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友] -鞍马异闻谭-

✳天狗X乐手的愉快日常paro/现代京都AU

⚪ 鞍马山的风是黑色的。

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友鱼坐在幽暗如水底的拜殿廊缘,抬起头努力让视线穿过层峦绿阴。视线角落影影绰绰吹着黑色的风,风里裹来高远天空中杉树细嫩枝条折断的声音。

他的近视眼入混沌之境,距离远过两丈开外山涧就人树不分;其他四感作为补偿十分敏锐,树液的气味,风的颜色,木屑在青苔上滚落的声音,由远至近汇成一股绝无认错可能的存在感,犬王穿过森林,站在离拜殿最近一棵杉树粗壮横枝上,友鱼就不会以为他只是一只远近法失效的乌鸦。

鞍马山里到处都是乌鸦,天狗混杂其中,毫无违和;鞍马天狗在山中生息千年,比传说与武士的时代更早,杉树年轮一圈圈增加,天狗越飞越高,到了现代终于变成空中一闪而过的影子,毕竟这是神奇生物不分类别都低调的年代。

友鱼眯起眼睛,循声转向乌鸦的方向,扬声打招呼。 犬王。 哎呀,友鱼——算了,我在上面你看不清。 巨大黑色翅膀一瞬间遮蔽天日,风旋转尘光,犬王降落在友鱼身旁,翅膀末梢轻轻拂过他的手背,声音与笑脸变得清晰热切。

今天弹什么。

犬王坐在院子的石头上听友鱼弹琵琶。山谷间沉郁幽深绿色蒸汽托起音符,友鱼拨着弦,弹出地下酒吧空调太旧二氧化碳浓度过高的热度。他随口把大街小巷的神怪逸闻编进歌词,犬王用翅膀打拍子,身后扇起旋风,腐殖质上层落叶旋起龙卷,山道上的登山客与游人视而不见,只觉得凉风宜人,在山间神社一身和装弹琵琶的乐手沉浸式表演很会选地方。

天狗想让人看到的时候才会现身人前,但看得到的人总看得到。友鱼继续弹琴,犬王站在石头上即兴舞蹈,黑色影子接二连三落在高处观众席,响起遥远的口哨与铃鼓声,乌鸦喜欢发亮的东西,树顶落下碎镜子探照灯打光,照亮犬王的移动舞台,初识时友鱼的琴声应和森林海浪,他在树枝上跟着摇头晃脑,曲毕鸦群展翅撤退,但犬王没有。 他降落到友鱼跟前,拍打翅膀,恶作剧地手拢成喇叭喊安可,友鱼在风中露出额头,让他看起来像少年,近视眼如梦初醒从翅膀看到犬王半脸面具下同样惊讶的脸:喔,我还以为你是很大的乌鸦。

哇,你看得见我?!

后来犬王一直戴着友鱼半开玩笑送的手链,皮绳褪了色,串起在镜子反光下发亮的石头。

——就说我不是乌鸦啦。 那时犬王笑着说,不过他看起来非常高兴,小心翼翼把包装盒揣进衣袋收好。

⚪ 茶几上玻璃瓶里的蓝紫色绣球逐渐枯萎,花瓣蜷曲皱缩,柔软如绢棉与吸水纸,在灰白澄澈的湿润空气里静静颓败。友鱼伸手触摸开颓的花球,类似柔软触感自记忆中蝴蝶振翅,他闭上眼睛,全神贯注侧耳倾听那声音。 与之相比他的指尖坚硬如铁。

绣球花下浓绿蔓延,遮挡他在市原落脚两百年町屋狭窄后院石板路,青灰色暗影里水洼掠过倒影,这个季节的琴木永远不会干裂,雨在半空就变成清澈的雾气。

天狗的甚平里穿着涂鸦T恤,白皙脚踝挂着铃铛,单齿木屐敲在石板路上,雨滴暂停,列队,风声在他身边变奏彩色音阶,犬王一个人就是一支乐队。友鱼不禁微笑,笑意在他意识到之前笼罩整张脸,次数一多就面部肌肉酸痛。

廊沿放着纸杯装刨冰,浇了抹茶与香草冰激凌,木勺铲下去如铲碎雪,冰激凌自家制,刨冰手摇。在友鱼坐在叡电绿色车厢里前往鞍马时,犬王也从鞍马寺出发,沿着电车线奔赴一乘寺站沿途秘境咖啡馆或老铺茶屋,展开双翅的影子轻快地掠过地面,超过海鸥与疾风。一乘寺所有拥有自豪招牌甜品咖啡店和茶屋老板都认识他,两份刨冰装进保温袋,飞回鞍马时外层水雾细密一层,雪山山巅还没化。 茶屋店员说,小哥,你这么神出鬼没,好像天狗。

犬王哈哈笑道,是吗是吗。

友鱼那时从广阔的台阶上背着琵琶走上鞍马寺的山门,穿过寺院走向平时路演的旧拜殿,夏日温热潮湿的空气蒸着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他打开琴袋,不多时犬王就会在直径如巨大车轮的杉树残桩上徐徐降落,黑色的风拉开幕布,杉树的遗迹是独坛场,犬王从随机树顶降落,箔纸保温袋反光,冰凉手掌蒙住友鱼的眼睛。

猜我是谁,猜今天的刨冰是什么味道。

拜殿面对山涧,流水冷澈温度来自远古杉树根系间曾经凝结又融化的透明时间自身,千万簇细小不可见冰川,正好冰镇对他闷头练习过度的灼热指尖。

犬王展开翅膀,伸过友鱼另一侧肩头,遮住头顶细碎日光,影子遮住世界,在只有他们和风的世界里,犬王热切注视他,随后咧嘴微笑:

友鱼,你真的不管哪里都很硬。

这么说着的犬王双手在友鱼肩头揉来捏去,推散他常年久坐伏案虬结的肌肉酸痛。地板反射幽光,水波粼粼中抖动青绿枫叶的影子,犬王靠在一身轻松的友鱼背后轻轻哼歌,曲调年代久远,正宗活化石,文化遗产,音乐家的名字与故事在草丛与荒冢间湮没千百年,只有音符留在一代又一代鞍马天狗的记忆里,悠长像落雨。

友鱼一页接一页翻琴谱,速记笔迹潦草难辨,直到犬王的手指绕过脖颈,把他的头向后扳,动作轻柔无痕。友鱼努力聚焦视线,觉得自己坠落进犬王的影子里。他们吃过了抹茶刨冰,青苔色的风从舌尖直冲天灵盖,横冲直撞,通常友谊的距离,这种时候总有一边会先做个鬼脸,但他们没有。

友鱼试探地抬起手,他的手指在犬王脸上显得青白,触摸如同停滞的日阴一格一格涂满窗棂。在气氛不太适宜户外场合的临界点,他们会默契地中断,犬王收起翅膀,友鱼收起琵琶,运气好的话下山时贵船川的夜间点灯正要开始。天狗不需要纳凉床,也不需要电车,但犬王每次都跟着友鱼进车站,在地下街东张西望找还没打烊的快餐店。明亮喧嚣尘世里的神奇生物和舍不得回家太早的人类青年别无二致,不戴面具,没有翅膀,友鱼看着犬王笑嘻嘻一口咬下半个汉堡,线条秀丽脸颊鼓胀如松鼠,经常觉得自己身处梦境。

他们一上电车就在琴箱后握住手。在门边面对面,私人空间的界限摇摇晃晃,友鱼盯着犬王的耳环,身后广告牌与灯光飞速掠过,和在鞍马山上不一样,电车亮堂灯光下,犬王色素稀薄的虹膜像琉璃,流光溢彩,被天狗盯上的人类会神隐,友鱼摇头,犬王只是喜欢听他弹琵琶。

但神奇生物犬王一点也不遁世。一来二去熟悉起来,每次友鱼结束路演,犬王就跟着他从鞍马下山,自然而然去他家过夜,从冰箱里翻啤酒,并排坐在地上看友鱼的演唱会录像。犬王的脚尖打着拍子,翅膀静静伸展,不知不觉绕过友鱼肩头,翅膀自有主张,幽暗羽毛热度像妖冶火焰舔上肩膀,犬王的表情则无限纯真:哇友鱼你好厉害! 屏幕里的友鱼脚踩木屐肆意弹吉他,屏幕外的友鱼看天花板看地板,声音粘在喉咙里:除了琵琶我当然还会弹别的。

尘世的妖异不应直视。 友鱼在报站音中保持沉默,抬手压低犬王的帽檐,又将自己的口罩拉到最高。

哈哈哈,友鱼你又害羞啦! …你在胡说什么。

犬王在口罩后偷笑,他喋喋不休时全程聚精会神盯着友鱼锁骨的痣,实在没立场嘲笑朋友。

END

#犬王 #犬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