起一阵侧目。人一多，遇到鸟类专家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为了不被当作穷凶极恶的偷猎犯，克莱恩只好把伟大的阿蒙塞进自己的大衣里。阿蒙也并没有恶作剧，飞机安检时祂完全是个死物，还被人打听他在哪里买到如此逼真的模型。
坐上回家的大巴时阿蒙仍然没有离去，他大略明白了：神明打算稍稍加快信徒皈依的过程，而上次的梦境就是单方面的告知。 还以为阿蒙对我有一点尊重呢。周明瑞苦笑，他提前下了车，沿着主干道向家的方向徒步行进，在看到小区大门时又默默掉头离去。入夜后，周明瑞在黑荆棘安保公司的楼下站了一会，拨打邓恩的电话，他记得今天是队长值班。 “喂？” 电话很快就接通，周明瑞深吸一口气，开口道： “队长，是我，请你现在打开窗户，千万要做好心理准备。” “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明白了。” 手机另一头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周明瑞抬起头，邓恩已经打开窗户，青年站在路灯下，白化的乌鸦沐浴着昏黄腐朽的光，怪异地对他咧开鸟嘴，模拟出一个类人的笑容。传说中乌鸦是邪神阿蒙的象征，但从没有人见过与祂有关的纯白乌鸦，也没有人知道被祂盯上的后果。 邓恩忍不住后退一步。 “……队长，我” 也许该辞职了。 “我明白。”邓恩打断他，恐惧过后，他又是那个最可靠的队长。“你的工资我会每个月想办法汇给你，如果你想，给你的哥哥和妹妹也可以，如果你打算在哪里多待几天，记得给我写信，我一定会给你回信。” “还有，你是我们最好的同事。”他柔声道。 “……”周明瑞拼命眨着眼，不让自己丢脸地哭出来，“你也是最好的队长！” 既然还领着工资，那还要工作才行啊，就当是出差好了。 他冲邓恩挥挥手，离开的时候，心里充盈着期望与责任感。
“吹响这只螺号，它可以带你到达拉莱耶。” “……我不想听这个。” “拉莱耶离这里很近，我只是看到了。” “新鲜的烤牡蛎也离你很近，你怎么不说。” “啧，全都是虚假的。” “好吃，我喜欢假牡蛎。” 周明瑞眯起眼，露出很享受的表情。 与队长告别后，他舍弃了‘周明瑞’的身份和现代的通讯方式，带着一只从不离开的乌鸦，处理力所能及的神秘事件。 相处过程中，他发现阿蒙意外很多话，周明瑞在和祂的交谈中吃过不少亏，一开始打定主意要保持沉默，但当你独自面对危机和孤独，身边又只有一个交谈对象的时候，很难不败下阵来。他开始不抵触向阿蒙请教有关神秘的知识，阿蒙也不时称赞他的想法，在一次紧急事态中，他甚至大胆地将乌鸦丢进了产生异常的石油桶里，事后阿蒙没有找他麻烦，他也就催眠自己，临死前莽一天是一天。 也许是他们节奏太合拍，也许是自己接触太多神秘越来越疯狂，周明瑞竟然开始遗憾，为他们不能成为朋友。 “阿蒙，你喜欢吃什么？” “当然是虫子。” “……不想说算了。” 乌鸦瞥了他一眼，摇摇头。 “真遗憾。”
“它不值得你高兴这么久。” 阿蒙很喜欢打击他，但都基于一定的事实。周明瑞大多数时候都在故乡附近的城市活动，只是无法回去而已，相似的元宵庆典他看过没有二十次也该有十八次，早该腻烦，而现在，他开着旅馆窗户，已经冒着冷风看了半个小时广场上的大红灯笼。 “每年都会有。” “每年都不同。” “可你不一定会有明年，成为我的眷者，你才能长久享受你所爱的。” “不止是我，这个世界也不一定会有明年吧。”周明瑞毫不留情戳穿，他对阿蒙爱说谎的本性已经有深刻认识。 “你既然明白，为什么还在这里？”阿蒙无奈。 “相反，这才是我在这里的意义，阻止坏的事情，延长好的事情。” “只是为了存在更久一点？” “猜错了，是为了更好的未来。” 辩论难得以阿蒙的无言结束，他开心地在床上滚了一圈，突然想到自己忘记一件重要的事。 “糟了！只顾得和你斗嘴，过了正月十五，我的生日也快了……偏偏赶上邪教徒搞事情，莎莎他们的礼物我肯定收不到，我得赶紧写信告诉他们。”周明瑞拍拍脑袋，开始翻找信纸。这算是他和阿蒙妥协的结果，阿蒙说祂并不讨厌古老的交流方式，祂甚至可以在心情好的时候替他充当信使，被周明瑞婉拒。 “这就是人和乌鸦的不同，我们传递信息要有效率得多。”阿蒙道。 “所以不懂尊重别人隐私的都是乌鸦！”周明瑞吐槽，他本来打算不理阿蒙，可惜习惯使然，还是忍不住开口反击。 “呵，想要交流，又想保留。” “这不就是所谓的‘有意思’吗。” 周明瑞折好信纸，随口答道。
“以前是怎么过生日的？” 除非别有目的，阿蒙很少和他谈起人类平凡的日常生活，这个问题令他有些惊讶。 “也没什么，无非是买一个蛋糕，然后吃一顿丰盛的晚餐，然后拆礼物，班森会买贵重一点的，莎莎一般是亲手做的贺卡。说起来，我的大学和工作都是在老家，每年的生日都是三个人一起过，不知道今年他们会不会寂寞……”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没期待从阿蒙那里得到回应，也不能理解哪里触动了一位邪神。 生日的那天早上，他身上沉甸甸的，一双属于男人的手覆盖了他的双眼，随后他感到无数冰凉滑腻的触手钻进睡衣，十分灵巧，却没什么重点，在他被触碰到敏感地带忍不住闷哼后，触手们才找到目标一般集中起来。周明瑞很想说，他还没有抛弃他被养育出的人格，没兴趣也不会从堕落的感官逃避中取得充实感，想必存在超然的邪神亦不会喜爱如此低级的取乐，他摸索着用手掌推开阿蒙，不小心摸到祂的脸，男人顺势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掌心。 “现在会寂寞吗？” 于是他意识到，阿蒙在取悦他，给与他。而出于互相理解上的偏差，祂选了对双方都没有意义的方式。 ……会的，会寂寞。也许阿蒙看来人类总会屈服于身体，但周明瑞需要被更具体的看见，被关注还不够，他还需要被理解；而他也不能完全理解阿蒙的所思所想，弱者的尊重对阿蒙来说也过于没有价值。 与神话形态的亲密接触疯狂摧毁他的意志，周明瑞的大脑一片混沌，拒绝的话语最终化作模糊的呜咽，男人冰冷的器官进入他的身体。
乌鸦也许不会回来了。失血的晕眩中，周明瑞这样想。 好像每次他这么想，阿蒙都要来破坏他的计划，模糊的视线中，黑暗中有白色的小小光源朝他靠近，飞行的姿势有些不稳。等乌鸦落在他的胸口，周明瑞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差点被血沫呛到。 “你……你的毛是怎么了？” 阿蒙啧了一声，抖了抖浑身炸开的羽毛，将嘴里一直叼着的金币放在他眼前。 “你把它落在祭坛的正中央，我花了三天才找回来。” “是老尼尔给我的出师礼……他好久没有给我写信。”周明瑞没有问，其他同事也没有向他提起过，这是他们之间默契的温柔。 “谢谢，我好受多了。”周明瑞试图摸摸乌鸦，可惜没能抬起手。 “不用谢，我也不会单纯的做好事。”阿蒙道，“真要感谢我，成为我的眷者如何？” “那就不必了，我也只是感谢你而已。” 乌鸦在他身上跳来跳去。 “我们总是这样，互相了解，互相认同，互相影响，永远分不出胜负。” “分不出胜负？你不是说，我死了会自动变成你的眷者吗？” “做梦的那位存在要醒过来了。”乌鸦郁闷道。 “那不是双输吗。”周明瑞叹气，“为什么这么执着把我变成你的眷者？因为我和你很像，很适合做乌鸦？唉……这样说显得我很自大。” “不，也许是因为你与乌鸦不同的，难以描述的那部分。” 乌鸦凑上前去，用鸟喙轻轻为青年整理好被血污凝成缕的刘海。
周明瑞闭上眼睛，陷入彻底的疯狂。
克莱恩睁开眼睛，从梦境中苏醒。 “你又失败了。” “你更虚弱了。” “那么，你还有多少时间？” 克莱恩问。这次醒来，他没有看见使用着亚当身份的造物主，看来不乐于见到祂们成功的存在也很多。 “祂没有要求我一同离开，哪边占优势，不是很明显了吗？”阿蒙姿态悠闲，看不出一点担心，“再这样耗下去，损失的只有你自己的性命而已。就像你在梦中说的，我也需要眷者，需要一个正常的诡秘侍者。我承认，之后我的恶作剧很可能波及你在意的人，但你并不是对个体的死亡过于偏执的类型。” “你会为他们悲伤，我明白你的真诚，但你现在的亲人，其实也不算真正的亲人，你也可以真诚地去爱他们……有一天，也会有别人值得你去爱。克莱恩，你从来不放弃对未来的期待，不是吗？成为我的眷者，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坏。” 不得不承认，阿蒙越来越懂得如何说服他，克莱恩想起梦中乌鸦的话。互相了解，互相认同，互相影响。 但永远分不出胜负……吗。 “只要放弃过一次，我就会失去期待未来的能力。” 再一次，克莱恩拒绝了祂，死亡已经不能动摇他。 不如说，他死了，阿蒙绝不会对他的家人有任何兴趣，能找机会逃掉是胜利，死在这里也是胜利。 “第一次你向我提议时，我就下定决心了，现在需要做选择的是你。” “阿蒙，你要在乌鸦的世界里带进一只黑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