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之物

2023.11.04

联想词:美丽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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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我回到家的时候她还没回来。   这并不少见。事实上,要是哪天她回来得比我早才是意外。我们之间……存在着某种顺序。法则层面上的顺序。其影响渗透至现实的方方面面。要论法则,这顺序称得上是枷锁。但那是我们之间独一无二的联系。是我同她的唯一联系。   今天是实习的最后一天,下班的时间比平日早,我没什么可做的,于是回家的时候也比平时的要早。但我不确定她回家的时间是否也会提早。我们之间确实有个先后,当然也总是错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与她之间存在着某种固定的差值。永远的先后,永远的错位,但那并不是……同步。对,不是同步。只是顺序。「恰好的错过」或许算得上固定一说,但当中的恰好是否都有着某种内在的联系、是否属于某种共通,那是没有证明的。但那并不重要。今天是实习的最后一天,我带了她最喜欢的东西回来。   我最喜欢的东西。   我们从未见过面——至少是亲眼见到对方出现在自己跟前……那样的场景从未出现过。应该说,连在梦中、连在想象里,也从未出现过。但即便我们从未见过彼此,甚至也从未有过对话,我也知道她最喜欢的东西是什么,那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不,或许不能这么说。毕竟是“她最喜欢的东西,就是我最喜欢的东西”,还是“她最喜欢的东西,我也恰好最喜欢”呢?那是非常不一样的两种情况。前者暗藏一种她是我之附属的含义,我如何,她如何。后者则表明我她二人是平等的。这其中的不同在于地位有别。要知道,我们并非彼此的附属。我们不是任何人的附属。我们也不曾属于过什么。无论是某地还是某人,都是如此。我们就只是我们。   我。她。   我和她。   我们。   就是这样的关系。就只是这样的关系而已。没有更多,也不比这少(nothing more, nothing less)。   所以:我带着她最喜欢的东西——我最喜欢的东西——打开了门。门这个念头让我一顿。当然了,门。当然会有门了。我们现在有门了,这还挺不错的。这至少意味着我们……能够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么一种态度:不受邀者不得入。表明存在,又可以拒绝,这还真是不错。一份浅薄的权力。些微的控制权。但有总比没有好。而且我们的门还没有被破开的风险,因为严格来说它是不存在的。你没法打破不存在的东西,不是吗?要想让它存在,你得先承认它存在。而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认可它的存在。   我打开门,步入屋中。现在是下午,但屋内光线并不明亮,这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很喜欢关上窗户、拉起窗帘。加之唯一朝阳的地方就是进屋的那扇门,门一关,什么也进不去,所以屋内即便在下午时分也这么昏暗,也不奇怪。   我回来了。我想,我说。但我并没有真的张开嘴,也没有真的发出声音来。   声音是……不需要的。我与她的联系远超现实。我们之间无需言语。我不需要听见我的声音就能确认她听到了我的声音。   我在脑中滴溜溜地转了圈眼珠,不用看就准确无误地按下了某个开关。   灯开了。   散发着暖色的黄光,我们的灯沉默驯服地遵从着我们的意愿,真不错。   视野被点亮之后,就到了我们最喜欢的环节。一如既往的,真令人期待。   地上散落着许多卡片,那都是我们以往的生活记录。   标为「巨怪」的那张,其上写着:我看到了巨怪。   标为「潜藏者」的那张,其上写着:有一个潜藏者。就在我们之中。   标为「缄默」的那张,其上留有空白。   标为「花人」的那张,其上写着:在快步疾走的夜晚,瞥见了像花一样的人。干枯的枝干,干瘪的花叶,翠绿只余枯黄。它就在绿丛之中。   标为「喇叭」的那张是我最喜欢的,那不仅仅因为它是我亲手制作的,总之,其上歪歪扭扭写着:有一个喇叭,我要杀了他/肠子哗啦啦,骨头嘎嚓嚓/滴答噜滴答,全都去死吧   标为「新鲜靓丽」的那张是她最喜欢的,其上写着:世上人有两次死亡,在■■■死第一次,在我眼中死第二次。每个人生来就是尸体,活着的时候是活着的尸体,谓之行尸走肉。死了第一次就成了死去的尸体,而死去尸体的表皮依旧新鲜靓丽。   标为「没有语病」的那张,是少有的句末不带句号的一张,其上写着:我没有语病,为什么要改掉我   标为「斯蒂尔西」的那张,严格来说并不是卡片,只是纸片,还是随手撕下的一张纸。斯蒂尔西是一个于某日突然浮现在我们脑海中的名字,我们不知道这个名字属于谁,但没关系,我们早晚会知道的。   而当中唯一一张空白的呢,亦即注定被标上「美丽之物」的那张,是待填写的。     那是今天的任务。   我转头看向身旁。   毫无生机的、匍匐于她脚下的那东西,是我们二人的美丽之物。   是独属于我们二人的,只属于我们的,美丽之物。   我与她一同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