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ly Away飞离

2024.05.20,2024.09.20

联想词:Fly Away飞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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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到她的时候,我正在找纸巾。一分钟前我抬手想看看大厅的时钟,结果警报突然响起,坐在我身边的女人一个手抖,碰倒了我刚装上水的塑料杯。水顺着桌面流下,我的裤脚被打湿,在这开了冷气的诺大场地里成了凉意的极佳传导。我皱眉瞪了眼水杯被打翻的地方,没理会造成麻烦的那个女人。我站起身,收好自己的东西,对女人说了最后一句话就离开这个临时座位:   “你且安息吧。”   反正都是个死人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我抬头望望四周,没看到她。这里——太广阔了。我压下心中升腾起的无端怒意,愤怒于我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也无法将一切确保在掌控之中。   或许是可以的,只是那样我反而会失去更多。我隐隐觉得现状,或说目前之所见是如此,不比别的多一分也不比别的少一分,不多不少正是如此,已然意味着我早就做出了选择。只是意识不曾落定在那一处,所以并不能确定那个究竟的模样。不能不想,但也不能真的去想。定死的计划和预期对我来说全都是桎梏和束缚,不可能完全做到的,总要打破的。然而一旦打破,我又怒从心起,总觉这是掌控被夺走了,而我无力阻拦。它甚至不是你失去了心想哦失去了啊就完事的那种情况,而是你着力握住某物,把它死死攥在掌中,但就是有那么一只手,不知从何而来的凭空出现的一只手,轻而易举又慢条斯理地将你的手指一根根一节节地掰开。很有一种羞辱或说凌辱的意味。我知道感觉都是自己决定的意义是由自己赋予的,但我不喜欢。很难说我是什么时候突然了悟那点:人的注视会浇灌出太多的东西,无法确定最终被吸附而来的都会有什么。总之自那之后便避免去想,不让想法拥有实体。全凭一种隐隐有感指引着自己。   或许是因为话语同字词一样全属某种有定,其原本便蕴含具备人为生造出的某种……规序。这规序并不十分明显,但落定的想法都有对应的字词,你能在脑海中听到自己的心声——心中的自己在说话,话一出,字词已定,藏于其后的规序便将之笼罩起来,夺走去了。成了别人的东西。有主,但主并非我。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就像从树上落下的果子,从枝根上脱离开来的作物。想法一旦落定,哪怕是在心里,其结成的这一团便会自发开始运作,招致注视,吸来情绪,引来期待。都是些很危险的东西。   ……或许吧。   我不确定。   同样的道理,相信、确定、认为,这样的词语,我也很少将其落在念头上。写出来落在纸上和敲出来落在屏幕上的字是没有关系的,但想出来念在心里的不行。   念头在心中转了一圈,我没让心里产生任何想法。   这只是第一次死亡,我劝自己说,你——这么想吧,哪怕再怎么烦人,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要死的。全死了之后世界就不归规则管的了。你至少还有一个地方可去。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地方。   我深呼吸一口气,往一处店面走去。   是的,反正都要死了。全都杀了,没什么好计较的。   “嗨。”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漫游的思绪。终于,一个能互动的对象(Finally, something to engage with.)。   那个声音没有源头,我走到墙边,停下脚步,适应了一下突然变得轻盈无比的身体。   “嗨。”我回道。   “准备好了吗?”她问。   “差不多吧。”我望着地上的一个点,那是地砖间的一处缝隙,现在开始渗出血来了——红色的不明液体,“只要能避开它们。”   “我不会选择‘避开’这种说法。我们都活在现实里,你知道的。”   “嗯,当然了。活在难以改变难以逃离难以摧毁的框架里。活在现实里。”我放空的视线寻找着一处可以盯着的地方,“但我只是想一个人呆着而已。”   “独处是一种奢侈。”她的语声放柔了。   “但并不是不可能。”我没有否定她的话,也没有赞同,只是提出了自己的坚持。她那种语气我很熟悉,每当我要劝自己的时候我脑中的那个声音听起来就是这样的,柔和,带着某种洞穿一切的悲悯。能察觉到原应是十分不耐烦的,但只因谈及此处,思及许多旁的、此刻之人一时恐不能全数理解的考量,便选择充满了耐心。迁就式的屈尊,但并不高高在上。就像在对孩子说话一样。解释一个尽管不喜,哪怕不喜,也不得不接受的事实。   没有办法的呀。她轻声说。   脑海中因她这一句话而闪过许多念头,其中不少字句我甚至能看得一清二楚,但我都放手让它们掠过了。一番思绪流转,我依旧没让心里产生任何想法,只是一种悲伤像雾一样,薄薄的一层笼罩了下来。凉凉的,轻轻的,在心间之我的脸上落下两点。两颗露珠。两滴泪。   嗯,我知道的。我闭上眼,也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