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兹克】爱与死同质
阿兹克.艾格斯,死神的子嗣,拜朗的皇帝,死亡执政官,得到了一个奴隶。
奴隶是个青年人,个子不高,白皮肤,但白皮肤的奴隶对祂来说也不算罕见,不过气质很出众,带着浓浓的书卷气和贵族的优雅,像是落难的小王子。
奴隶看祂的眼神很奇怪,有点纠结,又有点期待,祂的父亲,女人和儿女,都不曾用这种亲昵的眼神冒犯过祂。
爱与死同质,死亡执政官突然想起这句话。
祂已经执掌了死亡,现在,祂想试试执掌爱情。
当天晚上,来自东大陆的奴隶就被拜朗的皇帝拉上床。未尝过情事滋味的青年在激烈的顶撞中哀泣,阿兹克先生,他叫着身后天使的名字求饶,又好像记起什么将第二声哀求咽下,含混不清的音色堵在喉咙里,黏腻又微弱,如同幼兽低鸣。
阿兹克殿下、阿兹克陛下……陷入错乱的克莱恩胡乱更换着对正在侵犯他的天使的称谓,皇帝发出一声嗤笑,把带有金饰的拇指伸进那吐出亵渎之语的嘴巴中玩弄。
“你刚刚的话,足够你死上五次。”
在拜朗,除了祂的父亲,没人敢直呼皇帝的名字。这忌讳即使是初来乍到的外乡旅者,也不至于完全无所觉,祂身下的奴隶却微微睁大眼眸,好像听到老师提问了超出教授范围的课题一般迷惘。也许在他心里,他们合该如此亲密?这个滑稽的猜想取悦到了拜朗的皇帝,祂抓紧身下人细瘦的腰胯,决定用另一种方式惩罚他。
穿着鲜艳的少年吹着泥制的笛子,在信徒的欢呼声中一步步走上金字塔的顶端,他被民众献给神明的热情裹挟来到祭祀石上,祭司熟练地剖出他的心脏,欢呼声在这一刻达到顶端,少年的生命也就此结束,临死前固定的表情和所有人一样狂热。死亡执政官坐在王座上,对此兴趣缺缺,只要祂想,在场所有人都会以各式各样人类无法想象的方式死去,祂对祭祀仪式没兴趣,祂感兴趣的是克莱恩。
跪坐在祂脚边的青年垂下眼帘,不去看金字塔上的血腥仪式,他看起来很规矩,脸色却更加白了。死亡执政官记起,曾有宫廷歌者为他歌唱,以白睡莲赞美他的白皙肤色,在北方,这是某个古老国家的圣花。而青年则尴尬地解释说,在东大陆他的相貌其实并不起眼。
他的长相不够精致,若除去气质的加成,普普通通随处可见,就像白睡莲在拜朗的湖畔也并不稀奇。但即使是红蓝双泉也未能带来一朵映入皇帝眼中的白睡莲,也不曾有人在死亡身侧如此长久的安然无恙,只此一项,便值得被世代传颂,克莱恩,这个名字会成为与死亡执政官纠缠的唯一一个生者的名字。
“克莱恩。”莫名被取悦到的执政官念着他的名字,“你害怕吗?”
“不,伟大的死亡执政官。”青年微微仰头回应祂,他已经学会该怎样称呼他的主人。
只能打个不及格。执政官在心里评判,哪个奴隶会直视他的主人?无论有意无意,纤弱的水生植物都不该有坚硬如木质的部分,祂应该负起训导他、修剪他的责任。不同于执掌死亡的另种本能沸腾,冷酷的执政官难得露出笑容,恶意满溢。 “克莱恩,去把祭品的心脏献给我。”
这种笑容不适合阿兹克先生柔和的脸庞。克莱恩僵硬着身体不说话,平静的冰面被打破,他直视着第四纪的阿兹克.艾格斯,无端悲哀,无端愤怒,无端疼痛,这些在将死之人身上看过千百遍的情绪糅杂在一起,带来与死亡同等的舒适,又无从辨别真实面目。
死亡执政官认为这是爱。只有爱与死同质。
“克莱恩。”祂再次念起青年的名字,弯下腰亲吻他,成千上百的民众骤然噤声,他们停下祭神的灵舞跪倒在地,埋低脑袋,沉默地像死人,祭司在惊慌中选择抱紧他的匕首,以防它掉落在地引起死亡执政官的不满,于是他手中那颗虔诚者的心脏便滚落在地,在惯性的作用下滚出一条血迹,彻底停止跳动。
不久,衣物脱落的声音和青年压抑的呻吟响起,祂在神圣的祭坛肆无忌惮享用计划外的祭品,却无人敢指摘。
毕竟这场仪式就是献给死亡执政官的。
拜朗的冬天罕见下起了雪,本体是羽蛇的皇帝整天昏昏欲睡。
作为完整的神话生物,祂本来并不会受蛇的习性影响,也能控制自己变回羽蛇的欲望。也许是因为死神疯了。对眼神中的好奇藏也藏不住的青年,祂这样解释道,语气淡漠得不像是在说祂的父亲,青年露出了被噎住的表情,然后被变回巨大本体的羽蛇盖住。
克莱恩的强韧体质不仅体现在格外耐操,明明是个没有神性的凡人,他却能做到短暂直视神话生物不出现失控倾向,这让执政官不用担心哪天睡醒看到一具死相凄惨的尸体。祂满意地调整姿势,把被祂缠住的青年压在全身勉强算是柔软的蛇腹下。那算是羽蛇的一个弱点,但祂并不担心,他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即使再有一千年,青年也没法对祂造成伤害。
何况青年那么爱祂。
爱与死同质,庞大的羽蛇说话带着嘶嘶蛇语,只有付出与死亡等价爱情之人,才能逃避死亡。
“……可我并不爱你。”克莱恩的声音透过层叠的羽翼传出,有些失真,却带着可恨的坚决。
克莱恩被丢出黄金砌成的宫殿,皇帝的怒火很快传遍整个皇宫,身上还带着青紫吻痕的眷者沦落为任人采摘的花,最低贱的男人也能揪着他的头发逼迫他吃下自己的阴茎,无数褐色皮肤的手掌在他身上游走,试图让纯白染上拜朗的颜色。
这场酷刑持续了很久,等皇帝到来时,被蹂躏过的青年赤裸蜷缩在雪地里,南大陆的雪花太细小,薄薄的一层铺在地面上,被人践踏后反而比往常更脏污。祂坐在克莱恩身边,耐心等他醒来,青年的睫毛被干涸的精液糊住,眨了几下才勉强睁开,他眼神恍惚,焦点好像不在执政官身上,而是祂身后的什么,他伸出手,试图捂住死亡执政官的眼睛。
“希望你将来不会记得这件事,阿兹克……先生。”
克莱恩还是那样软软的,干净的,一如初见,以至于有点洁癖的死亡执政官没能躲开那只沾着别人精液和尿液的白皙手掌。
那之后克莱恩像每个遇到这种事的普通人一样,他怕光,怕人,晚上会做噩梦惊醒,金碧辉煌的宫殿因为他挂上一层层漆黑的绸缎遮光,青年却依然越来越沉默。
明明也被祂强奸过,也不曾这样。
明明不爱祂,却好像祂和别人不一样。
烦躁的死亡执政官应该把瑟缩的青年强拉到太阳底下操,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却不知为何不太想这么做。也许是腻了,所以不想再碰,祂这样想着,把今天的午餐放在离青年有一段距离的餐桌上。随着得到的非凡特性增加,死神越来越疯,作为死神的子嗣和从神祂难免受到影响,祂越来越残暴,每次在克莱恩面前保持平静都要耗费很大力气,但该死的奴隶比起侍女似乎更能接受祂的靠近,祂只能亲自来处理。
祂不想多待,克莱恩却破天荒开口。
“你今天,和安提哥努斯家族战斗过?”
祂没有开口,也没离开,克莱恩就自顾自说下去。“我想要一份占卜家途径的魔药,序列几都可以。”
“越级服用魔药的人大多都死了,少数特例也会发疯。”祂皱起眉,面对克莱恩时祂总喜欢训导,不像天使,也不像个皇帝。
沉默在他们之间流淌,却并不平静,疯狂的嘶吼在祂脑海里反复,祂在失去理智之前离开。
随便吧,以祂现在的状态,说不定还没喝下魔药,克莱恩就会先死于祂的疯狂。
不过祂依然从死去的无面人身上分离出一份序列九的非凡特性,剩下的则与面具结合,形成新的封印物,被死亡执政官随身携带,打算等克莱恩消化完占卜家魔药后再慢慢分离。
有死亡执政官的庇护,死亡无法靠近笼中的金丝雀,但很明显,在这个疯狂扭曲的世界,死亡不是夺走一个人的唯一方式。
克莱恩是在祂眼前喝下魔药的,青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也许死亡执政官不是很意外。他步伐平稳,来到窗边用力扯下黑色的锦缎,死亡的颜色堆积在他脚下,久违的阳光照耀着他,真就是莲花绽放一般,然后他的身形迅速透明淡化,露水在阳光下蒸发。
死亡执政官看向祂的白色奴隶,一股冲动迫切生长,迫使祂做点什么,甚至压过了疯狂,然而祂的确不明白应该做什么——于是祂就这么静静看着克莱恩消失,如同赐予别人死亡时那样。
那是同质又不能等同的感情。
“占卜的结果并不坏,但总归是一半的灵魂,死亡执政官……会对您产生什么影响,我也不能完全预测。”
克莱恩看起来有点犹豫,阿兹克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相信你的老师吧,克莱恩。”
“何况我也想帮上你的忙。”祂眨眨眼,“陪伴愚者最久的天使,至少该是个完整的,不是吗?”
小小的调侃没能让祂的学生露出笑容,克莱恩像是陷在回忆里,过了几秒才点点头,“嗯……您的完整是最重要的。”
阿兹克躺进棺材,开始祂最后一次沉眠。
也是祂最深的一次噩梦。
梦中祂亲身体会祂是如何一点点摧毁心目中最珍贵的学生,而更深沉的噩梦在祂醒来后,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噩梦的时候。阿兹克.艾格斯睁着眼,在棺材里一动不动,几天之后,等在棺材边的白骨信使试探着打开棺材,它带着信,和一支白玫瑰花,没有潜藏的意思,只是产自玫歌庄园,祂的学生一向恋旧。
有着诡秘之主位格的克莱恩占卜一向很准,这支玫瑰本该在开得最好的时候送到祂手里,但祂耽误了时间,被剪下太久的花朵蔫蔫的,花瓣在白骨信使不算轻的动作中纷纷脱落,洁白的花瓣落下,遮住了阿兹克的眼睛,就像克莱恩曾经遮住死亡执政官的手掌。
只是天使的目力太好,祂一个细节都忘不掉。
波恩是愚者教堂里的一位神职人员,这座位于罗思德群岛的教堂不大,但却是愚者先生的第一座教堂,波恩认为它意义非凡,每天深夜也会仔细再打扫一遍。
今天他拿着扫帚来到中殿,却发现已有人在,难道是巴德尔……?他再仔细一看,吓得连扫帚都脱了手。
“阿,阿兹克阁下?您怎么……怎么?”
行走在地上的天使,除了教宗外并不常露面,波恩对于死亡天使的唯一印象是一副油画,画中的阿兹克.艾格斯带着温和笑意,眼前的死亡天使没有一丝笑容,甚至有种冷酷感,波恩在这种威压下忍不住发抖,幸好阿兹克.艾格斯的语气还算温和,“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我是来向主忏悔的。”
忏悔?他没敢多问,深鞠一躬快速离开了。
中殿再次只剩下阿兹克,祂凝视着代表着愚者的无瞳之眼和扭曲之线的圣徽,很久没有动作。
那段记忆的最后,死亡执政官在会议后叫住了魔女教派的一位绝望魔女。
爱与死同质,祂问,那么一个不爱的人,为何能逃避死亡?
这位名叫卡特琳娜的魔女显然对那位某一天再没音讯的白皮肤奴隶有所耳闻,她和其他人一样,以为那个倒霉鬼被玩腻杀掉了,如今从死亡执政官的话语里听出不同的意思,顿时汗如雨下。
爱与死同质,答不好这个问题,她大概真的会死。卡特琳娜心里发苦,原来她才是那个倒霉鬼。然后小心翼翼回答道:
“也许是有人爱他?……爱情也可以是单恋。”
语气小心翼翼,内容却刺耳得很,该死的魔女标配恋爱脑,我没有死于自己的爱情,却要死于别人的单恋里了,卡特琳娜绝望地想。
想象中的惊讶和愤怒没有到来,死亡执政官面容平静,示意她可以退下了。卡特琳娜走出来,被巨门关闭的冷门一扫,有点明白了。
也许是私下想过很多次,什么样的答案都推演过。
阿兹克.艾格斯在圣徽前屈起膝盖,跪了下去。
时隔一千三百年,祂终于承认自己因克莱恩而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