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reon][metaltango]碑影润心Heart Grows From A Buried Reverie 4

天堂鸟的花语是:无论何时何地,永远不要忘记你爱的人在等你。

Chapter 4 灌溉Flood

一周过去,里昂收到了纽约市大理石公墓的短信通知,提醒他墓地和墓碑已经置办好,需要在十个工作日之内到墓园管理处缴纳费用和补交材料。大多数墓园都建在远离市区的郊外,新兵懒得查询路线,便带上自己的身份证件打车前往。他此前从未自己去过墓园管理处,原以为这种建在墓地边上的建筑都会像中世纪黄昏中的教堂一样昏暗,空无一人唯余鬼影幢幢,但事实上宽敞明亮的大厅里有不少人在忙碌。没有哭天抢地的哀嚎声,男女老少犹如钢笔甩在纸上的墨点散落于各处,有些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殡葬事宜如何安排。有个女人抱着一大束白玫瑰走向告别室,从屋里走出一位更年轻些的小姐从她怀中把花接过去。身着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工作人员把一个颜色素雅的陶罐交给在火化室门外等候多时的家属,双方脸上皆是淡然的肃穆。特工目送那些在死者的世界徘徊的生者来去匆匆,恍惚间意识到,即便世界上不再有bow,每天也有很多人死去。 而他救不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接待他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根据嗓音判断,应该正好是那天接到他电话的人。里昂坐到服务柜台前表明来意,之后麻木地听着对方的说明介绍,点头,递交证件,签字,刷卡缴费。银行卡里日渐减少的余额更令人觉得生活的本质也只是一串数字。到了递交逝者死亡证明的步骤,里昂在接待员略显疑惑的目光里踌躇良久,还是选择说出实情:“我没有。” 很有职业素养的男人疑惑地嗯了一声:“没有?您是指……” “所有的。死亡证明,社会安全号,驾照,纸质的和数据的。”特工低声说,“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所有和他有关的资料都已经被销毁了。” 接待员那双肿泡眼瞪得橄榄绿色的虹膜全都露出来。里昂能看出他想问什么,于是他抢在对方开口前掏出自己的工作证件伸进柜台晃了一下:“抱歉。能证明这个人存在过的只有我的记忆。” 男人张着嘴看着那张陌生的证件被面前的金发青年收回口袋里,又对着柜台内的电脑和档案看了半晌,最后抬高眉毛,带着满脑袋抬头纹收起了其他材料,这件事就算这么过去了。缺少证明之类的事不是从来没发生过,这种地方也没人三天两头过来检查所有墓地的手续是否齐全。虽然从流程上来说不合规矩,但毕竟里昂已经把钱付了。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接待员熟练地办理完剩下的步骤,嗙嗙嗙地盖了几个章,而后把包括墓地的地契在内的一沓纸质材料教给他,询问他是否需要现在就去墓前看看,场内的工作人员可以提供路线引导。 “改天吧。”事情办完,里昂难得有了点力气开玩笑,“今天我什么也没带,就这样去看他的话,我的老师会生气的。” 接待员没去接他的笑话,而是用不带感情的声音说:“从墓园北门进去沿主路往东南走二百米,第二排十三号,栗树底下那方就是。”

从墓园返程,里昂下来出租车第一件事就是找到最近的花店订了一束天堂鸟。即将进入九月,纽约郊外虽然多少有了点秋意,但一直穿着吸热的西装三件套还是让人汗流浃背。里昂一进门店就脱下外套,把袖子挽上去一些好让店里的空调冷气能更顺畅地吹过手臂,安静地看着把头发高高盘起用波斯风头巾包住的店主哼着小曲在摆满鲜花的架子后忙碌。他趁机打量了一番这家店,过了约莫两分钟,胖胖的黑人女性从花架后面转出来,冷不丁看到店里多了个一身黑的青年,吓得整个人往后跳了半步。金发特工连忙说明来意,不忘把那截刚挽起不久的袖口放下去遮住手腕上赭红的痕迹。店主听完委婉地告诉他,天堂鸟的花期在冬季,夏末时节花源稀少,最快也要等三天才能订到,而且价格不菲。既是要到墓前寄托哀思,她更建议带一束白玫瑰或白色香石竹,大丽花也是不错的选择。正值花期,价格公道,组合花束有优惠,每天凌晨五点从四十五公里外的温室运过来,带回家剪了茎在水里泡一晚上能保持两星期不凋谢。 里昂想搭出一个友善的微笑,但他的面部肌肉充其量只是抬了抬嘴角,“谢谢,但我还是想要天堂鸟。” 店主点点头进到花店后半的房间里,不一会儿戴着眼镜出来,一手拿着一个用到卷边的笔记本,用一只红色漆皮的铅笔记下他的姓氏和联系方式,承诺三天后无论有没有合适的花源都会联系他。 “我去看我丈夫的时候也会带鹤望兰。”她一边写一边带着浓厚的德州口音说,语气平静好似只是在谈论家里那口烧糊了底的锅,“对着这些像鸟一样的花说话让我觉得它们能帮我把我的话带到天上去。他之前最喜欢鸟,每周都花一天半到野外去观鸟——现在他也如愿以偿,在天上做了一只小小鸟啦。” 里昂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无论从哪个角度开口似乎都是对逝者和被他们留在人间的生者的冒犯。青年只是微笑,付了定金,拿着一张手写的小凭据条走出花店。 从花店到他家只有五百米,里昂却觉得这条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样长。到家后他把自己从西装里解救出来,沾了汗的衬衫扔进洗衣机,又只穿着内裤游荡回卧室倒在床上。他在乱糟糟的脑中扒拉出一件又一件称得上完整的待办事项,他需要买一束鲜亮水灵的花,需要去理发店把过长的刘海修短,需要把自己最体面的西装找出来熨平褶皱,他总觉得他要做很多准备才可以去看克劳萨。就这么邋里邋遢地去了,少校的灵魂肯定会蹲在墓碑上痛骂他的颓废。 可是比起买花,穿衣,把自己打理得像个人,他更需要时间整理心情。 过去的一周里他又做了春梦,前前后后三次,次次都是和亲爱的教官滚到一处。第一次还是在那栋暖洋洋的房子里,他看清了一些布景细节,醒来依然满身大汗;第二次是在一座昏暗的狭室,他像是被俘虏的囚徒一样趴在椅子上,克劳萨从他身后狠狠撞进来,里昂被自己那恐惧与畅快并存的浪荡叫声吓醒;第三次竟然是在一栋潮湿到几乎泡在水中的房子里,他们像野兽一样,在交媾的同时撕扯彼此的血肉吞下。里昂醒来后跪在马桶边吐了半晌,然而梦境里的场景可以模糊,男人在他身体上留下的存在感却越发清晰。他精疲力竭地爬起来,拿自来水抹干净下颌上的黏涎,不知多少次坐在马桶上对着面前那块瓷砖自慰,香槟色的大理石花纹上残存的精斑隐约可见。他在春梦里越是幸福,醒来后就越是愧疚不已。梦到一次不够,还要恬不知耻地继续把少校拉进现世,在人身下快活得像鱼缠着水,简直罪大恶极。他怀疑自己左右脑中间的连接组织已经断开,日日春宵是裂脑自顾自把他的幻想和丛林里那场惨绝人寰的血案缝合在一起,左右开弓地织出一张专门来捕获他的梦网。胸中的情感与痛苦激荡如灭世的洪水,只要他一天没有彻底把杰克·克劳萨的存在从他记忆中抹去,他就还是那颗被种在原地无法挪动半分的孱弱植物,只有被回忆淹没的份,绝无从网中逃脱的可能。 他可以坚持,他可以忍受痛苦和心碎,他唯一不能容忍的是大脑为了让他生存下去就背叛他和少校在一起的最后记忆。他必须,从梦中,清醒过来。里昂提起马文留给他的匕首,便有一道道长约四五厘米的伤口在他手腕上绽开,如同通向冥府的血红台阶,每隔一厘米就有一条。少校说忘记旧伤的最好方式就是开一道新伤,可是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又一道,胸口里那颗钝痛不已的东西怎么倒跳得越发盛气凌人? 里昂眼睁睁看着鲜红的液体从他自己给自己制造的开口里流出来,逃到桌面上,染红了桌布,喂饱了桌角上的流苏,又顺着桌腿淌下来,被木地板吸走。他没去拿医疗箱,也不去洗手间用清水冲洗伤口,而是带着一胳膊血拎起啤酒箱里硕果仅存的几个未开封瓶子。逃吧,都逃走吧,一滴也不给那颗吵闹的小东西剩,他把马文的匕首放回去,用完好无损的右手拿开瓶器。只要心里什么都不剩,他就可以和他最爱的少校一样,享有永恒的安宁了。 命运善妒,祂总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人遂了愿。里昂次次都趴在桌上昏睡过去,次次从一地液体的狼藉中头痛欲裂地醒来。 现在他总算拥有了克劳萨的一部分,可是这块坚硬的东西在无情的风沙面前却何其脆弱啊。要把这部分危楼加固到可以抵御汹涌澎湃的情感冲击,大概要花上很长时间。里昂如今二十七岁,他不知道他还需要多少年才能把这捧暗无天日的烈火熄灭。可是他却给自己设了限!只有三天,三天后他就要体体面面地去见爱人了,一整学期没听过课却要去参加期末考试的学生也不会比他更焦虑了。唉,真恨这张比脑子还快的嘴,真恨这颗比嘴还笨拙的心。

两天后的下午,他接到一通陌生的电话,热心的花店店主用很是高兴的语调告诉他,他要的天堂鸟有花源了,明天早晨9点就可以来提货。里昂道了谢,推辞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觉得既是自己一口咬定非要这反季的花,事到临头毁约实在不好,便顺势答应下来。 去墓地的路已经探明,勇敢的特工决定自己开车前往。上次叫的出租车虽然司机热心,但他也因此承受了不必要的关怀。去探视逝者总归是件私密的事,算下来,这应该是自从他们天人永隔后两人第一次会面,他不想这么重要的场合还要被不明真相的人打扰。 前一天晚上,里昂特意找出他柜子里最贵的一身黑色西装熨烫得一条褶皱都没有;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对着镜子折腾了十几分钟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堪称郑重地穿上那套精心准备的西装,临行前又从卫生间的置物柜里翻出一瓶柑橘味香水,趁着小瓶子里的液体还没挥发完让它物尽其用一把。 出门的时间严丝合缝卡在他的预期,一切看起来都很顺利,然后年轻的特工在楼下的露天停车场里转了两圈才找到自己的车。停在树荫下十天半个月没有动过,车身上落了一层树叶,树叶下还有不知是树黏还是虫子屎尿的液体,挡风玻璃上画着一个个圆圆的干涸印记。 这样开出去怎么行呢。里昂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便携拖把扫掉车顶上的落叶,又找出擦玻璃专用的鱼鳞布试图擦掉挡风玻璃上的黏印,没擦动。树胶的粘稠度超乎想象,被抹过的地方划出一扇七零八落的弧线,像是用摄影机延时摄影拍下的旋转的星轨。青年嘟着嘴坐进车里拧了下钥匙给车供上电,准备用玻璃水和雨刷器清洁一下。然而可能是玻璃水没有了,里昂坐在驾驶位上,拨着摇杆半天也不见有水喷出来。雨刷器徒劳地在玻璃上刮擦,发出难听的吱扭声。 算了,就这样吧,他现在的心情就像是急着赶赴考场的学生,落了水杯还是鞋带没系好,又或者是乱糟糟的头发会被教导主任抓住训斥都无关紧要。对他来说,最要紧的是先带着笔赶到考场。至于解题的技巧,常用的公式,他可以在整场考试间对着空白的答题纸慢慢回忆。 里昂关上车门,打火,汽车顶着一挡风玻璃的印记徐徐开出车位上路。天堂鸟不耐水湿,可今天的天色好巧不巧是近一周里最不好的。没有阳光,灰而寡淡的云层从地平线一端蔓延到另一端,宛如一罩幕布看不出高度、量不了薄厚。低沉的气压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仰不起头,看什么都觉得灰涂涂好似蒙了层纱。世界像是要下雨的样子,却一滴水都落不下来。青年拧开车载电台,拨开那些聒噪没品的播音腔笑话,滋滋滋的杂音随着频率隆起又臣服,直到停在一栏单纯播放歌曲的节目。清脆的钢琴音色下A大调的si mi do三个音从高到低呈三连音循环,搭配上节奏舒缓的底鼓,更像淋淋漓漓的雨声徘徊在车窗外。 出门左转的时候,里昂下意识看了眼后视镜。从镜子里可以看到路口那边四条车道的汽车因为等红灯站在原地不动,车形渐渐消失在后窗玻璃上的印记里,缩小到肉眼很难看清的一团色块,模模糊糊的,像是被雨丝挡住看不清。 看着玻璃上那片擦不掉的星星点点的液体痕迹,里昂突然感到胸中有什么东西明朗了起来。他似乎不是要去赴一场无人到场的约,而是行驶在一枚时间的切片里。一场永远也不会干涸的雨剥夺了他的过去与未来,他和静止的世界一起永远被困在了自己身体中的某一刻。

从北门进入墓园,沿着管理员之前指的路往东南走,青石砖路前后左右空无一人,浮洋绿色的草地上慢慢露出了一排排颜色高矮形状各异的墓碑,好像某种恐怖游戏里才会出现的场景。不过对于里昂来说,他早已见过比这更加骇人的地狱炼景。心中被膨胀的忐忑挤满的特工压慢脚步,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他买下的墓地。天光熹微,栗树浓密的树冠投下的阴影似薄雾平淡,令来人不免觉得整棵树和他脚下的孩子是谁精心剪下立在这儿的无边纸片,进而怀疑整片墓园都是无形之手布置下的箱庭。 确实如管理员所说,栗树下有一方灰色的花岗岩墓碑立在洁白高大的十字架型墓碑旁边。里昂走到近前查看,很方正朴素的一块灰石头,尚且锋利的棱角证明它是新近被切割出来的,布满黑色噪点的石胚上用最常见的Times New Roman字体刻着一行字:JACK KRAUSER,没有涂色。名字下方有约莫十厘米见方的一个小窗口,是留给家属放逝者照片的位置,眼下那里是空的。 里昂望着那块墓碑,第一反应是不敢相信——太小了。他花了那么多钱,却只买来这么小一块地,这么窄的一块碑。号称占地一平方米的墓地却连条象征性的界线都没有,完美地融入周围的草地里,能够作为辨识物的只有头顶的墓碑。默认尺码连一米高都没有,宽度不及他家客厅的一块地砖,只够一个人蹲在碑前,稍微伸展下腿脚就会趟到人家的地界去了。新兵扭头四处观望一番,看到远处立了栅栏、装饰着花圈的热热闹闹的宽大墓碑,不由得想要投入多少财产才能给自己死后留下一块足够容身的地方。原本他还在为自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放进墓里而忧愁,现在看来也不失为一桩幸事。克劳萨那么大的个子,稍微窄一些的门就要侧身才能通行,要他躺进这么小的一块四四方方的地里,实在太憋屈了。 里昂把那束他花了一百美元才买到的天堂鸟整理一番,弯下腰放到墓碑前的草地上,眼前浮现出店主把花递给他时温暖慈祥的神情。那位妻子坚信一捧包裹在柠檬黄包装纸里形同火焰的植物可以把生者的思念捎去彼岸,新兵此刻却突然有些惧怕,即便他知道那只是一种坊间传闻。倘若世上真有灵魂,死后真的能前往另一个世界,并不时与还健在的人通过他无从得知的途径互通有无——他害怕把藏匿已久的心意和盘托出,因为对方还能听到他的话,看到他的一举一动。少校听到他那些可笑的摇摆不定后会是什么反应?他不敢想。里昂宁愿相信人死后灵魂便会彻底消散在地球庞大的磁场中,留不下一星半点痕迹。只有当一腔心绪如抛石入海般杳无回信,爱才能毫无顾忌地恣意生长为最本真的热烈模样。正因如此他才会自顾自决定向一块墓地倾吐真心。他不用再忌惮会被嘲笑,拒绝,嫌弃,因为对方早已不可能对他的情感作出任何回应了。 里昂蹲下去,又往前挪了两步靠得离墓碑更近些。他这才看见花岗岩上有一层浮土,和墓碑本身是一样的灰色。 青年掏出自己的手帕,从左上角开始,一点点把他给少校立的墓碑擦干净。 尽管在心里一次次反复跟自己强调逝者已逝,他一直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被人注视着。他以为自己会流泪,会在看到墓碑上刻着的名字时就潸然泪下,扑在墓地上放肆地大声嚎哭,至少会象征性地挂一科泪在眼角,或许还得在其他来看望亲人的人面前手忙脚乱地抹掉眼泪,勉强搭个笑脸说我没事。可事实上就连现在用手指隔着一层布抚摸那个刻进他心底的名字时,他的情绪也依然平静如水,平静得连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少校,我来看你了。他在心里把这句话排练了无数次,拿捏吐出每一个音节的语速、语调、连读的要点归韵的时机,严谨得好像他要在全美国的人民面前发表就职宣言。等到真的蹲在了碑石面前,望着除了名字一无所有的归宿,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不敢贸然开口,不知该从何开口,该怎么讲清他这几年来对男人的敬畏、依恋、信任、遗憾、理解与深爱,苍白的语言只会唐突了他最爱的少校和他的感情。 里昂伸出胳膊,慢慢地将碑石拢在怀中。墓碑厚度仅有二十厘米左右,一个成年人双手环抱过来并非难事。 ……太窄了。克劳萨的肩背何曾这么窄过? 里昂侧过头去,极慢极慢地把脸颊贴上这块朴实无华的灰色花岗岩墓碑,用身上最柔软的部分之一感受那个名字的起伏与坎坷。它和少校本人一样,朴实,沉重,坚硬,冰冷却会染上人类的温度,会在不经意间被常年呼啸的风砂刮花面皮,一点点剥落,凋谢,最终消失在时间的硝尘里。 ——墓园里空无一人,成百上千形状各异的沉默墓碑矗立在身后,压得天空中灰暗的云层几近坠地,年轻人胸中柔软的悲伤凝成固体。里昂才发现自己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觉得胸骨快被那块长在石头里的名字压碎。

TBC

*里昂播放的曲子为LOST-TRA$H,传送门https://music.163.com/song?id=509106079&uct2=U2FsdGVkX1/iD9Ps7xMsL2buFbST6WXzve3CFevGD1I=