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克】何必曾相识
乌洛琉斯，传销公司极光会副总。 周明瑞，因蒂斯集团普通社畜。 两家公司在同一座写字楼内，面对面。两个人几乎每天在同一时间同一空间各自忙碌，除了曾经短暂的电梯偶遇，再没有任何交集。 我们以前是不是不认识，他问。另一条平行线上的黑点越过无形的虚无抓住了乌洛琉斯的上臂，烈阳下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说话都带着牙齿打颤的磕绊，意外的，周明瑞还记得控制力气，但乌洛琉斯也不在乎，他眼眸淡漠，只是像河像镜子般倒映出眼前的人，剧变中惊慌失措的小职员，绝望痛苦的窥见世界真相的可怜虫，落下棋子静待下一轮厮杀的掌局人。前尘，旧事，幻梦缭绕，周明瑞的人生绮丽如星河，而乌洛琉斯只专注于能够回答问题的片段，灵界深处的死神国度，三重冠冕的青年轻巧从白色巨蛇的绞缠中逃脱。 见过，没有交流过。于是他坦诚回答他，全然没考虑过梦境之主此刻的精神状态似的，也许真的没考虑，周明瑞张大了嘴，尔后呛咳起来，断断续续的喘息带着笑意，他好像重新获得了呼吸的力气。 幸好你说话不大喘气，周明瑞的手掌沿着西装布料脱力地下滑，最后手指堪堪贴着他的手指，人与蛇的温度相交融。这个世界也要结束了。青年最后一个音节吐出后，建筑物倒塌的巨响适时在耳边炸开，五十层的写字楼瞬间被未知力量压缩成只有三米高的废墟，像凄惨的千层饼，依旧意外的，迸射的钢化玻璃小心的不曾造成伤亡，尖叫着四散奔逃的人群中，梦游中的青年对他发出邀请，我们一起度过最后的时刻吧。 乌洛琉斯没有回答，等待七秒，周明瑞干脆当这是默认，他牵起陌生人的手，遥远的两条支流开始短暂交汇。
周明瑞扔下公文包，拉起乌洛琉斯开始狂奔，银发男人看起来安静单薄，跑起来气息都没乱，就算周明瑞没力气，也许乌洛琉斯也可以背着他一直跑到南方的天涯海角，只要时间够用，可惜周明瑞的运气太好或者太差，这个方向直指警察局，发际线后移的警官灰眸深邃，梦魇一般，而他该死的总是在梦魇中过于清醒，梦游的青年醒了，轻飘飘的身体被沉重的心脏坠得发疼。 ***，邓恩叫他，他明白那是他的名字。外面不安全，警察局有间很安全的地下室，我带你过去。 不……对不起。 我看不到，看不到教堂，看不到安全的地下室，看不到你的眼睛你的头颅你的胸口是否完整，你对我来说一定很重要，我都无法彻底忘记你，也无法想起这里的你是真实还是虚构，是活着还是死了。这样很痛苦，对不起。他哽咽起来，捂住脸庞。不记得是痛苦，某一刻突然想起也是痛苦，我在梦里痛苦，醒来后也许要面对更大的痛苦，只有梦境轮替的片刻喘息，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再看到…… 我很抱歉。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对令自己骄傲又心酸的队员，但也许这是不应该的，因为邓恩·史密斯已经不会再说话了。于是他只能拍拍周明瑞的肩膀，默默离开。
他们在太阳下山后选择一家动物园停驻，旧日都市依然在不停崩毁，乌洛琉斯在一片兵荒马乱中依旧遵循着自己的生物钟，十一点入睡，七点起床，醒来时周明瑞不在，他走出员工宿舍，遵循直觉向左迈步，穿过三个生态馆区，周明瑞抱着桶坐在鹦鹉馆的木桥上。早啊，乌总，周明瑞和他打招呼，伸手从塑料桶里抓出一把粟米。要死了总该吃顿饱饭，青年扬起胳膊，粟米像拍碎在岩石上的浪花被泼洒出去，早就烦躁不安的高智慧金刚鹦鹉们纷纷展翅飞向高空，大约不会回来了。 你看，我不算这个世界的主宰，至少不完全是。他垂头望着自己的手掌纹路，嗤笑或是无力之类的，乌洛琉斯没有回答，对一次次梦境博弈有所习惯的周明瑞很快恢复常态，感谢乌洛琉斯的沉默，周明瑞总能快速再站起来，可总有人连这点缓冲时间也不留给他。 感谢乌洛琉斯的沉默，他对自己随机挑选的同行者产生了真实的好感，甚至开始担忧。你离开你们家老总没问题吗？……说不定他也会来找你的。 没必要。不会。乌洛琉斯平静地按照顺序回答他，太简洁的话语会难以理解，不知何时得到的评价突然浮现在心里，莫名的介怀，于是他难得多解释了几句。 世界即将重启，如果我主是虚构的，则不存在意义，如果我主是真实的，最后的时间祂会为下一个轮回做准备。 那么你是……算了。周明瑞抿唇，将剩下的话语吞下。
弱鸡。 真实造物主没找上门，乌洛琉斯死去的同事先出现了，这恶灵约莫死过一次患上精神疾病，他竟然是冲着周明瑞来的。红色长发的男人上来就是一句熟悉的问候，周明瑞利落拍上房门，倒锁，宿舍门外的梅迪奇边踹门边骂，震得劣质木门开始掉木屑。 ***，你个弱鸡。 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你有本事晋升，你开门啊！ ***，你开门啊，你躲着有用吗。 这人看起来疯疯癫癫满嘴过时梗，心黑得很，周明瑞能感觉到梅迪奇每一脚着力点都是门锁的位置，防盗门也许还好，员工宿舍的木制门板肯定顶不住多久，周明瑞又搬来一个衣柜顶住，开始对梅迪奇施以恶毒的诅咒。 就算我想起来他真的死了我也不会难过的，周明瑞斩钉截铁。 死了也存在，乌洛琉斯客观陈述。 假的也能气死你，门外的梅迪奇赶紧抓住机会补充。 ……你以前就是这么帮他挑衅别人的？ 他从乌洛琉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读到了大大的无辜二字，心更累了，觉得还是和梅迪奇对线来得爽快。不过要提醒乌洛琉斯别再开口。
压缩式塌方终于光临了他们所在的动物园，他们沿着大道压马路，甚至有幸观赏了灾难片中都难得一见的天安门废墟，毕竟这种镜头不能过审。四周都是残破瓦砾，他们走了将近十个小时才找到一家正常的商场，某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孩子正独自躺在婴儿车里舔冰淇淋，和路雪梦龙哈根达斯的盒子扔了一地，很幸运，商场的电力系统还没受影响。 幸运婴儿见了他，瞪圆的眼睛落在乌洛琉斯握着他手腕的地方，哇的一声哭出来。 乌洛琉斯，你不是有信仰了吗，为什么这个也要和我抢。他声音清亮如少年，和至多一岁的外表极其不符，但周明瑞已经麻木了，万物皆虚，万事皆允，对吧。 这不一样。你在他心目中一直是个孩子，是你没能抓住命运的契机。乌洛琉斯冷酷地说，周明瑞发现他回答的速度都比往常快。小婴儿闻言哭得更伤心了，甚至开始捶打婴儿床，乌洛琉斯拉着他的手腕转头就走，周明瑞总觉得有点心虚，他偷偷回头，小婴儿连他的冰淇淋都不要了，咬着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古典金币，泪汪汪气鼓鼓看着他，心虚加码为超级心虚，周明瑞顶着银发副总的低气压，对着幸运小孩明送秋波。 你别哭了——等我醒了我第一个去见你，我答应你了！ 这话说完周明瑞自己莫名其妙，不甚明了，乌洛琉斯大约是懂的，他瞥了同行者一眼，周明瑞汗毛倒竖，第一次在看起来有点呆的男人身上体会到蛇的冰冷。 虽然不太记得，总觉得今天你们两个都很OOC。他小心翼翼开口。 过了反射弧计数，乌洛琉斯依然没理他。 生气也很OOC，周明瑞绝望地想。
周明瑞推开窗户，大太阳，雾霾天，一如往常，而他知道这是最后了。 最后一天了。他挨着乌洛琉斯坐下，把一整条毛毛虫面包递给对方，随着梦境的破碎，他的非凡能力渐渐回归，并不需要饮食，但他怕乌洛琉斯把自己饿死，坚持每天投喂，毕竟这家伙看起来只有胃出血才能分辨自己到底是神话生物还是需要遵守普世法则的凡人。听不到周明瑞腹诽的乌洛琉斯安静吃着面包，他是真的毫不在意天会塌。 那么你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被构建出来的人不会意识到自己是虚构的，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你真的太实诚了，和隔壁公司的人也该多少说点客套话。周明瑞笑着摇摇头，把乌洛琉斯吃完的面包塑料包装纸放在腿上展平，再反复折叠，成品有点像被压扁的旧日都市。 但这样也不错，我只是想喘口气，为下一次的抗争做准备，沉溺梦境反倒不妙。你的性格真的很好，虽然可能是假的，但赢了那位的后，我也许该去和你认识一下…… 乌洛琉斯安静听着，突然想要打断他，用这句话肯定不算煞风景。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