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印之隐/隐冬之印》两篇印象稿与一个片段
一篇有关爱(2019-3-31),一篇有关未知(2019-7-16)。
以及一个片段(2019-0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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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爱(2019-3-31)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 我撇了眼那个仍捂着咖啡杯的男人,他端坐在沙发上,双手覆在杯壁上,上边只露出了一只熊耳。他那原本缩在棕色条纹围巾里边的脑袋伸出来了一些,慢慢地朝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除了动作慢了些,还挺像只松鼠的。我的脑袋里又开始制造些不切题的联想。 “我开门啦?”我试探地问了一句。事实上无论他是什么反应,这个门我都一定会开,这点我们两人都心照不宣。 他悠悠地呼了口气,咖啡的热气打到冰冷的镜片上,化作了一片雾气。他的眼睛隐藏在镜片后面,我看不清。 “嗯。” 说完这句之后他就把杯子转了转,指腹在上边摩挲着。当他右手的食指触碰到把手时,他才将杯子捧到眼前,喝了一口。他的动作很慢,也很小心,像是在进行一件很重要的事。 可那不过是喝咖啡而已。 我看着他的动作,心像是被攥紧了那样,有几分喘不过气来。也许我该庆幸他看不见我,他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在的我是怎样的。也许我该庆幸他对我的印象永远停留在了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花园里的那棵树下,在他眼前的我。 但我无法庆幸。 人生真是可笑而又滑稽啊。 “小心烫嘴。”我丢下这句话,匆匆转过身去走向那扇门。我的喉头涌上一阵苦涩感,不用想也知道我的声音听起来怎样。 糟糕透了,我在心里暗骂。那股酸涩感却越发强烈。 身后传来他吃吃的笑声。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听起来就像是从几十年前传过来的低语一般,让人有种不真实感。 “你还是那样。”我听见他这么说着,语调里似是有几分回忆。可我和他都知道回忆是世界上最无用的能力了。令人痛苦至极。 我疯狂地眨着眼睛,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狼狈,然后握住了门把手。 门外的女声随着冷风一同挤了进来,吹干了我的眼眶,也吹散了屋内那份暖气。呼啸之中我好像听见了他说了什么。那是与那个下午一样的话。 我心里一紧,差点没忍住就要转身向他而去。可是门外熟悉女子的问话把我钉在了原地。 “好久不见。他是在你这儿吗?”没有寒暄,她用一种近乎肯定的语气问出了这句话。 没有姓名,没有提示,可是我们都知道他指的是谁。 “我也是,好久不见。”我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我所能有的最灿烂的笑容,没有回头。“他就在里面。” “哦天哪,你真应该看看你的笑容有多糟糕。”她挑挑眉,神情里流露出某种难以置信。然后她看向我身后。“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冷风穿过我的身体,我只能听见呼啸声,和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一切都好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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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未知(2019-7-16)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 熟悉的稍为尖锐的女声从前方传来,我颇有几分惊讶地看向那个不知何时就坐在那儿的少女。 也许是看见我终于注意到她,以及我难得露出的不解表情,她扬起一个恶作剧成功的灿烂笑容,摇头晃脑道。 “刚才有人托我传话给你,我跟你说了。不过看起来你正与你的爱人缠绵。”她撇了眼我正在看的书,又笑了,“真不走运。” 爱人——她喜欢如此称呼我所有的书。听他说她一开始是想戏弄我,谁知那时我反应平淡,没有丝毫在意就接受了这个称呼,这让她很是没有成就感。闹剧本应就此作罢,谁知后来她说旁人的表情变化更有趣,这笑称便一直喊到了现在。 “与书为伴是好事,但陷入真正的爱情却不一定有益。” 她哈了一声,表情似笑非笑。 “口气倒像个情场老手。” 我回她一个微笑,把那片黄叶书签夹到刚刚看到的一页,将书从右往左合盖上了。尾页是一张空白的牛皮纸,老旧的质感让人安心。 “我需要猜猜是谁传话给我吗?” “如果你想这样也可以,无奖竞猜,来吧。”她立马露出一副正经的表情,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直直地看着我,“让我看看这次是弗莱尼奥所罗门阿道夫还是本。” 她连报了一连串我想不起脸的名字,我故意露出苦恼的表情。“你知道我记不清人名的。” “不,你记得清。你只是不知道哪个名字对应哪张脸而已。”她毫不留情地打断我少有的示弱,不过事实上我也并没有打算真的如此。 “真是无情。每天早晨七点都泡一杯半糖咖啡?” “太简单了,限定描述今天发生过的事。现在升级为有奖竞猜,猜中我就告诉你一切。”话音未落她就兴致勃勃地接过话头,那双眼里充满笑意,显然是对于我无法正确回答有信心,“不过对你来说应该都一样。你觉得呢?” “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说是这样说了,但我还是沉吟了一会儿。这并不是必要的步骤,当即回答完全没有问题。只是我对她流露出的这份信心多少有点在意。面前这个少女虽然看起来很关心身边事,但她几乎对一切寻常事怀有冷淡之情,让人不知该说她性子奇怪还是隐藏得好。对于这些日常小事她很少表现出感兴趣的态度,更别说现在这么积极地说着与之相关的事了。 “那么……今早七点泡了一杯半糖咖啡然后到图书馆中去?” “啊哈,错误。”几乎就在下一秒,她截了我的话。她仍保持那个姿势,只是视线在我身上上下游移。我也没动,只是看着她,任她打量。她终是看向了我,扬起嘴角,表情略带讽刺,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可笑的事。 “我以为你和他很熟。” 她回答的态度印证了我的猜测:情况不太妙。我心思也不在后边,只当没注意到她话中带刺,随口反问一句。 “你以为我们熟到哪种程度?” 出乎我的意料,她的视线开始在我和我身后的天空之间流转。但与其说是看我,不如说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我没有说话,只是等。我倒不知道她还有值得这般回忆的人。 我享受着沉默里的不安。过道旁热情似火的枫叶总爱乘风,想要离开此处,可只有少数能得到与湖面相拥的机会。我看着又一片红叶飘入了湖中,与先前的重叠起来,堆积在岸边,她才幽幽地吐出两个字。 她说得很慢,那两个字似乎早已在她舌尖上打转,只是如今才被说了出来。她语调里还含有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情感。 那个词是恋人。 我没想到会收到这种误解,挑眉思索一刻。她也没管我反应如何,自顾自地说着。 她说也许我和他都没注意到,他看我的眼神里藏着一股爱慕之情。她说他藏得很好,若不是因为今早的事,她恐怕也不会发现。然后她又絮絮念了一堆有的没的,说到最后乐了,笑着指着我骂我是个呆瓜,那家伙也是,她自己更是。 我倒想附和她——关于我的部分她说得确实没错——如果她没有哭的话。这不是我第一次看见女孩子哭,梨花带雨的小声啜泣的哗哗大哭的我都见过,只是像她这般边笑边流泪还骂人的我还是头一回遇上。鉴于被骂的其中一人是我,我保持沉默,在她骂到累的时候推过去一包纸巾。她咧嘴自嘲一笑。 “你要想说同情怜悯的话就别开口了,我可受不了。” 我自知她有她的骄傲,只是提醒她该说早上的事了。 “真是无情。”她嗤笑,舔了舔唇。 从某方面来说我和她是一类人,也因为那一共同点我们之间有独特的默契。不论嘴上到底说着什么,双方都能猜到彼此的真实想法。这大概就是我们如今还相处甚欢的原因吧。我抿嘴,收回思绪。 今早发生的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的日程与往日稍有不同,状态也不佳。不知为何我直觉他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念及由何而起,我有个猜想,随即心下一沉。 “你和他聊了什么吗?” 她看来也有在意的地方,当即回答:“他说他最近晚上都有做噩梦。梦里似乎有谁在盯着他,耳边不时传来低语和笑声也让他背脊发凉。”她顿了顿,“他还说这几天白天他也能感受到那些视线,也能听到笑声。” 她说完就盯着我看,似是想从我脸上看出个颜色来。 “你有什么想法?” 我轻笑,也无怪有人说最怕女人第六感,她直觉准是准,只是这事儿不能牵扯上她。 人最怕的就是未知,因为恐惧源于未知。 未知也的确可惧,多少意志坚强的人也因此而死。 脑海里不住地闪过几张人脸,我调整好自己的气息才开口。 “症状不太寻常,不过说到底还是噩梦。大概是之前出去玩的时候没注意身体,现在病了吧。” 指腹摩挲牛皮纸传来的细腻绒感让我冷静下来。身前的少女对非日常的生活怀有一种不寻常的向往,倘若她也踏入这个领域,我不认为我有能力去处理失控的局面。 死亡的泥潭我一人踏就足矣。 “等会我会去看看他,我刚好认识一个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如果情况不对我还可以去拜访她。你可以安心些。” 在初秋微凉的晨风我与她对视一刻,她最终眼神闪烁,忽地起身翻过长凳,径直朝湖边走去。 携着水雾的凉风在我耳边低语,少女修长的身影在斑驳树影间穿行,被光亲吻的轮廓显得她似真似幻。 她说,别做傻事。 自那天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再见过那个少女。也许当时我是知道她想做什么的,但那又如何。时光终究无法逆转。 我也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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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印之隐的回忆片段) ▶ 很多事情是在那个冬天之后才开始发生改变的。我试着去找出那个时期前后的东西,但唯一发现的有关的东西只有我从他那儿得到的一幅女性画像。 也许停留在我脑海里的那个吻也可以算上。 将整个阁楼都翻遍却一无所得的我就那么站着,站在窗口旁。阁楼上的窗是嵌在屋顶上的,阳光斜着落了进来之后造成的反射让我有些睁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